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独立制片人

迈克尔.费里尼醒来的时候，头疼如裂。

宿酒未醒的人会有很多后遗症。比如口渴、头疼、记忆力不容易集中。他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房间，眼睛里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这是一间足有三十平米的卧室，看得出品调并不差，家具是斯威兰牌，全套的乳白色家具保养得极好，看起来至少有九成新。地上镶嵌的是深红色桃木地板，光可鉴人。

在靠近窗边还有一台意大利产法奇奥里牌钢琴，同样是乳白色的。

从苹果绿的缕花窗帘向外眺望，是一片嫩绿的草坪，大概有近半英亩的样子，稍远一点有一株巨大的橡树，树冠浓郁如盖，肉眼可见清晨的阳光从叶隙中洒下，欣欣向荣。

迈克尔.费里尼似乎被自己的发现吓倒了。他用力闭上眼，过了好半天又慢慢睁开。

“我不是……我是……”他吐出一口气，突然掀开被子，赤着脚跳下床，冲进了盥洗室。

巨大的镜子里，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青男子，他身高大约有六英尺一寸（近一米八六），体形完美而健硕，一头浓密的金发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鼻梁挺直、唇线薄而内敛，下巴结实有力，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我靠……”迈克尔.费里尼把毛巾盖在脸上，无力地靠在墙上，摇了摇头。

“我是迈克尔.费里尼，我已经不再是北京电影学院的硕士研究生杜奇兵了……”

迈克尔.费里尼是常春藤大学联盟之一的加州大学毕业生，今年刚刚22岁。昨天他刚刚拿到毕业证书，为了庆贺，迈克尔.费里尼在家里举办了一个PARTY，然后烂醉如泥……

“迈克尔，你在吗？”

门外传出了一个柔美的声音，迈克尔.费里尼匆匆擦了把脸，拉开门走了出去。

“早上好，妈妈。”迈克尔.费里尼微笑着抱着面前的中年美妇，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口。

“已经不早了。”中年美妇名叫特蕾西.费里尼，是迈克尔.费里尼的母亲。她爱怜交加地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嗔怪道：“你爸爸在楼下等你，快下来吧。”

“哦，我知道了，我就下来。”迈克尔.费里尼歉意地向母亲笑了笑，进了卧室。

换上正装后，迈克尔.费里尼轻快地下了楼。在楼梯拐角处，他突然停了一下。

那里有个小储物间，门上挂了幅玛丽莲.梦露的海报，迈克尔.费里尼注意的不是她那尤如金丝猫般的妩媚，而是他看到在海报下印着一组数字。

1938……

“我的天呐，我回到了七十二年前！”迈克尔.费里尼痛苦地看了看玛丽莲.梦露那迷人的脸蛋，振作精神下了楼。

“早上好，爸爸。”

一名坐在餐桌前看报的中年男子放下报纸，目光盯着迈克尔.费里尼足足有好几秒，这才收回目光，威严地咳嗽了一声，“早上好，迈克尔。”

“爸爸，昨天我喝多了，我很抱歉，以后不会这样了。”迈克尔.费里尼坐到餐桌的另一头，道歉后拿起一只牛角面包，蘸了蘸牛奶，大口吃了起来。

理察德.费里尼怔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你已经成年了，有些事是可以自己作主的。只不过，不要让你的妈妈担心。”

迈克尔.费里尼点点头，正好看见母亲端着一盘刚出炉的饼干从厨房出来。她把饼干放在餐桌上，俯身吻了吻丈夫，然后挨着他坐了下来。理察德.费里尼温柔地朝她笑了笑，迈克尔.费里尼注意到，他的眼睛并不是和自己一样的翡翠色，而是偏黑的褐色。

“斯蒂文呢？”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公司要开张，事情太多。”特蕾西.费里尼叹了口气，“斯蒂文早点都没吃呢。”

