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人多自珍重
德清县穷，有多穷，看看赵崇宇身上的县官官服就知道了，好在只是背后打了三个补丁，若是前襟还五颜六色，那可真是当了一回丐帮帮主了。
赵崇宇和刘茂遐来到大堂之上，看着堂下满满当当的一众乞丐，差点就笑喷出来。原来德清县的官员全是丐帮长老，自己这个帮主当得不冤。
整个县衙如同没人打理的义庄一般，灰尘遍地，蛛网满堂，阳光透过屋顶瓦片的漏洞一道道投射在堂上，赵崇宇掸了掸几案和太师椅上的灰尘，看了看头顶那块模糊不清的“明镜高悬”，摇了摇头，坐下。
刘茂遐走到下首书办的座位上，也不嫌脏，摆出文房四宝，暂时充当起了书办一职。看二人的做派，下面的众官窃窃私语，大凡都是这位大人真年轻啊，那个师爷的眼神真阴险啊。这两人还真不讲究啊！
“下官等恭迎赵大人到任！”
县丞领着一众官吏朝赵崇宇行礼，那声音此起彼伏，毫无规律可循，一众官吏也是斜眉吊眼，看上去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
“下官德清县县丞曾汝好待一般同僚恭贺大人！”
言罢，县丞曾汝好上前递上一个大大的牛皮信笺，赵崇宇拉开一角看了看，数十张银票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心中冷笑，手指弹在信笺末端，将它弹离桌面落在地上。
“诸位同僚衣衫破烂，有损官颜，这些血汗还是上缴吏部请购新衣吧。”
见赵崇宇不买账，曾汝好脸色有些难看，阴沉着脸将信笺捡起来，口中还要谢谢大人，真是难为他了。曾汝好收好信笺，脸色放晴，道：
“大人，旅途劳累，不若先去聚贤楼一洗风尘。。。。。。”
“免了，主簿何在？”
赵崇宇不愿意跟他们唧唧歪歪，这帮乞丐一看上去就是早就打好腹稿来敷衍自己的，何必按照他们的套路出牌，于是开口就叫主簿，一个穿着补了十几个补丁的胖子出列拱手道：
“下官徐茂良，恬为主簿。”
“不必自谦，且将县中粮秣银钱账本呈上来。”
徐茂良神情扭捏，在原地蠕动着身躯，像是没有听到，赵崇宇又喊了一声，徐茂良总算开口道：
“禀大人，账本俱在曲书办处，下官记事之后便交予曲书办保管，并未留在身边。”
咦？有猫腻，一县账簿竟然放在无品无级的书办那里，他们也不怕上官查察的时候直接给他们一个玩忽职守的评定？赵崇宇见他们全都埋着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温颜问道：
“那曲书办何在？”
徐茂良却是不答，曾汝好只能又一步跨出，道：
“大人，曲书办今日未曾应卯，可能在家中。”
果然有猫腻，赵崇宇朝三班衙役喝道：
“班头何在，去请！”
“是！”
衙役中走出来一个络腮胡子，得了命令带着两个衙役出堂而去，赵崇宇见这些官员人人神色萎靡，好像熬夜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再喊：
“县尉何在？”
“裘程荣在此！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县尉裘程荣，本也是武官出身，不过如今混在丐帮之中，也成了衣衫褴褛之辈，不过目光还算清澈，不似余人那般浑浊。
“本县治下可有红衣贼寇的行踪？”
“秉大人，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嗯哼！”
曾汝好站在上首咳嗽了一声，赵崇宇见裘程荣根本不搭理县丞的暗示，便问道：
“假话怎么说，真话怎么说？”
“假话就是德清治下，民生富足，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风和顺，故而无人犯上作乱，还请大人宽心。”
裘程荣语气阴阳怪气，听得众同僚汗如雨下，纷纷拿眼暗示曾汝好，曾汝好嘴角抽搐，却不敢插话，裘程荣这个大头兵出身的县尉历来被他们排挤，平日里只是忍气吞声一副受气闷葫芦的模样，想来不擅言语，也不敢与众同僚作对，谁知道却有个面目狰狞，择人而噬的本性，真是祸害不浅，早知如此不如趁早将其算计了。
赵崇宇听他如此说道，暗道又是一个不愿庸碌一辈子的人物，反正自己对这帮官僚没多少感情，便随了他的心愿，问道：
“真话又是如何？”
“真话？德清县民生凋敝，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宵小跳梁，群丑演义，虽没有红衣贼寇，那是人家看不上破落的德清治下，但有各种山贼土匪盘横乡里，为祸一方，还请大人多多操心了。”
说完朝赵崇宇鞠了一躬，曾汝好见赵崇宇不发话，壮着胆子喝骂道：
“一派胡言，裘县尉你某要危言耸听，我德清县虽然穷困，但人人多受教化，行事恭谨。。。。。。”
裘程荣不待他说完，插口道：
“曾县丞，你等官员在本县作威作福，兴风作浪了好长时间，平时不是四处吹嘘尔等背后有偌大的靠山，就是新官上任知晓实情也不敢动你们分毫，怎的今日却首尾两端，不敢放肆了？”
曾汝好大张着嘴，指着裘程荣说不出话来，心想裘程荣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敢和满县官员对着干，果然不待他出口反驳，站在下手的官吏们便争相喝骂道：
“裘程荣你血口喷人。。。。。。”
“一个兵痞出身的莽夫，懂得什么县务，大人莫要听信于他。”
“姓裘的你魔怔了吧，还不滚回家去睡你的糊涂觉去。”
裘程荣被人群起攻之，脸上无喜无悲，伸手把头上的乌纱帽取下扔在地上，讥笑道：
“裘某早就不想当这个县尉了，大人，裘某言尽于此，您好自为之！”
言罢转身便走，赵崇宇一拍几案，道：
“裘程荣，谁允许你辞官的了？给本官回来把话说清楚！”
众官僚身躯一震，面色难看，赵崇宇此言虽不是什么好话，表面还带有一点斥责，但言下之意却是全然信了裘程荣，这对他们大不利，你推我搡地要县丞曾汝好出面，曾汝好见赵崇宇不买账，心中有所依仗，阿谀之相瞬间全无，一脸的倨傲不说，还口出狂言道：
“大人什么意思？”
赵崇宇笑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
“哼哼！”
曾汝好肚子挺了一下，一脸讥讽之色，大言不惭道：
“看来大人是铁了心要与下官们作对了？”
赵崇宇见他一脸恶性恶相，心中好笑，你个小小佐贰官还翻天了不成，当下高声反问道：
“是又怎么样！”
赵崇宇的声音在战场之上尚且能震摄群雄，何况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官吏，当下便有几人缩了缩脖子，往人后退了退，曾汝好眉头一皱，却不怕他，道：
“那下官们便不奉陪了，走！”
曾汝好一挥袖子，领着一众官吏鱼贯而出，走到门口还回过头来不忘添油加醋道：
“这德清县事物繁杂，大人若是操持不过来，可到聚贤楼延请我等，我等恭候大人大驾啊！”
表情猖狂，言语嚣张，好像吃定了赵崇宇一般。片刻便走的一干二净，只余下裘程荣立在堂前，神色复杂地看着赵崇宇，赵崇宇走下堂来，弯腰捡起乌纱帽，递给裘程荣，见他欲言又止，笑曰：
“裘兄且随我去后堂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