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不得不变为鹅卵石

更新时间：2012-09-10

郑红艳完全不能消化王京的话，她明显楞在那里，许久，才说：“王大夫，我丈夫得的不是癌症吗？”

“这个，”王京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太随便了，要知道，现在不是跟同道们在讨论病情，而是面对着一个病人家属，就说：“我们下楼说吧。”

郑红艳也觉得，医生们有话一般不会当着病人说，都是对家属交待，于是“嗯”了一下，带着王京回到一楼。

到了一楼，郑红艳婆婆就焦急过来了，说：“大夫，我那孩子怎么样了，小时候后老人就说了，明哲是狗儿，就是说他命硬着呢，不会轻易没的。”

王京蹙了下眉头，一般这种情况下，跟老人是最不好打交道的，因为老人一是没文化的多，二是迷信的多，交流起来很困难。

郑红艳在边上解围道：“妈，王大夫刚看了明哲，就是下楼交待病情的。”

对于郑红艳，这个婆婆就没好气了，直接就说：“要不是你这扫把星进了门，我家明哲怎么会得这种病呢，你这天杀的是不是要害死明哲才肯罢休啊。”

其实王京参观红玉车行及这个城中村庭院之后，就暗暗佩服眼前这位不会说东江话的外地女子，这么辛苦打理一份家业，丈夫还是个病痨鬼，所以这里看到这个明哲的妈还这么不讲道理之后，就忍不住说道：“这位老妇人，你要是这么胡搅蛮缠的话，我这就走了，不看病了。”

明哲妈一听这话，医生要走，这哪行啊，虽然她也不知道这医生能不能看好自己孩子，但自己孩子病这么久了，现在什么医生啊，法师啊，都要相信，赶忙说：“你们聊你们聊，我去看小艳丽去。”小艳丽是郑红艳的女儿，就是刚才蹲在地上玩的那丫头。

等明哲妈走后，王京开口说道：“这个，你丈夫得的还是癌症，确切地说，是恶性肿瘤，也不能叫癌症。”

郑红艳很迷惘，喏喏地应道：“什么叫不是癌症，但是恶性肿瘤。”

王京说道：“其实，我目前证据也不是很足，我就是有这样一个感觉，觉得你丈夫得的不是癌症，但那些病灶的恶性（行为又是真的。这种具有恶性（行为，然后对胃有侵袭伤害的疾病有很多种，胃癌是一种，还有一种就是胃黏（膜相关组织淋巴瘤，我们在论文交流时习惯叫胃malt淋巴瘤。”

郑红艳带着疑问说：“胃malt淋巴瘤？”

王京继续说道：“是的，刚才查看胃镜报告，上面描述你丈夫的病灶都是些糜烂性的溃疡，没有大的溃疡或浸润病灶，ct上看到胃病变局部的胃壁增厚，病灶比较大，但又不深，有点像一只海参附着后咬了肉又掉下之后的样子，就是病灶比较扁平那样。这很不像胃癌侵润的表现，当然确切证据是病理，可惜我刚才翻看病理诊断，上面写的很笼统，胃壁见炎症细胞聚集浸润，局部见恶性肿瘤细胞，疑似低分化腺癌。然后偏偏又没有最关键的免疫组化报告。”

郑红艳不愧是做大生意的商人，虽然对王京的话很不解，但说道：“那么王大夫，下面我们应该怎么做。”

王京思索一下，说道：“这胃镜及ct都是市一医做的，我们让市一医复诊下病理，最好加做下免疫组化。”

郑红艳说道：“当初市一医做了胃镜及ct后，就说是胃癌，还是晚期了，说手术也不好做，要先打化疗，什么新辅助化疗，说化疗有效的话，肿块会缩小，到时候再做手术就有机会了。谁知道化疗越做越差，最好就搞成这个样子了。”

王京在边上劝解道：“市一医外科的医生也没错，大家都要根据病理来说话，既然病理里有疑似低分化腺癌，于是按照这个结论推下去了，只不过多个心眼，保留点疑心就好了。你也不要难过先，说不得事情还有转机的，要是最后病理复核，还是胃癌，我还有个方法可以试下，总之，事在人为吧。”

郑红艳丈夫病了一年多了，眼泪老早哭地差不多了，听王京这么说，也就擦下泪花，抚平情绪，说：“嗯，一切都听王大夫安排。”

王京离开郑家后，就联系了费广夏主任，前面因为课题合作及论文交流，王京与费广夏主任正处于蜜月期呢，所以费广夏主任也非常痛快，回话道：“这个病人，我也知道，红玉车行的老板，当初我们科里也非常重视，特意讨论过的，不过阿京你现在这么考虑，那我就让病理科再复核下片子好了。”

王京立即加了一句，说：“再做下免疫组化，肉眼会迷惑大家，但化学反应不会。”

费广夏主任有点不以为然，是啊，我们市一医都会诊过的东西，怎么会出错呢，不过王京去年开始风头很劲，他也觉得自己再随便质疑王京，抵触王京也不是什么好事，就答应下来，回道：“嗯，知道了，加做下免疫组化。”

