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集 夜谈

第三十八集 夜谈

令狐冲扶东方出了树林,没有了血腥味,山风习习,吹得满面清爽。两人相视一笑,均感满心喜乐。东方仰问他:“令狐冲,我们去哪?”令狐冲见她右肩裳子上都是血迹,心中疼痛,皱眉沉吟着道:“眼前要紧的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帮你治伤。”东方却微笑道:“这么点伤算什么,不如下山去喝酒。”令狐冲听她竟说要去喝酒,知她xìng子,怕她当真便拉自己去了,连忙正sè道:“不行,先把伤治好再说。”环顾四下,对面遥见半山腰里一片背风的石台,令狐冲便指着那石台,道:“我们去那里。”东方见他说得严肃,不由自主便想依着他意思,便轻“唔”一声。令狐冲便揽着她腰下山去。

那金顶山甚高,两人下了这峰又上那峰,脚程虽快,但东方有伤,不敢十分催动内力。石台望着虽然不远,但到时天已近黑了。令狐冲揽住东方腰间,提气上了石台,不料石台之后竟有一个小山洞。令狐冲喜出望外,道:“看来今晚我们不用拿天当被了。”东方道:“天当被也不错啊。”令狐冲想:“你有伤在身,是不能的。”但并不反驳她,只嘻嘻一笑,道:“你快进去。”

到得洞里,里面倒是十分干爽,十来尺见方,当中几块巨石堆着。东方找一块平整些的翻身上去,侧身而卧,右手支颐,左手垂在胯侧,挽一个指花。令狐冲见她这般打坐,与一般盘膝果然不同。也不去打扰她,自去洞外寻些干柴枯枝回来,摸出火石点了。熊熊火光映着东方面容,更增丽sè。令狐冲想:“东方姑娘比小师妹美得多,比盈盈亦美,天下竟有这般武功高强而又美丽的女子,真非寻常人可比。而对自己偏又是这样好,小师妹固然不及,盈盈虽有弹琴施药之恩,但总不及东方几次舍命相救。我令狐冲此生能有此知己,当真死而无憾。”

这般想着,忽然听见洞外一阵阵蛙鸣,当时正值夏夜。忽然想起刚才出去寻树枝时,石台边一条溪涧,令狐冲心中一动,轻身出去寻到涧边,果然蛙鸣声更大了。拨开树枝,月光下涧边不少青蛙昂鸣着。令狐冲手快,使出独孤九剑里破器式的功夫,早抓住四五只。便拔出长剑,将青蛙一一破肚剥皮,就着溪水洗了,回洞里串在火上烤,不一会香气四溢。

不觉东方忽然醒了,道:“古时有屠狗英雄,今rì令狐大侠以独孤九剑杀蛙,也算遗有古风了。”令狐冲闻言回,只见东方坐在石台上,正笑吟吟望着他,喜道:“你醒啦!”

东方点点头。令狐冲见她行功一会,便回复神sè,两颊微红,更见艳丽,忍不住道:“你的内功怎么如此厉害,打坐姿势也与寻常不同。”东方道:“你忘了我叫什么了?”令狐冲咂舌道:“东方不败嘛,你武功天下第一。”

东方从大石上下来,拍拍手上浮灰,便坐到令狐冲身边,道:“其实我并不曾当真与人动过几次手,只是rì月神教内固然无人胜过我,江湖上当然无人敢随便与我动手。而且这些年我让教众在外大加渲染我的武功,号称东方不败,多少也有扯虎皮装大旗,自己添自己威风的。”令狐冲见她与自己并肩而坐,心中只觉十分快乐,因笑道:“原来你这个天下第一是吹牛的。”却也不由暗暗佩服她的心智,以她一个弱女子要统御整个rì月神教,若不立威在先,只怕是很难办到的。

东方道:“那也不见得,你打得过我吗?”令狐冲道:“自然打不过。”东方道:“不过你现在呼吸匀和,深藏不露,内伤应该全好了吧。灵鹫寺老和尚倒也说话算数,不枉我听那些秃驴念了一个多月的经。”令狐冲心想,她困在灵鹫寺中,并不知我未习易筋经,便道:“其实灵鹫寺并未传我易筋经,救我的是,糟糕!我可有件事情大大的对不住你了。”

东方听他说得惊慌,奇道:“什么?”令狐冲道:“前些rì子我把你的死对头任我行救出来了。”东方也是一惊。

当下令狐冲便将那rì在灵鹫寺中醒来之后经过细细讲了,讲到方证骗令狐冲,东方已离开灵鹫寺,东方恨道:“这个秃驴竟然不守信用,还打诳语,有一天我叫他灵鹫寺片瓦不留!”令狐冲对方证颇有感戴之心,怕她当真找灵鹫寺麻烦,便道:“其实我入灵鹫寺时奄奄一息,出来时行走如常,虽然内伤未愈,但也不能说灵鹫寺没有微功。”东方略点头。令狐冲又讲道和任盈盈在梅庄比剑,胜了四个庄主。东方笑道:“一剑胜四友,你可威风得很啊。其他人不必提,那黄钟公我知道一些,瑶琴剑也算是颇有造诣了。”令狐冲道:“又不比内力,论剑法,当独孤九剑胜了。”东方笑而不语。

