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父夺子爱

第三十五章 父夺子爱

水珍将几件换洗的衣服洗了,还将大妈送的蓝棉布药水花棉袄洗净用草木灰阴了,晒在屋外的绳子上,把地又扫了一遍,提井水抹洗了大妈、二妈、少爷的桌椅,在屋里上下走动,想想看还有没有该做的事,又拿出铁齿篦子和小木盆,装了水,来到树荫下,篦牛身上的虱子,牛尾巴下面、胯丫处、皱纹处仍藏有少量的虱子,她眼尖,细心地篦着,虱子掉进水中爬着,大牯牛眯缝着眼睛,慢慢转动庞大的身躯,抬起腿,任凭她篦着,梳洗篦了个通身,再用手指尖搔牛的耳朵,大牯牛享受着,和善的眼光望着她,水珍亲亲牛的头,又找到大妈、二妈,帮她们做了一会家务,说:“大妈、二妈,您们待俺像闺女,俺舍不得您们啊!”说着哭起来了。大妈整理了一下她的衣服,说:“老爷说叫你进城帮忙做家务,是一片好心。城里比农村好些。再说,这里是我们的家,城里也是我们的家,你想回来玩就回来玩,一样的。”二妈拿出亲手做的布鞋要水珍洗了脚穿上,嘱咐道:“城里不比乡里,不能打赤脚的,一是怕人笑话,二是玻璃碴子多,小心棘了脚。”吃了中饭,水珍挑上用草绳捆好的衣服和摘的一个大南瓜,辞别了大妈二妈向县城走去,走了几步,她又转来了,寻出自己打的草鞋穿上,她舍不得穿新斜纹布剪子口布鞋,二妈笑了笑说:“这个造孽的伢啰,勤扒苦做节俭惯了!”

钱望财雇了两顶轿子来了,要水珍坐轿子进城,水珍红着脸说:“俺是佣人,轿子哪能是俺坐的。”

钱望财笑着说:“那里也没有写佣人不能坐轿子?反正是我出钱,你坐轿怕么事呢!”

轿夫也陪着笑脸说:“少爷出钱,你就坐嘛。”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水珍跟大妈二妈深深鞠了躬,把布鞋扎在背包绳上,挑着南瓜、行李,穿着草鞋走了。钱望财说:“你挑个南瓜去做什么呢?”

“这是俺的见面礼嘛!”水珍嘿嘿一笑,红红的脸庞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钱望财摇摇头说:“真是一个傻妹妹,你把行李、南瓜放在我的轿子中嘛。”

“不啊、不啊,俺有的是力气”,便跟在轿子后面,小竹扁担上下闪着进城去了。

钱伯发的县城洋楼是三大间12米深两层加一顶的楼房,五步条石台阶上去,两边是石狮子,两根石柱子顶着的足有20多平方米的风雨台,2米宽的外走廊,进到屋内,正中是大客厅,后边是楼梯,两边是大套房。楼上结构与一楼相同,有极为考究的遮风避雨的大阳台和外走廊,可以打太极拳,前面的两个正房额外宽大,靠右手边的正房是钱望财的,那是准备他结婚的,任何人都没有进去住过,搭官四奶奶住左手边的大房,戏子五奶奶住右手边的后面房,与白牡丹七***房相对,白天鹅八***房在楼下右手边,与钱老爷的办公室相对,左手边的后面房作小会客厅,相对的房作麻将、纸牌房。主楼后面是一座小院,与主楼相对建了一座四间两层的楼房,有单独的楼梯上下,且有天楼与主楼相连,楼上楼下都有卫生间,八个房,十六个女儿住着还嫌拥挤,三女儿、六女儿都要单独住一间,赌着气搬到小楼后院的平房中去住了,那里是厨师、奶妈、佣人住的一排平房,厨房、餐厅设在那里。后院中栽了四棵桂花、四棵石榴树,一株胳膊粗的葡萄爬满了架,天热时在葡萄架下喝酒,观水池中的鱼摆尾更添酒兴。中院是菊花、牡丹、海棠,用钵子培育的花卉四季常鲜。前庭是拐枣、枇杷树,每到十月,拐枣熟了,打下来洗净,配上桔皮、人参,用上等高粱酒浸泡,香甜养人,钱伯发就常饮这种酒,42岁了,长得白白胖胖、红光满面,常常得意地向来客夸耀说:“我的肚皮是拐枣酒灌大的,八个太太的肚皮是我灌大的。”

