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叶祖珪云霄探父
席间缪亦冰听见李铭泉称呼小叶爹爹，而且端茶倒酒，侍候甚恭，不由大为惊讶。趁着李铭泉不在，伏在耳边，告诉小叶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李铭泉的母亲小水仙儿，早年是一个sè艺双绝的名jì。才十六岁，据说还是个清倌儿，就已经名满晋江两岸。那年蔡攸也才二十几岁，回乡省亲，一眼就看中了小水仙儿。席间做东的宝云船社少东家李文武，不免从中撮合。小水仙儿也是看上蔡攸年少风1iu，两个人从眉来眼去，很快就干chai烈火、如胶似漆。一来二弄，小水仙儿就有了身孕。到了此时，蔡攸才想起自己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太师蔡京自己虽然妻妾成群、子女众多，却是家教甚严。子侄辈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之一，才可以纳妾。一是成婚三年没有子嗣，二是年过四十。这最后一个条件，就是中了进士。
蔡攸明白，自己三个条件都不沾边儿。这事儿要是让老父亲知道了，不但小水仙儿娶不进门，连自己都得给关黑屋子好一阵子。还得说李文武善解人意，主动出钱替小水仙儿赎身，只说是自己纳妾，替蔡攸养在家里。就连后来生下的儿子，也认作自己的儿子。当然李文武有了蔡攸这棵大树做靠山，买卖作的绝对是顺风顺水。宝云船社在他执掌之下，十几年来，仅仅是大船，就已经从当初的百十来艘，增加到了近二百条艘。已经成了泉州，乃至整个大宋，实力排进前五的船队之一。
小水仙儿给儿子取名李铭泉，就是告诉蔡攸，不要忘了泉州，不要忘了她小水仙儿。可惜蔡攸也是身不由己。小水仙儿因此郁郁寡欢，不上几年，竟然故去了。蔡京做主，蔡攸娶的正妻是内相梁师成的亲侄女梁氏。此女颇有几分泼辣霸道。可怜蔡攸前有老父压制，后有黄脸婆管教，以堂堂国公之尊，竟然无法将李铭泉纳入蔡氏门墙。缪亦冰心里明白，表兄蔡攸因为心里愧疚，实际对这个没名没分的儿子甚为疼惜。如今竟然将李铭泉转让给叶祖珪当儿子，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却也可以看出蔡攸对这位小叶学士的看重。
小叶知道对于魏珏这样的老顽固，自己一个小后生说什么怕是也不好使。既然他肯听刘韐的话，干脆等自己回家去看望老父，顺道去崇安拜见这位长辈乡党，请他出来从中说和。反正两家世代交好，自己同刘子羽亲同手足，刘韐就跟自家叔父没甚分别。回家的礼物都是现成的。秦畬等人送的南洋、外海的稀罕东西不少，再加上上次耶律波睹从天祚帝家里打劫来的千年人参等物，央缪亦冰给装了几大车。又领着李铭泉上街，想再买点儿应时应景的物件儿带着。
还是十岁那年，小叶给大哥叶祖洽带着，来过泉州城一次。只记得开元寺的两座宝塔很高，一种小拳头大小的鱼丸真好吃，别的也没什么印象了。这次四处一逛，叶祖珪真正觉出此地与别处不同。街上形形sèsè的南洋诸番、波斯人、荷兰红番、倭人、高丽人，比比皆是。据说，仅流连其间的阿拉伯商人，就多达数万。所谓“里聚十洲，诸夷杂陈”，所言不虚。城中摩尼教、拜火教、景教、回回教、佛教、道教的道场、禅院鳞次栉比。三湾十一港万帆云集，热闹非凡。大的福船可以装载上万石的货物，从波斯、天竺、婆罗洲等地运进香料、药材、犀角、象牙、棉麻，运出瓷器、丝绸、茶叶、漆器、纸张。
大宋因为6地上通往伊斯兰乃至欧罗巴等地的商路，为西夏党项人断绝，故此特别重视海运经商。朝廷设三大市舶司，分驻杭州、泉州、广州，形成了当时的三大通商出海口岸。其中广州以出口茶叶为主，杭州出口丝绸。泉州运出的，多是本地的建窑，以及江西景德镇、两浙龙泉等地出产的瓷器。景德镇的白瓷和龙泉窑的青瓷，都是其中的jīng品。建窑对于各地名瓷，都有大量仿制。胜在运费低廉、品质尚可。建窑真正拿手的，是烧制一种半透明的白瓷，俗称“猪油白”。
瓷器因为沉重，装船时可以用来代替压舱石。所以装运瓷器，实际可以大大的节省海运成本。去往各洲、各洋的海船，往往先在泉州港上瓷器，再到杭州置办丝绸，或去广州装载茶叶。泉州港由此成为整个大宋的第一门户港。市舶司岁入白银，数以百万计。朝廷为了鼓励贸易，规定凡客商缴纳通关税银达到十万两，可按照宋制“转一官”。泉州竟有阿拉伯海商甄氏，累计转官十余次，官阶达到了正五品，可见当时海运之胜。
缪亦冰特意叫了转运使司衙门虞侯卢瞻盽，领了二百名兵丁，陪同小叶学士回乡省亲。说起云霄叶家，祖居河东安邑。先人乃战国七雄之一的魏国王族，原本是周天子的姬姓。西汉孝昭帝时，族人随霍光征讨西域有功，被赐姓叶。为躲避五代时胡人兵祸，举族迁居八闽。经过数百年的繁衍，形成了当地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如今，“安邑世家”的旧匾，还挂在宗族的祠堂里。家里的桑园、茶山，鱼塘、水田，遍布闽南三州一军。不仅如此，叶家还经营多种买卖，产业、铺户广布岭南。触角甚至伸到了婆罗洲、马剌加等地。叶祖珪出身是叶家的长门长支，他大哥叶祖洽是现任的族长。老父亲虽然还健在，但是耄耋之年，老眼昏花、头脑糊涂，早已不再理事。现在家中打理一切的，是叶祖珪的四叔叶憧榕。
叶祖珪回到家里，老父亲却是已经认不出他来了。拉着他的手，“敦礼、敦礼”一个劲的叫。把小叶学士当成了他大哥老叶尚书，搞得小叶也是百感交集，心酸不已！新的一代长成，旧的一代也就老去。此乃天道，人概莫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