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年之期,潜龙于渊

第九章 一年之期,潜龙于渊

拓跋泓恨自己太大意。

当公主府的人进宫来报,意浓多饮了两杯,在公主府留宿一夜,他就应该想到这当中有蹊跷。

他竟然没有丝毫的怀疑。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公主府的下人都昏迷不醒,囚禁墨君狂的小苑的守卫全死了,银针封喉,一针毙命。

他立即派人去追,可是,飞鸽传书回来的结果是,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奇怪,为什么追不到他们?难道他们已经逃得很远?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捉回意浓;纵然追到金陵,也要捉她回来!

等到天色暗了,等到的结果仍然是没有追到他们。

这帮废物!

他扔下政务,无时无刻地想,他们为何能逃得无影无踪?

刘静端着热茶进来,见陛下眉头深锁,心神立紧,恭声道:“陛下,热茶来了。”

“搁着。”

“陛下,公主还在外头等着。”

“她愿意等,就让她等着。”拓跋泓不耐烦道。

“陛下,还没找到叶姑娘的下落?”刘静小心翼翼地问,担心摸到虎须。

“那帮废物追不到人。”

“以他们日行千里的速度,理应追到人了。”刘静寻思道,“莫非叶姑娘没有逃走,而是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不可能。”拓跋泓断然道,“她绝不会在洛阳多待一时半刻。”

“奴才蠢笨,无法为陛下分忧。”刘静道。

拓跋泓挥手,让他下去。

难道他们没有往南走?难道……

他猛地站起身,一个念头浮现脑海……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以他们日行千里的速度,不可能追不到人。

他派出另一批人,往另一个方向狂追。

意浓,你决意逃出我的手掌心,还要看我许不许!

墨君狂三人赶路一夜、一日,疲累不堪,眼见后无追兵,三人决定歇几个时辰再赶路。

途经一座村庄,他们找了一户有空房的农家,给了一些银子。农家大婶做了晚饭给他们吃,还收拾了房间给他们暂住一宿。

饭后,水意浓问:“秦大哥,明日继续往东走吗?”

慕容烨点点头,“拓跋泓聪明绝顶,迟早会猜到我们往东走。因此,休息两、三个时辰,我们必须赶路。”

墨君狂不免担忧,“不如稍后就赶路,我不累。意浓,累吗?”

一旦逃出来,再也不想被囚禁在那狭小的厢房,过悲苦的囚徒日子。

“我们不累,马也会累。无妨,我们歇两三个时辰再赶路。”慕容烨潇洒一笑,“你们先歇着,我去喂马。今晚我睡在外头。”

“秦大哥,你也早点歇着。”水意浓嘱咐道。

他含笑转身,走出房间的瞬间,微笑渐渐冷凝,变成了落寞。

墨君狂忽然叹气,坐在简陋的硬木板床上,“你这位堂兄,是真心待你好。”

“他待我好,你叹什么气?”她笑问。

“他出身皇族,文武双全,却为了你辗转四地,舍弃了爱他的公主,舍弃了家与温暖幸福。更可惜的是,他得到的只有你的情谊。”

水意浓的手搭在他肩头,做出一副大姐大的架势,“小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他伸臂一揽,将她揽到怀中,“我自然得意,得意的是我比他幸运。”

她的双臂环着他的脖子,美眸微眯,翻起旧账,“你是最狠心、最无情的人!我敲门那么久,你竟然狠心至此,不开门就不开门!”

墨君狂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默默地看她。

“你怎么补偿我?”

“你想要我如何补偿?”

