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光(二)

第一章 血光(二)

蝉声吱呀吱呀的回荡,似乎在反抗着顶在头上的烈日。Www.wenXuemi.Com

下山的路上,狗蛋一直望着手中阿秀给他的那个香囊,在这个香囊上也许略微的能嗅到些许阿秀的芬芳,又或许阿秀的笑靥在眼前不断的浮动。总之,他根本没注意到眼前不远处的一个人。

“这位小哥!”突然传来的一个声音使还在遐想中的狗蛋猝不及防的打了一个寒噤。连忙拉起缰绳使驴车停了下来。狗蛋定了定神,向前看去,只见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站在车前。此人仪表堂堂,身长七尺,一双丹凤眼,鼻梁微前凸,脸型略长;身着一缕纶巾,一身素衣,一双布靴,手摇一柄逍遥扇,显然一副文士打扮。狗蛋初时还怕是山贼,此刻见不像,这才放下心来。吐了一口气,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那人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哥,敢问你是要下山吗?”

“是啊。”

“那最好不过,在下偶来宝地赏玩,怎奈记性有限,转了几弯此刻却识不得下山的路了。天幸见了小哥。见小哥既有代步之物从此经过,想必即使不是本地人,也必定熟知道路。便想请教小哥可否指点迷津?”

狗蛋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个小生是迷路了,心想反正这条道自己也走过那么多遍了,正好能用上帮人一忙。便道:“好说好说。上来吧。”那小生道:“那就劳驾了。”说罢一转身便轻身搭在了板车上。

太阳依然火辣辣的,没什么风,但是有树阴的庇佑,两个人没有感到太热。板车一步步走着,狗蛋忽然想起个事来,便问那个小生:“俺们这个小山荒僻,平时没什么人来,你为什么会上到这个山上啊?”那小生微微一笑,答到:“说来惭愧,在下偶然路过山下,见山上树茂石异,奇景丛生,心生好奇,便拟上山游览一番。怎奈……哈哈,古人云‘上山容易下山难’,在下如果今天没遇上小哥你,想必今天就要在林子里过夜了。”

听到这里,狗蛋突然全身一颤,黝黑的脸立刻沉了下去。

林子里没有风,但蝉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仿佛预示着什么。

“这个林子不能过夜。”

这时候小生的表情突然变的有些怪异。问道:“还要请教则个。”

忽然起了一阵微风,轻轻的掠过两人的脸,但两人此刻都没有察觉。尤其是此时一脸痛苦的狗蛋。

“这林子里有……,俺爹……俺爹就是……。”说道这儿,狗蛋的胸口一阵阵的起伏,似乎也忘记了赶车,任凭毛驴拉着板车顺着山道一步步走去。小生沉默不语,表情依然显得很异样。

狗蛋烙在记忆深处那不堪入目的场景在眼前一幕幕不断的回转,压抑了很多年的内心此刻却似泄了洪的堤坝,再也收拾不住。便不知怎的,竟然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人不住的喃喃自语:“俺们山绝对不是个一般的山,山里有只仙虎,据说活了好几千年……听俺们村里的老人提起过,说它的样子很特别,只在晚上出来。不过却从不害人。村里人也就把那只虎当成山神……每到初一十五都在村头对山里烧香磕头。也当真管用,俺们村里人都靠山吃山,这么些个年头光靠山货村里人也都有口饭吃,而且山上始终也没个灾祸。但是那年……”说到这里,狗蛋心里多年的伤痛不断涌出,哽咽了起来:

“俺们山里这片林子挺大的,野物也不少。什么山鸡、山猪啊一进林子就能遇到些。村里人有挺多是打这些野物拿城里去卖,换来的钱好买点粮食什么的。但俺们山里很少出现兔子的,平常连看到都很难,俺见过也就是有数的几回。但是好几年前那个晚上……那山上突然一窝蜂出现很多很多兔子,还有一大堆跑进了村里……并且它们跟普通的兔子不太一样,好像一个个都发了疯似的,到处乱跑。本来俺们突然见到这么奇怪的现象刚开始都害怕极了,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后来发现,那些兔子一个个都像没长脑袋一样都到处瞎撞,有很多都在我们村里活活撞死了……有一头撞死在大树上的,有撞死在别人家墙上的,撞死在俺家门口就好几个。俺当时很奇怪,捡起来这些个撞死的兔子看了看,发现它们的眼睛瞪的特别大,特骇人,并且不像别的兔子是红色的,好像……好像是……是紫色的。”

