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赵氏将军陈桥变 云家儿郎姑苏游2

第一章赵氏将军陈桥变 云家儿郎姑苏游2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相似在渔歌。”

这首诗是晚唐诗人杜荀鹤于吴所作,如诗所写,江南水乡,鳞縠绕桥生,渔歌推船走,“清丽脱俗,妩媚动人”八个字于诗于江南都是十分贴切。而诗中所说的苏州更有人间天堂之称。于此乱世,竟能保着一份安宁。

苏州城内,春风和煦,一片嫩芽随风飞落,欲入流水之际,一只晶莹剔透的手扑住了它。手的主人叹息道:“生之初始,便遭厄事,随波逐流,命途谁知。”

声音凄切,却是说不出的婉转悠扬。

“三……弟,你又想到什么了,我瞧这翠叶怕是巴不得向着流水哩。”答话的是一个青年男子,三十岁上下,相貌刚毅,只是眉宇间透着一丝森然,教人不敢对视,粗布方巾难掩两鬓星星,玄青长袍,一把古剑,真如泰山般稳重。

“你自然是不懂的……”那声音又道,逐渐细不可闻,似是无力在说。

那青衣男子皱皱眉头,欲待再说,却被同行的另一人打断道“三弟,你瞧这街上好多人看你,真是奇怪也哉。”说话这人年甫弱冠,脸色憨厚,又肥又白,身材颇为“结实”,只消一眼便知这男子今生与肉结下了不解之缘。

青衣男子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二弟,你却不知这天下除吃之外,还有不少乐事,嘿,崇熙豆蔻之时已是美若南威,秀比西施。如今更是……愚兄年少之时,曾游历大江南北,至今尚未见过美貌能与崇熙相擢的。崇熙虽常作男子装束,性子要强,结拜之时只教我们唤她作兄弟,但只要不是瞎子的一眼便得觑破。如此绝好颜色,不欣赏岂不可惜。你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哩。”

胖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还是吃饭实惠。

那被唤作崇熙的女子秀眉一蹙,似要发难,罕有其匹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嗔怒,然而终究还是被浓浓的哀伤所取代,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休要胡说.”

见到自己“三弟”神色仍是不豫,大哥只好敛容劝道:“三弟,今番陪你去寿春拜祭伯父伯母,本是全了我三人的一片孝心,而你至今闷闷不乐,倒是教为兄万分痛心。倘若伯父伯母在天有灵,也绝不愿看到女儿如此。对么?”

胖子虽然有些懵懂,但也知道自己三弟心情不好,也不禁苦苦相劝。

一行三人便这样并肩走在这苏州城中,忽然,胖子眼睛一亮,怪笑一声,一张肥脸倒显得有些狰狞,便笑边指着前方嚷道:“前边就是齐云楼啦,这一路真不好走,饿死小爷我了。”说着提起脚力,健步如飞,虽然身形庞大,却未惹起半分灰尘,路人不禁啧啧称奇。青衣男子与崇熙只好苦笑跟上。

说起历史悠久的江南酒楼,唐代曹恭王所建齐云楼绝对称得上佼佼。便是风流如白乐天者,也对其念念不忘,其在《忆旧游》诗中写道:长洲苑绿柳万树,齐云楼春酒一杯。更有以其命名的《齐云楼远望》传世。名曰齐云,也并非单指酒楼高耸入云,实在是楼中饭好酒香,声色两全,使人欢娱无比,有意化神仙,漫步云间之感。酒楼共有六层,站在顶层可以远远眺见阊门外虎丘山顶的云岩寺塔。楼中极阔,能容下百余张桌子,吃酒住店,一应俱全。精絮其中,绝不可败玉其外,酒楼门面甚是气派,“齐云楼”三个大字落于其上,旁边是一幅对联,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笔。上书白乐天《城上夜宴》“诗听越客吟何苦,酒别吴娃劝不休”十四个大字。整个酒家厚重而不失风雅,风雅却不吝从俗。无论雅俗,皆大欢喜。

三人进了酒楼,挑了张临窗桌子坐定,胖子迫不及待叫过小二,说道:“这儿有甚么好吃好喝的,尽管上来,这个先赏你。”说着,拈着一些碎银子丢给小二。小二一言未发,便得了一笔横财,清醒后赶忙将碎银颠了颠,登时咧开了嘴,咪上了眼,一边将银子包好塞入襟里藏好,一边说道:“多谢少老爷,只是我们齐云楼俱是美肴珍馐,好吃好喝的怕是百张这么大的桌子也容纳不下,您看是不是能……”

