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镜

第十章 千镜

明崎抬头望了一眼灰色天幕,又环视着周围一成不变的环境,不由抽了口气。weNxUemi。Com七百年呆在这个比地狱更令人迷茫的地方,难怪面对死这样淡定。

天极之丘,大概就是要人生不如死。

对于连时间都无法知道的囚徒,煎熬恐怕是比死更为严厉的刑罚。

明崎踩着一地雏菊的焦粉,来到土丘边,拿起沙漏把玩着,细细的沙土沿着工艺拙劣的琉璃壁滑下,缓慢而簌簌有声。

沙漏上纹理看似粗糙,入手却又光滑细腻,想毕是经年累月被手掌和手指摩擦后才成了这样,想像着那个寂寥的身影坐在土丘上,任天地时光游走,独对沙土悠悠在掌心流去,明崎越发不懂此人的心思。在他看来,举世皆浊我独清并不是什么好事,特别被囿于牢笼之中时,那种清醒无疑于钝刀划在心头般煎熬,甚至比煎熬更加痛苦。

明崎转脸,再次打量白璇玑,他白衣白发,容貌依旧清逸,很难想像七百年前他是一副什么样子,落拓?抑或豪迈?

外表弱如文士,几许淡淡哀伤盘留眉宇之间,有情,却不能凌驾于情,怎当得起一方枭雄?明崎扫了他一眼,目光便又转回手中沙漏,道:“这就是你坚持下去的信念?我是说,比起被大阵诛杀来说,这样的懦弱有意义?”

“意义……”白璇玑品味着这两个字,静默了半晌,“如果没有这样的煎熬我想我早已放弃了……你知道一天重复将这只丑陋的瓶子颠倒十二次,七百年是什么感觉吗?但是,对于那些比我更早被囚禁在这里的刑徒,如果看到这只瓶子,哪怕只是一只丑陋的小瓶子,我也猜得出他们的表情!”

白璇玑心中浮现出一幅幅雷电闪过的画面,望着天幕,苦涩一笑,“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希望就像是这些死去的雏菊,总是在荆棘中绽放才是最美的,哪怕最后的结局仅仅是尸骨无存!”

“希望?”

明崎冷哼了一声,满是嘲弄,“昔年,我加入圣修会之时,圣师也对我提及过希望,不过他的话似乎和阁下不同,圣师说,希望就是实力,如果没有站在俯瞰众人峰峦,那看到就不是希望,而是阴霾,就算自欺欺人,也改变不了那是阴霾的事实!”

白璇玑似对他的反应无所觉,淡淡道:“大道何止三千,怎么可以凭一己之见便做定论?当然,这种稚嫩而孱弱的东西,对于摒弃所有情感来提升灵神的人,或许永远都不会理解!”

明崎怔了一下,紧握着沙漏的手指骨节微微发白,“圣师即是真理!岂容你来亵渎?”

“我虽不知真理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你口中所提的‘圣师’!”

一股凌厉的杀意从明崎身上汹涌而出,又很快敛去。

他似有感应地望向河岸那边,倏然,白光当空闪过,紧接着传来一声细腻如呢喃的清鸣。

“老大,找到了……密函,找到了!”

随着古天狂喜的声音传来,紧绷的气氛忽地滞了一滞。

明崎如木刻一般古板的嘴角难得显出一抹笑意,他掂了掂手中沙漏,冷笑道:“等阁下死后,我再将这个挺漂亮的玩物拿回去,好好参悟你口中的希望吧!”

沙漏上面的最后一撮沙土贴壁滑下,沿着小眼流到下边,和其他沙土混合在一起,归而为一……

“七百年,它对于我的意义已经结束了,明崎,你带回去送给太学玄珈吧!”白璇玑满脸疲倦与期待,苍声道。

“大胆奸佞,圣主之名岂是你随便直呼的!”

一旁戒备的加林闻听他直呼圣主名字,震怒道,“来人,将此刑犯双手双足砍下!”