“这时候村里人都开始互相传,都说这些是妖兔,所以没有人敢留着。有说要把它们埋了,有说要拿它们祭山神……但是俺家当时正缺钱给俺娘治病,要是把这些兔子给城里的酒馆送去,能换不少钱。俺爹……俺爹一下狠心,就把他们不要的兔子都收过来,他们挺多人也怕沾上妖气,就直接甩给了俺爹。可是……俺娘当时病的很重,需要很多很多钱,这虽然是捡了个大便宜,但也根本不够……俺爹也就顾不得什么妖气了,那时候正天黑,俺却看见他拿着猎叉说要出去抓兔子……留着上城里能卖个好价钱好抓点药给俺娘。”

“俺留在娘的身边伺候娘,家里就剩下俺和俺娘俩人了……家里买不起油灯,乌黑乌黑的,本来每天到晚上俺都害怕……再加上那天爹不在,外边还打着雷……俺就更害怕了,就知道在家里绻着,别说伺候娘了,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就盼着爹快点回来。但是过了好长时间,始终也没有爹回来的动静……那时俺心里有点急了,发现这时候雷已经停了,俺也就想出去看看。”

“但俺刚出去没两步……就……就听见林子里一声很大声很大声的老虎叫,当时俺就吓懵了,一下子瘫了……村里也有挺多人听见了,都出来看个究竟……一问俺才知道俺爹是摸黑出去打兔子去了。村子里人这时候都不敢去找俺爹,他们都传说俺爹收那些兔子是犯了兔妖,身上沾了妖气,八成是被虎仙嗅到妖气给咬死了……听他们这么说,俺反倒觉得俺一定要去找爹看个究竟。当时全村只有隔壁家的小叔一个人领着俺去找俺爹。后来……后来……俺找到俺爹的时候……果然像他们说的一样,他的脖子已经……已经被老虎咬……”

说到这里,父亲的惨状一下子又浮在眼前,心里抑制不住的汹涌和激动。而突然间似乎注意到自己只顾着自言自语,而旁边的小生却一直没有插嘴。便打个激灵道“嘿,你看俺,就顾着自己瞎嘟囔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小生听罢忙道:“小哥这是哪的话,这些事让人听的好生难过,一定是轻易不对外人说的。既然说给在下听是看得起在下,岂有他理?还要请教后来如何?”

狗蛋的嘴微颤,显然在强力克制自己的激动:“后来……后来俺娘知道后,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俺爹去了。从那以后,晚上就再也没有人敢出村子了。”狗蛋顿了一顿,说道:“俺爹那是犯了妖气,怨不得旁人,但那虎……那虎仙……也说不准能干什么。所以你晚上轻易不要在这个林子里。今天你幸亏是碰见俺了,如果你真在这里过夜的话,这林子……这林子里实在是不太平。”

那小生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拱手道:“多谢小哥提醒。”

“俺没有兄弟姐妹,俺这么多年能活下来,全靠村里人的帮助,尤其是隔壁家的小叔,几乎把俺当成了亲儿子,俺家里的重活差不多都是他帮俺干的,平时做什么好吃的也叫俺去他家。他们家只有一个闺女,叫阿秀……她……她对俺也特好。俺平时采的山货都是她帮俺洗干净。就是俺平常给爹娘上坟的时候,她也跟在俺的旁边。”

听罢,那小生道:“令尊令堂命运多舛,实在令人扼腕叹息。但在下另有一问题请教,小哥方才说过那虎的模样怪异,敢问究竟怪在何处?”

没想到小生乍一问这个问题,狗蛋有些蒙了,摇了摇头,说道:“俺没见过,村里老人见过的也少,不过李半仙好像知道的多点……”

“李半仙?”

“一个道长,俺们都叫他李半仙。听说他当年来的时候……大约……大约离现在有十年了吧,反正俺想不通像他那么高的法力却不知怎么就在俺们小山村安家了。你知道吗?那李半仙可神了,俺们平常找他算卦,算的可准了呢,并且……并且村里人有个小病小灾什么的……他也……他也都能……”说道这里,狗蛋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想起纵然是李半仙也对他娘的重病束手无策,否则他爹娘也都不会在他还那么小的时候离他而去,让他一个人无助的踽踽独行。不禁又黯然神伤起来。

忽然那小生眉头微皱,些许局促和踌躇在他的眼里突然闪过,似乎与他这个人并不相称。他发了一会儿呆,转头问道:“倒有一事忘记了,敢问小哥,这山叫什么山?”

