一 如梦初醒

一 如梦初醒

()迷迷糊糊的,我似乎还在睡梦中

什么时候了?我想看表,时间恐怕不早了。可我好象又没有醒来,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想睁眼,可眼睛也睁不开,还是迷迷糊糊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呼唤我的名字,关切地问:“你醒了吗?”——她,是她的声音,我一听就听得出。是她,肯定是她!我的老婆。可一想,不对:我在蛇口,她在上海。她怎么会在我身边呢?我想,是梦,肯定在梦中。看来,我还没有醒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又醒了,可眼睛还是睁不开。我想动一下身体,清醒清醒,以图把自己从深沉的睡梦中解脱出来。可是,我动不了,力不从心,全身就象是瘫痪了似的,怎么也不能动。我责问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死?

好不容易,我的眼睛似乎可以睁开了。可是,看不见。我知道自己是近视眼,不戴眼镜当然不行。我要找自己的眼镜“别动,你不能动!”是她的命令,肯定是她!我一动也不动,其实我想动,可实在没法动,动不了。

她把她的脸凑到了我的脸旁,耳朵几乎贴在我的嘴上,问:“你要什么?"”

“眼镜,”我呐呐地,自己也觉得舌头**的,不知道出什么声音,也不知她听到没有。

她终于明白了我的意图,拿来眼镜帮我戴上。可这副眼镜怎么搞的,镜架松落落的,看也看不清,这显然不是我平时戴的那副眼镜。我摇头说:“不是这副眼镜”我示意要我平时戴的那副眼镜。

“你戴的那副眼镜还有啊?早就连影子也找不到了。”她没好气地说,“稀里糊涂的!”她滴沽一通以后,又禁不住庆幸:“总算醒过来了。”

醒了?我是醒了。现在,我自己也觉得已不在梦中。可是,我心里在呐闷:她怎么在我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由问她,也不管她听到没有,“什么时候来的?”

她答非所问地冲着我的耳边,一字一遍地重复:“你受伤了,晓得吗?”

“什么?"我不明白。

我明明在深圳蛇口,这我心里很清楚。可是,现在我也感觉到似乎不对:这不是蛇口。

这床,灯,屋顶,墙纸,家具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是我亲手布置的家中的一切,我不仅感觉到,而且能看到。这是我的家,在上海。我现在不是睡在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吗?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刚回家过了年,上个月才回到蛇口上班的。今天还约了香港的朋友到深圳去饮早茶的,可我怎么又到了上海,回到家里了呢?我搞不清楚,真的糊涂了。

我想起床,可办不到。身体是那么地沉重,我作不了主,好象整个身体已经不属于我的。

“让我起来”我尽力挣扎着。“别动,你不能动。”又是她的命令。我不服不行,整个身体象被绑在石板上一样,想动也动弹不得。

“唉——”我深深地叹一口气,却突然一阵胸口剧痛,我又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又醒来。只感到胸口不舒服,我要咳嗽。只轻轻一咳,又是一阵胸腔剧痛镇服了我。我再也不敢咳嗽,不敢深呼吸,连打个哈欠都疼,疼得受不了。这时,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受了伤。看来,还伤得不轻。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我彻底放弃了蠢蠢yù动的任何企图,我服了,不服不行。

就这么,我直挺挺地躺着,静静地。我要让脑子静下来,想一想到底生了什么?

“今天是几号?”我问一直默默守候在我身边的老婆。

“十七号,五月十七。”

什么,十七rì?我不相信。明明是五月四rì,礼拜一,我记得。也许是职业习惯,尽管我的记忆力一直不好,但我的时间概念是很强的。特别是星期几,我绝不会搞错。

四号到十七号,中间还有十三天呐!不可能,我不相信。

老婆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她说:“你受伤已经有两个礼拜了,自己还稀里糊涂的!”

