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疏影横斜

第十八章 疏影横斜

屋檐下的青铜铃铛,随风飘荡起远古的声音,池间涟漪,仿佛受了些鼓动,散开一圈又一圈。偶有些斑驳的蝴蝶,从水面掠过,然后振翅而起,水里多了些灵动的小倒影,空气中散着有几分陈旧的木香,像是一杯古老而绵长的佳酿。只消闭上眼睛,就可以醉倒在这天地之间。

“璇姐姐。”轻轻的一声呼唤,听着似乎是最合意的曲调,全身都觉着舒畅,“再给我说说他的事吧。”一个女孩侧躺在另一个的膝上,有些撒娇地说着。

“好,那我说着,你困了就睡吧。”景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听着呢,睡不着,总想着他,可惜再也想象不出他现在的样子了。他有多高?眉眼像谁?”

“我也不知,之后我也没见过他了,你倒是问问阿芷去,她倒是见过的。”

“阿芷近来都不大理人了,天天缠着先生问什么时候再出去。”她犹豫了许久。“璇姐姐,我很担心他。”那女孩轻轻触着自己的腰间,喃喃说道。

“担心什么,你活着,他便也活着,知道这些不就够了。”景璇叹了一口气,你们的命早就连在一起了,还是别见为好。

“可是,我想见他,想知道他和以前还是不是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时间那么残忍,任谁都会长大的。

“一样聪明,一样温柔,也一样自以为是。”景璇轻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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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往邯郸郡的路上。

一只洁白胜雪的鸽子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从下面的的马车里掷出一小段竹管,有些牵强地弹向空中被那鸽子接住,摇摇晃晃地飞向西方。

“就这样把崔先生留在那里,没关系吗?”文嘉看着车轮碾过的泥土轻易地起落,带起一阵烟尘。

“没事,反正就算是把他打晕了他也不会走的。”淳于莫揉着自己有些扭痛的手,“力气还真大,绑都绑不走。怎么啦,莫非是同情他了?你怎的也不同情一下被老崔残忍拒绝的我啊?”他用调笑的眼神看着文嘉。

“同情你干嘛?早猜到怎么说他也不会走,就应该把他打晕再说。对不对,未寒哥哥。”文嘉比划着手势说道。

“若是我,我便留他在那。”牧夏还在休息着,听见他们的对话,眼睛都没睁地回答道。

“为什么啊?”文嘉有点不甘,昂着头问道。

“因为省事啊。”从马车前传来苏绪的声音。

“这算是什么理由?那里疫气那么重,万一他也染病了怎么办?”

病死也比不知道怎么死的好,牧夏忽然有些yīn冷地想道,现在的天下是一团风暴,一边是以凤凰坛为的楚国组织和昭逸所说服的其他国组织貌合神离,一边又是六国遗臣和秦国功臣明争暗斗,起因却是楚箫。偏偏这个楚箫和昭逸有牵扯,于是自己也陷进风暴里去了,究竟这楚箫有如何神奇,能让天下人都为之倾力,不会是昭逸之前对自己的训练也都是为了现在这种状况吧,这个人究竟想了多远。现在,凤凰坛的人想他们去河东郡,可这一路的耽搁,事态不可能没有变化,而苏绪居然什么都没说。

牧夏有些漠然地看了一眼晃动的车帘,苏绪,想改变什么,想窥视什么。他做事的方式,若是深究起来,许也是不亚于几方势力的可怕,能让他在乎的东西太少了。

不知道即墨又是什么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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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郡守府邸。

房间很暗,沉闷地几乎连阳光都透不进来,像是被隔离的空间,没有季节的气息。

“儋公子,这,能派出去的人手不多,小儿的去向,实在是……”

沉默了片刻,案上的烛光不自然地跃动了几下。“淳于郡守,令郎是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吧。我听说,大人的胞弟淳于越博士,应该是在咸阳吧。”

“是。”

“那便不必去追了,把派出去的人都召回来吧。”

“什么?公子,这是?”