“这个山那,叫土坡山,俺们村也叫土坡村。俺们老人说这是因为山里的土好,长出来的山货也都好,拿到城里卖都抢着买,所以叫土坡。”

小生点了点头,问道:“敢问小哥车上的两箩筐都是山货吗?”

“是啊”狗蛋转过身拿起一个放在身后背篓里的果子递给了那小生:“这就是俺们山里结的果子,你尝尝,保证你吃一个想两个。”

那小生接过野果,看了一小会,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一遍,轻轻地咬了一口,立即对其味道赞不绝口。狗蛋有些得意了,说道:“俺们山里不光果子好,还有大个的蘑菇,上等的辣椒,还有好几种药,要是赶上好时候,还能看见人……”

说到这里,狗蛋停住了,他本来想说人参,但突然想起阿秀交代他要小心些,所以最好还是不要把人参的事情说出去。所以就卡在了“人”那里。

“人?小哥方才不是说很少有人来吗?”那小生问道。

“啊……人……看见人的话,就像你……只要跟别人一说俺们这儿果子好,让他们都来买,那俺们就能多赚点。啊哈……”狗蛋人虽朴实,但终究不算笨。总算用这个牵强的理由搪塞过去了。

“原来如此,这山果的确可口,只是今日在下确有要事,有些不便。来日定当前来采购。到时还请小哥多多照应。”说罢,那小生拱了拱手,流露出了一丝浅笑。

“好说好说。”狗蛋右手扬起鞭子,赶着驴拉着板车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太阳稍稍偏向了西方,此时刚刚下午。

下山后,小生下了车,不住的感谢狗蛋。然后便转身离开。见小生走的没了踪影,狗蛋便一个人赶着车一步步走去城里。

刚刚回忆了以前的往事,狗蛋心中的波澜兀自不消,便愣起了神来。而不多一会,狗蛋却猛然间觉得周遭与平常有很大不同:不断的有人骑着马似乎很匆忙的向城里走去,而且时不时也会出现前簇后拥的装饰华丽的马车,一看就知道车里的人就小有来头。这个城叫鸾城,是方圆五百里内最大的城,按理说来来往往的人多也不奇怪。不过今天这些似乎有些不一样,很多都身形魁梧,神色镇定,并且大多都随身带有兵刃。看样子都是久经江湖的人了。不仅如此,更让人注意的是有些徒步的人,少则七八人一起,多则数十成群,一瞧便知是某个帮会或者门派的帮众。狗蛋虽是山里娃,但常进城里,城里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平时的耳濡目染对此也略懂三分。

就在此时,前面的道路上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周围的江湖客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都纷纷上前看个究竟。狗蛋年少,好奇心重,也赶着车停在了围观人群的旁边,提着脖子望了去。

只见人群的中心有两批人,其中一批身着青袍,头围青巾,不过腰部都扎着一条白色的布条。大约二十余人,个个神情凝重,并且都手持单刀。站在他们前面的人却有些特别,看似四十余岁,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披头散发,面色凶恶,满脸横肉,一缕络腮胡子,手持一把厚重的环刀,最显眼的就是他脸上一个黑色眼罩挡住了一只眼睛;另一拨大约十余人,均身着黑衣,各带一头环,手中却无兵刃。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装扮与身后众人无异,不过与后面的人不同的是他手中拿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一个长条状的东西,想必便是兵器吧。

此时双方气氛紧张,似乎随时都有爆发之势。

青衣大汉道:“贵帮‘断魂枪’在江湖上那是大大的有名,这武林盛会,想必贵帮也定要来凑一番热闹。只不知令尊邵掌门何在?”言下虽一口一个敬称,但话语却无半点尊敬之意。

着黑衣的青年道:“武帮主言重了,敝帮只是偏远小帮,名号是远不及贵帮‘霹雳刀’的,只求能安个身,哪有什么名气可言。此次凤鸾山庄许庄主不嫌敝帮势小,邀敝帮前来,敝帮上下自然是诚惶诚恐。本来家父要亲来拜见,怎奈帮务繁忙,家父身体又偶感不适,所以晚辈代家父前来,尚不知到时如何向许庄主交代。”这青年一席话谦逊有理,显然在委曲求全不想把事情闹大。

“病了?邵掌门似乎运道不大妙啊。敢问是何病?在下有一朋友,医术那是十分高明。如果令尊实在是病入膏肓的话,不妨在下和那为朋友说说,就凭在下和邵掌门的交情,怎么着……怎么着也不能让邵掌门就这么两腿一蹬啊。但千万别是缺个胳膊少个腿什么的,那就算是扁鹊再生恐怕也无能为力了,哈哈哈……”说罢狂笑,言下无礼之至。

邵公子显然在压制胸中的怒火,道:“武帮主取笑了。”

“不知邵公子来的时候令尊可向阁下否交代些什么?”