讲到任盈盈将任我行救出。东方道:“我知她对我一直有不臣之心,所以一直不准她下黑木崖,只是最近我不在黑木崖上,让她得了空子。”令狐冲道:“你不在黑木崖上也是为我,救人的也是我,总之我这次大大的对你不住。”东方笑道:“你也不知救的任我行,所以也不算大大的对我不住,算小小的对我不住罢。”

令狐冲又讲到自己被困在地牢里学了任我行的吸心**,散去全身内力。东方道:“原来是这样,我早该想到的。散功之法正对你内伤。若我早一点想到,就不必费劲去求灵鹫寺救你了。”令狐冲道:“其实也不然。”又将后面出牢后重遇任我行的经过说了,讲到江南四友自尽,令狐冲不由神伤,道:“其实他们的死实是我所累。”东方道:“这几个人玩物丧志,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再说是任我行逼死的他们,并不关你的事。”令狐冲想,若不是任我行逼死了他们,多半你也要将他们处死的。但又想她毕竟是一教之主,有些事情也是不得已。这个可待rì后慢慢再说。便接着讲到任我行告诉他吸星**的致命之处。东方听罢沉吟不语,半晌,伸出手去,轻轻抚着令狐冲的玉枕穴。

令狐冲只觉一缕极细的内力在自己丹田气海中游走一遍。东方收回手,令狐冲见她眉头深锁不语,似乎极为担忧,因笑道:“也没什么,我现在并无大碍,大不了以后不吸人内力,想来不大会作,说不定等到七老八十了才作。那时活也活的够了,也无所谓了。”东方眉头稍展,笑道:“不要胡说八道,这吸星**有极邪门之处,你学的又只是口诀,并不是你想不吸就不吸的。”

这时两人早将蛙肉吃了。令狐冲嘴里讲着故事,眼里却对蛙肉加意照料,是以烤的外焦里嫩,虽没有作料调味,却是十分香嫩。两人这一rì几番变故,此时才算尘埃落定,柴火烘着,一身温暖。令狐冲见东方神sè间蒙着隐忧,想一波略平,一波又起,但不论如何自己总望她快乐。火光照着她的侧脸,有种跳跃柔和的妩媚,一缕头飘着,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帮她掠好。又见东方一手托着下巴,看着火光,眉头紧锁,想是在苦思吸星**的窍门。令狐冲心中感动,往那火堆中添过几枝柴火,向她柔声道:“生死由命,你不必太过劳神。若不是你几次相救,世上早没有我令狐冲这号人物了。我现在活的,都是赚的。”听见令狐冲这么说,东方回过神来,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道:“我既救了你,你就要好好活下去,再不要说轻生的话。这吸星**之毒,一定有法可解,我一定要想出来,我要我们俩都好好活下去。”

令狐冲只觉十分感动,这一辈子,从未有人这般看重自己,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倘若真能和她永远在一起,当真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事。便伸出手去,握住东方的手。这一刻两人沉默无言,却仿佛又约定了许多。

隔了半晌,东方忽然坐起身来,微笑道:“我想这吸星**并非无法可解。”令狐冲道:“你想到办法了?”东方道:“办法还没有,但思路总算有了。”见令狐冲笑吟吟望着她,便道:“你傻拉,刚才还说生死有命,无所谓了,现在听说有救便这般开心?”令狐冲道:“我只是想你果真是东方不败,什么事情到你手里好像都可以解救。”东方微笑道:“我只是想到了可能xìng,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令狐冲,你只知道我叫东方不败,可知道我师傅是谁?你一定不知道。”

令狐冲笑道:“不败的师傅恐怕只有求败了,我倒是知道有位大侠叫独孤求败,难不成便是你师傅?”东方笑道:“独孤求败是几百年前的前辈高人,他武功再高从不能长生不死。怎能是我师傅?但你也说对了部分,其实独孤求败与我师傅原有很深的渊源。我师傅是一位不世出的武学奇才,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半徒弟,一个是我,还有半个却是任我行。其实任我行从未拜入过我师傅门下,所以他对外只说自己是自学成才,但若没有我师傅,他多半只能是个二流高手。我十岁那年遇见我师傅,当时山贼作乱,我父母仓促间只带了我弟弟逃走,扔下我和妹妹,便是仪琳,那时仪琳只有两岁。后来我和仪琳又失散了,被山贼追到一个湖边。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但便在这时,一个人救了我,一瞬间七八个山贼全死了。”

令狐冲道:“这个人便是你师傅了,他是使暗器的高手么?”东方道:“恩,也算吧,可以说是暗器。只是这暗器很特别,我师傅使的是一根针。”令狐冲道:“一根针吗?”心想:“一根针怎么同时杀七八个山贼?还有,定逸师太是死于针法,难不成与东方的师傅有关?”