“这和原来的计划没有冲突,令郎说不定还立了大功了。”

“请公子明示。”

“之前埋的秘密,想必已故的令嫒已经告诉令郎了,就算他有勇气离开即墨,也未必有心思打点好一切,那他就一定会找唯一可能告诉他完整真相的淳于越先生去。而根据这些年的观察,牧夏对于令郎未必放得下心,想必也会一同前去。那我们就不必费尽心思把牧夏送到李斯脚下,令郎会带他过去的。”

“原来如此,公子果然高明。”淳于优,你以为若不是本公子的命令,那三人能轻易离开我齐国领地吗?在你面前的这场戏,可是为了让你为我所用而量身定做的,只是可怜了你那个体弱的女儿,本来她可以不用死的。

“哪里,是大人在牧夏身边安的弱点不错。只是,害得大人失去了一个女儿。大人放心,待齐国复国之时,国丈的位置,必定是您的。”

“谢公子体谅,老臣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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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街头。

“齐博士,降秦国,身奉秦,心为齐……”一群不过总角之年的孩童在咸阳热闹的街头念着童谣,跑来跑去。不经意间,一个孩子冒失地撞在一个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稳了稳身形,蹲下身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在念什么?”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齐博士,降秦国,身奉秦,心为齐,谁谓山高,烽火城墙,谁谓齐远,rì行咸阳。”那孩子颇显得意的神sè,摇头晃脑地念道。

“这话是哪里听来的?”年轻人揽过孩子的肩头,微微笑道。

“不知道,是这里流唱的。”

“好,这些句子写得很好。”顿了一顿,“你可知道那边过去两条街,有一块空地,那里还有间大房子?”

“知道。”

“明rì那里会有宴会,可以看到许多不一般的人物,你们可以在那附近玩。”

“真的可以吗?”

“当然,那里的人听见你的歌,说不定还会赏你呢。”

“赏我?真的啊?”孩子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当然,若是能抓到我,赏你些铜钱又有何妨,年轻人的嘴角泛起温和的笑意。下一步,就是等你来找我送你的线索了,相公李斯。他放开那个孩子,站起身来,空气间有些腥臭的风,毫不犹豫地拂动他的长,在阳光下显现出好看的光泽,街边的转角,一团绒绒的白sè,突然站起来,感受着这里的风,“呜”了一声,又趴了下去。

真是些小动作,族长,抱歉,银还是帮你把事情做大一些好了,只是收场,就得麻烦你了。年轻人嘻嘻地笑了几声,一想到那个浑身犯懒的家伙心不甘情不愿地做事,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说不定还能难得地看到他被气哭的样子,那样率真的苏绪,真是,好久不见。

“琥珀,给那人用的药该是起作用了,我们走吧。”

“齐博士,降秦国,身奉秦,心为齐……”孩童欢喜地跑开,把童谣念得更是响亮。

“琥珀,你不走吗?”年轻人看着身后有些慵懒的白狐,无奈地说道,“对不起,这里毕竟是都城,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苏墨会来接你回去。剩下的事,我一个人,就够了。”

白狐抬起脑袋看了他一眼,一脸不爽地继续趴了回去。

“琥珀,现在不是你任xìng的时候。这件事,如果我不做,苏绪迟早会自己去做的,博浪沙的蠢事可不能再出现一遍了。而且,我现在的做法,也是他的意思,他知道我一定会这么做的,所以才让我来咸阳的。”是啊,他的命令只有一条,就是让银去咸阳,不是让银和琥珀,而是,银去咸阳。这意味着所有事情,由银自己考虑,自己行动,自己指挥自己。

苏绪想得太绝了。他们族人本身就很显眼,一入咸阳定会成为各方势力众矢之的,他到咸阳先就意味着这个家族彻底参与进整件事情。那么,一切都只能“顺理成章”地去做了。淳于越,我会让你自愿成为开战的信号的,功臣、降臣只有一方可以留下,而且还是已经注定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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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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