“我让你赊账,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水意浓狡黠地笑。

“纵然你要我这条命,我也给你。”他的眸光渐渐深沉,深若无底之渊。

“好呀,从现在开始,你这条命属于我,没我的允许,你不许死。”她不施粉黛的小脸流露出一种俏皮的霸道,两只小手掐着他的脖子,“哪天我恨死你了,就取你的狗命。”

他眼梢含笑,眼睫微微下垂,“好,我双手奉上。”

乡村野地没有暖炉、火盆,而且农房简陋,缝隙多,寒风从缝隙钻进来,寒气刺骨。

他们上了硬木板床,盖着棉被,她依偎在他胸前,感受这相拥在一起的俗世幸福。

墨君狂抱着她,心暖暖的,很想就此沉醉下去,很想时光永远停留于这一刻——只要她在他里,只要他们好好的,没有权势、富贵,没有阴谋、算计,只有简单的快乐、平淡的幸福,这一生,足够了。

然而,他隐隐地担心这一刻不会长久。

拓跋泓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追兵很快就追上他们。假若他们被抓回去,也许,这辈子他们再也无法离开洛阳了。

怎么办?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对了,你腿伤怎样?痊愈了吗?”水意浓忽然问,“你身上的伤呢?我看看。”

“还没痊愈,不过好得差不多了。”墨君狂捉住她的手,不让她解开自己的衣袍。

她不罢休,坚持要看,他坚持不让看,便岔开话头,“意浓,我没想到,容惊澜背叛我。”

她想起容惊澜中箭的那一幕,喃喃道:“容惊澜……”

他的黑眸浮现一抹清寒,“我与他虽为君臣,但我当他不仅仅是臣。这十余年,我待他不薄,他竟然如此待我!”

水意浓说起容惊澜选择助墨君睿一臂之力的缘由,说到先皇,说到先皇的密诏,“最终,容惊澜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不阻止墨君睿的密谋,因为,他最忠诚的人是先皇。”

墨君狂震惊,想不到父皇竟然看透了自己,竟然留了一道置自己于死地的密诏!

父皇,手握生杀大权之人,从来都是满手血腥。若无血腥,哪里来的江山稳固、太平繁荣?你敢说你从未杀过一人吗?从未枉杀过一人吗?

而墨君睿,选择了放手一搏、密谋弑兄,是因为意浓。

如今想来,是他太疏忽大意,以至于让人有可趁之机。

“容惊澜自食恶果,墨君睿杀了他。”水意浓想起容惊澜临死之时说过的话,悲从中来,“我不知道墨君睿为什么杀他,但我亲眼所见。容惊澜绝对想不到,当初做了那个决定,是一道催命符。”

“容惊澜死了?”墨君狂满目惊愕。

“君狂,你明明在澄心殿,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烧死的人是王统领?”

他猜测道:“那日我头疼不适,便寝殿歇息,醒来时,已在扬州。如今想来,应该是容惊澜偷龙转凤,送我出宫、再送往扬州。”

拓跋泓说过他没死的缘由,她这么问,只不过是印证一下,“容惊澜选择助墨君睿一臂之力,却也不愿你被烧死,就暗中命人救你。后来,墨君睿知道容惊澜暗中做了这些事,一怒之下就杀了他,永绝后患!”

他颔首,“该是如此。”

水意浓感叹道:“墨君睿变了,变得心狠手辣。”

“因为,他不甘心。”

“这便是世人的贪恋,有了贪恋,便有黑白是非、明争暗斗。”

“意浓,如若我们有幸逃出魏国,你想回墨国吗?”

“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她深深地看他,不知道他能否舍弃曾经拥有的一切。

墨君狂微微一笑,“我们寻一个世外仙境,搭几间竹屋,屋前种几株桃花、杏花、梅花,屋后开垦几亩薄田,好不好?春日,我们泛舟小河、赏明媚春光;夏日,我们早早起来看日出,黄昏时分,我们坐在屋前望日落;秋日,我们在花架下赏月,与皎皎圆月饮酒听风;冬日,我们在窗前赏雪,什么都不做,与那簌簌的风雪声一同入眠。”

水意浓欢喜地点头,他真的放下了所有,江山、帝位再诱人,权势、富贵再吸引人,他也只要她一人。

“你还要为我生几个孩子,承袭你的美貌、我的睿智。”他轻捏她的下颌,眸光深浓,“意浓,愿意吗?”

