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今夕何年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今夕何年

第一百七十四章今夕何年

凤目含情,花钗斜倚,一袭红裙伴着夜风轻轻曳动。吴子矜几乎不能呼吸,这分明便是当年他与赫连知秋在兴庆府初会时的装扮。当日他自昏迷中醒来,伊人佳姿便已深印心底,永生难忘。此刻不必对方说话,他心底已是漫溢喜悦,一时间,种种顾虑早已抛诸九霄云外,伸出手去,轻轻按在了伊人香肩上,那姿势似乎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唯恐不慎终生遗憾。

赫连知秋亦是张臂抱住了吴子矜,螓首轻轻靠在了吴子矜肩上。值此时刻,二人相拥,千言万语只在盈盈一视中,道边的虫鸣、微凉的夜风,都不复存在,天地间似乎便只剩下了彼此。

良久,二人双手互握,四目相对,齐齐一笑,吴子矜道:“知秋,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坐下慢慢说。”右袖轻挥,锐风过处,道旁一块大石上早已是点尘不沾。赫连知秋微微一笑,挨着吴子矜身子坐将下来,道:“吴大哥,说来话长。”

当年赫连知秋为救吴子矜,舍身挡了九翼道人一击,赫连铁树、吴子矜等人当场见她气绝,皆以为无幸。赫连铁树带着妹子尸首北返西夏,本欲将之葬在祁连山下,却为李秋水所阻。原来李秋水师承逍遥派,医术造诣颇深,却是瞧出赫连知秋尚有一丝生机。逍遥派武学神奇莫测,与延年益寿颇有神效,便如无涯子、童姥、李秋水等人无不是容颜依旧。赫连知秋虽武功尚浅,但却仍是撑到了李秋水赶来。李秋水向来疼爱赫连知秋这个弟子,不惜大耗真气,以师门禁法“截脉回春”激发赫连知秋潜力,令其起死回生。只是赫连知秋受伤过重,待到苏醒却已是前事皆忘,连亲哥哥赫连铁树也不认得。李秋水不欲令她再与吴子矜有何瓜葛,索性以“摄心术”令赫连知秋错觉为李依琪,换了人生。吴子矜这才明白为何当日与李依琪相见,对方竟是视若路人,而后更是自述往昔,与赫连知秋毫无交涉之处。复生后的李依琪,因心无旁骛,加之潜力勃发,再有李秋水大力栽培,武功精进神速,倏尔竟成高手。

吴子矜道:“天可怜见,你终是恢复了记忆。知秋,见你无碍,我……我当真欢喜得紧。只是……只是,我……凝霜她……”唇上一暖,赫连知秋纤手轻轻盖住,微笑道:“傻哥哥,你莫要自责,你与凝霜妹子的一切我已尽知,我不会责怪于你。”言罢,赫连知秋有些出神,须臾方道:“其实我本不愿与你相认,只是……只是……”吴子矜心中一颤,大急道:“知秋,你……你怎可这般,我当日也曾与凝霜言明,我决不负你二人。若是……若是你心中见责,我……我宁愿终身不娶,孤独一生。”

赫连知秋垂下螓首,一丝红潮浮上面颊,摇头道:“大哥,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她言语支吾,终是叹了一口气,俯身便盈盈拜倒。吴子矜大惊,忙伸手托起,道:“妹子,你……你这是作甚么?”赫连知秋幽幽道:“我是为师父来的。”

吴子矜一愣,道:“李秋水?她怎么了?”赫连知秋道:“中秋大会在即,群雄毕集。师父她老人家却好像近日频频调兵遣将,似乎筹谋大事。”吴子矜讶道:“如今各国权贵、江湖草莽相聚,那梁氏兄妹也手拥重兵于,难道她要与梁氏联手,一举擒拿各国权贵以为人质?”

