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回到村上
进了门，三婶赶紧招呼吴珍上炕，对她说道：“累了，快到炕上暖和暖和”吴珍脱鞋，却发现鞋挂得好几处脱了皮，不禁心痛起来，对我嚷道：“看你，领着我走的是啥路啊？刚花了八十块钱买的鞋，看给我们磕碰成啥样子了”我便笑着对她说道：“这怪谁，我又不是没告你要走山路，谁让你臭美呢？碰都碰了，还生啥气？”
吴珍上了炕，坐在一张老羊皮上，看到那张羊皮，我心里不禁难过了起来，小时候在村里，我常放羊，那只老母羊是我们家羊群的头羊，不知带大了多少小羊羔，可后来却得病死了，它全身都是白的，就是两只眼睛是黑眼圈，像是戴了一副黑框子眼镜，我便叫它四眼，每次见了我，不管离得多远，总要跑过来与我亲热一下
“爷爷，身子还好”我问
爷爷结结巴巴地说道：“还、还、行”
我爷爷今年才六十四岁，看上去有七十多，奶奶六年前得病死了，死时才五十六岁，我奶奶十四岁就生下了我爸，当时我爷爷不过十五六岁我奶奶一共生育了四男三女共七个子女，我才比我三姑小三岁，呵呵，我妈又生了一男五女有子女六个，我们家族啊，人旺财不旺
说到这些，我爷爷就在那里掰着手指头对吴珍讲开了：“大小子、是、他、他爸叫汪金泉；老二叫、叫、汪银泉；老三汪财泉；老、老四、汪宝泉，合、起来是金、银、财、宝都有了”爷爷说完，不自觉地笑开了三叔说道：“爹，快不用说了，让他们先吃饭你吃不吃了呢？”
我爷爷饭量可以，又要吃，我给挑了半碗面条，浇上卤，爷爷拿着长勺子，用能动点的左手艰难的往嘴里送
我爷爷是个勤劳的人，也许战争给他留下的创伤，造成了他老年这痛苦的生活我们吃完了，他顶多也就吃进去两三口，反正能动尽量得让他动动，这也是毫无办法的事
农村的冬天，没有什么农活，便都在家闲着，听说我回来了，还带着漂亮的媳妇，都陆陆续续来到我三叔家看我们来了，我便把准备好的喜糖、喜烟发给乡亲们他们也都热情地问这问那，好多长辈，都打听起我爸妈的情况，我都忙着回答
有人便逗我爷爷：“留锁，你孙子给你找的孙媳妇，你满意不？”
既然有人叫到了我爷爷的名字，我也就顺便说一下，我爷爷叫汪首富，小名叫留锁，我奶奶虽然去世多年了，可她在我心里一直就是个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好手，可能生的子女多？身子没有打对好，总觉得没有享上子女的福就去世了，但比比那些年轻的枉死了的，也觉得人生各有各的宿命，我奶奶叫梁巧叶，我就告给你，你也记不住，也不是什么伟大的不行了的奶奶，就是在一次日本鬼子进山扫荡中，我十五岁的奶奶，抱着个啼哭不止的我爸，吓得要死，干脆扔下我爸跑了，不想被当时当民兵的我爷爷从后边赶上来，听到了婴儿的哭声，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我爸爸被我奶奶扔了，这才又捡了回来，好危险，要不哪有这本书呢这是传说，我奶奶最大的笑话，那时我小，也没敢问我奶奶，后来敢问了，她却死了
我爷爷只是咧着嘴笑，时不时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满、满、意好、媳、媳、妇我孙、子、找、了个、好媳、媳、妇”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人群里冬儿、肉儿、黑蛋、二小，一个个小时的玩伴的面孔，掺杂在人群里，令我的内心无比激动我便问他们：“你们都在家歇着呢？”
冬儿说道：“我们也都是刚回来，都在县城一家豆腐作坊打工呢”他又问我：“汪益，回来住几天吗？”
