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成人礼

?寒风呼啸。

细小的冰粒，透过绿叶间的缝隙，扑在刚走出校门的未夜脸上。校门是两棵高达三百多米的变异香樟树纠缠在一起而形成，它们共同形成了一个壮观至极的拱形凯旋门。

未夜在同龄人中颇为高大，但两只总是透着无辜的笑眯眯眼睛，以及略有些肥厚的嘴唇，让他带着几分憨厚。

仰头看了看天，灰蒙蒙泛着暗红的天空不时掠过几只巨大的身影，发出呼啸的声音，那是各类飞行生物改造成的人类飞行器。

十八岁了。

昨天，未夜草草地度过了他的十八岁生日，一个人的生日。今天一早，他就收到了成人礼的通知：未夜将得到这时代所有人刚满十八岁时都会收获的一份礼物——人形兵器改造手术。

未夜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心里的期冀让他的眼睛变得愈发明亮。

一巴掌抽在了正深思着的未夜的脸上。像是火燎过脸部肌肤，辣乎乎的。

眼前一花，未夜又挨了几下拳脚。他只看清楚最先动手打自己的是同班的谢鹏飞，还没看清共有几人，就被几记重拳打趴在了地上。嘴里吃了一口沙子。鼻腔一热，暖暖的东西从鼻孔里淌了出来。

未夜一声不吭，双臂交互，护住了头部。约莫挨了一分钟打，哪些拳脚终于疲软了些，出现了间歇。

原本应该瘫软在地上的未夜，这时却猛地撑着地面抬起头来，抱住谢鹏飞踹来的脚。

一拖，张嘴便咬了下去。

凄厉的声音响起：“啊！我的蛋！他咬到我的蛋了！放开，放开！快让他放开！”

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一个围殴的人大声怒吼，露出体表的皮肤都被皮肤下迅速长出的红色骨甲所包裹。手臂、背部、脚跟等部位突出了尖锐骨刺，喀喇喇刺破了衣服。他仿佛一个狰狞怪兽一般，抬起右手，那尖锐的骨刺，离未夜眼皮不过十公分。“松嘴！”他吼道，但眼神有些犹豫不决。

“杀了他！我给你钱，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快杀了他！”被咬住了下体的谢鹏飞嘶声裂肺地尖叫。

“住手！”

不远处一道声音传来。随即蓝色电光闪过，未夜隐约瞧见围住自己殴打的几人如木桩般倒了下去，包括那个红色骨甲的家伙，然后露出二十来米开外，一个浑身被橙色骨甲包裹的高大身影。

未夜从嘴里噗地吐出一团血，嘿嘿地咧嘴一笑：“****的！老子弄不死你！”

眼前一黑，他保持着咧嘴大笑的动作，也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发生在成都市真魂中学门口。

在没有咬蛋之前，这只是真魂中学极其常见的学生打架事件，平淡无味。但在咬蛋之后，加上人形兵器的出现，这起事件立马有了油盐，足以让它成为真魂中学所有人的课后谈资，生命力至少持续半个学期。“他咬到我的蛋了”，这句话更是成为了真魂中学的年度热词。

未夜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疗室三楼的一个病房里。

眼睛微睁，见一男一女两个护士在门口闲聊。

“他们怎么样？”

“起因是小事，学生打架么，真魂中学的校训可是‘求真我，壮武魂’。其他小子都没大碍，只是居然有个学生的蛋被咬掉了，这也太让人蛋疼了。那个倒霉家伙估计要在身体修护监护室的营养液里呆上一周才能重新长好。要是在上古时代，他可就惨了，我从书上看过，上古时代的远东，有种职业叫太监，是一种服侍皇族的服务员，或者说仆从，就是没那玩意儿的人才能担任的。”

“不是吧，为了份工资把那里割了？上古时代的就业率那么低吗，为了一份工作做到这种份上！”

“也许是那时候的皇族有特殊癖好吧，天知道怎么回事！”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别说这个了，太恶心了！嗨，我刚才可看见了，校长的脸色很不好。”

“能好才见鬼了，有个家伙居然启动了人形兵器，他难道想杀人么！要不是安校长恰好路过，只怕已经是一起凶杀案了！人形兵器不能对普通人下手，这是铁律！居然有人公然违规，这不让校长生气才怪！校长释放的生物电电压不大，不过这几个臭小子也至少要晕上个把小时才能醒过来！现在才过去十多分钟，早着呢，等下扔在医疗室就是了！等他们醒过来，自然有教导处去收拾他们。尤其是那个启动人形兵器的，哼哼！”

两人聊了几句便静了下来，脚步声渐渐远去。

未夜吱溜下了床。左右一看，房间里的床上还有几个家伙，看着眼熟，分明就是之前打他的人。一个个现在还昏着。

未夜念叨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在这些人毫不知觉的情况下，一人脸上抽了两耳光。虽然这样打人耳光未免有自慰的嫌疑，但未夜依旧笑眯眯地每人狠狠抽了两巴掌，这才离开了病房。