这下我真的糊涂了。

怎么回事?我受伤了?伤在哪儿?怎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一个个的问题在我脑海闪烁。我开始尽力回忆,思索

我就这么躺着,似睡似醒,时睡时醒。

醒来时,脑子就开始活动了。什么也想不出,越想疑问越多。

我实在想不出,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我躺在自己家里,可又不知道怎么会回家,也不知道怎么回家的

不知不觉,我开始有感觉了。

我眼睛睁开了,可总觉得右眼看不见,好象没睁开似的。我问守护在身边的老婆:“你看看,我这右眼是睁开的,还是闭着的?”“睁开的。”老婆向我点头说。

“两只眼睛,看上去有什么不一样?”我问。

“看上去还是有点肿。不过好多了,两只眼珠看上去差不多。”她说。

我搞不清楚,一言不。她见我不啃声,没有反应,又补充说:“不过,在仁济医院检查时,医生说你的右眼对光反应消失。”

什么对光反应?我不懂。我只知道左眼能看见,右眼看不见。这时,我左手可以动了,我下意识地举起左手往脸上摸,总觉得脸上皮肤紧绷绷的。手摸上去木肤肤的,脸部皮肉好象用浆糊粘了贴上去似的。脸皮麻木,摸上去没有感觉,我甚至怀疑脸上的皮肉不是我自己的。难道我真的没有脸皮了?我正在胡思乱想

“手别乱剥。”又是她命令的口气,其间又渗透着恼怒,责怪和埋怨的口吻,“怎么老是讲不听的!伤口好不容易结疥,又被你剥出血来了。不知讲了多少遍,就是听不进去,自己连痛也不晓得的。”

我是不觉得痛嘛,也不知道什么伤口,还刚才第一次听你讲的。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呐!我心里也不服气。

她好象看出我的情绪,抓住我的左手,强行拉到我的左眼前,对我说:“你自己看看,手指上血迹看到吗?“细看之下,左手指上是有点血腻腻的,好像是真的有血。我不乱剥了,就顺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摸。忽然,我在看不见的右眼额角,似乎又摸到一根线头。我不敢轻举妄动,就问:“这是什么?”

她凑近来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好象是一根线头。“还是我凭感觉提出。

她摘下她的近视眼镜,又仔细看看摸摸,才说:“是线头,缝伤口的线头。”她也感到奇怪,自说自话道:“深圳医院怎么搞的,伤口拆线好几天了,怎么还有线头留着?”

“倒底是怎么回事?”我一醒过来就要问。

“唉,”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个人怎么搞的?自己伤成这种样,自己还不知道。老是稀里糊涂的!”

她看我似乎是醒了,人也有点jīng神了,就陪在我身边,开始66续续地告诉我,近两个礼拜以来生在我身上的真实“故事”。

我安静地躺在床上,象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入迷,似乎这故事完全与我无关,自己则成了一个很投入的听众,聚jīng汇神地听她讲故事。

她说:“五月四rì下午,我在上班的时候,接到你公司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当时,我就一楞,心想:你们公司怎么会打电话找我呢?大概总有什么事。

“接过电话一听,真叫我大吃一惊。他们在电话中说,你在深圳遇了车祸,人受伤了。通知我马上准备一下,尽快赶到深圳去。

“我一听这消息,直觉反应:大事不好,一种不祥之兆顿时袭来!肯定你生了重大意外,而且你伤得不轻。要不,你们单位不可能直接通知我,让我乘飞机赶赴深圳,还帮我向我单位请公假。

“电话中,你公司的人也讲不出具体情况。只知道你受伤了,在医院抢救,劝我不要着急。这可能吗?突然听到这种消息,谁不着急?我一点也没有思想准备,你在外面,家里就我和女儿俩。我要上班,她要上学,又偏偏是初中毕业升高中的升学年,叫我怎么走得开?起码她每天的吃饭问题总得解决吧!又不是一顿两顿,一天两天可以混过去的。再说谁也说不清要离家多少天

“临时匆匆忙忙决定去深圳,还要办特区通行证,买飞机票。我心乱如麻似火燎,手忙脚乱地整整忙了一天,才乘飞机赶到深圳。

“到了深圳,小许他们到机场来接我。事先在电话中小许已经讲过,说你在中巴上被打劫,人从车上摔下来,受了伤,脸部摔得很难看,要我有思想准备。一路上,小许老是给我心理上‘打预防针’,说你伤势较重,昏迷不醒,医院里两次延长危险期,现在总算脱离了危险期,看来一条命抢回来了,要我不要着急。他想尽量说得轻松一点,以图让我宽心。可我只觉得心里秫,真不知道你伤成什么样子。

“到了医院进病房,一眼看到你,我简直不敢相认。你当时这付样子真是吓人:整个头部肿得有一个半头那么大,象个可怕的大头娃娃。眼圈铁青的一片,象个大熊猫。眼眶充血,眼球血红,简直有网球那么大,眼珠好象是要从眼眶里爆出来似的。太吓人了!额头眼角两处缝了针,伤口还在渗血,耳朵,鼻孔,嘴边,到处都有血迹。右腿绑着绑带,上了石膏,夹板形象可怕极了。

