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掌 幽灵王
山中无甲子，洞中无岁月，程跞不知岁月已过几何？
京媟的高烧一直不退，饱受煎熬，在程跞怀里挣扎着，不停地扭动着身体，痛苦地呻吟着，身上的皮肤被火黎灼烧得一片艳红，几乎要喷出火焰，身体的温度也像熔炉一般炽热。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京媟痛不欲生，程跞心头也跟着滴血，如果可以让他替京媟承受所有的痛苦，他绝不皱下眉头。
他能做的只是陪伴在她身边，鼓励她，支持她，将自己的信念传达给她，希望她能承受住伤病和火黎火性灵力的炼化，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京媟的嘴唇又被烧得干裂，饥饿、干渴，再加上烈火焚身的痛苦，她的肋上伤口因为挣扎而出现溃烂裂口，淤血染红大片衣衫。
“媟妹，你坚持住，你不能死，对了，你一定又饿又渴吧？我这里还有水，我喂你喝，喝了你就不会渴了……”程跞轻轻地拨开京媟的手，之前京媟的纤手一直死死地抓着程跞宽厚的大手，她的指甲在程跞手背上挖出一排深深的血印。或许是程跞皮肤薄，又或许是京媟太过用力，总之，程跞手背上的指印溢出了鲜血。
龙渊剑，有光华，却很钝，程跞尝试着割破自己的手腕，只是数次下来均以失败告终，龙渊剑钝且无锋。程跞知道，是龙渊剑不愿伤主人。
他捡起京媟的冰伦剑，那剑刃锋利得让人如临深渊，似可破空，似可斩风。左手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举起冰伦剑，它的重量让程跞的伤口有些吃不消，他只得将剑扶起树立，把右手腕凑到剑刃处，轻轻地在剑刃上划过，剑刃很锋利，程跞手腕上几乎看不到伤口，只是有血流溢出汇集成一条断线的血珠子，一滴一滴地落在京媟的嘴唇里。
京媟欣喜地抿嘴**，那水，有点热，也有点腥，可它雪中送炭的味道胜过世间任何的琼浆玉露。突然，一滴“水”滴在了她嘴唇外，向下巴滑去，昏迷中的她突然伸出舌头，将那滴要滚跑的“水滴”卷在舌尖，现在的水比金子还要珍贵，绝不能浪费。
京媟的身体逐渐安静下来，蜷缩挣扎的幅度渐渐减弱，呻吟也变得含糊不清。
时间在流逝，却很慢，出奇地慢，仿佛现在的一刻便相当于往常一日的漫长。鲜血很有节奏地从程跞的手腕里一滴一滴地溢出，不会太快，也不会中断。
洞内，没有任何可供判断时间的参照物，程跞分辨不出是过了一天，还是一月，或者更久？只是他的意识，昏昏沉沉的，眼皮也愈来愈沉重，偃旗息鼓地想睡觉。他的身体又有说不出的疲惫和虚弱，刚才修炼《万佛》恢复的体力随着他的血液迅速地流逝完毕，他甚至比之前更困乏，更虚弱。
他满脸痛楚，却痴痴地傻笑着，他的身体只剩下一具空壳子，也许再过一分钟，他身体的血液就到了枯竭的尽头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中，万分疲乏的身体夺走了他的意识，程跞再一次不知不觉地进入昏迷，空虚麻木的身体，他几乎感觉不到痛楚，只是昏迷中，他还在念念不忘地祈祷着京媟能快点好起来。
洞中的阴气愈来愈盛，三件宝贝的光芒终是不敌，光圈被压得越来越小，道台内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窄。幽灵洞内的幽灵，像是受到了地狱魔王的召唤，纷纷从沉睡中苏醒，一个个如脱缰的野马，狂野而兴奋，它们的目标是道台上的两个生灵，它们放纵着千年的怨恨，不计其数的恶灵将小小的道台团团围住，张牙舞爪地飞来飞去，漫天乌烟瘴气。
它们显然很惧怕光芒，只是它们却没有一个愿意退缩，仿佛是受到魔神的蛊惑，虽惧怕却毫不畏死，它们誓死不休地飞舞在光圈外，将自己的阴气释放得最大，将三件宝贝的光芒压得越来越弱。有的恶灵更是狂躁，它们前仆后继地攻击着光圈，想要钻进光圈吞噬两人，只是刚刚触及光壁，便被炼化得灰飞烟灭，但它们的无畏之举却加速了光圈收缩的速度。
