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光明

第三章 光明

在这世上,只有两样东西是永恒的,一种叫做死亡,而另一种,叫做时光。

一叶落而知秋,时光飞逝,武夫来到这个似曾相识的人间已经七八个月,练好了一套拳,讲完了一部西游。除此之外,他的生活平平淡淡如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涟漪。

事实上,他有的时候也曾经童心大的想过要不要来几次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不是他不做,而是阳城太小,太太平,他没有这个机会去做。

小草那小丫头跟了个糟老头子学棋,狗儿那个白痴孩子听完了他那部西游。而他自己至今没有见过这家女主人的面。倒是闲的无事的时候,会和那个颇有点儿像隐世高人的杨老头儿在一块侃侃大山。

那个老头儿是被一只叫花鸡勾引过来的。那只鸡是对面那家小酒楼的周掌柜养的。别人家的鸡都是四五更才叫,这家伙每到三更叫得那叫一个欢实。周掌柜的这人为人吝啬,酒中兑水,饭菜缺斤少两,好家伙怎么缺德怎么来。

于是那天被打断了美梦的武夫本着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大无畏jīng神,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痛施辣手,把它变成了一只叫花鸡。而那个神龙见不见尾的杨老头儿便闻着味儿,拎着二斤烧刀子,大驾光临了武夫的寒舍。

事实上当时那场景有点儿诡异,半夜三更,一只叫花鸡,两斤烧刀子,一个老头儿,还有一个仈jiǔ岁的孩子,再加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就在这种不和谐的场景下,喝了酒,吃了肉,聊了天。

于是之后宅子里的下人便能看到古怪的一幕,那个杨大管家总爱和一个仈jiǔ岁的小屁孩儿在一块儿聊天打屁,唾沫星子横飞。

这是大半年前的事了。而今夜,满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yù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īn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中秋词自苏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

今rì,正是中秋。武夫来到这个世上所过的第一个中秋。院外人声熙熙攘攘,院内只余青灯如豆。

小丫鬟正往院内石桌上上菜,半斤牛肉,一碟花生,一壶女儿红。

武夫不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世界,因为这里也有太阳,月亮,星辰,也有大唐,中秋,甚至这里也有一个大胡子,他也姓苏,号东坡,也曾做过一《水调歌头》,更有趣的是,他没有生于大唐,他身在大宋,位列稷下学宫客卿。

月究竟是不是故乡明,武夫不知道,但他真的感觉到,这天暗了些。于是他仰头望了望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中秋的月并不如原来的圆,也不如原来的亮。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

小丫鬟又开始絮叨那些琐事,今天对面的周掌柜又缺了斤,短了两,隔壁的花大婶家的猫又生了崽儿,这主人家的nainai要生了……

武夫感觉自己醉了,因为他好像看到天上的月亮缺了个角。

而此时,后院。那里是这家女主人的住处。灯火通明。因为,这家的女主人要生了。

武夫看着那天上的月。

也可能此时望月的不止他一个。比如说,东方的那座桃山,既然是桃山,自然有好多桃树,而在这中秋佳节,七月流火之际,桃花仍然怒放。桃山上有间道观,那道观很安静,没有道士在诵黄庭,也没有道士在念道藏,它只是安静,厚重,沧桑。

在其中的一棵桃树下,有着一头牛,青牛。它在咀嚼着桃花。它没有戴鼻环,也没有套上绳子,它忽然望了望天上的月,变得有点暴躁,于是它蹭了蹭在它身边的那棵桃树,霎时间落英缤纷。然后它的背上忽然多了个人。那是个男人,他仰躺在青牛背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他身在道观,却没有穿道袍,而是一袭白衣。

他伸出了那双白皙细腻的手,拍了拍青牛的头,于是,青牛安静了下来。继续咀嚼它的桃花。

再比如说,大宋的那座稷下学宫。才子佳人,绫罗锦缎,好一派只羡鸳鸯不羡仙。姓苏的那个大胡子也在望月,但他没有再来那么一词。他喝多了酒,所以愈显得狂放。他的袖袍鼓荡,长飞舞,他没有佩剑,但他本身就是一把剑,但这把剑却不锋锐,不噬人,中正而平和,大气而狂放。他眯了眯眼,饮了口酒,身体一歪,梦入黄粱。