这个时代，身体缺少什么零件，都能补上，谢鹏飞的蛋被搞掉了，只是比较罕见和蛋疼而已，倒不是什么大伤。只要不被教导处抓住，一般也没什么大事——想来谢鹏飞也不愿意把这事儿到处宣扬，息事宁人才是他的首选。

事实上，这事对未夜来说，真是无妄之灾。

谢鹏飞是未夜同班同学，他父亲是农场主。

千多年前，人类便陷入了石油、煤炭、铀矿、金属等资源枯竭的困局，为了争夺资源，战乱不休，人类的钢铁科技文明很快崩坍。经历了苦难的数百年后，人类终于发展出了基于生物技术基础上的生物基因科技文明。

今天，人类生活中的所有领域，都是由生物技术铸造而成，你基本很难再看到任何金属制品。

以街上一辆车子为例，车身及零件都是硬度值超越钢铁的木料制成；由植物酿制而成的高浓缩固体酒精和生物电能构成了车子的混合动力；包括一个最简单的车灯，也是生物材料制成，由生物电能供给能源。

但最奢侈、豪华的座驾，其实是根据地球生物和外太空生物基因结合而成的一些飞行动物。譬如飞马这种上古时代传说中才有的神兽，在今天已成为一种大众都能买得起的新潮时髦坐骑。

正因为如此，这年头的地球，能源、食物、工业原料都主要来源各类动植物，农场主相当于钢铁文明时代的石油老板、煤老板或者钢铁矿矿主，富得流油。谢鹏飞仗着家里财大气粗，在学校里也是飞扬跋扈。

而未夜跟谢鹏飞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未夜是个被遗弃在医院门口的孤儿，他十六岁之前都是在福利院生活。上了高中后才离开福利院，每月领一份仅够吃饭的政府救济金。而且，十八岁之后，这份救济金也将正式停发。

在此之前，谢鹏飞和未夜基本没什么交集。今年高三，新调了座位，未夜与班花李媛做了同桌。于是，矛盾产生了。

老师的意思估计是想让先进提携后进——李媛的成绩很好，总是班上第一名，全年级也从未出过前五之列。而未夜与她自然有一段差距，但也是中上之列，而且战略推演课在全年级都数一数二，在老师眼里属于“进步空间很大”的人。

不巧的是，谢鹏飞正在追李媛。

谢鹏飞找了未夜，一开口就要求换座位。未夜并未直接拒绝，只说问问李媛的意见。李媛属于超级学霸，眼里除了学习之外全无余物，而且她极讨厌谢鹏飞这种整天在外面跟一群小流氓瞎混，时不时勒索学生钱财的人，自然不同意换座位，还要求未夜绝不能换位。

于是，未夜的麻烦就来了。

事实上，谢鹏飞已经堵了未夜三次了。每次都是一场大战。

孤军奋战的未夜自然次次吃亏，但这个从小就在别人的冷言冷语包裹下长大的少年，倔犟得像个驴子。

他从不低头，每次都奋起反抗，而且每次被一群人围着打。未夜也不傻，他每次也只冲着谢鹏飞一个人下手，总要从谢鹏飞身上捞点什么。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有人启动了二级人形兵器，而且差一点就下了杀手。

“嘿嘿，****的，让你泡一个星期爽死！”未夜一笑，扯动了脸上的淤青处，疼！他轻轻地揉了揉脸，心里依旧暗乐着。

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当务之急是开溜。一般打架斗殴，学校只会警告一番，并不怎么管。但有人受了伤，还有人竟然启动了人形兵器意图对普通人下手，学校肯定要过问，说不得要给个处分。

傻子才留下呢！

更何况，今天是成人礼。

未夜在校门口登上了全身木纹，却荡漾着金属的冰冷光泽的两节悬浮列车。因为是生物材料制成，正个车身就像是一条特别粗大的双截棍。事实上，这种起着公共汽车作用的车子，外号就叫双截棍。

十分钟后，“双截棍”无声无息地停在了一座有如小山般的金字塔形大树面前。

巨树其实是一栋摩天大厦。只是楼体用高硬度值的钢化木料制成，而且建筑形状仿照巨树，顶上张开一座有千亩大小的云盖树冠。远远看上去，它就跟一棵树一样。

“绿楼”——两个大字由藤蔓组成，挂载在大楼上，银钩铁画，气势不凡。不过，人们更在意它的另一个身份：成都基因研究所附属医院。

未夜抬起头时，可以看到各类飞行兽从远处飞来，停在云盖树冠上——那里是大楼的停机坪。有钱人家，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进入绿楼。