两名戍卫“嚓”地拉出刀,闪身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向白璇玑砍去,然而不知为何,那两柄刀在砍下的途中竟然转了方向,朝着彼此而去。

场中诸人看到此景,惊呼起来。

那两把刀不分先后地砍在两名戍卫的脖颈处,像是约好了一般。

猩红的鲜血从光秃秃的脖颈之上激溅而出,散发着缕缕热气,因为用力很猛,两颗头颅向两边抛飞开去,加林脸色剧变,运劲炸碎了一颗朝他飞来的头颅,却溅了满身血肉,狼狈狰狞。

“哗——”

前面几个戍卫被令人作呕的血肉残渣波及,乱了阵脚,往后撤了一尺。

这一动,仿佛溃堤的江水冲垮了大坝,席卷开去,一时间谁也不敢靠近。

毕尘一语不发,退到众人防护圈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铁青。脑海中一直回想起前任执事卸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如果没有特殊事情,不要靠近七七零零。

——他当时不明,所以追问了一句,然而,前任执事只是摇摇头,便不再多言。

如今回想起来,那一摇头,仿佛蕴含了千万秘密。

索性,那边古天和修昂带着女孩出现在土丘上,看到古天喜形于色摇晃着手中的密函,他松了口气。

突然,身旁一名护卫满眼惊惧道:“执事,那、那是什么啊?你看古大人手里拿着什么啊?”

毕尘驻足望去,只见古天手中拿着一份密函,依旧是那副令人讨厌的嘴脸,哪有其他什么东西?

“混账,大呼小叫什么?那不是密函么!”

“密……密函?”戍卫揉了揉眼睛,下巴挣脱了一般,对身边同伴失声喊道,“不是!不是密函!你们看不到吗?古大人手里……”

另一个戍卫有些慌张道:“聋子,古大人手里那不是密函吗?你他妈是不是吓傻了?”

其他人看到这个平日里什么都听不见的家伙这会跟个疯魔一样,自乱阵脚,连声咒骂起来。

“疯了,你们都疯了!”聋子浑身抽搐,白沫沿着嘴角汩汩淌出来,他伸手指点众人,一步步向后趔趄退去,“快、快逃!连古大人都被妖术控制了……完了完了,全疯了——全疯了,啊——”

聋子抱着脑袋,两只眼球努出眶外,血丝斑驳,他仿佛着了魔般在人群里冲冲撞撞,凄厉的尖叫回荡在静谧如死的天极之丘,格外可怖。

恐惧像瘟疫一般,很快蔓延了起来,不少戍卫都彼此互相戒备着,握着兵器虎视眈眈。

加林见这种情况马上超过了掌控,拽出腰间兵刃,喊了一声“乱我阵脚者,杀无赦!”便朝聋子拦腰斩下。

明崎见状,急忙发声阻拦,可不等他话出口,那名戍卫身体已断成两截,肠肚流了一地,惨不忍睹。

这时,古天已经从土丘走了下来,明崎甩脸望去,怔怔地盯着古天的手中之物。

哪里是什么密函?

那分明是一柄通体透明的断刃,看古天脸色仿若不觉,倒像是找回了密函,身旁的修昂副执事也没有察觉?

糟了!

中计!

明崎头皮一阵发麻,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他、还有这些人完全被白璇玑的谎言欺骗了。他敢肯定,密函不在河对岸,封印里封存的就是那把断刃。因为雷电,白璇玑不敢走出界区,而凭那个傀儡的本事根本打不开封印,他故意做戏,就是为了骗过他们的正常逻辑——

蒙面人不会轻易将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密函交给一个外人;还有,白璇玑越是对傀儡表现出冷酷,越能骗过疑心的他,这时再让傀儡作为人质陪古天去打开封印……

最后,这只该死的沙漏……

明崎手掌一紧,沙漏顿时化作齑粉。他以灵力将声音迫至极限,对着古天急促道:“快毁掉手里的东西!”

