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来生再见
现在寒凌薇食量越来越小，她几乎都感觉不到饥饿了，更多的时候是望着太阳从东边升起再落向西面，敖妙嫣心疼的为寒凌薇擦拭着手背，“凌薇，天都黑了，该睡觉了。”
寒凌薇苍白的眨了眨眼，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她就说自己眼睛怎么看什么都看不真切了，原来天黑了啊。
“妙嫣，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寒凌薇的声音也没了年轻时的脆爽，现在的她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半天，声音柔软的像一团没有生命的肉球。
敖妙嫣佯装生气的撅嘴说道：“我都说了很多很多次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人类！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亲爱的？凌薇，我们洗漱睡觉吧？”
寒凌薇苦笑着摇摇头，“好，那你把灯打开吧，太暗了，我心里发慌。”
敖妙嫣眸子闪动了一瞬，她抬头望着屋子里的灯火通明费力将心头滚动的情绪咽了回去，“不开灯了，胖虎和獒都睡着了，咱们直接睡觉，不用怕，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寒凌薇请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她垂下被岁月压塌的眼帘点点头，“只要你在，我就还安心...”
敖妙嫣揉了揉眼角的酸涩，她深吸一口气赶跑了天边涌上来的乌云，再次挂上笑脸为寒凌薇擦拭脸颊和手臂，“凌薇，你还有什么最想做的事吗？我再带你疯狂最后一次。”她柔声问道。
寒凌薇正打盹呢，听着敖妙嫣的话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啊？”
敖妙嫣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最想做的事...”寒凌薇半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她试着抬起手臂捋了捋头发，“还真没有...我觉得我这一生挺精彩的了，见了别人没见过的龙，养了永远不会老的猫和狗，还认识了鲨鱼仙女，龙宫的龙王还是我亲家，嘿嘿...小笨龙，我很幸福很幸福了。”
敖妙嫣心头压着的巨石越来越重，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了，她深吸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其实寒凌薇的寿命和普通人类来比，已经算长寿的了，可拥有无尽寿命的龙又怎会因此而觉得知足？她想要的不是寒凌薇比其他人类长寿，而是能永远活着。
“你放心小笨龙，到了地府我少喝点孟婆汤，等我来世，再找你，希望下辈子我能投胎成个男人，那样的话，我就能让你有名分了。”寒凌薇说着将头歪向一边。
敖妙嫣忍着心头踱步到寒凌薇头歪的方向，伸手捧起她苍老的脸，“下辈子你随便投，就算你投胎成一只蚊子，我也会用我的鲜血养你。”敖妙嫣认真的说道。
寒凌薇被敖妙嫣的话逗笑，她拍了拍敖妙嫣稚嫩的手，“好啦，我太困了，想睡觉了...”
敖妙嫣吸了吸鼻子，她轻柔的将寒凌薇放在床上，贴心的为她掖了掖被角，“睡吧凌薇。”她说完就静静的守在寒凌薇床边，望着窗外高高挂着的月出了神。
寒凌薇的呼吸由起初的均匀变得微弱，敖妙嫣捂着嘴静静等待着时针的转动，在时针指到十一点的时候，寒凌薇彻底没了呼吸，敖妙嫣仰头靠在床上，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也被抽光了，她麻木的望着闪亮的白炽灯，依旧不信邪的轻声问了句：“凌薇，你睡着了吗？”
寒凌薇没给她回应，敖妙嫣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身，注视着躺在床上，脸上皱纹都散开了的老人，她安详的熟睡着，敖妙嫣蹑手蹑脚的起身为她整理着发丝的方向，她还是不敢出声，生怕会打搅到寒凌薇的美梦。
等到空气静谧的连虫鸣都听不到的时候，她从保险柜里将几十年前她曾赠送给寒凌薇的灵丹拿了出来，将其融入了寒凌薇的肉体之中，“凌薇，我等你，永远等你。”敖妙嫣凑在她耳旁低声呢喃道，“所以...千万不要把我忘了。”
胖虎和獒并排坐在门口，他们注视着卧室里的一切，在獒的眼中，他看到了寒凌薇骂咧咧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路过自己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嘴里还念叨着：“一条狗喝什么手磨咖啡，手磨咖啡...狗子你快赶紧忘了自己身上的人设吧！”
而胖虎，他悄悄的跳上床，挠着寒凌薇的胳膊，“喵...”