从走进绿楼起，未夜就心中忐忑。怎么会不忐忑呢？人形兵器改造手术，通俗点又称换心手术，实质上是绝大部分人命运的转折点。

换了心脏之后，身体的进化程度，就基本决定了未来所能从事的工作——是最底层的农场工人，还是高高在上的星空锐士，抑或其他。

在一个需要通过生物电流来控制生物光脑的时代，即便是一个农场工人，都需要是人形兵器，才能更好地操作那些农业机械。越是高级的人形兵器，其就业领域就越宽广。

成人礼的一应手续，几乎都是自动化办理。但在一个生物光脑投影操作界面前，未夜却是愣住了。

界面上，并列着从一级到五级的5个选择。

在换心手术的同时，要注射基因改造液。医院提供从一级到五级的基因改造液。每提高一级，身体在接受新的心脏程度上就会越好，越有可能激发新的心脏的能量，从而让自身获得成为更好的人形兵器。原本只能是二级人形兵器，有可能突破自身极限，成为三级人形兵器。

当然，除了一级基因改造液是联邦政府出钱，提供给所有平民的福利，其他每提升一级的基因改造液，价格相比此前一级要高了不知几许。

一管二级的基因改造液，其价格，就需要一个农场工人工作十年才能换回。五级的基因改造液，那更是一个天文数字，完全就不是为普通人开发的。

未夜只是略略一犹豫，就按在了显示“一级”的光影按键上。没钱的他，事实上只有一个选择。

接下来是选择所要更换的心脏。

若是一个权贵，在他出生后，父母只怕就已经预定了一颗顶级的心脏，绝不会到医院才临时挑选。在医院里提供给大家挑选的，基本都是“平民级”。但对于未夜这种孤儿来说，有政府福利，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

能更换的心脏太多了。未夜的手指在生物光脑的3D投影界面上轻轻拨动，与真实物品几乎一模一样的3D影像心脏一颗颗便闪现在未夜的面前。

选中一颗，它的全套资料就会立马出来——它来自于一头什么样的恐龙，这种恐龙的原形如何，身体的一系列数据等等。

千年之前，人类钢铁文明彻底衰落，生物基因技术越来越昌盛的时候，人类创造了人形兵器。

首先，人类利用考古发现的DNA复活了地球历史上曾经的霸主——恐龙，并将恐龙与从外太空中无意中获得的强大物种基因结合，创造了新的可怖生物。虽然这些新物种外形依旧像恐龙，但体内的能量，和它们所拥有的能力，已经远非恐龙能比。

随后，人类在器官移植实验中发现，经过特殊培育方法，缩小培育出的这种新型恐龙心脏，能移植到人体之中。而且，这种移植到人体的心脏，通过基因改造技术，能将人类的肉身能量，推向一个极限，并拥有一些超乎人类想象的战争能力。

想想看，如果把一个核聚变反应堆产生的能量，用来驱动一辆摩托车，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这种被成功基因改造的人，就叫人形兵器。

这个发现，将人类直接推向了人形兵器时代。

未夜对于基因数据并不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浏览那一条条恐龙的数据。他有个直观的感受，恐龙越威猛，其心脏想必越强大，能产生的能量也越可怖。

绿楼提供的属于政府福利的龙心基本只有只有一种，一种原型为黄河戟龙的恐龙与外太空物种结合的产物。

未夜浏览了一遍，又翻到了收费界面。这里的恐龙原型就很多了。最抢人眼球的莫过于霸王龙、沧龙这种顶级掠食者。而且还有相当多的，在基因改造后已经完全认不出原型的恐龙。

不过一看价格，未夜就咂了咂嘴，没有说什么，又将界面拉回了政府福利一项。

虽然都来自于一种恐龙，但未夜也想挑选一个看上去更威猛的——虽然这不一定靠谱，因为人类培育过程中，实际上单纯只培育了心脏，并没有恐龙其他部位，那副形象，也仅是生物光脑推演的结果。

“咦”，正看得眼花缭乱的未夜猛然将3D影像往回一拉。

一头身体巨大如小山般，有着细长脖子的恐龙进入了未夜视线。这是政府福利的龙心中，唯一一个不是黄河戟龙的选择。

来源：雷龙（实验种）。

就体型而言，这条雷龙的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不过看标注，括号里的“实验种”三个字，加上又是食草类恐龙，难怪还没被人选走。

实验种，意味着还没成型，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基因研究所总是用这种自愿参加实验的方法，来检验他们新培育出的产品的效果。

不过，未夜仔细看了资料介绍，却是兴趣极大。

这种雷龙的原形是曾经地球上存在的体形最大动物之一，身长可以达到26米，体重介于24到32吨之间。因其脚步沉重，声音巨大，每踏下一步，就发出一声“轰”响，好似雷鸣一般，所以它被叫做雷龙。

支持这么庞大的身躯，那需要一个怎样的心脏啊！更何况，与外太空物种结合后，它能提供的能量至少增加了十倍以上。

未夜手指停留在这颗“心脏”上方，略犹豫了片刻，终于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