东方续道:“你一定以为暗器杀同时七八个人,那一定是七八根针。其实我师傅使的只有一根针。因为极快,便如同时七八针一般。”令狐冲想,这与独孤九剑的破器式是一个道理。只是他使的是一根针,不比一般长剑,不知该如何运使。东方道:“我师傅救了我,却觉得我是一个像他一样的习武奇才,问我愿不愿意拜他为师。我当时无处可去,只得拜了师,跟他上了黑木崖。师傅又说我是女子,行动多有不便,令我女扮男装。我想扮就扮,爹娘以为女子无用,我偏要有一天强过天下所有男子。那时rì月神教的教主已是任我行,我师傅只是住在黑木崖上,但在教中地位极其尊荣。任我行对我师傅也礼敬有加。”东方言及于此,大概想起往rì恩师在侧的情形,神sè间一股温柔之情,又向令狐冲道:“你是华山派,另外还有五岳剑派,昆仑、青城、崆峒、峨眉其他许多派,天下学武之人都有门派出身,你可知我师傅是什么门派?”令狐冲摇头道:“不知,像你师傅这样的绝顶高手,大可以开山立派了,创什么门派便是什么门派。”

东方笑道:“你就爱胡说。我再问你,在你们中原武林心目中,天下武学之都是哪里?”令狐冲道:“便是我们现在的金顶山灵鹫寺了。”东方笑道:“不错,世人都道天下武学出灵鹫。却不知灵鹫寺的武学源自古印度,自西域传入。”令狐冲道:“这一节我却是知道的。”东方略颔,却站起身来,负手道:“那难道我们总自称中华泱泱大国,武学上却要遵西为圣吗?”令狐冲道,这个我却不解了。只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功只怕是易筋经了,中原武学确无出其右者。”东方道:“那么你的独孤九剑呢?”令狐冲道:“这一节我在思过崖上便想通了,使武功的人不同,威力也不同,怎么相比呢?”东方摇头道:“也并不尽然。这个且先不说。西方有易筋经,那么中原武林便没有吗?”

令狐冲沉思一时,却想不到有和易筋经相当武功了。东方道:“辟邪剑谱你也想不到吗?”令狐冲道:“我原是想到的,只是我所见的辟邪剑法实在太过平庸,难道辟邪剑法真有传说中的那般厉害?”东方道:“辟邪剑法厉害的其实并不是剑法,而是内功。”

令狐冲略一思索,道:“对了,不论剑法如何平庸,倘若使剑的人内功绝顶,随随便便一招也叫人难以招架,咦,这不是我华山气宗的要义?”东方笑道:“算你反应快,这话你却是大大的说对了。你们华山气宗与辟邪剑法本是一家,都是源自一本叫作《葵花宝典》的书。”

当下东方将《葵花宝典》及华山剑气之争,僧人红叶的故事讲给令狐冲听了。令狐冲才知华山派讳莫如深的剑气宗之争真相。东方道:“这其中的许多经过,只怕你那个伪君子师傅也是不知道的。”

令狐冲想:“师傅一生规行矩步,却不知立志秉持的气宗之道只是源于半部秘籍,他rì该不该将这真相告诉他呢?他在灵鹫寺比武暗算我,根本不似他平rì常所教的侠义之道。任我行、东方都道我师傅是伪君子,难道我师傅真的是伪君子么?不,我想他只是太过迂腐罢。”

当下也不说什么,只道:“那如你所言,这部《葵花宝典》当真厉害,能与易筋经相提并论么?”东方摇头道:“你没有仔细听我刚才的故事,当年任我行曾将这部《葵花宝典》予我师傅参详,我师傅看后,道此书若流传于世,必定贻害无穷,令他封存。我师傅去后,任我行知我好武成痴,又将此书启封赠予我。他既不知我是女儿身,也不知我师傅早将书中道理讲予我听。只道以我好武成痴的xìng子,一定会修炼书中武功。我便将计就计收下了宝典。令狐冲若你觉得这本书可与易筋经并驾齐驱,我等哪天便将此书赠予你,你去练那书中武功,怎么样?”

令狐冲见她一副古灵jīng怪的神情,知她一定不怀好意,便道:“你都说贻害无穷了,你忍心贻害我么?到底这书中有什么毒害呢?”东方面上微红,道:“我偏不告诉你!”令狐冲奇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东方踱了几步,似是犹豫要不要告诉令狐冲,方道:“你只需要知道《葵花宝典》也不及易筋经就行了,因为它根本就是本害人的书!”令狐冲想,不知这葵花宝典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过他向来不喜打破砂锅问到底。东方不说,必有缘故,不说便不说吧。便道:“不错。当年我们华山气宗剑宗之争,死了无数同门弟子,现在福建林家也因此遭灭门之祸,确实害人匪浅。”这般说着,心中不由对那《葵花宝典》十分厌恶。

东方颔道:“但是葵花宝典也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说到底书中的武学还是极为jīng妙的。而它的源头,便足越易筋经了。”令狐冲坐在石块上,看着东方,只觉自己将闻上乘武学堂奥,不由屏息凝神,只听东方续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两句你可知出处?”令狐冲听在耳中,忍不住“哈哈”一声笑了。东方以一句正经道理开篇,预备给令狐冲讲解一番武功道理,不防他竟尔笑,不由愠道:“你笑什么?”令狐冲将那火堆拨了拨,把拨火棍也仍在火中,起身来道:“我当什么武学秘籍呢,我少年时在华山上,师傅师娘请个教书先生来,常念的便是这句。”东方本以为他另有见解,听他这么说,才知底细,失笑道:“难得令狐大侠竟然学过。”

令狐冲道:“喝酒舞剑我令狐冲是最喜欢的,舞文弄墨就不大在行了,不过这两句恰好知道,语出那什么老子的《道德经》!”东方道:“不错,那你可知其中意思?”令狐冲不由挠头,道:“当时年纪幼小,光顾着想怎么赶走那先生了,什么意思却不知道。”

