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年轻人。”

神都圣罗城的城墙下,全身缩在破旧披风下的占星师叫住了风尘仆仆的冒险者。

“我看到了,命运之星……将从这里改变轨迹……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决定进不进城。”

“呃?说我?”正要进城的休纳一愣。“改变啊……那是往好的方向还是往坏的方向转变呢?”

“那最终取决于你自己的态度和做法。不过……基本上,算是坏的比好的多吧!”

冒险者清秀的脸庞皱了起来。有没有搞错?都到城门口了,不进城今晚睡哪里?再说我就是为了给奶奶送封信给老朋友,才特意跟伙伴分开来圣罗城,总不能因为这家伙一句话就不进城吧?他那副潦倒样子……看起来就不怎么灵光呐……

“承惠占卜金10金币。”

正盘算着,一只黑乎乎的爪子伸到了他鼻子下面。

“10金币?去抢还比较快!我可没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休纳火大地拍掉那只手。挤干了我现在也凑不到这么多!

即使有一刻休纳心里曾有过动摇,为了免于支付这高昂的占卜金,这下也不得不进城了。

所以,有时候不得不说,所谓命运,不过就是那些在关键时刻变成必然的可能性而已。

闪开占星师的纠缠,休纳大踏步跨进了城门。而在踏足城内的那一刹那,年轻人立刻被眼前难以描绘的美景夺去了呼吸。

位于大陆正中心、拥有三千年历史的古老都城,此刻被黄昏的余晖镀上了一层橘黄的明亮外衣,于巍峨中透出难以言述的悠远与静谧。

一色由白石修彻,饰有精美的宗教故事浮雕的各色建筑如散落的珠串,环绕拱卫着屹立于圣罗城地势最高处,直插天际的一座高塔。天空中裂开一线的云层中射下的金黄光芒,正好笼罩住这宏伟而精致的美丽白塔,仿佛天神也在眷顾着这人类的杰作,更给这壮美神都添加了几分神秘灵性之感。

即使身为初次踏入神都的异乡人,休纳也知道这座白塔必然是大陆万千民众心目中的圣地,为子民们夜夜祈福消灾的圣女所居的波黎尔主神殿了。

这个世界每隔十一年上下,便会发生风暴、地震、洪水等一系列可怕天灾。慈悲的波黎尔母神怜爱世人,在人间选择圣女为其替身,在灾年时施展无上神力护住大陆各地主要城镇,作为人类赖以栖身的避难所,拯救了无数人命。

从此,波黎尔母神自然而然成为了所有人信仰的主神,侍奉母神的波黎尔教会也越来越壮大,渐渐成为独立于各国之外的一股超然势力。作为母神在人间代言者的圣女更是备受世人尊崇景仰,甚至对大陆各国都拥有直接的影响力。而历代圣女也善加利用自身的影响力来遏制帝王苛政,调解、平息战乱。数千年来,人们便沐浴这神恩下,平安祥和地生活至今。

圣罗城则是大批信徒聚居于波黎尔主神殿所在之地而逐渐形成的城市。它不受任何国家管辖,是专属于守护世界的波黎尔母神和圣女的领地。

它地处大陆中央,本该是戈壁荒漠这样的不毛之地,可受母神庇佑,却是雨水充沛草木丰美,甚至连带造福了周边邻近地带也是一片郁郁葱葱,被人们敬畏地称为神都,成为万千信徒们向往朝拜的圣地。

初次有幸踏足这圣地的少年,遥望着远方的神殿,不由浮想联翩。高贵美丽的圣女,幽居高塔之上夜夜默祷祈福,优雅慈悲的容颜仿佛吸收了那如水月华,散发淡淡莹光,一袭白裳随风飘飞……

可惜随即想起上次圣女传承仪式至少是在五十年前,怎样的绝世美女现在也是老太婆一个了,所有诗意霎时灰飞烟灭。

不过休纳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满城开得正盛的圣女树上。

“哇咧!运气不赖!正好赶上圣女花开耶!”休纳兴奋地欢呼一声。

圣罗城遍植圣女树,花季时漫城花海的美景久负盛名。圣女花由五片单瓣组成,不过杯口大小,单看本并不如何美丽。但它的花色会随开放时间长久而由纯白、粉红、橙红、嫣红乃至紫红地变幻,满树盛放之时,大片深浅不一的红交融幻化出精妙华妍的色调,便似满天云霞落入人间。漫步树下,落英缤纷,呼吸间尽是清幽的香气,令人忘俗。这份绚烂大气的意态之美,却是凡花俗艳比不上的。

此外,圣女花还笼罩着一层神性的光环。它也被称作神花,担负着传递神意的神圣使命而受世人尊崇爱护。

正如波黎尔神殿因圣女而名,圣女花当然也与守护世界的圣女有着极大关连。

即使是最接近神的人,圣女毕竟是人,有其寿限。每代圣女天命将尽之际,圣罗城的圣女花便会不分季节地满城怒放。冥冥中也有天意指引圣女的继任者来到神都。圣女殡天之时,大陆几个主要国家中传说为母神亲手所植的几棵圣女神树的树叶会猝然转红,而圣罗城中圣女花瓣则将漫城飞舞。这一天,城里眉心浮现出三片形如圣女花瓣的红色花型印记的人,便是下一代圣女。圣女花印,即为神意传承之证。