“嗯。”

天未亮,他们继续赶路。

水意浓四肢酸痛,墨君狂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这样会舒服一些。

慕容烨见他们的腰间都戴着一枚血玉雕镂鸳鸯扣,打趣道:“意浓桃花多多,却对你情有独钟,若有一日你欺负她,第一个挺身而出的便是我。”

墨君狂笑道:“有你这个大舅子看着,我怎敢欺负她?”

她含笑冷哼,“你们都欺负我。”

马车在清晨的村野急速行驶,穿越了冷寒的薄雾,穿越了林木、寒风,留下长长的两道车痕。

午时,他们停车歇息、吃干粮。

就在他们正要上车的时候,一阵急促响亮的马蹄声传来,以其速度看来,很快就能赶到此处。

墨君狂面色骤沉,“上车!”

他们迅速上车,车夫立即扬鞭催马,往前疾驰。

水意浓的心慌慌的,向天祈祷后面的马队不是拓跋泓派来的追兵。

“别担心,也许不是追兵。”慕容烨试图缓解车厢内紧张的气氛。

“别太担心。”墨君狂宽慰道,搂紧她。

可是,她无法不担心、害怕。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知道,下一刻,马队就会超过他们。

她听见,一道马鞭抽来的声音,紧接着是凄厉的马嘶。突然,马车突然停下来,他们往前一冲,差点儿摔倒。

她绝望地看他:完了,真的是追兵。

墨君狂掀开帘子望出去,前后左右都有追兵,大约二十余骑。

一个青衣人大喝一声,车夫吓得仓惶逃走。

三人从车中出来,慕容烨沉着地问:“诸位好汉为什么拦住我们?”

因为,他们乔装打扮了,这些追兵未必认得出他们。

嘚嘚嘚。

后面传来单调的马蹄声,只有一骑。

他们不约而同地往后望去,水意浓大吃一惊:拓跋泓。

他策马而来,身姿巍峨如山,墨色大氅飞扬而起,张扬如巨鹰的大翅,使得他像是从地府来的魔鬼,带着一股凛凛的煞气。

近了,她看见他的眉宇之间弥漫着凛冽如刀的戾气,心怦怦地跳。

计划如此周详,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意浓,逃了这么远,是时候跟我回去了。”拓跋泓的语声沉郁而乖张。

“我不会跟你回去,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她绝烈道,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可惜啊,曾经威风八面的墨国皇帝竟然丧命魏国,下场凄凉。”他看见墨君狂搂着她的腰肢,心中怒火更盛,语气却邪气慵然,“哦,对了,前些日子听闻前朝一件可怕的事。一人报复某一人,便斩其手足,还去眼、烷耳、割舌、饮暗药,再将此人放入厕中,谓曰:人彘。意浓,若你执意不跟我回去,我就将他们做成人彘,置于酒瓮,放在宫门外,让洛阳城百姓观瞻魏国皇帝、秦国五皇子的可怖模样。”

“卑鄙!无耻!”水意浓怒骂。

这可怖的人彘,她听说过,吕后就是这么折磨戚夫人的。可是,君狂和秦大哥怎能受此折磨与羞辱?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慕容烨绝然道:“意浓,死又何惧?我们一起拼了!”

墨君狂搂紧她,眼中情意绵绵,唇边似有笑意,“既然不能一起生,那便一起死。”

她犹豫了,生,还是死?

不,这绝不是他们的绝境。她来到这个未知的朝代,绝不是来陪他死的。他不能死!

可是,如何生?

一记马鞭狠狠地抽来,是拓跋泓命下属抽的,抽在墨君狂的背上。

墨君狂硬生生地受了这一鞭,身子一抖,却不哼一声。

水意浓目光坚定,在他耳畔道:“君狂,我爱你。”

“意浓……”他紧紧搂着她,知道这句话必有深意,不让她做傻事,“我们未必会输。”

“我和他谈谈,说不定他会放我们走。”她拼命地忍住眼中的热泪。

“无须浪费唇舌。”墨君狂隐隐猜到她的意图,眸光凛然而坚决,“你说过,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意浓,生或死,我们都在一起!”

心中悲酸,她转向拓跋泓,“陛下,可以谈谈吗?”