道台之中，光芒庇护下的他们，能睡得安稳吗？他们身体各有不同程度的内伤，还缺食物缺水，更有恶灵相逼？即使他们能侥幸战胜病魔，再假设老天怜悯能找到食物和水，更胜者是能击退恶灵，但幽灵洞中，四面皆是铜墙铁壁，他们能找到出口吗？
他们不是傻子，虽然他们不愿去面对，但他们都知道，也就是他们都曾想过，却不愿意深究的问题：那白琪拥有千年法力，却为何一直被仙蟒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幽灵洞中，最有力的答案便是：幽灵洞绝对没有出口，白琪绝对不是傻子。
幽灵洞中，时间没有尽头，也许一年凝与一毫，他们已沉睡过一个漫长的纪元，也许一日长于三秋，他们才坚持很短的时间。
程跞，神智迷糊的他，感觉身体已是一具空壳，灵魂脱离身体的束缚，游离出窍。灵魂没有重量，他只能孤零零地漂浮与虚空中，任风摇曳。
虚空尽是飘渺，混沌一片，没有风，没有水，也没有光，他只能漫无目的地漂游其中。他迷惘，他该做些什么？生命似乎正在离他远去，他是否应该执着地去寻找那生命的一线希望？即使是捕风捉影？
忽然，混沌虚空的尽头，传来女子的呼唤声，呼唤的名字正是程跞，那声中夹杂着呜咽、抽泣。她是在哭泣着呼唤着程跞的名字，声音无比凄婉，柔弱和无助，催人泪下。
程跞恍然大悟自己该做些什么，他绝不能死，现在有一个人需要他，他不能自私地扔下她不管。他极力控制着自己飘渺的灵魂，朝着声音来源处前进挣扎，渐渐地，他终于看到了光，他拼命地靠近光源处，离光愈来愈近，大脑的神经与身体的联系也逐渐恢复，一度空虚麻木的身体，巨大的胀裂痛楚不断地刺激着程跞的神经。
“呃，痛……”程跞睁开眼，两件异宝和龙渊剑的光芒很微弱、昏暗，可程跞仍觉得很刺眼，他睁眼闭眼反复几次才渐渐适应周围的光线，仿佛是从极度黑暗中突见光明，眼睛无法适应周围极具反差的变化。
稍许，程跞的眼睛适应周围的光线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张倾城绝美的玉容，她的脸上有了生机，光润精神，却伤心欲绝，泪痕交错，眼中晶莹的泪花也是泛滥成灾。
“媟，媟妹，你不要再摇我了，我好痛……”程跞咬牙满脸痛苦，身体稍稍动弹，疲劳的肌肉酸痛断裂的痛楚便传遍他的四肢百骸，似是卧床百日，一朝忽起时的那种乏力胀痛。
“你哭了……”程跞很诧异，同时也感到一阵揪心之痛，京媟眼睛红肿，泪痕满面。他认为京媟的冷艳不容许她有眼泪，而这次她竟哭了，而且哭得如此伤心。她凄美的脸蛋，程跞忍不住伸手想去帮她擦掉上面的泪水。
程跞的两只手手腕都已经用布包裹着，血已经止住了，一只手是昏迷前自己包扎的，另一只手，包扎的细致多了，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呆子，你的手？刚才的水是？……”京媟哭腔，她没有闪躲，程跞微笑着擦去了她脸上未干的泪水。
“没事的，不痛，只要你好了一切都好，我没事的。”程跞痴痴地笑着，京媟冰雪聪明，她当然知道程跞手腕上的伤和梦中甘露是怎么回事。
“呆子，你真是个呆子……”京媟突然扑到程跞怀里放声大哭，泪水染湿了程跞胸膛的衣襟，程跞的至淳至朴，京媟感动而泣，“死呆子，你不要命了？你知道吗你差点就死了……”
“我不痛的，你没事就好……”程跞痛苦地呵呵笑着，京媟此时很精神，之前的憔悴和虚弱一扫而空，不由疑惑，“媟妹，你的伤？”
“呆子，以后没有我的容许，不许再做傻事，知道吗？”京媟心疼地责备，她脸上少了一层冷艳，多了一份女儿家的柔情。她暗中已许芳心，不管是感动还是真心喜欢，她已决定，饮君之血，与君同体，与君同心。
“哦，知道了。你的伤？体力都恢复了吧？……”程跞全身乏力，而京媟肋上的伤口却已是如婴儿般的新生肌肤，之前她还高烧不退，火黎药性焚身，为何有如此变化？
“呆子，你看——”京媟抬起左手，默念口诀，她的手心竟诡异地聚集出一团蓝色火焰，火焰活泼欢呼地跳动着，程跞瞠目结舌地伸手去探火焰真假，却险些被灼伤，不由叫奇。