赫连知秋道:“我也不知晓。我倒是隐约听闻师父受了那慕容复与鸠摩智的谗言,好像欲对梁氏不利。”吴子矜倒是讶异地很,心道:“如若果真如此,我要杀那梁老贼倒是容易得多了。”赫连知秋道:“师父她老人家素来在梁氏兄妹之间摇摆,时而偏向梁太后,时而又与梁相联手,如此合纵联横,三方才能相安无事。如今师父她被蛊惑,欲对二梁下手,我担心那二梁被逼携起手来,她二人毕竟手握兵权,师父稍有不甚,只怕便是万劫不复。更何况外头还有天山童姥那个大对头,师父她武功再高,只怕也是双拳不敌四手。”吴子矜道:“你要我与你师父联手?”赫连知秋点头道:“大哥,我知你与那梁老贼誓不两立,如今与我师父联手当可平添助力。”吴子矜心念电转,终是点头道:“也罢,我答应你便是。”

赫连知秋大喜过望,立起身来,立足不稳,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吴子矜忙伸手搀扶,道:“知秋,你怎么了?”赫连知秋笑道:“我……我实是开心得很。”吴子矜手握佳人柔荑,见到知秋笑容,如沐春风,道:“知秋,你随我回去罢。凝霜也想见见你。”赫连知秋摇头道:“大哥,今日还不成。我还得回去陪伴家师。等过了明日中秋大会,一切尘埃落定,我自会与你相聚。你我来日方长,又何必急在一时?”一句“来日方长”,令吴子矜心花怒放。

其时皓月当空,清辉遍地,二人携手缓步而行,本朝苏子瞻学士的大作“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浮上心头。二人低声吟哦,相视而笑。

蓦地一人声音传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语声距离极近,二人皆是唬了一跳。赫连知秋沉声道:“谁?”吴子矜蓦地脑际灵光一闪,大喜道:“三弟?是你么?”二人侧耳倾听,但听那声音道:“二哥,是我,快来救我。”二人听得分明,那声音似乎是从地底传来,目光逡巡处,身前一丈内,却有一口枯井,井上数块巨石叠压,将井口牢牢盖住。

二人心念转动,抢上前去,吴子矜右手探出,青芒闪动,长剑脱鞘而出,“呼”的一声,一块巨石冲天飞起。他这一剑运力之巧,四两拨千斤,实是妙到巅毫,身侧赫连知秋也是武学行家,瞧在眼中,也不由得大是佩服。耳轮中但闻“呼呼”之声不绝,一块块需数人合抬的巨石自动跃起,转瞬间井口便已露出。

风声飒然,一道人影自井中跃出。月光照射下,那人衣衫、面庞皆是沾满了污泥,显得颇是狼狈,手中尚还抱着一个女子。吴子矜却仍是认了出来,笑道:“三弟,你怎地成了这般模样?难道是与王姑娘在此夜会么?”那人正是段誉。

段誉却是顾不得吴子矜调笑,叫道:“二哥,快快帮我看看钟灵妹子。”吴子矜一愣,上前查看,月光下那女子虽是脸上沾了污泥,却阻不住丽质天生,望去约莫十七八岁。他此刻不及细想,伸手搭在那女子右手腕脉之上。内家通医,再加上石凝霜出身逍遥派,医术自是不凡,吴子矜却也学了一手,稍稍查探,已知就里,手指轻探,剑气自“神门”、“内关”两穴透入,那姑娘钟灵咛嘤一声,竟是苏醒了过来。“这位钟姑娘只是闭过气去,无甚大碍。三弟,你怎会和钟姑娘钻在这井中?”

段誉面上一红,目光中有一丝羞惭、一丝无奈,更有一丝绝望,道:“我是被慕容复、鸠摩智二人联手逼入井中,钟家妹子自大理来寻我,适逢其会,遭了池鱼之殃。”吴子矜二人唬了一跳,忙问究竟。段誉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缘由缓缓道来。

