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月播黄尘 第十二章 “雕塑”无言(5)

第三集 月播黄尘 第十二章 “雕塑”无言(5)

去古城农业学校报到的日期姗姗来迟。

华欣从接到录取通知书到启程这段时间,其实一直都很累。华欣在任何地点碰见乡亲们——包括买过他瓜还算不上很熟悉的人,无论男女老幼,人们就会像见到多年不遇的老朋友样热情,满脸都是羡慕和尊重,重复着不下一千遍的话题:“考上大学了,跳出农门了,这下成公家人啦……”华欣得毕恭毕敬地一遍遍重复解释:“不是大学,是小中专,托了乡亲们和葫芦河的福……”于是人们就说:“不是那几年推荐上学的,是硬考上的,中专也不错。”——兴许只有这样的说话过程,才能显出人们对华欣的尊重,才显出华欣的稳重、不张狂。

起程这天早晨大约七点钟,华欣就在家人和喜林等几个同学的前呼后拥下来到公路边等班车。到路边一会,肖婶一路碎跑过来,将热腾腾的煮鸡蛋往华欣的大提包里塞:担水的张叔放下挑子,准备过来帮忙拿行李:“到古城晚了,找不找得见学校?”马上送行的同学就代华欣抢答:“放心,人家学校在车站白天黑夜都有接待站咧……”

班车刚一停住,华强就顺着车屁股的铁架子爬上了车顶的货架,喜林在下边把行李往上递。行李是毛毡卷着的铺盖外加一层五颜六色的塑料布。父亲提着新买的、印着红漆向阳花的草绿色帆布包,把提包送上车就下来了。华欣上了车,母亲站在车门口,瞧来瞧去对儿子叮咛:“下车可别忘了东西……”

“人家都是大学生了,这点记性还能没有?”周围的乡亲们说。

母亲又道:“石礅这孩子扬扬武武的,从小脑子就不够数……”周围人都哈哈大笑,明眼人都听得出,华欣母亲这是故意“能不够”咧。

班车司机常此时也看出了阵势,所以这次也很热情,没有“耍态度”,不仅没说起行李票的事,还主动让华欣这“秀才”坐在他旁边。华欣在塞城上了三年高中,寒来暑往,坐这趟途经县城的班车,经常受司机刁难。有一次华欣提着半袋子小米、半袋子大米往塞中灶上交的口粮在路边等车,司机硬是把车多开出五、六十十米远才停下来。上了车就叫起票:起了票,司机又屁叨屁叨的,说粮放的这也不是地方,哪也不是地方,华欣最后只好把粮放在腿上抱在怀里,一路上粮压得腿又麻又酸,下了车好一会挪不开步。当时的司机都这德性:“方向盘一转,半个县长都不换”,牛逼着呢!

车启动时,华欣已不屑于理会司机的“热情”,他提着帆布提包迅速向车尾移去。车尾有空座,江天长、仁可久从柏山镇上车后,他们可以凑一块坐主要是便于他从左右两侧车窗伸出头探视渴望见到的身影——华欣心里有一种预感,康晓河一定在路边的某个地方等着他,一定是这样的!

路边“电杆杨”树掩映下的红沙石窑、小瓦房、房门口的柴栅栏、玉米地……快速向后推去时,华欣的眼帘里仍没有出现康晓河的影子。

疲惫的笑容在华欣脸上消失殆尽,一股无名的落寞和惆怅从心头涌起。但他依然不甘心的向车窗外探出头,任由车风拂动着头发……

忽然,小学旁边的小山坡上康晓河修长翘耸的身影,铭入他的眼帘:她翘首眺望着公路边过往的车辆……她看见他时,猛然从山坡冲了下来!

但她只冲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缓缓的抬起一只手挥别……他使劲地挥着胳膊。

车窗的“镜头”定格了这样两尊“雕塑”:他头探在车窗外,来不及坐下的身体单膝跪在汽车座椅上,一只手僵直地半举在肩头:她,脚下生根,身体却跃跃前倾,一只手僵直地半挥在胸前。他和她都张着大嘴,但,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雕塑是不会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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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丹丹花落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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