拓跋泓勾唇邪笑,“有何不可?”

墨君狂痛声道:“意浓……”

水意浓推不动他,眼见如此,拓跋泓跳下马,走过来,掰开他的手,示意下属。两个青衣人用蛮力制住他,拓跋泓才从他怀中抢走她。

“意浓,不要……”墨君狂凄痛地喊,眉宇纠结。

“我很快就回来。”

她毅然转身,跟随拓跋泓往前走。

慕容烨没有表态,因为,她有自己的想法与决定。

此处距离那边很近,因为有林木的遮挡,他们望不见这里的情形。

冬寒未尽,树木仍然光秃秃的,寒风袭来,寒意顿生。

拓跋泓负手而立,墨氅掩着的明黄色龙袍是这灰濛天色中的唯一亮色,刺人的眼目。

水意浓没想到他亲自追来,而且他没来得及更衣,可见是匆匆出宫。

他脸膛寒沉,一动不动,只有墨氅的一角随风拂动,显然是等她开口。

“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不过我有三点要求。”她以谈判的口吻道,不卑不亢。

“你竟然跟我提要求?”他冰冷地嗤笑,“你已是我的猎物,生死由我,凭什么提要求?”

“我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一年,这一年,我不会逃走,你可以以各种方法令我喜欢你。”她自信道,“你知道,我心中只有君狂一人,现在,我留在你身边,给你一年时间,你可以千方百计地得到我的心。”

拓跋泓愣住了,没想到她会破釜沉舟。

她的心,的确很诱人。

他问:“假若一年后,我得不到你的心呢?”

水意浓眸光清冷,“若你做不到,我将会离开你,离开洛阳。”

他好笑道:“那我岂不是失去了所有?”

“这就要看陛下的本事了,陛下没本事,怨不得人。”

“说说你那三点要求。”

“其一,放了君狂和秦大哥,不可暗中派人去追、杀害他们;其二,陛下迎娶墨国安乐公主,册封她为皇后;其三,我留在陛下身边,无名无分,仍住凌云阁,陛下不能碰我,不可勉强我。”她直视他,相信他一定会接受这三个条件。

拓跋泓的脸庞薄怒丛生,“这三点要求过于苛刻,对我很不公。”

水意浓的美眸冷寂如死,“陛下不答应,那便当我没说过。他们力战而亡,我也不会苟活人世。”

他捏住她的下颌,“你很厉害,捏住了我的七寸。”

她莞尔冷笑,“劳烦陛下让秦大哥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你不想跟墨君狂话别吗?”

“没有必要。”

他掀眉,往前走去,吹了一声口哨,一个下属立即奔过来。

片刻后,慕容烨来到她面前,猜到她已做了决定,“意浓,你有什么打算?”

水意浓轻然一笑,“拓跋泓已答应我,放你们走。”

“你留在他身边?这怎么行?”他了解她的心思,为了墨君狂,她可以牺牲一切,“再者,墨君狂不会丢下你、一人独去。”

“秦大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你务必带他离开魏国,护他安全。”

“可是……”

“你不要让他回洛阳,凭他一人,根本无法救我。”她嘱咐道,心好似被人不停地抽,痛得难忍,“还有,你对他说,隐居世外也好,回金陵也罢,随他选择。”

慕容烨眉宇间的郁色深浓如墨,“别无他法吗?或许,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并非全无希望。”

水意浓莞尔道:“君狂的伤势还未痊愈,我不愿他为了我再受重伤。”

因为,拓跋泓有二十余个下属,墨君狂和慕容烨打不过。

一来,墨君狂伤势未愈,打不过拓跋泓;二来,慕容烨轻功绝顶,可以逃命,却无法救人,虽说飞针可一针封喉,这些青衣人却不像小苑的守卫,不闪不避。

如此,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他们三人可以视死如归,可是,如若可以生,为什么一定要死?

