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她这次回来计划已久,因为一要按老家风俗选清明节前适宜动土的日子,才能把父母的骨灰盒迁回祖籍,二是姨夫工作很忙,所以拖到现在。WENxueMI。cOm她不给林林回信,是因为她天真地想:如果她突然出现在六神无主的他面前……她还要看看隔上这么长时间他到底会怎么样,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自言自语般写上许多信自己看,她要看看他写的和自己写的,除了笔体外还有什么不同。

其实她每天都在看着台历算着日子,那个台历是个叫崔晓枫的送给她的,她跑步时几乎每回都能遇见那人,他开着个书店,做生意的记性就是好,自己只是陪着女友去过那书店两回,见那几个总纠缠自己的小子盘踞在店里就再没去过,就被他记住了,托她转告女友,年底有些小礼品送给这些常来租书的,就这么认识了。他这人挺不错的,帮她挡开了那几个讨厌的小子,让她清净了许多。他也是个孤儿,跟她一样。

就这么一天天等得日子到了,就这么一眼眼望着小镇近了,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他门口了,就这么一声声喊在心里就要脱口而出了!

屋里那正慌乱的两人没注意到窗外的她。

她只觉脚下踩空似地站不稳,忙扶住窗台。这一低头忽然想到:原来,她们信里说的没有错……

她转身悄悄走了。第二天忙完就黯然走了。

他最后才知道她回来了,匆忙赶到班车站,见一群女同学正围着她,只冲他点头笑了笑,就再没看他,跟女友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根本就插不上嘴,只好把一肚子话生生咽了回去。

一周后她来了封信,很短很客气:这份友谊她会一直珍藏心底,祝他幸福。

他看着信,他认识字,这些字他都认识!却半天没明白这些字的意思。

他把信纸扔到桌上,走开忙自己的事。隔一会又停下来,远远望着桌上那张浅蓝色的信纸,呆呆地想:没错,这是一封信,可这封信是写给谁的呢?

阿P发现自己在一间小小的卧室里,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大床,床边一张梳妆台一把小圆凳,周围一排低组合柜。卧室门关着,窗却开着,阳光斜映进来。

四面墙都是浅蓝色的,枕头床罩也是浅蓝色,四周静悄悄的。

他已隐隐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仍暗存着一丝希望,几步冲到门边去拉卧室的门,不出他所料,门后是封死的墙。他又跑到窗边试图去开窗扇,可手指却怎么也抓不住:原来这扇窗连同窗外高原上的骄阳,都只是墙上的一幅画。他大叫一声,一把撕开那幅画,露出斑驳的墙面,白灰剥落处是青色的岩石。他慌乱地在屋子里来回跑着,把挡路的梳妆凳一脚踢开,又捡回来砸向梳妆台上的镜子。就这么没头没脑地不知跑了多久,他累了,呆呆地在床边坐下来,双手抱头。突然又跳了起来:镜子!镜子却已被砸得稀烂,他捡了一小片,却照不出自己的整个脸来。他扔掉碎玻璃,又到床边坐下,就这么一动不动坐着。

忽然他叫了一声:“难道这就结束了吗?”用手捂住脸,无声地哭了。随后无力地仰倒在床上。

身下却突然响起尖利的一声惨叫,象被针扎了似地,他忙跳起来揭开铺在床上的被子:被子下几只灰色的老鼠箭一般窜了出来,逃到床下不见了。他喃喃着:“这……这也太快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啪的一声轻响,低柜上摆着的一台老式电视突然亮了,荧屏上全是雪花点,伴着一片沙沙声。他惊喜地跑到跟前,四下看看:没有遥控器。就蹲下来小心拧那漆皮已被磨光的旋钮。渐渐的,屏幕上出现了一道道条纹。他高兴了:还是彩色的!再转,终于拧到了一个台,大红的背景色上,只有几个黑色大字:陕西电视台。色彩没有调好有点失真,带着一点桔红。只能收这一个台。他无奈地把旋钮又转回这个频道,仍是一片红,仍是那几个黑字。他坐在地上,把脸撑在膝盖上静静等着。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个字开始晃动,隐隐传来了乐曲声,是解放军进行曲。他撇撇嘴,自己上学时一开运动会就放这曲子。

屏幕突然一黑,那几个字不见了。然后又亮了,摇摇晃晃地出现一个画面:一片地板上散落着闪亮的玻璃碎片。他猛地坐直身子回头看看地上,又看屏幕:那画面不见了,出现一个铺着红地毯的台子,那地毯有些破旧,背景是一片白墙,墙上用正楷写着四个大红字:天气预报。