东方笑道:“昔人买椟还珠讲的便是你了。”负手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意思是,这个世界的运行的道理、规律,能够讲出来的都是一般的,真正的道是无法捉摸的。你明白吗?”见令狐冲看着自己似懂非懂。东方道:“你独孤九剑的要诀是什么?”令狐冲道:“应是无招胜有招。”东方道:“这便是了。”

令狐冲恍悟道:“原来如此!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只要是有迹可循的招式都是寻常可破的招式吗?”东方道:“总算明白了。”令狐冲嘻嘻一笑,问道:“莫非独孤九剑也是出于这本《道德经》?”东方道:“不错。”令狐冲道:“那岂不是天下武功最厉害的是那些教书先生?”东方摇头道:“蠢材,学武功会背书就行吗?”令狐冲被她骂了一句,不由气结,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乃道:“自然不是。”

东方听他承认,似乎颇为满意,她这般给令狐冲讲武学,令狐冲只有听讲的份,不觉也有几分得意。又觉得奇怪,怎么自己要把这么多的武学奥秘告诉他?自己便这么相信他吗?可看着令狐冲在眼前,便忍不住想跟他说话,无话不说。便又续道:“这本《道德经》与另外一本庄子《南华经》记载了古代两位圣人对整个宇宙、生命、人世的看法,博大jīng深,从中更轫出了中土许多jīng妙武学。到了北宋时,有一个门派叫做逍遥派,更是搜罗了天下武学典籍,修炼出许多绝世神功。其中有一种武功叫作北冥神功的,典出便是《南华经》。任我行自恃无敌于天下的吸星**便是缘自北冥神功。”

令狐冲听到这吸星**与北冥神功,不由也jīng神一振。听见东方接着道:“他不过是从我师傅那里得了些北冥神功的残片,自己再加以挥。不过任我行也确是才智过人,真的叫他创出了吸星**。只是他这人凶狠霸道,占有yù强,所以他创出来的吸星**是专门吸取别人内力的yīn损功夫,与北冥神功不可同rì而语,最终也作法自毙,身受其害。只是不想他却也连累了你。”

东方看了令狐冲一眼,难掩担忧,道:“所以,令狐冲,解救你的方法也需向北冥神功中去想。只是这北冥神功如今早已失传了。”

令狐冲道:“你师父也没有吗?”东方摇头道:“没有的。自逍遥派后世上还有许多神功,譬如南宋时《九yīn真经》以及后来的《九阳神功》,都是绝顶的武功,与逍遥派的神功也是同源。但由于后来几番战乱,官府又限武,这些武功便都失传了。”令狐冲道:“好可惜,所以这些武功便是能与易筋经相抗了?”东方摇头不语,令狐冲道:“不能吗?”东方笑道,其实一开始我们的说法是不对的,就像你说的,武功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是不能比较的。能与易筋经相抗的,并不是某一种武学,而是其中的武学要义。易筋经源自印度,印度古人也是极具智慧的,他们对宇宙、生命、人世有另一种认识,从中创造出了易筋经这样的武学。从源头上来说,东西方的认识有所不同,但应是各擅胜场,不分伯仲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很多方面根本是互通的,殊途同归,很多认识其实是相同的。所以到后来的《九阳神功》是抄在一本佛教经书之中,创出这门功夫的人其实已经融合了东西方的武学要义,融汇贯通了。但东西方武学却也有着不同,主要是形式上的,总体来说,外传武学注重身体内部的修炼,主张内照,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譬如易筋经便讲如何在将人体内部易经洗髓,从内而外来体察整个世界。而中土武学讲究对外部世界的体察,感应整个外部世界的博大,所谓“北海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中土武学练至极处,恍若于整个宇宙同呼同息,在整个宇宙里自在遨游。但是内部与外部,何谓内,又何谓外呢?向外是星辰,星辰之外又什么?向内为五脏,五脏之内又是什么?所以讲到底,还是殊途同归的。”

令狐冲听东方讲罢,只觉这是闻所未闻的武学道理,静思之下,如同大开一片宇宙新天地,眼前山洞也觉得不同,是在星空下,亦是宇宙中的一点,但宇宙中风流气动,星辰变幻,究竟源自何来,又归往何处?

东方见他愣在那里,像是神游物外,便一推他道:“怎么样,没说过这种道理吧?”令狐冲道:“闻所未闻!”东方轻轻巧巧转一个身,背着手道:“所以你可知我东方不败知名从何而来?原来我也不姓东方,是我师傅给我改的名字。师傅道,若有一天武功能够练到那个份上,当然也就不败了,世人只道灵鹫寺是天下武学之巅,却是源于西方。我偏叫你东方不败。它一座寺才是一座巅,我盼你有一rì一个人便是一座巅。再说我师傅的门派出身,我师父说,哪里有门派出身呢?不要说门派,便是武功,也没有名称,天下武学练到极致便是一家。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若有门派,名称,便着了行迹,当然算不得绝顶高手了。”

令狐冲点头道:“这个道理也是如独孤九剑一般。”东方道:“但你不要忘了,独孤九剑也是有名字的。说到底还是剑法。剑法无招,若是遇到一个武功无招的呢?”令狐冲沉吟半晌,忽的双掌一互拍,道:“不错!”顺手拿起身边的一根树枝向东方攻去。东方并指为剑,拧身接招。令狐冲浑然忘记何为剑,何为招,随意挥洒,凭意施为。独孤九剑的威力终于更上一层楼,较令狐冲与任我行对敌时所使又是一番新天地了。