当日在洛阳城段誉见到李文仪,听言在西夏发现慕容复,顿时心思大动。他心知慕容复所在,王语嫣定然随焉,一时痴心难耐,匆匆赶往灵州。及至灵州,果然在城外正遇上出城狩猎的慕容复一行。慕容复在少室山上曾败在其“六脉神剑”之手,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王语嫣虽是无意,但段誉的痴心她却是知道的,言语之中却也多少维护了些。慕容复本就是大男子,哪里容得自己的女人为他人说话,自然是勃然大怒。王语嫣以表哥马首是瞻,此时可顾不得段誉了,跟着冷脸相向。段誉心在佳人身上,便是心上人的冷脸也是妩媚动人的,倒是不在意。他这番牛皮糖的跟着,挥之不去,等到慕容复按捺不住,要行发作,却正好大理四大家臣朱丹臣等人持镇南王拜帖赶至,原来是为了西夏招婿一事。这下段誉在西夏做客已可算是昭告天下,身为一国储君,可万万动他不得。慕容复转念之间,为复大燕计,竟图拉拢段誉,命王语嫣刻意相陪。佳人相陪,境遇大改,段誉大是欣喜,这些时日以来,游遍了周遭山水,大有乐不思蜀之慨。他当日听得李文仪只言片语,便赶来西夏,未曾知晓自己的亲妹子木婉清正身陷囹圄。吴子矜等人当日大闹灵州之时,段誉正远在祁连山,慕容复情急之下拿段誉的生死诓了吴子矜一句,居然逃得了性命。其实他若要当真想杀段誉,却也没十分把握。

只是这等逍遥日子却陡地发生了变故。中秋大会之期临近,段誉忽地发觉近日王语嫣却是笑容全无,脸色愈来愈差,对他态度与前日天渊之别。今日愁丝满怀,本欲独自一人赏月,却瞧见了王语嫣偷偷自屋中溜出,直奔城外。段誉讶异之下远远缀在其后,却瞧见原来是王语嫣与慕容复相会。

段誉虽不愿偷听,奈何他内力深厚,二人话语仍是随夜风传来。原来王语嫣发觉慕容复欲图参与招婿大会,争夺驸马之位,伤心之下自然要问个究竟。二人争吵之语却是叫段誉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兀自半信半疑,那厢慕容复却已在安抚,说自己只不过想会会天下英雄,许诺王语嫣只要哄好段誉,叫他不要参与中秋大会,等到大会结束后定然早日娶她为妻。

段誉见他二人转眼间笑语晏晏,心下顿时凉了半截,想不到自己痴心一片,换来的却是虚与委蛇。心情激荡之下鼻息稍粗,立时叫慕容复发觉。

慕容复早将段誉视为大敌,此刻见图谋叫那小子察觉,心道虽然此人喜欢表妹,但是若是为了报复自己而极力去争夺西夏驸马,可是一大劲敌。思忖之下,遂出手相袭,段誉正自神伤,不及应变,“六脉神剑”未曾施展,便已被制住穴道。

月光照射在慕容复脸上,冷冷清辉中,那一张俊脸竟似变得狰狞,冷笑道:“平日里那一干家臣寸步不离,公子爷我无法下手,今日却是你自行送上门来,却须怪不得我。”言毕提起右掌便往段誉顶门拍将下去。

蓦地斜刺里一声惊呼,一人冲撞而出,语声清脆,竟是个女子。慕容复微微一怔,那女子已然冲将过来,拦在段誉身前。段誉穴道被封,身子无法动弹,却是看得分明,讶道:“钟灵妹子?”

钟灵为了寻他,自大理而中原,中原而西域,一路历尽风霜,她并不知晓自己与段誉乃是异母同父的兄妹,胸中柔情不及诉说,见爱郎危险,自然而然护住,道:“你……你这恶人,怎……怎能伤害段公子?”

慕容复目光一凝,似笑非笑,道:“好一个段家公子,帝室贵胄,还没登基便已是三宫六院,我表妹好福气,嘿嘿!”一旁王语嫣目光也是变了样,她虽一颗心都放在表哥身上,但念及段誉一片痴心,却也免不了芳心自傲,此时见另一个女子与他这般亲昵,自是免不了微微生嫉。

慕容复冷笑道:“小子,你好生福气,既是有美相伴,便成全了你罢!”言毕忽地上前一步,大袖扬起。钟灵一声惊呼未出,一股疾风吹来,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去,正与段誉撞个正着,二人齐齐跌入枯井之中。慕容复唯恐二人走脱,亲力搬起数块巨石,将井口层层叠起,心道便是自己在井下,足无借力,也定然难以脱困,方才罢手。

段誉落入井中瞬间仍是忍不住瞥了一眼,见那王语嫣目光淡然,对他的生死没半分在意,不由心头剧痛,旋即人事不知。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缓缓醒转,怀中钟灵却仍是生死不知,惊惶之下听得远处传来有人吟哦之声,遂出声相和,正好给吴子矜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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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矫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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