“眼前的你,让我不敢相认,不敢相信!我惊呆了。

“小许看着我在你身边垂泪呆,安慰我说:‘现在已经好多了,已经能认出是他。当我接到医院通知来认人时,我看了半天不敢认,还是我们一起来的几个人结合他的身材和衣物特征,商量后才确认的。他的伤势太吓人了,脸庞肿得认不出来,面目全非,样子完全变了,简直不象人样。伤口的肉往外翻,连我们这些男子汉小伙子都不敢看。现在真是好多了,我们看着他一小时一小时都有变化。现在脱离了危险期,在向好的方向变化。昨天夜里开始消肿,头部脸庞开始显形,可以认得出来了。’

“就这付样子已经算好多了?可以想象,你当是是付什么样子!

“深圳医院只知道你全身多处骨折,严重脑挫伤伴脑积水,他们的当务之急是抢救一条命。至于具体伤情他们也说不清,要等脱离危险期后再作全面检查。

“我到深圳后,你刚脱离危险期,正在观察。我等不及,要把你接回上海去治疗。一直等你的情况稳定后,经医生许可,我们就把你用救护车直送机场,担架把你抬上飞机,直飞上海。公司与仁济医院也联系好,救护车在虹桥机场停机坪等,下了飞机,直送仁济医院,就这样把你拉到了上海”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象听故事一样听得入了迷。这故事是生在我身上的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自己一无所知?我不明白。

“你在医院里的故事多了。”老婆见我jīng神一时一刻在好转,她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许多,陪伴在我身边继续讲下去。

她说,“我们也不知道你脑子是坏了,还是没坏?你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好多朋友到医院来看你,醒的时候你人头分得清,讲话也有条有理,甚至还头头是道,思路跟你平时差不多。

“香港的李先生来看你,你还跟他用你们之间的‘暗号’——歇后语绰号打招呼。你见他就叫:‘nainai的——‘,他心领神会,接口就是:‘熊!‘大家知道你们叫他绰号是‘大熊’。

“薛老板来看你时,你还还关心他的生意,知道他前两年坯布生意艰难,说现在是个机会。

“大家都以为你脑子没有坏,思路清晰。但病房里没人的时候,你就昏昏沉沉,有时七搭八搭,乱七八糟瞎讲一通,叫人听了莫明其妙。一会儿说澳大利亚,一会儿又到欧洲去了。有时象是真的,有时又胡说八道。

“郑先生来看你,你吵着要把英镑平仓。他还说你脑子很清楚,又拿你没办法,就骗你说已经平仓了。

“一会儿就胡说八道了,说要开酒会,要白兰地,葡萄酒,xo,说什么台面压在你的腿上。一会儿又说腿上有电器电源,要我们把电源插头拔掉,乱脾气,叫人哭笑不得。白天闹倒也罢了,可晚上闹得隔壁病人不能好好休息,人家病人家属都有意见。我们劝你安静一点,不要胡闹。可你根本不听,越劝越闹得厉害,还动手打人。我和小姚都被你打过”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似乎挺委屈的样子。

不对,不可能!我不相信。

我从来不动手打人的,自己的xìng格脾气自己最明白。我怎么会打人呢?不对,我不相信。我似乎现了问题,就问:“我在医院里认得出人吗?”她肯定地回答:“你人头分得很清楚,对啥人讲什么话,都是对路的。”

我心里有数了,我已从她的话中听出了漏洞。我对自己的逻辑思维是很有自信的。自己近视,加上右眼视力消失,又处于半昏迷状态,还分得清张三李四?

我又问:“我在医院带眼镜吗?”

她没好气地说:“你摔下来后,眼镜都不知到哪儿去了,还戴什么眼镜?”

我进一步问:“我的右眼瞎了,你们在医院里不知道的?”

她说:“深圳医院是抢救,不让你断气,抢回你一条命已经上上大吉了。你的肋骨断了那么多也没有人知道,还是我看你胸部不能碰,一动就叫,我看有问题,盯住医生,拍了片才知道你肋骨也断了。谁知道你眼睛是好是坏,还是进仁济医院检查时才知道你右眼看不见的。”说到这里,她大概怕我伤心,就安慰我说:“好了,检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计较它一只眼睛干什么。不要多想!”