翻翻滚滚,两人不知打了几百上千招。令狐冲只觉自己每一招都使得jīng妙难言,难以置信是从自己手中使出,斗到酣畅处,令狐冲将树枝扔上半空,抱住东方一起落在大石之上,直喊:“过瘾,太过瘾了。”东方在他怀中笑道:“现在你算有资格跟我一起喝酒舞剑了。”

等令狐冲略平了兴奋,东方道:“我们虽然知道了武学极致的道理,但道理不等于实际,离登峰造极终究还差得很远。你的吸星**之毒,沿着这条道路当可化解,只是同样的,在方法上还没有摸着门径。”

令狐冲道:“其实内功有内功的练法,剑招的有剑招的练法。独孤九剑虽然厉害,只是招式的极致,于内功却无能为力。”东方颔道:“不错,不过许多道理也是相通的。眼下只有尽快回黑木崖,从我师傅留下的武学典籍中寻找北冥神功的线索。若是能找到北冥神功,我想就好办了。”令狐冲道:“好,不过也不必太急,反正我现在还是好好的。”东方道:“能否找到线索还是未知,还是要早些找好。”

令狐冲见她一心一意只为自己考虑,心下感动,眼前是她粉嫩的脸颊,忍不住便吻过去,谁知却吻了个空。原来东方在千钧一之际,向后一仰避了他,足下轻点,已飘开丈余,微笑道:“想干嘛?”

东方虽然勉力保持镇静风度站着,却觉得脸上微微烧,心跳得很快,自己与令狐冲讲得高兴,也便由他抱着自己,并没有觉得什么,此刻想起自己一生从未被一个男子这样一直抱着,一面觉得难以思议,一面又觉得害羞。又觉得奇怪,怎么好似十分甜蜜快乐?竟希望他再来抱着自己?

令狐冲也十分尴尬,随即赖道:“你干嘛?讲得好好的,干嘛飞出去?”东方听见令狐冲这么说,心想,莫不是我敏感了?他并没有要亲我?细看令狐冲却笑得勉强,心下了然,道:“你这人,当真是华山派大弟子?怎么举止这么不端?你那个君子剑师傅是怎么教的你?”

提到师傅,令狐冲心中总不能释然:“不错,师傅总是彬彬有礼,行事循章守道,自己却常常任意妄为,好酒贪杯,胡言乱语,现在连美sè要轻薄了,华山戒律自己抛到九霄云外了,难怪师傅要逐自己出师门。”虽经东方点拨,令狐冲心中于门派一节已经看淡,但师傅毕竟有养育大恩,想及此,他神sè便不由一黯。东方看在眼里,道:“怎么,又想你那伪君子师傅了?”令狐冲略顿一顿,道:“我已是华山弃徒,也没什么好想的了。”东方知他不能释怀,便道:“跟你讲了半天我师傅,你却只想着你师傅吗?”令狐冲听她这么说,便问道:“对了,你师傅那么厉害,他现在在哪?”

令狐冲真这么问了,东方却若有所思,走到火堆边,在一方石头上坐下来,定定看着火堆,道:“我师傅早就走了,我也不知他现在的情形。”令狐冲奇道:“走了?”东方道:“是啊。我十七岁那年,有一天师傅忽然就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书信言语。任我行派了很多人到处去找,也毫无消息。只在黒木崖以西一个湖边现了我师傅的衣帽鞋袜。于是教中很多人传说他得道飞升了,也有说我师傅投湖自尽的。我师傅当然不会投湖自尽,得道飞升终也有些过于玄异。所以至今我也不知师傅下落。”

令狐冲走至她身边,亦坐下来,道:“原来你也没师傅了。”东方道:“是啊,所以天下没师傅的人多了,又不止你一个,干什么老介怀,再说你那个师傅根本狗屁不通,他不当你师傅更好。”令狐冲想:“你武功天下第一,我师傅自然不在你眼里,但不论如何,总是师傅养大我,这情分怎么能断?”不过这些却也不必多说。又想到东方十七岁便孤身在黒木崖,没有师傅护持,却怎么当上东方教主的?便问道:“那你师傅走了,你后来怎么当上教主的?”

东方道:“师傅虽然走了,任我行对我倒仍是极为尊重,也是忌惮我继承了师傅武功,还封我为副教主。那个时候rì月神教在江湖上声势rì隆,大有强过名门正派之势。任我行武功不行,yīn谋诡计确是很有一套的。不过我这个副教主只是个花架子,我也不关心教中那些俗务,大部分时间仍是专心练功。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他和向问天、曲洋的对话,道终有一天他要一统江湖,但他虽然一统江湖了,武功却不是天下第一,怎么办?向问天、曲洋皆不知他何指。但我已知任我行已有了除我之心。所以第二年我便先下手为强,趁五岳剑派围攻黑木崖的机会,抓住了他又将他囚于杭州西湖地牢。我留他一命不料现下他竟有命逃出来了。”

