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书院。

书院共分两层楼，一层有无数的青年学子，二层有夫子。夫子共有十三位弟子，他们都住在二层楼。

第十三个弟子是宁缺。

宁缺在书院里待了那么多年，却不知道那座山到底叫做什么山，更不知道那座山上的书院到底叫做什么书院。他只知道书院很神圣，是天下间最神圣的地方。

这个故事出自一本书，书名叫做《将夜》。

李小白合上了自己的翻盖手机，在大巴上懒散地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想到刚才《将夜》更出来的最新章节，心里顿时有了些小心思：

在去少林的路上，他们会经过一座书院。

耗子问道：“不知道山上的空气怎么样？”

李小白从Lee那里夺来一块湿巾，遮在了自己的鼻子上，重重地哼了数声，道：“世界上任何一处地方都要比这里的空气质量强。”

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阵阵汗味，Lee深有同感道：“就是昨天你在卧铺脱鞋后也最多就这个味了。”

李小白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他。

这时候车外滴落了几点雨滴。往常雨滴都是越滴越大，这里的雨滴却是越滴越小。几滴之后，雨就停了。

好雨知时节，所以雨停了。

雨停是因为车停了。车停后，Lee他们一行四人都从车上走了下来。在去少林之前，李小白临时决定在这里先停一站。

因为这里是一座书院。

这是一个很牵强附会的理由。在李小白所有的朋友中，书院这两个字或许只对两个人有莫大的吸引力。一个是冒子，另一个是李小白他自己。原因并不复杂，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看过《将夜》。

“冒子要是肯来，那该多好。”李小白感慨道。

“他为什么没有来？”Lee好奇地问道。

Lee一直觉的他和冒子的关系要比和李小白的关系深厚的多，因为面前这个死胖子总是带他去各种各样的坟地与寺庙。他甚至心里想：“难道冒子不肯来是因为厌倦了多年来无尽的坟地与寺庙？”越想越有可能，不觉又深深地鄙夷了李小白好几眼。

李小白解释道：“他没来，是因为她没来。”

Lee无奈道：“原来如此。”

Lee一下子明白了，冒子是情痴，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的分量也不及“她”一个值钱。两个人的每个假期都是形影不离的，她既然没来，他自然不会来。

Lee又问道：“那她为什么没来？”

李小白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是道：“她没来，恰恰也是因为他没来。”

Lee苦笑，李小白也跟着苦笑。

这世上有一种感情，两个人之间每一项决定，都愿意等对方先做选择。两个人宁肯千难万难地为难自己，也不肯让对方有一星半点的勉强。

这样的情侣多做傻事，也多令人羡慕。

李小白就很羡慕。

李小白肯在这座书院门前下车，一半的原因是《将夜》，另一半的原因或许是一位姓张的女子。那名女子就是在一座名声极盛的书院里读书。书院叫做岳麓书院，当然，现在人们更愿意称它为湖南大学。

他一辈子只见过她三面。

第一面是在高中，她是他的学姐。第二面是在大学，她是他好朋友的邻居。第三面是在大学毕业，两个人都是黄河大街路上的闲人。

三面，却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不开口，是因为他胆怯。胆怯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心虚。彼时，他身无分文、学业调零、前程黯淡，所以连一个朋友的资格都不会去奢求。她曾经向他打过一声招呼，他却不敢接口。胖子的朋友们都不知道胖子虚伪的笑容下隐藏着怎样的倔强。

如果某人对他身边的大多数事情都能做到随遇而安，那么必定会有某件事情是让他执着到死的。

这样的人，例如让李小白很羡慕的冒子。冒子可以让允许任何人在他的头上动土，但只要事涉小武，或许他会跟人拼命。李小白觉得自己一直是一个以冒子为榜样的人，所以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倔强。

可是他不知道，不知道这世上的事情，该有怎样的曲折离奇。或许等到有一天，他真的手握重权，富甲天下，牛x到了整个江湖没有人不给他三分薄面的地位，可是他要回过头来重新找到那个年轻时让他仰望的学姐却变成了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无所谓后悔，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他都没有后悔的资格。

命运于人，不过是两个字。

无论你怎么选，你要么错过这些，要么就会错过那些。命运的残酷在于，明知是错过，却还是让你来选，让你亲自来选择一条埋葬你所有悲喜的道路。

李小白在车前顿足良久，三人只能在旁边等着。

Lee终于忍不住了，奇道：“我不过是问了你两个问题，似乎不值得你以一个装逼的姿势站这么久。”

耗子与小琴大笑。

李小白撇撇嘴，道：“哥不是因为你那两句话沉思。”顿一顿，微笑道：“哥沉思的是寂寞。”

寂寞于我，犹如风中的一点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