只要活着,就有未来。

慕容烨知道她心意已决、不会再更改,便道:“既然你已决定,我定当不让他回洛阳。”

“秦大哥,谢谢你。”水意浓含笑看他,“你待我的好,我铭记在心,来世再报。”

“来世,希望你我不再是堂兄妹。”他忧郁的眉眼闪着动人的泪光。

“珍重。”她上前搂住他,泪珠落在他的肩头。

看见水意浓回来,墨君狂欣喜道:“意浓,过来。”

慕容烨走过去,她没有走过去,眸光冰寒,鄙夷地冷笑,“你忘了吗?我是秦国灵犀公主。我父皇、母后被秦皇杀害,我身为女儿,侥幸活着,怎能不报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看向拓跋泓,“魏国将士乃虎狼之师,陛下答应为我复仇,甚至为我夺回秦国帝位,而你呢?你失了家国,失了帝位,失去了所有,只剩烂命一条。”

墨君狂定定地看她,认定她说这番话并非出自真心。

她继续道:“如果我与你在一起,隐居世外,秦皇派人追杀我,你能保护我吗?双拳难敌众手,你保护不了我,更无法为我报仇、夺回秦国帝位。因此,我已决定回洛阳。天地之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地,劳烦你不要妨碍我复仇。”

“意浓,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他的黑眸溢满了伤与痛,痛得眼睫轻颤,“你忘了吗?”

“我没忘,不过我心意已改。”水意浓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悲痛,竭力忍住眼中的热泪,冷酷道,“从今往后,我水意浓与墨君狂恩断义绝,生死不复相见!”

“意浓……”墨君狂心痛得嗓音都哑了,“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是他逼你的,是不是?”

“没有人逼我。”她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热泪滚落。

“意浓,生离不如死在一起……意浓……”他嘶哑道,想冲过去,却被青衣人死死地制住。

慕容烨看着他痛彻心扉的模样,为他们心痛。

拓跋泓牵起她的手,在她耳畔道:“说得真好。他被你伤得体无完肤。”

水意浓没心思理会他的调侃,拼命地忍住翻涌的悲痛之泪。

墨君狂挣扎着,悲痛得黑眸变成一双血眸,“意浓,昨晚我们说过的话,你忘了吗?我们那么开心、快乐,你都忘了吗?意浓……”

她再次落泪,滴落衣袍。君狂,我怎么会忘?

不想再听他深情、痛楚的话,她往前走,却被拓跋泓抱起。

他低声道:“想让他死心,我助你一臂之力。”

“意浓……”墨君狂悲愤地喊,“拓跋泓,放开她……”

“不要这样。”慕容烨劝道。

拓跋泓往前走,水意浓任凭他抱着,终究侧头望去……墨君狂悲愤地吼叫,犹如虎啸,做垂死挣扎……他就像一只被困已久的猛兽,极力挣脱钳制,冲过来,得到的却是更残酷的殴打……青衣人的拳脚落在他身上,他不管不顾,拼命挣脱,却终究被打倒在地……

慕容烨在一旁帮忙,可惜喝止不住。

她的心痛如刀绞,泪流满面,“叫他们住手!”

拓跋泓吹响口哨,宝马小跑着过来,他送她上马,自己也上来,拥着她,缓缓抬起右臂。

青衣人不再打,墨君狂挣扎着爬起来,奔过来,青衣人立即伸臂拦住,任他怎么推也推不动。

水意浓终究忍不住,回头望他……他的脸膛好似被痛楚撕裂了,泪水潸潸……

拓跋泓扬鞭策马,宝马疾驰而去,她望着他,眼中的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意浓……”墨君狂声嘶力竭地喊,身心撕裂了一般,痛入骨血。

“意浓……”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广阔的村野,传荡开来,飘向远处。

青衣人离开后,慕容烨在他奔过去之际,猛击他的后颈,令他晕倒。

醒来时,墨君狂发现自己在马车上,而马车快速地行驶。

他撩起车帘,命令慕容烨停下来。

二人跳下马车,慕容烨重声道:“他们没走多远,你可以追得上。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凭你一人之力,能救出意浓吗?”

“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拓跋泓带走意浓?”墨君狂悲愤地吼。

“那还能如何?”慕容烨厉声道,清逸瘦削的面庞从未这般怒火丛生,“拓跋泓是魏皇,有的是武艺高强的下属,你呢?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如何抢回意浓?”