令狐冲笑道:“这确是我连累你了。”东方道:“他便逃出来也没有什么。他只道自己在西湖底,牢底坐穿,吸星**更上一层楼。我这十年里武功更是突飞猛进,十年前我制服他时,还没有把握能胜得了他。现在只怕他要差我一大截了。”令狐冲心想,任我行的武功也有他独到之处,我是领教过的,似是不及东方,但也确是绝顶高手了。便道:“他纵然武功不及你,有时候杀人并不靠武功,任我行yīn谋多端,也不得不防。现下他四处招揽旧士,必yù要重夺教主之位,杀你泄愤,实是很大隐患。”令狐冲想到任我行谋略、武功,不由甚是担忧,已不复之前畅快心境。这些人如任我行、左冷禅之流,终rì只想着如何杀夺,把武林搞得腥风血雨,着实令人厌恶。

东方颔道:“不错,我明rì便回黑木崖,你随不随我去?”令狐冲脱口而出道:“我自然随你去!”但忽又想到自己已答应定逸师太照拂恒山,如此却等于弃恒山派众人于不顾了。东方见他忽然面sè犹疑,只当他还有正邪之分,道:“你若不愿意,那也不妨,我不会强你加入我们邪魔歪道的。”令狐冲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这里却又有件为难的差事。”东方奇道:“是何事?”

令狐冲将定逸死前交托情形说了,东方也忍俊不禁,哈哈笑道:“这个老尼姑竟有这样的胸襟眼光,我倒有点佩服她了。只是你说她的死也是死于针法?”令狐冲道:“不错。”东方沉吟道:“这就有些奇怪了。”令狐冲道:“我知道你是使针的,盈盈又告诉我你便是东方不败,定逸师太临死前又见过你,我只道是你杀的。只怪你东方教主的名头太响亮,我也决想不到东方白便是东方不败。在山下找你时,心里乱得很。我只想若真是你杀的,我该当如何,我该怎么面对?”东方道:“若真是我杀的,你杀我不杀?”令狐冲凝神略想,道:“我大概不会杀你,因为......你早已在我心中。只是若真是你杀的,若是毫无缘由,只怕我们却不能在一起了。”

东方本听见他说自己在他心中,心中不觉一甜,听他忽又这么说,略愠道:“那个老尼姑有什么了不起?毫无缘由我干什么杀她。”令狐冲笑道:“现下我知不是你杀的,当真好高兴!”东方轻哼一声不答,心想,我何故如此关心这个,好怕他说不能跟我在一起?

过一会,东方道:“只是这个凶手却不知是谁?武林中能杀死定逸,又是使针的,有这样武功的并没有几个。”令狐冲道:“不错,我现在想,或者是左冷禅,偷偷练了使针的功夫也不一定。”东方略点头道:“也有可能。”又笑道:“现在你做了恒山的掌门,我又是rì月神教的教主,他rì我们联手,说不定便能一统江湖了。”

令狐冲道:“你当真想一统江湖吗?你的那些教众满口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东方却笑道:“只是说说罢。一统江湖有什么好?我当上教主以后,索xìng有时便恢复女儿身,教里的长老只当我武功练得走火入魔,变得不男不女,又是奇怪又是怕我,又编那些谀辞来歌颂我。我只当他们都是傻瓜,着实好笑得很,常在山上逗他们玩。有时玩得腻了便下山去玩乐一番,rì子过得逍遥自在。我才不要费劲去一统江湖呢。”令狐冲亦笑道:“幸亏是这样,我才能遇见你。”东方忽然收了笑容,道:“算我倒霉,偏偏遇见你。”令狐冲奇道:“干嘛这么说?”

东方见令狐冲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便也看着他。看了一会,才掉过头去。这双眼睛不知何时便深深的在自己脑海里,有时睁圆了,有时笑着,有时冷峻,有时一眨一眨。想起自跟他相遇后种种情形,自己种种纠结牵挂,内心百般挣扎抗拒,却始终忍不住要找他,今rì更为他大开杀戒。不由想出了神。抱膝望着火光,幽幽道:“本来我逍遥自在,却偏偏遇见你,到哪里都要想着你,长相思,不能忘,牵肠挂肚,你说我是不是倒霉?”

令狐冲听在耳中,只觉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动容的话语,比这般更美好的心境。便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她的手。东方叹一口气,却靠入令狐冲怀中。令狐冲便抱着她,在这个浑圆的山洞中,外围是冰冷的深夜的空气,只有当中一团火堆亮着,他们便被裹在那一股沉静而热烈的暖意中。

不觉天已渐白,洞内柴火也近燃尽,袅袅浮着青烟。令狐冲取些泥土将余烬覆住。便携东方的手,出得洞来,只见青白的天幕下,金顶山群峰烟云缭绕,飘渺不定,远远东方云海边一抹橙黄。俄而一片红rì边蓬勃而出,霎时霞辉满眼,照着那灵鹫寺金顶熠熠生辉。令狐冲见到这般壮丽景象,只觉胸怀大畅,天地造化之鬼斧神工,人力在其面前是何等渺小,王图霸业,计谋武功,都不值一提。

令狐冲回向东方道:“我便先随你回黑木崖,去查你师傅留下线索。”只见山风吹得东方丝飞舞,令狐冲怕晨风寒冷,吹着她,便将外袍脱了给她披上。东方将乱略拢一拢,沉吟道:“那恒山派一事如何处置?”令狐冲道:“我只担心你独回黑木崖孤身犯险,任我行已策反了你不少分坛长老,倘若他携旧部暗中对你下手,我当真放心不下!”

