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离

第一章 生离

“天佐,爹爹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办,现在不能照顾你了,你要随着你的老师走,听老师的话,到姑射城去!”抱着一个五六岁男孩的青年男子身着皮甲,身形修长,腰跨弯刀,头束竹冠,一见之下,分明是个浊世翩翩佳公子。wENxuEmI。cOM然而他的脸颊之上,那一道淋漓的伤口,只从左耳滑至鼻梁,顿时将男子儒雅之气破坏殆尽。

“爹爹,你又要去打仗吗?”那怀中名叫天佐的男孩怯怯的开口道。

“嗯。”

“坏人很厉害吗?”

那男子嘿嘿一笑,牵动脸上的伤口,直疼的眼角抽搐,却强笑道:“不厉害,没爹爹厉害呢!放心好了!”

“骗人!爹爹骗我!坏人一定很厉害,爹爹都流血了!”天佐一边说,一边就要流出眼泪来。

男子一见天佐要要哭,心内不禁有些发憷,面上却是眉头一皱,不悦道:“天佐,怎么能哭呢!爹爹会不高兴的,不高兴就不带你去找娘亲了!”

天佐连忙将眼泪拭去,抗声道:“谁哭啦谁哭啦,我才没哭呢!”

男子一笑,刚要说些什么,房门却被人打开了,一布衣老者进得房来,急道:“萧一鸣,队伍要出发了。”

男子连忙放下萧天佐,冲到门口,果然看见战友们在街上休整已毕,准备再次上路。

萧一鸣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转身进屋对老者道;“秦师!天佐就交给你了!拜托了!”

秦师点头道:“你尽管去!有我在,谁都伤害不到我的学生们!”

萧一鸣深深看了他那干瘦的面庞一眼,抱拳道:“多谢了!”

又蹲下抱着萧天佐,道:“爹爹要走了,等爹爹打完仗就去姑射城找你,决不食言!爹爹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乖乖的,不准哭鼻子!要记住,你是大好男儿!记住了吗?”

萧天佐倒是想忍住不哭,奈何眼泪一个劲儿往外涌,直哽咽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父亲的怀里拼命点头。

萧一鸣亦是心中发酸,眼眶发热,暗思此次容族与蛮族和紫荆祖联军声势浩大,这一去,凶多吉少,十有**是回不来了。然而身为墨族男儿,又怎能置大义于不顾,只顾自己的孩子呢?只是可怜天佐......

当下取出怀中一把匕首,交给萧天佐,道:“天佐,若是爹爹回不来,你如有什么困难,便带了这把匕首,到中山和光城,去找你的姑姑萧一诺。”说罢,面上抹过一丝复杂神色,顿了一下,又开口道:“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找她...额,你记住了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击鼓三通,大军已是要出发了。

萧一鸣松开萧天佐,不去看他那泫然欲泣的面庞,道:“我走了!”说罢转身奔去,大步流星,再不回头,似乎被什么猛兽追赶一般。

萧天佐早已是泪流满面,只是拼命哽咽着不哭出声,直到萧天佐走到街道拐角消失不见,方才放声痛哭。

秦师长叹一声,搂住萧天佐。这孩子哭得肝肠寸段,那萧一鸣又何尝不是伤心欲绝?萧天佐或许没有注意到,但他却是看到萧天佐在拐角处也是忍不住回眸一瞬,虎目盈盈。

“好了好了,爹爹走了,还有老师呢,你爹爹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相信老师啊!”秦师安慰道。

萧天佐不管不顾,只是嘤嘤哭个不停。

秦师抱起萧天佐,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正细语安慰,正在此时,房门突然打开,一人闯了进来急声道:“父亲!守望大人命令城中教师,匠师,商师速速离城。我们得赶快了!”却是秦师的儿子秦明,现任教士之职,辅助父亲,教育城中少年。

秦师心绪正在不宁,双眼一瞪,吼道:“慌什么!没出息!怕什么!难道我墨族会就此消亡了不成!”

秦明先是一怔,继而羞愧得满脸通红。

“去!把我的弟子全都叫过来!”