胖子搔搔头,也顾不上兄弟情谊,只按自己喜欢,点道:“两斤烤鸭,五斤牛肉,五斤猪蹄,再随便来些小菜,几笼包子,几壶好酒。”小二目瞪口呆,崇熙虽然心情不佳,此时也不由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那青衣男子更是忍俊不禁。

小二正在迟疑,忽地旁座传来一声轻笑。三人才入酒楼,尚未来及旁顾,此时听见笑声,抬头看去,却见到对面桌上坐着四个神貌俱佳的男子,年纪不一,皆做文士打扮,衣冠楚楚,折扇轻晃,桌上只放着些素肴与茶点。发出笑声的男子,与胖子年纪相仿,面庞孔武有力,浑身透着杀伐之气,此时一身儒袍,倒也显得儒雅非常,在四人之中,颇为出众。

见到对方望了过来,那男子倒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暗暗打量,见到对方气质非凡也是啧啧称奇,起了结交之意,待见到男子打扮的崇熙时也是一呆,暗想:“这世上竟有跟师妹一样美的女子。”随即说道:“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只是我瞧三位像是外地人士,怕不知道苏州美食,小可曾在此处游历多年,倒是有些体会,我观三位皆非常人,很想交个朋友,这一顿便由小可来请,可好?”

青衣男子见到对方风度翩翩,也是心折,他也并非矫情之人,拱了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我这位二弟本是个浑人,没甚么见识,那就有劳兄台了。”那男子也很是高兴,连称不敢,然后说道:“苏州号称‘鱼米之乡’,苏州菜式,首推河鲜,河鲜之选,尤重时令,当地有种说法叫做‘一月塘鲤二月鳜、三月甲鱼四月鲥、五月白鱼六月鳊、七月鳗鱼八月巴、九月鲫鱼十月草、十一鲢鱼十二青’。眼下时值春季,正是品尝甲鱼、鲥鱼的好机会。另外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也是不可不尝,最后再来一壶碧螺春,便是十成的惬意啦。小哥,依我所说,每种为三位上一些。”

小二听的连连点头,叹道:“这位少老爷真是苏州人哩。”崇熙三人听到这时也大为佩服,只是胖子面上似乎不太满意,那男子见颜知意,不禁摇头苦笑道:“再上些牛肉,美酒给这位爷。”胖子这才眉开眼笑,拼了命地道谢。

待得小二退下,那男子又道:“小可名叫陈子檀,檀木的檀,表字子予,这次与三位朋友结伴来江南游玩,不想在这齐云楼上,却是有幸遇见各位,不知诸位大名可见告否。”

青衣男子笑道:“这又有何不可,敝姓徐,草字奉之。这是我义弟,叫做江无厌。山野村夫,皆无表字。这是我义妹,名字可否告见我做大哥的却也不敢擅作主张。”崇熙朝着子檀之点点头说道:“小女子身份卑鄙,贱命有辱先生清听,还是不说的好。”

子檀却没有丝毫不快,笑道:“得见姑娘实在已是小可生平幸事,不敢再有奢望。唐突之处还请恕罪……不知三位何事来吴?”

奉之并未有丝毫迟疑,答道:“自然是冲着这姑苏城来的,苏州美景无双,既有宝带、阊门之古朴,又有寒寺、虎丘之清奇。辟疆植园圃,吴王越马涧。太湖倚山醉,灵岩抱塔眠。陆士衡《吴趋行》所谓的“山泽多藏育,土风清且嘉”当真诚不我欺……”

陈子檀四人听罢,一同抚掌大笑,子檀道:“听徐兄之言,倒让我等又游了一回苏州哩。”

这时,菜肴已经摆上,无厌只是喝酒吃肉,崇熙也只喝几口蒓羹。而奉之却是兴致勃勃,每菜必吃,不住叫好,且与子檀四人交谈甚欢,只是另外三人不提名字,乱世之中总有许多顾忌,因此虽然奉之心中好奇,也不便询问。

子檀为人却是格外洒脱,博学多才之下则是知无不言,举止潇洒之中又隐隐有股禅味,奉之心下佩服,却也生出一丝犹疑,问道:“陈兄可有念过佛,观陈兄举止似乎颇有禅机?”陈子檀对奉之也是大生好感,觉得生平所见之人中只有此人谈得上是知己,再加上少年心性,总归不如他人沉稳,心中想到:这许多年,师门之中,朝堂之内,勾心斗角是受的够了,如今总算碰到一位投缘的好兄弟,我再隐瞒也太不成话了。

