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陈逸枫今晚睡得特别迟，晚上九点多钟，才在办公室随便吃了点干粮以充晚饭。正准备回家，厅长许肃林来电话，要他过去参加一个紧急会议，到十二点半才散会。回到家里时，已经凌晨一点钟了。刚洗完澡准备躺下休息，儿子陈志突然叫肚子痛。郑小云怕影响陈逸枫休息，准备自己抱着儿子去医院。如此深夜，陈逸枫怎放得下心？他让郑小云在家，自己抱着儿子去了医院。

走到半路，陈志又说肚子不痛了，陈逸枫还是坚持要去医院看看，但陈志坚决不去。没有办法，陈逸枫只好抱着儿子回了家。

刚刚躺下，刚刚进入梦乡，家里电话响了。知道如此深夜来电话决无好事，但陈逸枫一家都早已习惯了，已经见怪不怪。陈逸枫爬起来拿起话筒，方知是章志凤打来的。

章志凤向陈逸枫简要地禀报了“青帮”和“白虎”帮因都发生了人员失踪，都派出了大量人员上街寻找而发生斗殴的情况。虽然自己已经平息了一起，但不敢保证今晚其他地方不发生类似事件。因此，章志凤建议，必须立即与杜万生、何正明直接联系，让他们召回所有人员。因自己人微言轻，不便于作这样的事，只好连夜禀报。并表示了如此深夜，打搅长官实在抱歉的意思。最后，顺便禀报了胖子厨师在家被杀，自己追踪未果的情况。

听了章志凤的禀报，陈逸枫既高兴又感动。他觉得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发现如此重要的线索，这既有运气好的因素，更有章志凤不畏辛苦，忠于职守的精神所起的作用。陈逸枫为自己有这样的下属、同僚感到无比高兴。更使陈逸枫感动的是，章志凤凭自己高度的责任感和非常的智慧与勇气，平息了一起可能引起上海大乱的斗殴事件。这决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敢于做到的。

章志凤做得对，说得更对。若不让两个帮会立即召回所有人员，说不定就在今晚会酿成大祸。这是陈逸枫不愿看到更不容许出现的结局。因此，尽管夜已很深，必须立即和两个帮会的老板联系。陈逸枫已顾不得礼貌不礼貌、打搅不打搅了。

陈逸枫非常动情地表扬了章志凤几句，就放下电话，又立即要通了杜万生家的电话。

杜万生并没睡，他在等电话。但当听清是陈逸枫打来的电话时，却不能不使他既吃惊又感动。吃惊的是陈逸枫如此深夜打来电话，肯定发生了大事，甚至是惊心动魄的大事。感动的是陈逸枫作为一名警察，一名为老百姓办实事的警察，和别人就是不一样。他心里装的，只有天下的老百姓。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如此深夜而不眠不休。

当得知自己的手下因为找人而和“白虎”帮发生斗殴时，杜万生更加吃惊了。他知道，一旦两家的矛盾激化，将会使上海大乱。这实际上是在给陈逸枫添乱。作为朋友，他不能这么做，作为曾得到过他帮助的朋友，更不能这么做。因此，杜万生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陈逸枫的要求。放下电话，立即给各路人马发出迅速返回的指令。

“青帮”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白虎”帮呢？

陈逸枫解决“白虎”帮的问题就费力多了。

陈逸枫打电话给何正明时，何正明也没睡，他也在等各路人马的消息。

当得知因为两个帮会的人都在找人而发生斗殴时，何正明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又是“青帮”在仗着自己的人多欺负自己“白虎”帮。

他愤愤不平地对陈逸枫道：“别看我们的势力不如他，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狗急了还要跳墙。我只希望警察厅能一碗水端平，为我们弱者伸张正义。否则，我们就只能按我们的方式解决问题。”

碰上一个如此不讲道理的人，陈逸枫一时还真颇感为难。但情势决定了无论如何必须将何正明的工作作通。否则，无论是对何公馆还是上海市，都将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略微考虑了一下，陈逸枫道：“我希望何老板明白的是，就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你们两个帮派之间，并无真正的深仇大恨，只是存在一点误会。这些误会，是完全可以用事实来澄清的。作为警察厅，决不会厚此薄彼，这是我们的职业道德。但是，我们也只能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今天晚上，你们两个帮派都在街上找人，就为一点小事发生了斗殴。这是我们章探长亲自在现场目睹并作了调解的事实。不存在谁欺负谁的问题。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何老板执意要与‘青帮’相斗，在下当然无话可说。届时，我们警察厅公事公办也就行了。我最后要说明的是：我们侦缉处是负责维护上海治安的，若再发现当街斗殴，就不会只是劝止。何老板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我这句话的意思了吧？”