墨君狂呆住,终于安静下来。

他说得对,如今的墨君狂不再是以往的魏皇了,什么都没有,仅凭一人之力,能救出意浓吗?

意浓跟拓跋泓走,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如若冲动行事,就毁了她的一片心意。

可是,眼睁睁看着意浓被拓跋泓带走,他真的不甘心!

慕容烨见他冷静了些,道:“救意浓是必须救,不过,拓跋泓会严防死守,还需从长计议。”

墨君狂不语,眸色深邃,好像陷入了沉思。

“你有什么打算?”慕容烨觉得他冷静得不可思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该从长计议。”墨君狂黑眸微眯,目光森厉,“要从拓跋泓手中夺回意浓,我必须回金陵。”

“你想……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还有其他法子吗?”

“这是最好的法子。”慕容烨觉得昔日睿智沉稳、霸气狠辣的墨君狂回来了,“不过你有把握夺位帝位吗?”

“没有把握也要试一试!”

墨君狂面目阴鸷,利落地上了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他默默道:意浓,等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回到宫中,正是深夜。

拓跋泓送水意浓回凌云阁,牵着她的手直入寝殿。

春花、秋月见她回来,欣喜地上前迎接,却在看见陛下冷铁般的脸庞时,立即退出寝殿。

他一收臂,她便站在他身前。她轻淡道:“明日还要早朝,陛下回寝殿歇着吧。”

“不要妄想逃走!”他一字字道,眸光森厉,“若你胆敢逃走,你那三点要求,便如同无物,尤其是最后一点。”

“我自当遵守,还请陛下遵守约定。”

他阴鸷地盯她半晌,才松开她的手,离开了凌云阁。

水意浓宽衣就寝,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想到君狂,却又睡不着了。

这个时候君狂在哪里?秦大哥是否劝服了他?他们已经远离洛阳了吧,是否安然无恙?

君狂,你会设法救我的,是不是?

次日午时,她正在吃午膳,拓跋凝行色匆匆地闯进来,“秦大哥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水意浓让她坐下,不想欺骗她,便道:“他没有回来。”

拓跋凝眉心紧蹙,泪水轰然滚落,梨花带雨的悲伤模样令人心生恻隐,“秦大哥,你怎能这样对我?你好狠的心……”

水意浓感慨,崇宁公主对秦大哥倒是一往情深。于是,她宽慰道:“公主,或许有一日,他忽然回到公主身边,给公主一个惊喜呢。”

虽然假希望是虚幻的,但至少给了她一点希望。

“真的吗?”拓跋凝如花似玉的小脸被泪水打湿,尤显得脆弱,“对了,我听说秦大哥和你逃出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你回来了,他没回来?”

“此事说来话长,我想他亲自跟你说,会比较好。”

拓跋凝又伤心又生气,秦大哥,那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竟然丢下我……你对得起我吗?为什么你要丢下我……

三日后,拓跋泓颁下诏令,迎娶墨国安乐公主墨明亮,册封她为皇后。

册后大典定于二十日后。

这日,午后,墨明亮来到凌云阁。

水意浓犯困,正想宽衣歇会儿,见来者不善,便强打精神应付昔日好友。

墨明亮着一袭芙蓉锦衣,外披玉色斗篷,衬得身段窈窕、明眸皓齿、华贵端雅。她堂而皇之地坐在桌前,“拓跋大哥已命宫人为我裁制册封大典所穿的吉服,今日进宫便是量尺寸。”

“恭喜公主。”水意浓淡然而语。

“你没想到拓跋大哥会册封我为皇后吧。”墨明亮眉目冰冷,语气阴阳怪气,以敌视的态度对待皇嫂,“这也难怪,有人以为世间每个男子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以为自己是皇后的命格,哪想到也有不如意的一日。”

“公主想说什么?”