又等了好一会,乐曲声渐渐变低消失了,传出几个人低低地说话声,声音杂乱而急促,听不清说的什么。终于,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在整个屋子里回响着。然后屏幕里出现一个人走上台子站到中央。

那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头发梳成偏分一丝不乱,手拿一支无线话筒,含笑看着他。停了一会,那人才咳嗽一声举起话筒,声音沉着浑厚:“各位好!现在是天气预报时间。明天的天气……”说到这儿,那人仰起头望向上面,不言语了,手捏着话筒,小指文雅地微翘着,另一只手五指并拢也虚搭在话筒上,一动不动。

阿P不由跟着他也抬头向上看,只看见屋顶,布满潮渍的屋顶,一片剥落的白灰刚好掉下来,落进他眼里。他骂了一声忙用手揉了好一会,总算用泪水冲出来了。他擦擦眼继续看着,那人仍仰头望着,仍一动不动,就象按了暂停键。就在阿P准备在电视周围找放像机时,那人动了,低下脸看着他,一边嘴角微微一翘,不为察觉地笑了一下,然后举起话筒平静地说:“明天的天气,无法预料。”

画面忽然模糊了,信号忽而稳定显出那人平静的带着职业微笑的脸,忽而又中断只有一片雪花点,阿P把微调转来转去也不管用,最后用手在机壳上砸了两下,好了。他自语着:妈的,什么高科技,还是拳头管用。

就继续坐下来看。场景已换成一个谈话节目。一个女主持人盘着高高的发簪,头发上还斜插着一把梳子,梳子上还飘着几根长头发。两个男人坐在她两边,面前桌上的牌子写着什么专家的字样。两人都是油头胖脸,一个戴着金丝眼镜,一边低眉顺眼地听女主持说话,一边把两只手并在一起,局促地搓着。另一人一脸疙瘩肉,斜歪在椅子上,手也在搓,不过是在搓脖子上的油泥。

女主持说:“马上就开始了,我再强调一下,由我提出问题,你说一个肯定的回答,他就说一个否定的回答,我再强调一下,咱们这是在做节目,不管讨论什么问题都一不准骂人,二不准打架,你们俩个记住了没?”

眼镜男点点头,仍搓着手。疙瘩男咧嘴一笑算是回答,同时一抬手把一个搓好的泥蛋朝女主持弹了过去。女主持忙歪头躲闪,眉头皱着眼却媚着:“刘老板……你真讨厌!”然后又说眼镜男:“一会开始了,你能不能别不停地搓手?”眼镜男大窘:“我……我这是天生的毛病,一紧张就……”他偷偷瞟一眼主持人,又赶紧收回目光,手却更加慌乱地搓着:“我小时候挺苦,我爸一喝酒就打我妈,我这是娘胎里吓出来的毛病……”女主持抓住他的双手,一字一顿地说:“其实所有的病,归根结底都是心理上的病!治这心病只有一种药有效,那就是自信!”说完她拿开了手,眼镜男把自己的手举到眼前,张大嘴看着:手不抖了,一点也不抖了!

“停!”突然从旁边传来一声大喊,一个中年男子怒气冲冲走过来说:“咱们这是一档心理访谈节目,咱们为什么要做这期节目呢?嗯?”他一指疙瘩男:“为了把刘老板的壮阳水宣传一下,你们说,这是不是广告?”都不吭声。

中年男转过脸来面对屏幕前的阿P说:“好吧,我承认这是广告。”又回过头说:“可人家为什么连几分钟的广告都有换台,却要看咱这四十分钟的广告呢?嗯?”仍没人吭声。中年男自己回答:“因为咱这不象广告。咱们要以专家的阵容、敏感的话题、探索的姿态、科学的数据、揭露的勇气,让观众相信这不是广告。我老师曾告诉我一句话:**处藏着最大的商机。我老师现在写小说去了。”他沉默了一会又突然喊道,把那几人吓了一跳:“所以不能露出任何广告的痕迹!表演的痕迹!要自然!要真诚!你们俩个以为自己是谁?看了几部电影就以为自己是表演家啦?”女主持和眼镜男低下头。他仍不依不饶地说着,双手求助似地伸向阿P:“你说,人为什么都有这么强烈的表演欲呢!表演给别人看!表演给自己看!连梦里都是一个囚徒在挫着铁链!你想扮演什么?又想守住什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角色?没人给你分配角色,你想怎么活着随便你,只要别打搅别人。这些我有发言权,我是导演嘛。”