翻过土丘的古天见到自己人干掉自己人的场面有些讶然,又听老大让他毁掉密函,愕然道:“主事不是叫我们完整将密函带回去?”

“蠢货,那不是密函,你中了幻术!快毁掉,毁掉那把刀!”

刀?

什么刀……

古天看着手中印着火漆的密函,一阵质讷,就在这个瞬间,那本是捏在手里的密函忽地闪烁了一下,暴起了晶莹的光芒,整封密函如稀薄残影,蓦然在手中失去了本真的样子,模糊起来,之后如碎裂的月光从指缝脱出。

他微一出神,身旁被他按着肩膀的浅浅挣脱了束缚,撒脚向白璇玑跑去,修昂暗骂了一声,飞身掠下,一拳直轰浅浅后心。

浅浅本是寥落的衣襟,被拳风撕去了大片,露出如羊脂白皙的后背,眼见拳头就要在她后心砸出一个大洞,忽然之间,天空中弥散的光点受到召唤一般,全部扑向修昂。

那一瞬,在场之人无不惊愕,修昂整个人被光雾笼罩,光华流动。

光雾看似淡薄,却有如实体凝结的冰壁牢固而坚韧,随着一阵噼啪作响的爆裂声,光罩上出现了上百只清晰可见的拳印。

仅仅半息之间,击出上百拳,此等神通闻所未闻,众人早知修昂副执事所在的家族以拳技闻名,今天亲眼见证果然不假。

击一拳,看得是实力。

而百拳千拳,完全看境界了。

隆隆撞击声不绝于耳,修昂身上的青色光芒渐渐从密不透风的光罩中渗透出来,随着一连串拳劲嗤嗤作响,坚硬的光壁如参差杉木般枝丫丛生,被打的不成模样,众人只见拳印相叠,宛如烙印。

终于在一声如雷爆喝后,青光大盛,那一弯乍迸银光被他强大的力量撕碎吞噬……

渐渐,竟像凭空消失,诡谲消匿。

戍卫们一阵欢呼,几个平日里与修昂亲近的戍卫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不过,印入他们眼帘的再不是那个威猛的男子——

他的一身战袍不知何时,尽数化为粉末堆在脚下,浑身赤条条,不着一缕。

一个最先走近的戍卫心中好笑,这么多年,谁见过修昂副执事以如此大煞风景的方式站在面前,没有!要是有,恐怕也是那些供他玩乐过的侍女吧!

戍卫强压下忍俊不禁的笑意,急忙将上衣解掉,双手恭敬托着送到修昂面前,见副执事并不理睬,依旧怒目圆睁,当下会意,为他披上,然而,衣衫刚接触到修昂身体,那充满男性爆炸性肌肉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裂纹沿着胸口扩大,绕过肩臂,腋下,以肉眼看得到的蔓延。

当裂纹最后爬上修昂脸颊的时候,几人都看到他眼神中的恐惧,那个攥着衣襟的戍卫已经吓呆在原地,双手一抖,衣襟滑落在地上,眼见修昂牙关翘起,吐出两个含混不清的声音,“救……救……”

“咔!”

随着他下巴微动,所有的裂缝瞬间贯通,一声碎裂的声音之后,自他脸颊、手臂、胸口、还有腿部所有的肌肉一片片跌落,窸窸窣窣,鱼鳞一般掉在脚下。

一道耀眼的白光从那具没有血肉的骨架里蓦然腾出,向着白璇玑飞去,在他面前化作一柄通体透明,两指宽窄的断刃。

“许久不见,千镜!”

白璇玑探手虚空一抓,那柄桀骜不逊的断刃柔顺地钻进他的手中。

前所未有的电芒自他眼中狂涌而起,再不是那个儒雅淡泊的白璇玑,众人只感觉睥睨天下的气息从他身上惊涛骇浪散发出来,还来不及惊呼,听得一声震耳发聩的爆喝:“明崎,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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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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