钱望财的四人抬轿子进了院门,在拐枣树旁停下,搭官四奶奶及几位奶奶和十几位姑娘拥向风雨台,迎接的招呼声一片,戏子五奶奶牵着儿子的手,说:“回农村十几天了,晒黑了,人瘦了,大妈二妈就是精,舍不得买好的吃。”白牡丹七奶奶,白天鹅八奶奶想亲热一下侄儿都挤不上档,钱大少爷早已被十几个妹妹围住了,说的说,叙的叙,像喜鹊打破了蛋的,厨房师傅请示四奶奶,今晚是什么菜?有卤牛肉、全鳜鱼、瘦肉丸子,还要不要买甲鱼回……,奶妈端来了凉水、毛巾、香皂。

水珍挑得满头大汗,坐在条石台阶上,望着少爷像皇上被大臣围着,心里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看着漂亮的楼房,手在条石上摸着,这里的台阶比俺老家的灶台还干净啊!俺能当好这家的佣人吗?她听少爷讲过他城里家中的情况,竟一时分不清哪个是八奶奶,哪几个是姑娘,只见她们一个个穿得漂漂亮亮,头发油光水滑、脸上施了薄粉、淡妆,一步腰三扭,未语先带笑,连说话、走路的样法跟农村的人都大不相同,我这个讨米的来当佣人,当得好吗?想到这些,用白棉布衫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还是少爷说:“水珍,你上来歇一下嘛,坐在那里像个么样。”

四奶奶这才发现了这个挑着南瓜、棉袄的姑娘,慢吞吞地说:“水珍,把东西挑到你的房里去。”几位姑娘见了水珍,用手帕捂着鼻孔和口,睃了一眼,轻声说:“河南人的身上不晓得做一股么膻味,臭死人。”水珍按照四***指点,小心地走过木地板油枣红漆的的正厅,留下一串串草鞋脚板印来到小院内,不知道往哪里走,四奶奶说:“那,门开着靠厕所的那间房是你的。”

水珍把行李挑进房,打量了一下雪白的墙壁和床,小桌、木椅,心内十分高兴,这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好房子,记得老家的房子是土壁子,顶上是高粱杆、麦草,上面糊的泥,灰不溜秋的,又窄又矮,窗户只有巴掌大,只能算是气窟眼,哪能和这里比。她仔细看了看,这里是青砖墙粉的石灰,天花板是杉木条钉的,也粉了白白的石灰,平整光滑,窗户有一人高,又大又亮,地下铺的是青砖,连老鼠洞也没有。她喜滋滋地打来凉水,洗了手脸和脚,极舍不得地把布鞋穿上,把草鞋连好,挂在门前廊柱的钉子上,来到正厅,问四奶奶,“有什么事俺做吗?”

四奶奶告诉她,前楼、后楼的清洁卫生,从前院的水塘里挑回水,先是将拖把在水中洗净,再扭干,把房里、厅堂内、楼梯、走道拖得干干净净,一个房里要一桶水的,水干净,地板才干净;然后再用干净袱子擦;第三道工序是打蜡,这是地板。桌椅板凳用另外的干净袱子擦,背面都要擦到的,用手指在背面摸,要没有一丁点灰尘,所有的家具要照得见人,前后两栋楼房天天都要做到这样。另外,厕所要经常冲洗,尿垢要用指甲壳子刮,不能留有异味。再就是奶奶、姑娘们早晨、中午的洗脸水、晚上的洗澡水由你打;开水由你提。另外,奶奶、姑娘们的衣服、被子、鞋子的洗晒……。水珍点着头,一连声的“噢、噢、噢!俺有的是力气,一清早就起来做。做得不好的,还要您指教的。”

四***手指掸了掸,水珍还站在那里,少爷说:“你才来,找不到规矩,四奶奶是叫你干活去。”

“噢,”水珍“噔、噔、噔”小跑着,挑着水桶从塘里挑回一担水,先楼上,再楼下,挽着袖子干起来。

吃晚饭了,只见少爷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坐在大圆桌旁吃菜喝啤酒。她的肚子咕咕叫,没有人叫她,她不知道在哪里吃饭,只能干吞涎,还是厨房的师傅拉了她一下,说:“姑娘,你跟我们一块吃饭。”她才顺从地跟着师傅进了厨房,剩了一大碗饭,夹了几块南瓜,坐在灶门口的砖上狼吞虎咽起来。