他希望听到的是寒凌薇不耐烦的吐槽：“你现在想装一只不会说话的猫已经晚了！”
“喵喵...”胖虎继续叫着，他真切的注视着寒凌薇，岁月将寒凌薇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染上了层阳光的颜色，而被挤压的皮肤里仍旧是细嫩的白，胖虎多希望自己再眨一下眼睛，寒凌薇就调皮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跟他们来一句：“是不是被吓到了？”
“胖虎别叫了，让凌薇安心的走吧。”敖妙嫣混着浑浊的声线开口。
胖虎呜咽了一声，靠着寒凌薇的头窝了下来，他眨巴着琥珀色的眼珠紧盯着寒凌薇的每个细微的变化，其实猫妖对于人的生死有超乎寻常的感知，之前黑白无常来了几次，但都被他在悄然间打跑了，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力也没资质再与其抗衡了。
明知道寒凌薇已经走了，可胖虎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凌薇，黄泉路我为你引。”他再三确定寒凌薇已经真的真的走了之后，也睡了过去。
獒走到胖虎身旁，耐心的守护着他的身体。
“喵！”胖虎在无尽的黑暗中叫着，空荡荡的回音在他耳畔回绕。
与此同时，寒凌薇再一睁眼，自己身子也不重了，关节也不疼了，她环顾着自己周身，发现自己不用坐在轮椅上也能前行了，“我病好了？”她激动的跳了一跳，落地的瞬间身子骨没散架，甚至还很轻盈，她大叫一声又来了个高难度大跳。
“呀吼！”寒凌薇激动的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打着滚。
胖虎蹲在地上望着寒凌薇欣慰的笑了笑，先前的她总以为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现在看来，离别只是暂时的，至少寒凌薇此时此刻是幸福快乐的。
“凌薇！”胖虎调整好心态朝着寒凌薇跑去。
寒凌薇激动的将胖虎抱在怀里转了个圈，“胖虎你看，我现在手脚特别伶俐，我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你说我这是回光返照吗？”
胖虎牵强的笑了笑，他听族内的老猫说过，有的人类发觉不到自己已经去世了，这样的人不但无法踏入轮回，还会周而复始的重复着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宣告死亡太过残忍，但胖虎别无选择。
“凌薇，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害怕，其实...”胖虎还没说完寒凌薇就爽快的打断了他的话。
“难道你要说其实我已经死了？死哪有那么轻松，别开玩笑了，我连疼都没感受到咋可能就这么死了？”她大笑着开口。
胖虎叹了口气，他用肉爪撑起身子跳到寒凌薇头上，转了两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了下去，幽幽的开口：“虽然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在踏入斯望的时候都会察觉到难耐的苦痛，但也有少部分人的死是淡然的，凌薇就像你这样。”
寒凌薇脸上的笑一片片脱落，她顿了一瞬沙哑着声线开口：“所以你说...我现在是个死人了？”
“准确的说，现在的你是一缕亡魂。”胖虎叹了口气，他的爪子巴在寒凌薇脸上，似乎想用这种方式给她些鼓励。
“那...胖虎你也死了？！”寒凌薇倒吸了口冷气，“你这么可爱的小猫咪为什么也死了啊！”
她一边叫着一边晃动着胖虎软乎乎的身子。
胖虎无奈的随着寒凌薇的节奏摆头，“你别晃了我快吐了！我没死！我是通灵猫，黄泉路上多先祖，有我在，能带你平安的踏入黄泉，早日投胎为人。”
寒凌薇不再开玩笑，她注视着胖虎认真的眸子，看来这只臭猫没撒谎，她心底一抽，“那妙嫣呢？！我现在已经死了，妙嫣该怎么办？”
胖虎摇摇头，他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随后沙哑着声音开口：“在我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见到的妙嫣没哭也没闹。”
寒凌薇松了口气，她扯了扯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那就好...”