这个天下,显得大了些。因为头顶的苍天大了些。

所以有好多人喜欢抬头仰望苍天之上的月,rì,星辰。就像地上的蝼蚁仰望搏击长空的雄鹰,可能是渴望飞翔,也可能是留着口水馋那雄鹰的肉。

而又因为蝼蚁多了些,所以嘴馋的自然就也多了些。

比如说大唐京都的紫禁之巅,比如说大唐西北的昆仑山,还有那藏北的布达拉宫。终年白雪皑皑的天山瑶池,长江江畔的九华山,还有西方的那尊佛,大唐西南边境的南越剑冢……

而此时的大唐,岭南。大唐开国来唯一的异姓王王府。在这茫茫苍天之下也有一只抬了头的蝼蚁,他是这岭南的王。

面如冠玉,剑眉斜插入鬓,鬓角微露斑白,他没有佩甲,也没有穿蟒袍,只是一袭青衫。身边一棵要六七人环抱的大槐树直可参天,身后是一座木质建筑,这里是越王府的禁地——磨刀堂。

既然是禁地,自然只有宋缺一人在此望月。

这里甚至没有一个守卫,因为这里是禁地。

宋缺在这里,这里便是禁地。因为他是宋缺,天刀宋缺!

他有点儿愤怒,因为他想看天,但却不想抬头。不是嫌累,而是因为骄傲。天刀宋缺,我便是天,我想看你,你便要低一些,怎能让我抬头?

于是,他双手后负,抬腿,凌空,仿佛他的眼前有一排台阶,涉阶而上。他的步子很稳,身子很稳,像是踏在地上。

这世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俗话,也是头顶苍天所定下的规矩,因为他是天,天的规矩,便是规则、法则。

但这世上总有几只抬头望天的蚂蚁,其中有九成感到绝望,还有一成便是不甘。

宋缺渗入骨髓的骄傲让他不甘,于是不愿,于是他便要打破这些规则,不过蝼蚁终究是蝼蚁,再不甘的蝼蚁仍是蝼蚁,他终究在苍天之下。不过庆幸的是太多的伟人告诉我们,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循序渐进,慢慢来。

而宋缺就这样违背了被苹果砸过头的那个家伙现的那条规则,凌空虚渡,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棵大槐树的树冠。他终于不用抬头也能看到那轮月。不,不是轮,而是弯。因为月不再圆。像是被狗啃过而剩下的半拉大饼。

他哈哈大笑起来,酣畅淋漓,无比爽快。

但太多人笑不出来,就像好多蚂蚁并没有抬头望过天。他们习惯了这个世界,习惯天上有太阳,习惯天上有月亮,习惯天上有星辰。所以当月亮将要逝去,当世界不再光明,他们不知道这是不是灾难。

因为不知道,所以恐惧。

所以他们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他们向苍天祈祷。祈祷这不是灾难,祈祷还他们的月亮。因为月亮能给他们光明,所以这月亮便是他们的,必须是他们的。

贪婪是最大的原罪。

苍天可能感到愤怒,所以他要让他们知道月亮是他赐予的,光明是他赐予的。所以月亮仍在渐渐消失,光明仍在渐渐消失。

岭南阳城的小院里,杨大管家也在望月。但他笑不出来。他看了看厢房,那里有个即将身为人母的女孩儿。他的目光渐渐清澈,眸子不再浑浊。他的身形渐渐挺直,不再佝偻。正如武夫所想,他是个高人。因为挺直了佝偻身躯的他,真的很高。

终于,厢房内传来了婴儿的啼哭。

这一瞬间,苍天之上,无月。黑暗笼罩,光明逝去。

婴儿的哭声很清,很脆,像煞了拨开贵妇轻纱的手,轻,柔。却又划开轻纱,划开黑暗,霎时间,以此为中心,世界亮了起来,不是rì光,因为这亮光不刺眼,温柔,像极了情人的呢喃。

于是,这里没有黑暗,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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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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