他又凑到疙瘩男耳边说:“还是刘老板真性情,那一下弹的真准!”又一拍手:“好好准备,别节外生枝!”说完走了。

女主持和眼镜男面面相觑。女主持愤愤地说:“神经病……”

眼镜男阴着脸说:“古人说过,若张三给我一分伤害,我必双倍还于李四。”他抬眼看看屏幕前的阿P,突然碰碰女主持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指指阿P:“你看他。”

那女人看看阿P,似乎被吓了一跳:“这人怎么成这样啦?”

阿P被她的话吓住了,但他咬住嘴唇强装镇定,在地上捡了片碎玻璃,用手掌遮着悄悄照照自己,如同被人从头上浇了一盆冰水,顿时心头一悸:镜中的自己头发凌乱落着点点白灰,面容枯槁双眼血红。自己这是怎么啦?他忙仍了玻璃,用双手使劲搓着脸,惊惶地想着:没休息好没休息好……

眼镜男的声音响了起来:“好脸色是搓不出来的!”然后是那女人的声音:“这人到底怎么啦?看着真吓人。”

眼镜男冷冷一笑:“你看他还在那强装镇定,其实他已经快死了。”

那女人低低笑着:“你看他好像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眼镜男说:“我是研究心理学的,他越装就越说明他害怕,你看他在往四处张望,他是在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阿P的身子不由自主抖了起来,如同身陷冰窖。他想呵呵一笑,上下牙却直碰。他四下看看说:“说……说我呢?还是个互动节目!有点意思……嗬……”

那一男一女看着他,又互相看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眼镜男边笑边用手指点着他:“你撑吧……我看你能撑多久……”

疙瘩男也好奇地站起来,探身望着他。

啪的一声屏幕黑了。阿P猛地把电视给关了。他站起身来,又开始没头没脑地在屋子里转圈,可走不顺畅,因为屋子很小,中间一张床,两边塞满桌柜,就只剩一个半米宽的U形通道。他侧着身绕了几圈,突然火了,大吼一声:“这地方也太小了吧!”

回音还在屋里回响着,随着一阵沙沙声,电视突然又自己开了,显出那几个男女,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疙瘩男说:“喂!骨灰盒更小!”他似乎很为自己这句话得意,三人就一起大笑起来。

阿P冲过去一把关了电视:“还关不了你啦?还自动化呀,不错不错……”

屋里又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墙皮剥落的噼啪声。

还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这鼻息声在抖。他双手抱在胸前,因为他突然感到心脏处一丝隐隐地疼,似乎正在酝酿一次剧烈的抽搐。他深吸一口气,惶然看着四面封死的墙,突然跪倒在地,仰起脸结结巴巴说着:“老天爷……求求你!我还这么年轻……”

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他悚然回头:又是电视!又是那眼镜男,急切地指着他让那两人看:“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阿P羞愤地低吼一声跃身而起,一把抱起电视摔到地上。外壳摔坏了,屏幕却还完好,黑了下来。他又冲那屏幕踢了一脚,然后疲惫地坐到地上,双手掩面,眼泪突然涌出从指缝滴落下来。

他无声地抽泣着。哭完了,顺势仰倒躺在地上,心里倒有些平静,也没有悲痛也没有恐惧,只有无边的疲惫和空虚。他就这么躺着,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眼前什么东西一闪,是一地的碎玻璃,边缘闪着锋利的光芒。他突然心里一动,捏起一片举在眼前,慢悠悠地想:只要一下,只要一下就都解脱了!心里突然涌上一阵伤心。他咬咬牙扯开领口,用玻璃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攥紧玻璃尖头朝向自己,心想:只需一下。只要再最后使一点劲!心头突然涌出一种残忍的快感,他闭上眼咬紧牙,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猛然一挥手扎向颈部!

尖角却在脖子上停住了。在最后的一瞬间,那股劲泻了,胳膊在最后关头自己停住了。

他甚至无力去吼,只是咧开嘴,就这么低低地,却悠长地颤抖着嘶喊出来,把对自己的蔑视和绝望就这么不**声地嘶喊出来!他不停地把额头在地上撞着:“胆小鬼!真没用……”没觉出手上的疼,攥紧玻璃的手指已被鲜血染红。

突然他不撞了。心想:“看来自己真是个胆小鬼,没有断然一挥的勇气,真是不到此时不会知道。”他自嘲地笑笑,又咬着牙喊:“就是胆小鬼!那又怎么样?”