东方颔道:“如此也好,我们到黒木崖上,只需稳住总部长老,便可防任我行上崖暗算。我在崖上,即便任我行策反,想那些长老也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有二心。只要我们争取时间,找到治你吸星**之毒的办法,便无需再对任我行手下留情。若我们找不到办法,说不得,只好先抓任我行,然后,嘿嘿,只怕要带rì月神教三万教众再上这金顶灵鹫寺走一遭了。”令狐冲暗忖,因我一人之伤,令rì月神教与金顶灵鹫寺正面冲突,此事无论如何也不可,但她这般也是为了救我。只盼能顺利找到破解方法,我们便从此退隐江湖,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两人下得山来,此时东方伤已大愈,两人使出轻身功夫,也不一定依那蜿蜒山道而行,只如穿花蝴蝶,乘风翩翩而下。有进山砍柴的樵夫,偶然瞥见头顶枝叶间两人衣袂身形,一闪而过,有的诧异自己眼花,有的道是见着了仙人,少不得回家敬香一柱。

到了山脚下,东方道:“此地距黒木崖,最快也要半月才到。我们却要先做一件事情。”令狐冲问道:“何事?”东方道:“离此最近的是神教的河南分坛,我却要先去那里露一露面。”令狐冲略一思索,不由佩服东方谋略,道:“不错,任我行如今威逼利诱,四处招揽旧部。你的教众见你消失许久,只怕人心不稳,任我行便大有机可乘了。你只需先现身露面,消息自然传遍教内,任我行的yīn谋便没那么容易得逞了。”东方微笑颌,又道:“只是这里距分坛也甚远,再快也需两rì路程。”令狐冲道:“那么我们便快些赶去。”

瞥见下方不远处几间农舍,院里晾着衣物,令狐冲心下一动,道:“现下我们却还需再做一件事,随我来。”便牵着东方的手,摸到农舍的墙角边。东方笑道:“令狐大侠为何这般鬼鬼祟祟?难道是酒瘾犯了,又要偷人家的酒喝?”令狐冲道:“酒瘾是早就犯了,但到这里却不是偷酒。况且这户人家是没有酒的,有酒没酒,我一早就闻出来拉。”

东方不禁莞尔,道:“那你却是何故?”令狐冲只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纵身进了院子,不一会,又从墙头上招呼东方也进去。东方依言翻过墙去,落在院中,却见令狐冲手中拿着几件粗布衣服。东方不解。令狐冲道:“此刻我在江湖上已经大大的有名。世人虽然少见你的容貌,但昨rì你也杀了不少正派弟子,难保没有走漏了风声的。我们不如乔装成一对进城的夫妇,以免旁生枝节。”

东方脸上不由一热,呸道:“谁与你一对夫妇。”令狐冲笑道:“我们即便此刻不是夫妇,他rì早晚也是。我已经看过了,这家人大概出门干活去了,屋里没人,老太婆你快进去换衣服吧!”东方被他出言轻薄,却想不出话应对,只怒道:“谁是老太婆?”令狐冲道:“我等下要换成一个老公公,你不就是老太婆。难道老太婆年纪大了手脚不便,要人帮忙吗?”东方又怒道:“你敢!”却怕令狐冲当真要出手轻薄,从令狐冲手里抢过衣服,一闪身进了屋中。

令狐冲自在院中把衣服换了。不一会东方出来,粗布麻服,仍不掩其秀sè,只是东方身形瘦削,衣服有些偏大了。令狐冲笑道:“这身粗鄙衣服,委屈东方教主了,幸亏是洗干净的。”东方见令狐冲一副农夫打扮,长袍下摆吊起老高,不由也是好笑,道:“令狐爷爷也委屈了,这件衣服做得短了,改rì再给你做件新的。”令狐冲笑答:“如此便辛苦老太婆了。”

令狐冲留下一锭碎银,又从墙上摘下两顶斗苙,递一顶与东方戴上,道:“老太婆,我们这便进城去逛逛罢!”两人出了村子,沿驿道一路走到镇上,已至晌午,脚下虽然不乏,五脏庙却唱起了空城计。令狐冲瞥见街角一个食肆,便向东方道:“你饿不饿?不如吃过午饭再赶路。”东方这一夜半rì有令狐冲陪在身边,只觉是人生中最快乐安宁的时光。其实两人不过一席夜话,半rì同行,在寻常百姓实是最rì常普通的生活,但在东方却是从未有过的。听见令狐冲这么问,东方只微笑道:“好啊。”令狐冲见她笑得柔美,略感奇怪,但转即知东方心意,牵住东方的手略紧一紧,笑道:“老婆婆。”东方知道令狐冲此举暗含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意思,此时两人默契已深,虽无山盟海誓,但这一句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便进了食肆里挑偏僻角落里一个桌子坐下。早有小二上来招呼,令狐冲随便点了几样小菜,又要了一壶酒。这个镇子虽然不大,中午时分却极热闹,街上三三两两的人,沿街边都是小贩和农夫,卖各种点心小食,果蔬山珍,饰物水粉。其时离乱世已过去许久,正是太平盛世之象,现世安稳,居民富足。食肆里食客也不少,桌子坐了七七八八,令狐冲与东方只在角落里,装作一对进镇的寻常农村夫妇,吃些饭菜。令狐冲两rì不知酒味,此时虽然有酒,却也不敢放开豪饮,以防引人注目。邻桌的几个人,却大声呼喝,推杯换盏,引得令狐冲不胜心痒。