真正是一勤天下无难事,天一麻麻亮,水珍就起床了,梳洗了,怕有响声吵醒了主人,打着赤脚,把二十多人的衣服拿到塘边搓洗,在主人起床时挑回洗脸水……像上满发条的钟样,准时“噔噔噔”地忙碌着,四奶奶检查过几次,还算满意,没有说什么,只有八奶奶总是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水珍,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一回说衣服没洗干净,又说地板上的蜡没有打均匀,总之是看着不顺眼,想着不顺心,批评得水珍不晓得怎样做人才好。其实水珍哪里想得到八***心事呢,她看着水珍要身段有身段,要肤色有肤色,要脸面有脸面,从上到下透着花季女孩的灵气和神韵,她虽然穿着白棉布大襟、从腰侧边扣扣子的布衫,青棉布裤子,衣服极为普通,人才却是十二分的漂亮,在家里一站,把众位奶奶比化了,奶奶们成了鸡,她好像凤凰。她琢磨着:老爷难道仅仅是要这位姑娘来做佣人的?知夫莫过妻,她摇了摇头。

钱伯发从汉口办事回家了,水珍更是小心谨慎地服务。老爷踱出大客厅,朝后院一看,见草鞋挂在廊柱上,这真是堂屋内挂“搞件”——不像话(画),便轻声叫来水珍,说:“你把草鞋挂在那里像个么样子?有损我的形象,丢了它。”

水珍低着头,取下了草鞋,丢到垃圾桶内去了,回到房内,坐在床上流泪。这一家人都只为他们自己着想,冇为俺想想的,俺是中牟县人,要是打听到了家里人的下落,俺还要穿着草鞋回家呢。流了一回眼泪,又忙活去了。几天过去了,水珍同东家上上下下几十人混熟了,有时还到厨房帮忙做事。这一天得空,便到城墙边走走看看,见有很多“利毛草”,便抽空拿来镰刀割下、晒干,拿回自己的房里,关上门,用脚趾蹬着打了四双草鞋,把它藏在垫絮底下。

少爷在房内看书,水珍打了一声招呼就进房拖地板、抹桌椅、床桯,再跪在地上打蜡,哪知少爷一把拦腰抱住她,摸她的Ru房,水珍红着脸,一边掰开他的手,一边轻声说:“奶奶们在下面房内打牌,俺喊人的!”

少爷抱起她,亲了一口,回答说:“我怕她?七奶奶十几岁时,把上下的衣服全脱光了,靠在中门柱子上,我的爸爸也是赤条条的,跑拢去一撞,抱着挨……啃。”

“你骗俺,你欺负俺,”水珍挣脱了少爷的手。

“我亲眼看见的。要是骗你,我变成乌龟驮着你爬,”说着又抱住水珍亲嘴,说:“好妹妹,嫁给我吧,我真心爱你。你当了少奶奶,我去教书,当先生,你就是师娘了。单独做一栋楼房,请个佣人扶持你,你就永远不做佣人了。”

水珍摇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百分之百的可能,我的婚姻大事我做主,我说了算,又不是旁个娶你,怕什么?”钱望财激情勃发,恨不得现在就同她结婚。

“水珍,水珍——,来倒茶,”七奶奶喊。水珍抹了一把头发,快步下楼,提着水瓶一一向奶奶们添了茶,又去拖地板去了,心头升起一股灿烂的希望之光。少爷的人品,她通过这长时间的接触,是信得过的,果真按少爷说的成功了,也是一件美事。再说,他家里虽然富有,总富不过皇帝,皇帝也娶平民女子为妻呢!想到这些,做得分外有劲。累了一天,便早早地睡了,大热天,只穿了件短裤、一件小圆领衫,睡梦中,她梦见自己和少爷一块回了河南老家,妈妈拉着少爷的手,说:“好啊、好啊,水珍小,你要像大哥哥一样照顾她的!水珍,你也要听话,俩个伢一路出,一路进,和和美美过一生……”

钱伯发见水珍如同小鱼进了他的围网,但是还没有把她弄到手里,如何睡得着,便趁起夜解手,从房门上的望窗,翻进了水珍的房内……

大少爷钱望财白天抱着心上人说了那么多的知心话,越睡越清醒,便打定主意,抱着她好好地叙一叙,便摸到水珍的房门口,听到内面有说话声:

水珍带着哭腔,说:“老爷,这个事无论如何是做不得的。俺是一个讨米来的佣人,您是老爷。”

“小妹妹,我也是讨米来的,现在才当了老爷的呀。我们都是讨米出身,成一对怕什么呢?再说,不怕子孙来得迟,只要老爷活七十,到那时候,我俩的孩子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你也有依靠呀!”

大少爷心里“怦怦”直跳,竖着耳朵听,是强行解扣子的声音,是拼命挣扎的声音,水珍起床了,哭着说:“少爷答应了娶俺的,少爷肯肯切切地说一定娶俺的,俺怎么会跟你呢?”