“我只是有点感慨罢了。”

“我乏了,想歇着了,公主自便。”水意浓伤心地下逐客令,昔日再好的朋友,一旦有了利益之争,便会反目成仇,情谊不再。

墨明亮不甘心地问:“你已经走了,为何还回来?”

水意浓闲适地冷笑,“春花、秋月是陛下的人,若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或是对我不敬的话,很快就会传到陛下耳中。若你不怕,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墨明亮面色一变,恨恨地离去。

扬州,魏墨边境,军营重地。

寒风从军营上空扫过,带着江水的潮气。红色、黑色的大墨国旗幡迎风招展,噗噗作响,为军营的寂静添一分动静。不时有飞鸟在低空盘旋,为这阴霾的天色增添几分沉重。

军营的远处,两人策马朝着军营的方向瞭望。

这便是墨君狂和慕容烨。

“前面便是水大将军的军营,墨兄,去吧。”慕容烨眯着眼,眉头深蹙。

“你不随我去?”墨君狂转头看他,目光犀利。

“我回洛阳。”

“你终究放不下意浓。”

“你也放不下,可是,你不得不放下,否则,谁救意浓?”慕容烨一笑。

墨君狂拍他的肩,“意浓就暂时交给你。”

慕容烨拍他的手,“我和意浓在洛阳等你,不要让她等太久。”

墨君狂感动道:“你的恩情,日后再报。”

慕容烨调转马头,扬鞭飞驰,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天地中。

墨君狂策马疾驰,犹如一支利箭,射向那守卫森严的军营。

军营入口前,守卫伸戟拦住,“来者何人?”

骏马长嘶,墨君狂也不下马,居高临下地下令:“叫水将军出来见我!”

“放肆!”守卫见他这般盛气凌人,怒斥,“你小子好大的胆子!我呸!”

“咻”的一声,墨君狂一鞭抽过去,狠狠地抽在守卫身上。

另一个守卫眼见如此,立即喊人,墨君狂趁机直闯而入。

不多时,二三十人围住他,都想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胆大妄为、擅闯军营的无名小子。

“水耀华!”墨君狂扬声喊道。

水耀华正在房中与几个将军商议事情,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本已觉得奇怪,又听见这喊声,便走出房间,出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步步朝前走,望见马背上那人的后背,觉得此人直喊自己的名讳,说不定是故友。

此人魁梧昂扬,该是身怀武艺。

墨君狂慢慢转过马头,寒凛的目光直逼水耀华。

水耀华的目光触及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大为震惊,立即恭敬地上前行礼。

他正要屈身,墨君狂笑道:“水老弟,先上一杯热茶。”

水耀华懂了,命所有人都散了,鞍前马后地请他进房。

那几个将军都是水耀华一手提拔的年轻将领,并未见过圣颜,因此并不知道来者是谁,却看得出来,大将军对他非常恭敬,想必是京里的大人物。更奇怪的是,大将军进房后竟然关上房门。

“臣参见陛下。”水耀华跪地下拜。

“起身。”墨君狂扶起他,自嘲道,“我已不是墨皇。”

“在臣心中,陛下永远是陛下。”水耀华出身行伍,身板健壮、笔挺,脸孔方正,浓眉浓须,一脸的正气凛然,“只是……数月前,朝廷送来公函,说陛下不幸驾崩,晋王登基……今日再见陛下,臣愚钝,臣糊涂……”

“此事说来话长,稍后与你详说。”墨君狂嘱咐道,“我的身份,切莫泄露出去,你知便可。”

水耀华点头,去外面吩咐守卫上茶、上菜。

吃饱喝足,墨君狂说起皇弟墨君睿弑兄夺位的阴谋,说起流落魏国洛阳的遭遇,却隐去了水意浓这一段。水耀华听完,义愤填膺地说道:“想不到晋王竟然做出弑兄夺位的大逆不道之事!陛下洪福齐天,定有回朝重掌江山的一日。”

墨君狂道:“大将军忠勇,是我大墨国的肱骨良臣。此次来军营,正是为了此事。”

水耀华立即抱拳表态:“陛下有何吩咐,臣定当全力以赴,助陛下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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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破龙榻:艳骨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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