想罢脸色一正,对奉之说道:“不瞒徐兄,小弟正是大宋空空国师座下大弟子,我旁边这三位正是赵普学士,曹彬将军,石守信将军,我……”一言未毕,只听“啪"的一声,却是崇熙手中玉匙跌到桌上,四人只道是自己名头太大,吓着了小姑娘,然而,却见崇熙脸色一沉,眼神竟变得凌厉无比,四人纵是久经沙场,见到这种目光也是不禁凛然。

奉之连忙说道:“我义妹未尝见过大世面,诸位名号太响,不怪我义妹惊讶。”接着,转头对崇熙说道:“三弟,这四位都是大人物,武艺高强得很呢,你平时不也极爱舞刀弄枪,如今正是请教的好时机。”言下正是提醒敌众我寡,难讨好处。

子檀四人本是惊疑未定,但艺高胆大,听奉之这般说法也是释然,恐怕刚刚是看花了眼。年纪最长的赵普笑道:“吾等的名声都是主上给的,吾皇武比汤武,德配尧舜,‘慎重追远,民德归厚矣’,想吾大宋建国初始,已有盛世气象,这也全是皇上的功劳,吾等作臣下,不过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面上却是十分得意。曹彬,石守信,子檀也纷纷逊谢。

崇熙本是聪慧之人,听到奉之提醒,也暗自告诫自己冷静,但眼见四人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何况赵匡胤与自己还有不共戴天之仇,自己更是刚刚祭过考妣,如今却反与仇人同坐吃饭,想到这里,一张俏脸却是既恨且惭。奉之的眉头也是微拧,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他本不齿赵匡胤所作所为,看到崇熙表情,更是以为自己有愧兄妹之谊。只有无厌始终低着头,嘴里“咕咕”地咀嚼着什么……

子檀四人见到对方脸上并未出现自己所设想的佩服乃至崇敬,反而有种鄙夷甚至痛恨的颜色,皆都大惑不解,正当这种尴尬情形愈演愈烈之时,忽地一曲歌声飘入耳际,众人只觉声音嘹亮,清脆悦耳,有一种说不出的仙家气候,都是侧耳倾听。只听歌曲唱的是:

“……本是武陵一渔叟,又岂能辨大宋与大周。

铜重好向青州卖,囊羞且往平原游。

酒醉不忘渔网洒,梦醒只记把网收。

闲时垂钓碧溪上,无饵无鱼亦无愁。”唱到这里,曲调一变,以角易徵,且唱且笑。

“却不如赵将军真英雄,陈桥驿上好计谋。

赵则平,掩黄袍。石守信,藏京都。

不费一兵与一卒,也堪与寡妇孤儿做仇雠。

且看他,百年后,如何与韩通对九幽……”

声音越来越近,逐渐整个酒楼都清晰可闻。这曲子实在有些大逆不道,赵匡胤本已做了皇帝,却还称呼他为赵将军,苏州虽地处吴越,但吴越在世宗传瓘时已然去了帝号年号,向北周称臣,如今宋代周兴,理论上便应对宋祖纳贡了。

但纵是如此,匡胤的做法实在不能教人心服口服,像奉之这类不齿其所为的更是大有人在。因此酒店之中不仅没有“大胆大胆”的口诛之声,反倒酒楼中人都隐隐向着歌者,有些发出会心微笑,更有些胆大的有识之士为歌者击节叫好起来,只有些老成的人微微皱眉,似是为其担心,毕竟“皇天”有耳。

子檀只有苦笑摇头,唯觉平民不识大体,不晓时势。他本是禅宗弟子,讲求万事随意而为,受师傅之命,辅佐赵匡胤,本着一颗慈悲为怀的心,以天下事为己任,然而对什么皇权,什么贵族倒也不甚在意,因此听到歌声中**裸的讽刺之意,只道是政见不同,也是可以理解,并不十分愤怒。

赵普三人神色却是极其精彩,欲要发作,看看周围,却又发作不得,尤其是赵普,石守信,隐隐听到四周夹着讥笑的议论声里偶尔蹦出的“赵普","石守信”,真正又惭又恼,看着同伴似笑非笑的调侃目光,笑也不是,骂也不是,直气的三尸爆炸,七窍生烟。

奉之却是觉得极有意思,连刚刚的不快都忘掉三分,心里倒是很想见识一下如此有意思的仁兄究是何方神圣。就连性子淡漠如崇熙的人也感兴趣地抬起头,无厌自然仍在忙着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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