秦明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秦师深深一叹,抱着犹自含泪的萧天佐,跪坐在正席之上。

不一会儿,秦明带着数十名大小不一的少年进了屋。

秦师本来学生有三四百人,但此时大多数孩子已被接到父母身边。

而这些少年都是些家中无人的,按照墨族的法规,这些学生便交由教师管带。

现在城中百姓正在撤离,虽是在官府的指挥下有序撤离,亦是难免慌乱凄凉。而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小的如萧天佐,不过五六岁。见到这种情形,难免不惶惶然,面上都带了三分惧色。

“父亲,人已带到,父亲有何教诲?”秦明开口,这次已显得从容许多,不复刚才惶急的摸样。

秦师点点头,让众人坐下,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诸弟子,你们想已听闻,我们将南撤至姑射城,以避敌军锋芒。”说完一顿,看弟子表情。

只见许多弟子面上都是一轻,甚至有人挂上了一丝笑意。想来外敌已近,这些弟子们也是寝食难安的。若能撤到安全之处去,自然是令人高兴的。

“呵呵,姑射城离此甚远,想来敌军应该追不到吧,应该安全了吧。”秦师拍了拍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的萧天佐,笑道。

众人听他说得轻松,不少人也是轻声附和。

“姑射城离此千余里,自然是安全的。”

“姑射城乃是我墨族第三大城,想来应该是安全的多了吧。”

“姑射城岂是咱们这桑柘成能比的...”

但也有弟子黯然不语。

这桑柘城民不过万,只不过是个小城,但即使再小再破,也是自己的故乡,眼见离别在即,后会无期,怎么能不感伤呢?更有弟子的父母已在军中,想到他们正生死未卜,又怎么能不牵挂呢?

“哼!”

所有议论声霎时停止,众人抬头望着老师,只见秦师鼻孔一张一合,眉头紧锁,花白的胡须翘得老高,两鬓白发抖动,显然是气极。

“庸夫!”老头子破口大骂。

众弟子一怔,连忙俯首请罪。

“你们的父辈正与贼人拼死作战,所为何来?所为何来!不是要你们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来赶去!而是希望你们能够在他们的遮蔽之下,尽快自强,自立!为我墨族尽一份力,为天下的道义尽一份力!而你们呢!忒叫人失望了!”

众弟子有人面色羞红,惭愧不语,有人神色激动,双目赤红。有人低声道:“弟子知错了。”

但秦师严词厉色,道:“枉我平日教育你等修身贵义,大敌当头,家园沦丧,不自羞惭,却以一己之私,行逃遁之实!教出你们这样的弟子,我秦梁愧对墨族先烈!愧对我教师一职!”

所有弟子齐声致罪。

秦师面色缓和了一下,叹息道:“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你们还小,我并不责怪你们。但以后,一定要牢记‘万事莫贵于义’!每个人生下来,便要以义要求自己,便要以义衡量自己,便要与不义之人不义之事不死不休!”

“诺!”众弟子轰然应诺,其中亦有萧天佐的声音。

秦师微微一笑,摸了摸萧天佐的头:“我今年七十有六了,老了,我教出来的弟子,差不多也有三千之中,他们之中,成‘士’之人有十余个,成为‘师’的人也有几个,但我从未以师生之情要求过他们办一件事。但今天,我要求你们一件事!”

弟子们抬起头,静听后文。却见老师站起身来,走出房门。众弟子连忙跟上。

整个桑柘城早已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场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抹抑郁,他们呼喊着家人的名字,将家中大大小小能用的物件尽力往车上搬运,那些搬不走的大块物件,便埋起来,或者销毁。家中大大小小的家畜比人们早一步感受到战火的残酷。难以带着上路而且难以喂养的家畜们被主人纷纷宰杀,煮成熟食,准备带到路上食用。更有一波又一波的人们带着祭品赶到城外,为自己的祖先做最后一次祭祀。只有那些孩子们或许还保持着欢颜,对于这些从未出过远门的孩子们来说,这次的离别,只不过是一次规模空前的集体远行,可以去爬山,可以去戏水,可以看好多没见过的禽兽植被。他们不知道,他们从此便要远离家乡,也许,一辈子,他们都不能再回来了。

“看看吧,看那些低矮民房,看那些青石小道,看那些同乡梓泽。看你们熟悉的这一切,这马上要毁于战火的这一切。老夫别无他求,只求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故乡收复,死后,也能够葬在故乡。”

秦师扯下头巾,蹲下身子,用衰老的手指抓起一把泥土,放进头巾里面,仔仔细细的抱起来,起身:“我们走,但是,我们还要回来的!”

众弟子齐声应诺。

萧天佐看看父亲消失不见的那个拐角,又看看那个披散着一头花白头发的古稀老人,握着拳,用清脆的童音低声重复:“我们,还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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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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