这几句话，软中带硬，有劝解也有威胁。何正明再强狂，岂敢公开和警察厅斗？他只好立即软下来，再三表示自己只是一时气愤，如有言语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同时表示会马上责令下属回家。至于下属失踪的问题，还请陈处长帮忙查找云云。

何正明转变态度，陈逸枫当然高兴。表示查找失踪人员自己责无旁贷，并表示对何老板中毒身亡一案，会尽快查明真相。届时，肯定会还何公馆一个公道。说完，便放下了电话，抬腕一看手表，时针已指向了凌晨三点一刻。想到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这才勉强上床休息。

刘明辉虽然挨了一刀，但伤势不是太重，去医院上了一点药，就回家了。

想到自己无缘无故挨了一刀，刘明辉既觉得好笑，又感到窝囊。堂堂侦缉处一探探长，居然被几个小混混斗殴时误伤。此事传出去成何体统？因此，尽管医生要他休息两天，他觉得这是丢面子的事，而没有答应。第二天一上班，便按时进了办公室。

按照他的本意，是要将昨晚抓进来的几个小混混关他几天再说的。但想到目前的大事是要迅速侦破何正清中毒身亡一案。虽然自己不是本案的主办，但毕竟身为一探探长。这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若因此而耽误了办案，后果就严重了。考虑再三，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将昨晚的情况向陈逸枫作个禀报，以便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听完刘明辉的禀报，陈逸枫既吃惊又高兴。吃惊的是：“青帮”与“白虎”帮两家的仇恨居然到了如此水火不相容的程度。如此发展下去，上海岂有宁日？当然，陈逸枫知道，这两家的仇恨或许由来已久，但何正清的死则成了促使这种仇恨集中爆发的*。昨晚两起斗殴都发生在这两个帮派之间，就是明证。陈逸枫觉得，化解这两家的仇恨或许不可能，但是，延缓或减少他们的仇恨既是自己的应尽之责，又是应该可以作到的。这就是尽快侦破何正清中毒身亡一案。虽然此案目前尚无半点线索，但是陈逸枫有信心能尽速破案。

使陈逸枫感到高兴的是昨晚两起斗殴，都被自己的下属及时阻止了。他既为自己有如此忠于职守、敢于担当的下属感动。又为及时阻止了两起斗殴事件而高兴。显然，若不是他们，这两个帮派之间的仇恨之火或许会进一步蔓延和扩大。发展下去，甚至有可能造成上海大乱。若真如此，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更使陈逸枫感动的是，刘明辉为阻止事态扩大，不惜以身犯险，却使自己受伤。所幸伤势不是太重，陈逸枫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知道“青帮”和“白虎”帮的人并未失踪而是被刘明辉关起来了，陈逸枫更是大松了一口气。这样既能使自己向两个帮派的首领交差，又对缓和两个帮派之间的矛盾带来了最有利的契机。

在着力表扬刘明辉后，陈逸枫指示他一是立即通知两个帮派前来警察厅办理取保候审手续，二是通知侦缉处所有待命警察上街参加巡逻。以防止昨晚类似事件的发生。

末了，陈逸枫十分动情地道：“现在形势颇为复杂，刘兄在努力办案的同时，还望妥加保护好自己。可以说您自身的人身安全既是您的家人十分牵挂的事，也是我们侦缉处和警察厅十分牵挂的事情。因此，为了您的家人，也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再不能轻易以身犯险了。否则，我陈逸枫将无颜再作侦缉处这个处长了。”

听了陈逸枫的话，刘明辉既感动又难过。感动的是，陈逸枫不但智勇双全，敢于担当，更具有很强的人情味。任何时候，都是先替别人打算，却从不为自己打算。在这样的长官下面当差，还有什么不开心的？难过的是由于自己从警多年，却一时不小心而受了伤。既丢了面子又使陈逸枫为自己担心，真是太不应该了。若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陈逸枫这个长官如何当？以后若再出现这样的事，别说陈逸枫无颜作处长，自己这个探长就首先不能当了。

想到这里，刘明辉道：“谢谢您的厚爱，您更不要说自责的话。都是我不好，让您为我费心了。以后我小心一点就是了。倒是您自己，看样子昨晚没睡什么吧？不管如何忙，正常的休息还是需要的。把身体弄跨了，对您及您的家人，对我们侦缉处和上海的治安，都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啊。”

十分动情地，陈逸枫道：“谢谢，在下何尝不想休息？但目前所处情势，却使我们难以做到啊。何正清中毒案尚无眉目，‘青帮’和‘白虎’帮却相斗正酣。若处理不好，将造成上海大乱。真出现如此结果，在下何以面对上海的几百万市民？何以报答结义兄长的知遇之恩？好在我自小练武，身子还扛得住。等这件案子破了以后，再好好地补补睡眠吧。”

知道陈逸枫就是这样的性格，劝也无用。想到陈逸枫可能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自己不便打搅。刘明辉便告辞后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