钱伯发一听这话,心头的烈火如同遇上了瓢泼桶倒的大雨一般,熄了,飘着一缕缕青烟。他反复想了想,这么漂亮的女孩就在身边,花费了这大的心思把她弄来,今夜让她漏掉了岂不悔恨终身?还算得上一个家财万贯的老板?不,先占有她再说,胜者为王败者寇的,于是又抱住水珍,妄图强奸。

水珍哭喊着:“老爷,你敢行蛮害俺,俺就去县衙喊冤,再死在你的楼房内!”

大少爷一听要出人命,退回了自己的房里,过了一会听见父亲沉重的脚步声进了四***房,咕咕哝哝了半夜。他心烦意乱,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白天像教授,夜晚像禽兽的!

第二天早饭后,钱伯发叫送茶的水珍去把少爷叫到小客厅里来。

钱望财如学生见先生一般,磨蹭着来到小客厅,钱伯发示意他坐下,他才吊着半边屁股坐下来,双手扶着膝盖。钱伯发喝了茶,点上一支烟,摇了摇头,说:“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答应娶水珍?”

“嗯,我是想娶水珍,但是还冇想到手。”钱望财回答完,望着父亲。

“哎呀,娶媳妇是一辈子的大事呀!她只是一个讨米来的佣人,你是留学生,怎么能娶她为妻呢?传出去,岂不成为天大的笑话,有损你的形象,也有辱我的门庭啦!”钱伯发嗒着嘴,脑壳摇成了货郎鼓,颈骨都摇松了。

钱望财没敢把昨夜里听到的事情摆出来,只是怯懦地反问道:“二妈不也是讨米来的吗?你怎么娶了她?!”

“那不同啊,她是讨米的,我也是讨米的,再说你二妈的父亲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娶她,是奈师父的面子不何。”钱伯发搜肠刮肚找理由说服儿子。

“父亲,我只想娶水珍为妻,到时候我去小学教书,这些学校都是您操心筹办的,我去拿粉笔教孩子,总该是不成问题的。到时候,我和水珍就住在学校里,为培养下一代做点事,和和美美过一生,多好!”钱望财说到美好而又实际的希望,脸上泛着红光,眼睛亮亮的,他要极力说动父亲的心,让他成全儿子的好事,也让他收敛禽兽一样的贪心,说起来竟是滔滔不绝。

“不行,绝对不行。我把水珍弄来的目的,不是要她当佣人,而是要让她当你的九妈,望她为我生几个儿子,让你有几个弟兄!”钱伯发摊牌了,说完,望着儿子。

“您像这样说,叫我怎么办?”钱望财的眼圈红了。

“我跟你再买三百石田,让你一年收一千多石田的租子,一年的地租是三万多块银元,加上峒产、盐棚的收入,一年的纯利是十五万块银元出头,你凭着这万贯家财,加上你的一表人材和留洋的身份,娶一个才貌相当大学毕业的女孩子为妻,帮你理财,再娶几房小妾,生一大群儿子,岂不是财丁两旺、光宗耀祖的喜事?你何必跟我争一个讨米的女孩做什么呢?再说,我年纪大了,讨小妾的机会一天比一天少;你年纪轻,娶媳妇的日子长着呢,你就行行好,让我这一回吧!”钱伯发说着说着,竟向儿子说起好话、擦起眼泪来了。

钱望财知道父亲的性格,他打定的主意自己是根本没有能力改变他的,不如新姑娘的屁——忍了。叹了一口气,说:“父亲说得在理。您就开两万块钱的银票给我吧,让我到外面去散散心。”

“行,”钱伯发连忙跑回他的办公室,打开抽屉,开了三万块钱的银票,盖上印,双手递给了儿子。

钱望财清理了几件衣物,提着皮包,坐着四人抬的轿子去长江埠,乘小火轮去汉口了,他想骂,但是没敢骂出口,只是心里恨恨的:老王八入的不死!娶了八个老婆,连老子一个心上的人都搁不得,硬要霸占去。好吧,那就让老子到外面去吃喝玩乐,闹个天翻地覆吧。

赵师傅听说女婿还要到天门县去买田,十分担忧,便来到女婿家,跟女婿说:“伯发,养儿强似我,要田做什么?养儿不如我,要田做什么?贫穷自在,富贵多忧哇!”

钱伯发陪着笑脸,说:“师父,我的儿女多,姑娘也是一样的,我想跟他们多积攒点金银呢!”便留下岳父,快快乐乐地吃了晚餐,特地留岳父歇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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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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