我便说道：“不行，明天翻出去，再看看我姥姥，就回去了”
冬儿便说道：“那你晚上领上老婆去我家吃饭，就直接在我那里睡，你三叔家睡不开”我三婶便对冬儿说道：“吃饭在我这儿吃，晚上真得去你那儿睡，我这房子拆了还没盖好，那就晚上去你家了，定好了”
冬儿还是坚持要我去他家吃，我便对他说：“冬儿，晚上我就在我三叔家吃，也正好陪陪我爷爷”
乡亲们就这样陆陆续续来来去去地过来看上一眼，我便对三叔说道：“咱村还有多少人呢？”三叔说道：“户口落着五十多人，平时村里顶多二十几人，这是天冷了，都回来等着过年呢，过完十五就又都打工走了”
三叔便问：“明天就要回去？”
我便说道：“嗯，就没几天婚假，回去得上班呢”
我爷爷、奶奶生育了一堆子女，留在村里的，就是我三叔一人我爸考上农校，后来又当了兵，复员分配到城里当了名工人，二叔在别的村当着民办教师，四叔师范毕业也分配到其他村当老师，姑姑们都先后嫁到平川一点的村里去了
我三婶，说白了比我大一岁，和我是一届的学生，她村离我村二里路，和我奶奶是一个村的，小时候我奶奶常领着我回去看她妈，也就是我老婆婆，我可喜欢吃她给我做的饭了，我六老舅舅，也就是我***最小的弟弟，比我大不了多少，每次见我来了，就领着我出去玩，赶上村里放电影，或是唱戏，我奶奶就要回去的，天黑半夜也不住下，总会再领着睡着走路的我，回到我们村那时我三婶是叫我奶奶姐，因为她在村里的辈分大，轮到我，走到哪里，最次也得叫人家声叔叔，或是姑姑姨姨一类小的时候以为是人家欺负我，故意怎么逗我，后来才知道，我们家竟然出现过五世同堂生小孩生得最多的，恐怕算我三老姨了，生了十四个子女，最后连名字都取不来了，就按顺序叫了
我爷爷其实并不是我们村的，是我三老姨嫁过去的那个村上的孩子，因为一胎生下两个，便把一个送了人，被送人的，就是我爷爷，就送到我们村上来了，这才有了我们这一支特殊的、总是有些别扭的一脉
晚上在一起起了顿饭，大山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土豆丝、胡萝卜丝、粉条，拌了个凉菜，又炒了盘鸡蛋，吴珍吃的十分得多，因为我们村的鸡都是散养的，不是饲料鸡，当然鸡蛋就香了吃罢晚饭，爷爷早早地便要睡了，我用热水，好好地给爷爷洗了把脸和脚，安顿他睡下，就和三叔三婶闲聊，村里东家长西家短，听不腻直到冬儿打着手电来接我们上去，我才和吴珍出了三叔的院子，朝冬儿家走去
路上，吴珍望着天空对我说道：“汪益，我觉得你们老家的星星和城里比起来，离我们又远又亮”
我便说道：“可能是你心理作用，不过我们老家一带没有污染，可能与这有关”
走到半路，冬儿用手电照着原来我家的房子，说道：“汪益，你家的房子”是啊多么熟悉而亲切，此时已换了另外的主人，这里曾有过多少欢乐，我的童年，有数不清的笑声，从这里流出，至今还像在山谷中飘荡着
吴珍听了，便说道：“是吗？汪益，这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冬儿用手电照着通往院中的台阶说道：“这还是咱们小时候垒的，就没有动过，现在住着咱们村唯一的五保户海玉婆婆，八十八岁了，身子还挺好每天下台阶就坐着下，上的时候再爬上去，可带动呢”
到了，冬儿才说：“没来过”我就问道：“你啥时候盖的房？”冬儿答道：“今年夏天刚盖的，老房子都塌了，不能住了”
我们又在一起闲聊着，吴珍走了一天的路，确实累了，没听我们说上几句，便困得支持不住了，冬儿只好安排我们早点睡觉，他自己独自去了隔壁没生火的冷家将就着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