“你还有什么话想带给他们的？”
寒凌薇皱眉想了想，这可能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想说的很多，但有更多的话都没必要再重复了。
“没什么了，就是小笨龙...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小笨龙啊，如果她想在人间玩你们就陪她玩，如果她想回海底当龙王，就随她去吧，我希望无论我在不在这个世界，妙嫣都是开心快乐的。”寒凌薇望着眼前的黑暗轻声说道。
胖虎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会转告给妙嫣，你是我主人，你不在了，妙嫣自然也是我主人。”
寒凌薇蹭了蹭胖虎毛茸茸的身子，又蹭了一脸毛，“小猫咪可爱是可爱，就是掉毛让人闹心，好啦咱们出发吧！”
“等一下！”胖虎叫了一声，他跳到地上围着寒凌薇的腿一圈圈的转着，“凌薇，谢谢你。”
寒凌薇脊椎僵硬了一瞬，她心虚的挠了挠头，“谢我什么啊？”
胖虎扬起头对着她温柔的笑了笑：“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宠物，谢谢你给我吃了那么多年的皇家罐头，比我之前在垃圾桶里翻的残羹剩饭好吃多了，还有还有，谢谢你给流浪动物了一个家。”
寒凌薇揉了揉眼角的酸胀，她想笑却还是哭了出来，她故作生气的跺了跺脚，“我都跟自己说好不哭的，你还是把我弄哭了...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谢谢你给了我人类不能给的温柔。”
胖虎对着她缓慢的眨了眨眼，这是猫能给人类最温柔的爱了。
寒凌薇弯下身子也学着他的样子眨了眨眼，“我也爱你，大胖猫，以后你和獒也要乖乖吃饭乖乖睡觉，还要记得要常运动，不能把自己真吃成个不爱动弹的胖猫。”
胖虎有些别扭的点点头，“知道了，人类真是墨迹。”
寒凌薇笑出声来，她拍了拍手站起身，朝着心底确认的方向前进，“走了！我们来生再见。”
胖虎小跑了几步跑到她身前，为寒凌薇开路，有了他，刚才还四起的阴风果然弱了很多，寒凌薇能感受到胖虎故意放慢的步伐，她会心一笑：“胖虎，快点走吧，我担心你待会自己一个人回来危险。”
胖虎笑出声来，他转头望着寒凌薇：“不会的，我是最厉害的猫，能多送你一程，我便多走一程。”
寒凌薇抱着头吸了吸鼻子，“我才不会对你说谢谢呢...”她也上来傲娇劲了。
胖虎扭着屁股甩着尾巴，他得意的扬起下巴，“有些话你不说我也能听得真切。”
最后胖虎带着寒凌薇走到了黄泉边上，他已经无法再前进一步了，“凌薇，剩下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只要上了船到了河对面，你就安全了。”
寒凌薇点点头，她再次弯下身子宠溺的揉了揉胖虎的小脑袋，“我走了！”
胖虎坐在岸边一直注视着寒凌薇，直到她上了船，踏上了望乡亭，直到她排队准备喝孟婆汤，胖虎才抻了个拦腰慢悠悠的转身离开。
“凌薇凌薇，喝了孟婆汤也不许忘掉我们，忘掉我们了也没关系，猫和狗还有龙的感情都足以融化你封存的记忆。”胖虎在心中低喃了一声，踏上光明，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之中。
“胖虎你醒了？”獒关切的叫道，“凌薇...你把凌薇送走了吗？”
胖虎趴在原位上瞥了眼身子已经僵硬的寒凌薇，“送走了...凌薇喝了孟婆汤我才离开。”
敖妙嫣原本闪烁的眸子黯淡了下来，“那凌薇...会忘记我吧？”
胖虎犹豫片刻，狠心点了点头，“她还会记起来，她没了这一世的记忆，下一世，我们去找她创造更美好的记忆。”
敖妙嫣搓了搓寒凌薇早已冰凉的手将心头翻滚的情绪咽了下去，“嗯...我的凌薇肯定不会忘记我。”
关于葬礼，她其实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好了，可真的来到这一天，她还是乱了阵脚，她抚摸着寒凌薇安详的脸颊没忍住落了泪，“来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