又无力地把脸贴在地上,心想:“也许我可以慢慢地,就这么慢慢地割下去?”

他把尖刃压在动脉上,有一丝冰凉,有一丝渗进皮肤的颤栗,有一种强忍在全身各处的颤栗!这就是死亡吗?象是在期待快感降临!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不知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话:懦夫一生要死很多次,而勇士一生只死一次!他费力地想着:哦,这是凯撒的名言。

懦夫!他喃喃重复着两个字,慢悠悠地想着:“我是个懦夫。我就只活这一次,而这一次,我当了个懦夫。”

突然他把手里的碎玻璃扔到了墙角,爬起身来,把电视又抱到桌上打开开关,一边调着旋钮一边说:“对不起,我脾气不好。”

屏幕滋啦啦响了一阵又亮了。他满意地一笑:“我就知道你会好的。”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他坐到地上冲电视招着手:“嗨!又是我!”

还是刚才的心里访谈,却已到节目尾声。女主持低着头在接观众热线,两位专家在不停地端着杯子喝水,眼镜男杯子上的图案是个细小的红萝卜,疙瘩男杯子上是个粗壮的白萝卜,还有一行字:种什么不都得浇点水?某某壮阳水。

看见阿P,眼镜男一惊,低声问他:“你是人是鬼?”

阿P耸耸肩:“抱歉,是人。”

“那你的脸为什么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阿P心里一惊,摸摸自己的脸,摸了一手血,刚才无意中把手上的血沾上了。他说:“忘洗脸了,以后注意!”

那几人互相看看,没有言语。

他问:“你们这是现场直播吗?”

眼镜男点点头。

“那你怎么能跟我说话呢?”

眼镜男说:“因为这只是潜意识里的交流……”

“那我也想问专家们一个问题。”

“说。”

“我要让电视观众们也能听到我的问题,和你们的回答。”

“当然可以,但你就得通过打现场热线来提问。”

阿P四下看看,屋子里根本就没有电话。他说:“明知道我这儿没电话……是怕我会当众让你们难堪吗?”

女主持笑了:“绝对不是。相反我很好奇你会问什么。让我来帮你打热线。”

“怎么打?”

“你看见电视左边的边角了吗?”

“看见了。”

“你用头在那个边角上撞一下,这样你的声音就能传到现场,我这边同时也拿起话筒,就相当于接通热线了。”

“真的?”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好吧。”他就歪着脑袋在电视左边角上撞了一下,然后又坐回电视前,就见女主持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捂着嘴看眼镜男,眼镜男看着疙瘩男,疙瘩男看着女主持,然后其中一人问:“怎么办?”然后哄然一声,三人同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他惊愕地看着。眼镜男边笑边指着他:“你……你真有意思……我看你没有心理问题,只有智力问题……她叫你撞你就去撞,我叫你死你为什么不去?”

女人说:“你想问我为什么骗你不?我告诉你,我无聊呗……”

疙瘩男也说:“兄弟,你这人够实诚!象你就不用喝什么壮阳水,你直来直去嘛……”

气得他又抱起电视摔到地上,这一下连屏幕也碎了。他仍不解恨,操起梳妆凳朝屏幕上砸着,直到荧屏完全碎了,这才扔了凳子喘着粗气坐到床上。

他低头坐着,细细思量这奇怪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抬起头,脸上平静多了。他想:自己这是在哪儿?是在一种绝望里。这间屋子就是自己那四面密封的绝望,藏在心底的一个角落里。那台电视是什么?当自己试图想通什么时,当自己拼命想时!那些储存在意识里的枝枝节节就会被联系起来,形成一个自以为真实的情境,白天时这就叫做心境或者想法,晚上时就叫做梦境,人是一种善于自我安慰自我欺骗的东西,白天没有的东西会在梦里出现。电视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一切热闹的中心,刚才自己又绝望又孤寂,所以就在潜意识里为自己想象出了一台电视,因为焦虑,对自己的心理状态有了怀疑,所以就看见了心理访谈节目,可又对这类节目心存怀疑,所以节目就成了广告,包括自己暗中对女主持的不雅想象,对专家的暗中嫉妒,这整个情境的进展其实只是自己心理的不断变化。

他站起来,激动地在屋子里来回转着,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从哪来的天气预报员?当他意识到自己被关在这个小小房间里时,心里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当然是冲出去,回到无边天空之下。这是人不自觉的一个反应。那个预报员仰头半天却静静不言语,那只是自己一开始暗怀的希望:重见蓝天。然后就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所以预报员只能自嘲地一笑,说句不知道。这***理性!这无法根除的清醒!就算是杀人凶手,动手前必须做的,就是先说服自己的理性!