王京又加一句：“cd20，cd79a，cea，siga，sigd，sigm，cd5，cd10，cd23这几个一定要做啊。”

费广夏也很慎重，回道：“知道了。”挂下电话，他就有些灰心，自己的手下没一个王京这么能干的，听王京的话里，貌似自己市一医在这个病人身上真的很有可能误诊了，哎，当初会诊时候，自己手下，以及自己的研究生都在场，没一个提出王京这样的意见，现在想想，王京成功倒是有他的必然因素啊。懊恼归懊恼，费广夏作为从医几十年的老医生，医德上操守还是很好的，赶紧叫来一个手下，把事情吩咐下去。

过了1天，免疫组化结果出来了，果然如王京预料那样，cea指标是阴性的，而cd79a是阳性的，不是胃癌，是胃malt淋巴瘤。费广夏也很干脆，错了就错了，也认了，也不推，结果摆在那，再恶意推托对自己这边影响更坏。

倒是王京电话打过来说，让病人重新住在市一医，以前是方向错了，所以治疗失败，现在既然方向对了，相信市一医的市里，对于一个胃malt淋巴瘤还是可以拿下的，要是拿不下来，自己还可以过来会诊。

王京的话让费广夏很感动，相互是竞争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不互相拆台，还要帮一把，这情怀，这胸襟，费广夏这时候是彻底服了，不要以为对方年纪轻就看不起别人啊。

郑红艳对王大夫要自己丈夫再去市一医住院也不解，问：“难道住到市肿瘤医院不行吗？”

王京笑着说道：“没事的，再说了，我不是照样可以过去会诊吗？”

于是郑红艳放下心来，对于市一医的医生，老实说她已经不信任了，出了这么大一个误诊，自己本来想待丈夫的病好一点之后，就去投诉他们，就去告他们，不过王京的话还是要听，只有王大夫，才能真正救自己丈夫。

郑红艳老公重新住院之后，按照王京的意见，先开始正规抗幽门螺旋杆菌治疗，既不上化疗也不手术或放疗，而是这种最一般的抗炎治疗。

市一医的一些医生有点怕，私下就讨论，“这王京把病人送来了，却就这么简单对待，万一无效，病人病情恶化，死在医院里，那可怎么得了啊。”

费广夏也有这方面担心。

王京笑着说道：“费主任知道倭狗关于胃方面疾病的诊断及治疗进展吗？”

费广夏想了一下，就说：“阿京，你是说？”

王京直接接道：“是的，我是这样想的，倭国历史上侵略过我们，所以对倭狗，我们是非常讨厌鄙视的，但是对于倭狗，我们战略上鄙视可以，战术上还是必须重视啊。不得不说，在医学前沿领域，倭狗走到了我们前面，不说他们把我们的华药材提纯西药化，也不提他们在ct、mri机器制造方面的领先，就说胃部疾病的诊断治疗上，他们的实践有许多我们要学习借鉴的地方。倭狗是世界上第一个用抗hp疗法治疗胃malt淋巴瘤的国家，并取得让世人瞩目的成绩，原来恶性肿瘤也可以不用手术，不用放疗，不用化疗就可以治愈的啊。这是他们的优秀经验，我们理应学习借鉴。”

费广夏说道：“是的，倭狗发现幽门螺旋杆菌在胃malt淋巴瘤发病中的重要作用后，居然能够异想天开，仅仅使用抗幽门螺旋杆菌疗法来治疗这种疾病，这份担待真是让人佩服。换在我们国家就不可能了，就算我们中有人想到，也不该去做啊，因为万一效果不佳，医疗事故啊，医生杀人啊，等等帽子都会扣过来，这个医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王京接话道：“是的，费主任，国人在宽容心方面，在原谅别人错误方面，远远不如一些外国。他们会鼓励科研人员从事各种异想天开的试验，而不会去追求责任，只要这些科研人员的本心或本意是好的那就没事，而我们国家，对结果的看待比什么都重，一不留神，滑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费广夏于是说：“所以王京，我的担心也是这个，对这个病人，真的可以就单纯用抗幽门螺旋杆菌疗法，要知道现在病情不是早期了，过了1年多了，病情越发严重了。”

王京笑着说道：“我还是个实习生的时候，就听说我们市一医有位费医生，做事果敢，敢于承担，怎么到了现在，开始畏首畏尾起来了呢？”

费广夏也笑着说道：“小滑头，见过鹅卵石吗，再怎么有棱角，在岁月溪流的冲刷下，也变得圆不溜秋了，我就是那个鹅卵石。”

王京说道：“嗯，费主任，是我唐突了，不过没事，我会一直看着的，就算万一治疗失败，下面不是还有化疗吗，不是还有我的转基因疗法吗？”

费广夏听到王京的这句交待，放下心来，说道：“光顾着谈论病情了，没想到又到中饭点了，走，吃饭去。”

王京也不推辞，应道：“在市一医的食堂，我可是没吃饭卡的。”

费广夏爽朗的说：“用我的卡，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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