不过圣女传承什么的,都是跟休纳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他只是一个替家乡的奶奶送信给住这里的故交的过路人而已。一路饱览美景,休纳慢慢逛进城去。

就在这个时刻,远处响起了清远悠扬的钟声。

风,攸然扬起。

风声中,依稀有女子缥缈的歌声,在用不知名的语言吟唱着悠远的曲调。歌声仅持续了短短片刻,却透着离别的哀伤,解脱的宽慰和重生的欣喜,竟似在这片刻之间压缩了几个轮回的炽烈情感……

伴着这歌声,满城的圣女花瓣霎时间被风卷上青空,如雪般四散飘飞。整座城市仿佛忽然堕入一个姹紫嫣红的绮丽梦境。

然而,渐渐却有哭泣之声响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远眺向波黎尔神殿方向,每张脸上都流露着悲伤。一些人甚至已经捂住脸嚎啕起来。

发现自己似乎是这城里唯一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人,休纳拉住身旁一位老者问道:“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老人抹着眼睛,兀自沉浸在悲伤里。“那是神殿的钟声呵!神殿的钟声只在当代圣女去世时敲响!贤慈圣女她……去了……”

眼光掠过这拉住他的路人时,老人的视线突然僵住,惊诧莫名地瞪着这外乡人额间。几片圣女花瓣飘飘舞舞地刚好落到那里,却并不掉落,反而像是滴在白纸上的墨滴一般快速融入肌肤,随即变成质地玉一般光洁透亮、略略突出的奇异印记。

老人不可思议的表情立时转为敬畏。没有丝毫犹豫,他恭敬地跪下,向这初次见面的异乡人顶礼膜拜!

“喂!喂!老头你想干嘛?!先说清楚我穷得很,拜我也没有钱拿的!”

休纳没察觉到自己额间异状,手忙脚乱地想扶起他。老人却沉着身子不肯起来,甚至连眼睛都不敢抬起,神色恭敬到了极点。

“……不是吧?随便找人问问,也会问到个神经病?”

嘴里含糊咕哝着,休纳尴尬地向四周望去。这老头!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夸张举动,不要害我也被人当疯子看哪!

尴尬的表情却凝结成骇异。

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浪潮从他身上向四方迅速震荡开来,被波及者无论原先在做什么,他们的脸都在瞬间被相似的敬畏惶恐表情所填满,身体也仿佛牵线木偶般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

最先是他周围的几个人紧随老头之后跪地向他深深拜伏,随即,后面的人从空出来的地方看到不知所措地站在当中的他,也纷纷伏地膜拜。即使是远到看不见他身影的地方,人们看到前方的人跪下来,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一个接一个地屈膝拜倒!

只片刻功夫,全城的人竟都以他为中心,由近至远一层层地跪拜在地,行的竟是以额触地的最高膜拜之礼!整座圣罗城中,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是立着的!

仿佛有幸见到虔诚信奉的神祗降临的信徒般,许多人更激动得痛哭流涕。一些人一路跪行,用嘴唇亲吻他曾走过的地面。

绮丽的圣女花瓣静静飘降,为这非常识性的一幕更增几分虚幻。

“我、我说……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我不是微服出行的哪国国王,也不是什么返老还童的圣人哪!拜我真的一点好处没有啊……奶奶说的没错,城里果然疯子多!”

横看竖看,休纳也没在自己身上找出什么会让这全城人发疯的地方。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着,他脑子里其实是浆糊一团,全摸不着边际。

忽然一股怒气冲上来,他一把揪住最先跪下的老头的衣领怒吼:“喂,老头!不准发愣!快说清楚到底为什么拜我!!再不说信不信我敲光你剩下那几颗牙?!”

老头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一副看到僵尸跳出来,一张口竟吐出朵花来的模样。直到耐性不好的年轻人就要实施他的威胁,他才忙不迭地吐出话来。

“是因为那个印、印记!”

“印记?”休纳茫然,抬手触摸老头颤抖的手所指向的自己眉心,终于发现那异样的小小突起。不妙的预感爬上心头。

“圣女传承的印记啊!前代圣女殡天之时,圣女花会满城绽放。眉心出现的圣女花印记的,就是这一代被选定的新圣女啊!所有人都要向尊贵的圣女殿下行拜伏之礼……”

“圣、圣女?”

理智上、逻辑上,休纳完全能够明白老头在说什么。毕竟圣女传承的传说,只要是生活在这个大陆上的人多少都知道点。可明白归明白,能不能把这些事跟自己联系到一块,有时候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圣女圣女,至少得是女的才对吧?”

如果是女子,一下子从籍籍无名一跃而成为天地间最靠近神的人,站到神权荣耀的最顶端,恐怕都会欣喜若狂吧!尤其圣女又不禁婚嫁,历代圣女中成为一国之王后的大有人在。可问题是……

静得异常的大街上空回响起某位少年凄厉的嘶吼声。

“有没有搞错?!我可明明是男人啊!!”

尤其还是一个自小就憧憬着成为刚猛威严、充满英雄气概的男人中的男人的男人!(PS:好拗口……)

或许受的冲击过大,咕咚一声,他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公历2806年,于神都圣罗城,第44代圣女,史上首位男性圣“女”,或许也是历任以来最粗鲁暴力的一位圣女,就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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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兰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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