理性地说,绝望只是情绪的一种错乱,会慢慢好转,在记忆里留一道疤。那自己为什么会绝望呢?他环顾着屋子,回想着这个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的小镇,这群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的人,这些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的日子!忽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际:这一切,都只是在梦中!

瞬间,他脚下突然裂开,仿佛掉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他的惊叫声回响着,还有扑面的风!他徒然挥舞着双臂,却什么也抓不住。

渐渐的,他下落的速度变慢了,眼睛也适应了洞里的黑暗,渐渐看清洞壁上有许多凹进去的小室,都点着一只蜡烛,坐着一个人。这间小室里是一个儿童,歪着头认真地看一本连环画;这间里是一个少年,正盯着烛火不知在想什么;这间里是一个青年,正举着蜡烛,戏谑地唱着:啦啦啦……护住烛光……啦啦啦……从生到死……这许多小室象电影胶带上的小格,纷纷从他眼前闪过,消失在黑暗之中。他的眼前模糊了,一格格烛光汇在一起,渐渐亮成了一片。

忽然他身子一晃,落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他睁开了眼睛。

自己正躺在床上。他又闭上眼,用双手搓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意识一点点地恢复了,格子里的烛光已变成映进窗栏的晨光。枕边的床头柜上散落放着一堆旧信,最上面是一张浅蓝色的信纸。

这是一间才装修好的房子,弥漫着一股油漆味。还未拆封的电视冰箱摆在屋角,一幅婚纱照靠在冰箱边,等着被挂到墙上。这时传来钥匙响,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他还懒懒躺在床上,她走到床边用小包在他腿上敲了一记说:“你就这么睡一晚上?这床垫上的塑料纸还没撕呢,睡上面难受不呀?”

又伸手想把他往起拉:“快起床啦懒猪!今天要去西安买衣服,快点要赶不上车啦!”

忽然看见了床头柜上的信,忙抄过来翻看着。看了一封一只手就飞快地揪住他的耳朵:“好哇!这个苏琪是谁?我警告你:徐林同志,你可要给组织老实交待!”

他忙护住耳朵告饶:“轻点轻点!她是……她是我原来的邻居,就在你家搬来之前……”他斟酌着词句,吞吞吐吐地说着。

小慧松开手看着他,忽然笑了:“我当然知道她是谁。我都知道。你这个人呀,自以为深藏不露,其实什么都在脸上写着,而且是这副德性:我有心事,我就不说!”边说边把手中的信往柜上一放:“成天当宝贝似地藏着,我都看了八百遍了……”

他急了,蹭地站了起来。她说:“我可没打开看啊!我光看了邮戳上的日期!每回我一动你那个抽屉就急……”她小嘴一撇:“还弄一糖盒装着,盒盖上偏还要写:悠悠往事……”她边说边逃开了,被他逼到了墙角,边笑边讨饶着。嬉闹了一阵,她对着镜子边用手理着头发边说:“我就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自己告诉我。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看把你藏得辛苦的……”

他边收拾信边说:“哪呀……我也是昨晚收拾小零碎往这边搬,这才翻开看看的……”

她一撇嘴没言语。停了一会忽然拉住他胳膊,认真地看着他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宁愿自己是她,即使要像现在这样和你杳无音信的。”

他糊涂了:“那……那为什么呀?”

她看着他笑了:“你不懂。”又一看表:“哎呀七点啦!我先去买早点,你快点啊!”说完又对着镜子左右端详一会,走了。

他连忙几下洗漱完毕穿衣服,正扣着扣子突然停住了,想着小慧的话,摇摇头:“女人呀……真是难琢磨!”说着穿戴完毕来到镜前,看着镜中那张已不年轻的脸,呆了片刻,摇头笑笑走了。

PS:亲爱的朋友,如果你已经看到这儿,那让我再啰嗦几句。对此文我试图有一点点创新,重语感而轻情节,营造出梦境氛围,现在看来还是笔力有限,写不出预想意境。自上传后点击寥寥,但还有书友投票支持,还有收藏留言的书友,在此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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