其实,我这时很冷静。我倒不在乎一只眼睛瞎不瞎,反正有两只眼睛,瞎了一只还有一只,能看就行,一目了然反看得清楚,我才不cao闲心呐!我在进行逻辑论证:既然我昏迷,又看不见,怎么能认得出人呢?她讲的是真是假,我还吃不准。想来她也不会骗我,何况这些更没有必要骗我。可我总觉得讲不通,难以令人信服。

沉思许久,我要她讲一讲当是打人的细节。

她说,“那天夜里你又胡闹,说些莫名其妙的胡话,梦话。我和小姚都在你身边,看着你烦燥不安,显得一付恼怒的样子,我俩好心地问你哪里不舒服,劝你安静点。谁知道你大脾气,反过来训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睛为什么盯住你,说我俩要你的命,要我让你打一记耳光。我没办法,就服服贴贴地把自己的脸凑过来。谁知道你还真的动手,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又转过去大叫小姚滚。乱一通脾气后,你总算太平一点,一会儿就睡着了。”

唉,真是!她摇头,我也摇头。一是无奈,二是依然存疑。

我不是受伤躺在医院里绑着绑带,手都举不动了吗?怎么可能打人呢?我心里这么想,可嘴上无话可说,只能摇头。直到后来问了小姚,她也这么说。我进一步问她怎么挨我打的,她不肯说。在我的再三催问下,她才一吐苦水,讲述了她在隔天被打的经过。

她说,第二天夜里她陪夜看护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讲要升旗,要大家统统立正,连陪夜护理的民工也要立正。她没有办法,只好立正给我看。民工不理解,她只好叫他们到走廊里去休息,他们这几天也成rì整夜的陪在医院里,没有好好休息,也够辛苦的。我问她旗升好了没有,她一本正经地到走廊里去看了看,回来就顺着我的意思说旗升好了。谁知道骗不了我,我又脾气,骂她骗我,顺手就狠狠地撂了她一巴掌。她说:“这一巴掌打得我脸上**辣的,更痛到我心里去了。我从来没挨过巴掌,连爸爸妈妈都没打过,再说你从来不是这样待人的。我真的伤心极了,再看看你这付样子,我泪水夺眶而出,可又不敢让你看到,只好转身强忍,让泪水往肚里流”说着,她真的眼泪流出来了。

我似乎在梦中游荡,想想自己如今就这么躺在床上,不禁深深地叹气:“唉——!”人到此地步,还有何话可说?

老婆忙完家务又坐到我床边,沉默许久,我又问:“我不是受伤了,手怎么举得起来打人呢?”

“谁知道你?”老婆的口气又来了,“医院只知道你右腿骨折,头颅骨折,脑积水手也肿得历害,手怎么举起来要问你自己了!”

我答不上来,无言以对。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但又不能自圆其说。

她看我又呆了,就继续讲医院里的“故事”。

她说:“看你对我们这付样子,但对人家来看你的客人倒挺客气的。文芳来看你,你也认识她,还要和她扳手腕来证明自己挺好的,弄得文芳躲到一边大哭一场。”

扳手腕?怪了,我就问:“谁输谁赢?”她没好气地说:“你这付样子,人家看到就吓死了,谁还真同你比手劲?当然让你赢了。”我暗自点头,心想:这倒也是

她说的一切,我自己毫无印象,就象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她拿出深圳市红十字医院94.5.13出院小结,我自己看了也无言以对。病历记载写得分明:

住院时间:4/5-14/5-94

出院诊断:

1,右胫骨平台闭合xìng粉碎xìng骨折

2,颅底骨折

3,急xìng颅脑损伤

4,右胸多xìng肋骨骨折

5,右手第五指骨骨折

6,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看来,这一切都是明摆着的客观事实,是无可否认的。在事实面前,我并无一丝否定或不承认的意思。而只是觉得奇怪,怎么自己会不知道呢?不可思义。

我似乎开始清醒了。

老婆还是第一次到深圳呐,谁知道会为我的后事而来。因为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家属老婆必须表态,她是第一言人么。可她到深圳来就跑医院,一处未游,我也心有内疚。我问她:“你到深圳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第一次到深圳,不管何为也得看看,毕竟是特区么!见识一下。”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她的怨气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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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残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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