“你再看——”京媟神秘地轻笑着举起右手，随着法诀念出，她的手心凝聚成一团水晶一样的冰块，奇寒无比，在三件宝贝光芒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媟妹，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懂‘两极之力’？”程跞啧啧直叹，习武修道之人，所修炼的灵力可分为多种属性，一般人精修一种属性灵力，也有些不世奇才能同时修炼两种属性相辅相成的灵力，而兼修两种属性相驳相克的灵力，则只限于传说，这种冰火两种属性的灵力则称为“两极之力”。
京媟摇摇头，“这并不是‘两极之力’，这只是我的体内灵力分解成的两种属性力量，你看——”
京媟将两只手靠近，火焰与冰晶相遇，竟诡异地互相融合，最后化解成一团白色气体缩回她体内。
“媟妹，你是怎么办到的？太神奇了。”程跞惊奇不已。
“我昏迷的时候，你喂给我吃了什么？”京媟反问。
“火黎，七叶火黎，当时看你被火黎药性烧灼得那么痛苦，我生怕你……”程跞想起刚才京媟痛不欲生，当时他后悔害怕到了极点，他险些就害死了京媟。
“七叶火黎？你喂给我吃的是七叶火黎？”京媟自然知道什么是七叶火黎，此时任何的言语都不及形容她心里的感动。
“我差点害死了你……”程跞想起来就后怕
“呆子，谢谢你……”京媟忽然忍不住偎依在程跞怀里，程跞有些受宠若惊，他迷眩，他闻到了女儿香，冰蓉香。
“你功力精进了？……”程跞声音极奇虚弱。
“恩，我本是极阴之脉，从小特别适合修炼阴性功法，修炼起来也事半功倍，但身体的阴气随着年龄的增长愈积愈多，尤其是这几年尤为突出，如果再不找到制衡阴气的法子，恐怕有性命之忧。而你喂给我吃的七叶火黎是八苍至刚至阳之物，如此一来，两者互相融合平衡，使我的身体成为中性，也就传说中的‘灵体’。”京媟解释道，她是脱胎换骨，因祸得福修得“灵体”，却丝毫不提身体阴力与火黎融合时的凶险，其中之险恶，随时都有万劫不复的可能。
“灵体？就是那种阴阳中和的平衡之体？”程跞欣喜道，灵体是可以与天地灵气沟通的媒介，也就是说，即使没有达到先天境界，也可以沟通天地，与之共鸣。而对于已经达到先天境界的京媟，灵体便可以让她提高契合的程度，修炼起来更加事半功倍。
“恩，所以应该谢谢你，我的高烧退了，伤好了，体力也恢复了，我扶你起来，我们快点去寻找出口。”京媟鼓励道，从程跞怀里爬起，欲扶他起来，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好像睡了很久，那些恶灵更猖狂了。”程跞凝望着头顶的万军恶灵正色道，他吃力地将京媟拉回，不让她站起。三件宝贝共同组成的光圈已经缩回到了道台之内，现在光圈只是一个半丈直径的半圆大小，两人蜷缩在圆心上，狂躁的恶灵，愈来愈盛的阴气，窄小的空间，他们甚至只要伸出臂膀，就可以摘到光圈外的恶灵，他们能活动的范围已经不够他们站起身。
“它们剩下的灵力不多了……”京媟神色担忧，三件宝贝的光芒越来越弱，而漫天舞动的恶灵却不断地增多，他们甚至可以听见恶灵们从异度空间传来的叫嚣声，那些恶灵如万军整装待发，如千啸呐吼，声势壮观。千万恶灵，总有畏不惧死的恶灵不断地攻击着光圈，它们的牺牲，就会随之减弱光圈的能量，情形是岌岌可危。
“我们恐怕是出不去了，龙渊剑的灵力流失得很快……”程跞捡起一旁的龙渊剑，奋力地舞动几下，将十多个离光圈太近的恶灵击毙，杀鸡儆猴，龙渊剑光华流动，在它气势的淫威下，那些恶灵惧怕地退后许多，两人可以活动的空间稍稍变大，可他们刚舒口气，那些恶灵又不畏死地重新围了过来
“该死的……”程跞有气无力地怒骂，他挥剑再砍，这次那些恶灵却不再闪避，更甚的是，他们竟前仆后继地迎上龙渊剑，即使是飞蛾扑火，它们也丝毫不惧。程跞却因此更加心急，没错，龙渊剑是可以轻松地将那些恶灵斩得灰飞烟灭，但他的攻击只是杯水车薪，对于漫天不计其数的恶灵，被程跞斩杀的只是茫茫数量中的九牛一毛，而相对的，斩杀恶灵，龙渊剑的灵力流逝得更快，它的光芒越发不济。