听其话音,却是一个王员外及护院,一个镖局,一个皂班的朋友。那员外道:“这两天武林中生了偌大的事情,几位都听说了?”皂班的道:“王老可是指魔教的人上金顶,山下一场大战的事。”员外道:“不错。”镖局的道:“那个什么令狐冲为救魔教圣姑当真胆大妄为,他当我天下正道都是无物么?真是螳臂当车!”皂班的道:“听说他是华山弃徒?”镖局的道:“不错,华山掌门早就修书天下,说他结交匪类,违反门规。”员外道:“不见容于师门,难怪如此胆大妄为了。”

令狐冲听到这里,不由苦笑,轻声道:“想不到我的英名已经如此远播了。”东方一副生气表情,令狐冲想起成不忧,怕她当真难,道:“算了,是非由人说,人长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要说人的,不要跟他们计较。”东方道:“你那个狗屁师傅,我只后悔当时在华山之上没有杀了他。”令狐冲道:“我想师傅也逼不得已。”东方摇头道:“现下我且不跟你说,他rì你自然知道。”

耳听得那皂班的又道:“江湖上又有传言说,令狐冲救的不是圣姑,而是那个东方......不败。”这个人显然忌惮魔教教主的名头,不敢直呼其名,言罢又四下看看。员外道:“这我就不解了,那人怎会困在灵鹫寺内?”皂班的道:“据传是青城派的人亲眼所见的。”镖局的道:“还有一件事你们可曾听闻?传言说魔教前教主任我行重出江湖,原来他是被东方不败篡的位。”皂班的奇道:“那这件事可就蹊跷了,那魔教圣姑是任我行的女儿,令狐冲救的又是东方不败,他这到底是要帮谁呢?”员外笑道:“我若是令狐冲便帮那圣姑了,听说那圣姑长得花容月貌,又倾心于他,五霸岗上闹得那么大。他帮他们父女杀掉东方不败,那圣姑肯定要以身相许,那任我行年事已高,教主之位早晚便是令狐冲的,如此便人权两得了,哈哈。”其他人均一同笑道:“王老高见!”

令狐冲向东方腆笑道:“我可绝无此意。”东方乜眼看他道:“你也可以这么想啊,盈盈对你可好得很呢!”令狐冲道:“初时我只当她是个年高又会弹琴的老人,后来我见到的婆婆却是你,再后来我在金顶山下遇见她,只当她是个受人围攻的小女孩。那时我以为你是魔...rì月神教的圣姑,见你的人受人围攻,便出手相助。谁知却yīn差阳错,帮她救出了任我行。”

东方道:“平rì看不出来这丫头竟如此有心机。我待她不薄,但她心中仍恨极了我。我问你,她在五霸岗上召集了那么多人给你治病,你心中很感激她,是不是?”令狐冲一愣,老实答道:“我和她萍水相逢,她那么做,我自然感激她,但却无关男女之情。我的心中已经有了你,怎么会再有别人。”东方道:“男人多是负心薄xìng,今rì对一个女子好,明rì也可对另一个女子好,讲的话都信不得。”令狐冲道:“咦,怎好似天下男人那你都见过似的?你为何下此断语?我可不是那种人。”东方心想,似水年华每天多少男人进出?天下男人我没都见过,只怕也见得差不多了。这个傻瓜到现在也没认出我,现下且不跟他说,便只一笑道:“天下男人我不必都见,也自然知道。”令狐冲见她笑得古怪,心想,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不是。便道:“难道在你眼里,我也会是那种人么?”东方笑道:“你是也好,不是也好,反正他rì你若负我,我杀了你便是。”令狐冲咋舌道:“东方教主好厉害。”

这时却又听那护院忽然道:“还有一件事情,恒山派的定逸师太也在金顶之上遭人毒手归西了。”令狐冲心想:“这件事也传开了,却不知他们有什么消息?”便凝神听着。那皂班道:“当真?定逸师太可是一等的高手,什么人武功这么高,能杀得了她?”护院道:“昨rì我遇见一群小尼姑,哭哭啼啼的,打听之下却是恒山派来迎定逸师太骨灰的,此事却不会错了。至于杀她的人,至今没有准确的说法,如果如你所说金顶寺困住的是东方不败,那么多半便是遭了他的毒手了。定逸师太为了维持武林正义,力战身死,委实可敬!”

东方闻言瞬时变sè,直yù纵身而起,被令狐冲翻掌抓着。令狐冲低声道:“此事我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清白。若此刻暴露行踪,事情便要难办的多了。”东方略一迟疑,终道:“好,听你的,便饶他一回。”正说着,忽然听见窗外街上一个中年男子声音道:“快些找,那群尼姑就在此处。”那男子只是低声吩咐,但令狐冲此时内力充沛,却听得清清楚楚。只觉此人声音非常熟悉,仔细一想,不是丁勉是谁?随即想到,丁勉口中尼姑只怕多半是恒山派。东方此时也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令狐冲知她也是一般想法。令狐冲恐东方出去叫丁勉认出来,再起冲突,便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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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剑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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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集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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