“来凤鸾山庄见许庄主自然是头等大事,其他的……恕晚辈记不得了。”

“如此说来,邵掌门不肯露面,就是铁定要不给老夫一个说法喽!”

说道这里,武帮主身后的那些青袍帮众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嚷了起来:“我们大堂主死在他娘的断魂枪手下,此仇一定要报!”“原以为邵掌门是个人物,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是个缩头乌龟。只不知他的壳硬不硬。不过护着自己脑袋的,十有**是软不了啊!”“今天让我们碰上了,不给个说法,绝对不能让你们活着回去!”……霹雳刀帮众们污言秽语喋喋不休,句句不离断魂枪邵掌门。断魂枪弟子们虽听的咬牙切齿,但由于邵公子事先交代过不可冲动,却也只能握紧拳头默不作声。而在场围观的诸位江湖客们听到这儿,也都听明白个**不离十。断魂枪和霹雳刀都是在江南算得一号的帮派,江湖上有交情的也不少。不过这既然是两帮事关人命的恩怨,诸位心知劝解也作用甚微。再者江湖之交,大多看其地位与利益,并非真心。像这种事若插手只能惹麻烦到自己头上。所以围观的虽有不少和两帮熟知,却也不动声色的袖手旁观。

而此时狗蛋也才明白,青衣帮众腰上扎的是一条条孝带。

武帮主右手向后一挥,帮众们瞬时安静了下来。武帮主转头向邵公子,正色道:“吾儿上个月死于邵掌门手下,我霹雳刀虽不算什么人物,但这点骨头还是有的,绝无坐视不理之说。老夫本想前去贵帮讨个说法,但许庄主寿期临近,两帮相距遥远,即使前去,邵掌门也想必在来凤鸾山庄的路上。所以老夫便早来几天以静候邵掌门的到来。却没想邵掌门躺在自家的床上不敢来了。邵掌门怎么说也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有个万,如此不负责任,难道不怕在场的天下英雄们耻笑吗?”说罢身后的帮众们也都跟着起哄,又开始满口粗言秽语的骂起来了。

邵公子此刻只能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早已急得不知所措。因为他是背着突然染病的父亲私自带人来凤鸾山庄的,他本早走了几天以求凤鸾山庄许庄主来调停此事,却不料天降大雨耽误了行程,此刻还是和霹雳刀遭遇了。此时还没见到许庄主,调停之事也无从谈起。对方人数既多,又有武帮主亲自坐镇。打将起来是决无胜算的。邵公子年轻阅历浅,此刻也没了主意。甚至感受不到头上渗出的点点汗珠。

这时风也有些大了,似乎为这个本就紧张的场面又添了几分气氛。在场的群雄都默不作声,任其发展。

突然邵公子身后的众弟子中有一个人抢了出来,对霹雳刀帮众们大喊道:“一群无耻之徒,你们武老大恃强凌弱,欺压良善。死有余辜!”这一突然的变故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邵公子一惊,忙要制止,可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心下不住暗暗叫苦。

只见武帮主脸色铁青,而他身后的帮众们更是按捺不住,霎时间数十人众一齐破口大骂。更有激动者已将兵刃取出,看样子就等待武帮主一声令下便欲上前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而那个弟子却丝毫不畏惧,面色坦然的说道:“武老大还真不愧是酒囊饭袋,尽在烟花酒肉之地酗酒取乐。那天师父和我们师兄弟出去办事,却看见醉的东倒西歪的武老大领者一帮人砸人家酒馆!哼,就你们武老大的品性,办这种事可不是第一次了吧……”

刚说到这里,邵公子连忙喝道:“住口!”那个弟子被迫止住说话,向邵公子望了一眼,又满眼愤恨的望了望霹雳刀的人,最终还是后退了一步,沉默了下去。

而这一变故却完全让场面变得不可收拾。霹雳刀的帮众门骂的更加疯狂了。武帮主面色由青转黑,由黑转墨,双拳握的嘎吱嘎吱直响,显然已怒不可遏。邵公子忙抱拳道:“武帮主,这全是误……”

“别说了。看来断魂枪的人都认为吾儿死有余辜,那就好办了。大家都是武林人士,用拳头说话才是真章。刚才那位小兄弟既然能说出如此之言,想必功夫也一定不俗。那就让老夫来亲自见识一下吧!”言毕武帮主便将大环刀持起,向前走了数步。

局势一下子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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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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