“媟妹，你干什么？”程跞喘着粗气，几剑挥舞，身体更无力，观背后，见京媟正在试图伸手靠近道台中央的神龙鼎和魂幡，只是在两件异物一尺周围似乎是有隐形护壁相隔，京媟几次尝试，皆无法靠近它们一尺之内。
“你忘了魂幡是鬼道圣物能号令天下妖物？只要我们能拿到魂幡，就能控制这些恶灵。”京媟解释着，只是两件异物一尺之内包裹着一团神秘的力量，她一筹莫展。
“我来试试？”程跞好奇地盯着魂幡，魂幡血雾内狰狞的妖鬼图案呼之欲出，邪气凛然。他满腹好奇，伸手去取，疑惑，“你说，鬼道圣物为何能与道家仙器相安无事地共存？还结成唇齿关系？”
“呆子，你？”京媟目瞪口呆地盯着程跞，程跞的手竟然毫无阻碍地进入了两件宝物一尺之内
“没什么呀？根本没有什么怪力阻拦？”程跞疑惑地盯着两件异宝。
正待他伸手握住魂幡杆子时，突然，他浑身一震，魂幡里传出一道奇寒阴力迅速侵袭程跞体内，如浩瀚江河，汹涌澎湃。只是突然又如昙花一现，奇寒阴力迅速在程跞体内石沉大海，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他身体丹田条件反射般传出一道金色灵力，是修炼《万佛》辟谷之境所得，金色灵力自丹田而出，宛如金龙出海，流入程跞捏魂幡的手臂上，抵达手臂后却仍然不停息，继续奔腾，最后全部流入魂幡木杆之内。
“呆子，你怎么了？”京媟突然发现程跞不对劲，魂幡似乎是与程跞的手粘在了一起，她尝试几次想帮程跞把魂幡扔开，只是均徒劳无功。
程跞苦着脸暗叫糟糕，那刚修炼出的金色灵力自丹田而出源源不断地流入魂幡，不受自己调度，确切地说，是魂幡在吸取他的灵力，魂幡木杆虽只有筷子长短，却像无底洞般无法填满。程跞知道，再继续这么被魂幡吸下去，轻则修为尽失，武功报废，重则危及生命，可他又无法阻止灵力的流失，他后悔死了去碰魂幡这种大邪之物。
只是，突然魂幡似是被喂饱了不再吸走程跞体内的灵力，程跞擦掉额头虚汗，唏嘘直叹刚才真是险象环生。刚松弛，魂幡却又起异象，层层血光大放，洞内无风，魂幡却凌空起舞，飒飒飘扬，血雾之中，妖鬼图案更是龇牙咧嘴，栩如真实，似有妖物欲从魂幡内飞出。
程跞惊得虚汗涔涔，魂幡兴奋，给人一种如临九幽地狱之感，恶鬼邪气，令人全身悚然。他刚欲尖叫，魂幡邪气又突然停止释放，安静的魂幡握在手中如握常物，并无异样。
“呆子，你到底怎么呢？”京媟焦头烂额不知所措，程跞握着魂幡满头虚汗，脸色苍白，她却无能为力。
程跞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握紧魂幡，手中加大力道，便将魂幡从神龙鼎鼎盖之中拔出，奋力朝周围恶灵一挥，千万恶灵便惊恐地退避三舍。
“媟妹，这魂幡果然很厉害，那些恶灵都怕它。”程跞欣喜道，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挥舞魂幡，魂幡蕴含的万鬼之力大发淫威，恶灵无不慌乱退避，驱散恶灵后，两人可以活动的空间也变大，程跞站起身想要将周围的恶灵全部驱散，却不料将脚底的神龙鼎绊倒，神龙鼎发出一声清脆的倒地声，鼎盖也被掀开，落在一旁。
“呆子，不好……”京媟突然感知一股不祥的预感，望着被推翻的神龙鼎，只觉危机罩面。
突然，神龙鼎猛地震动颤抖，发出一串“嗡嗡”声，丹鼎之身金光绽放，鼎内却冒出一束白光，那白光甚是妖异，给人极致的冰冷阴森之感，金白两色光芒似是在做撕咬搏斗，很快那阴冷白光便占据上风，鼎身金光愈发渐暗不敌，鼎内也传出深沉的凶兽低吼声，像是被困万年欲获自由。
此时，漫天惊乱的恶灵又重新朝道台这边聚集，无数双“眼睛”盯着神龙鼎，不知何故恶灵全部无比兴奋地咆哮，洞内阴气一时遮天盖地。
神龙鼎金光颓败，随着一声嗡鸣，一道阴森的白光从鼎**出，直冲苍宇，作咆哮之势。
“幽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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