理察德.费里尼嘟囔了一句，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面前的餐盘上。

“早上好，爸爸。早上好，妈妈，早上好，迈克尔。”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串清脆悦耳的笑声，一个穿着运动服，扎着马尾辨的女孩儿蹦蹦跳跳地冲了进来。她的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潮红，浑身汗津津的，一下子扑到迈克尔.费里尼面前，笑嘻嘻地皱着鼻子在他头发上深深吸了口气，“哥，你酒味还没散呢！”

“苏珊。”迈克尔.费里尼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拍，笑道：“这次比尔家的狗有没有咬你？”

“才怪。它都认识我了，见到我就直摇尾巴！”苏珊嘻嘻一笑。

“那是它把你当成了一根骨头。”迈克尔哈哈大笑起来，苏珊气得小脸涨得通红，张牙舞爪地扑到迈克尔身边，“哥，你才是骨头呢，气死人啦！”

对于这样的花拳绣腿，迈克尔.费里尼自然毫不害怕，轻易地捉住她的手，又熟练地在她脑袋上扑了一下，“快去洗澡吧！”

“苏珊，你该迟到了。”特蕾西.费里尼含笑看着打闹的兄妹俩，同时整理出一套餐具，放在迈克尔.费里尼的身边，同时指了指放在壁炉边沉重的落地钟。

苏珊飞快地吐了吐舌头，白了哥哥一眼，上楼拿了换洗衣服，钻进浴室。

等她出来时，父亲和哥哥已经吃完早餐，正坐在沙发上谈心。

“迈克尔，本来昨天晚上就应该找你谈谈。不过那时你兴奋得过度，可能会影响你的决定。现在你对你的未来有没有想法？”

未来？杜奇兵接收了迈克尔.费里尼的全部记忆。自己的父亲，理察德.费里尼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事实上，理察德.费里尼的爷爷是最早留美的一批华人，他娶了个美国姑娘，理察德.费里尼的父亲同样如此。所以理察德.费里尼看起来还有亚洲人的影子。经过几代稀释，现在的迈克尔.费里尼身上就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像亚洲人的地方。他有着欧美人标准的相貌和身材，皮肤白皙而健康，鼻子挺直，额头和脸型也完全不像亚洲人那么扁平。

理察德.费里尼是一名成功的商人，他拥有数家公司，经营范围从汽车、家电到衣服、百货，几乎无数不包，同时他还是一名成功的政治家。他是加州的一名众议员，社会地位不低，他本人也受到了商业伙伴和朋友的尊敬。

理察德.费里尼有个幸福的、标准的美式家庭。他的妻子特蕾西.费里尼在婚前是一名中学教师，不仅美丽，而且温柔、娴淑。结婚二十七年来，她为理察德.费里尼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长子斯蒂文.费里尼继承了父亲的优秀基因，不仅是一名成功的商人，同时在政治上也有所追求，他现在不仅是一家大型货运公司的董事长，同时还是洛杉矶民主党立法委的执行副主席，可以说是一名政治新星，前途大为看好，甚至隐隐有超过父亲的趋势。

迈克尔.费里尼系出名校，虽然没有哥哥那么优秀，但是刚刚毕业的年青人，凭着热血和家族的基础，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苏珊.费里尼，她自幼就极其喜欢歌舞，尤其热衷于看电影和舞台剧，立志要成为向玛丽莲.梦露那样，甚至比她还要优秀的电影明星。对于这一点，理察德.费里尼并不赞赏，但是鉴于女儿刚刚年满十七岁，所以并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反正年青人的梦想总是变化很快的，等于她长大**的那一天再讨论也不迟。

今天理察德.费里尼要解决的是，就是儿子毕业后的走向问题。在迈克尔.费里尼还没有毕业前，父子两曾作过探讨．理察德.费里尼的意思，是想推荐去几家著名的试验室工作，或者干脆进入大学作助教，这也是迈克尔.费里尼本人的意愿。

家里有一个人经商就够了，有个作学问的儿子，应该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理察德.费里尼想到这里，微笑道：“你的成绩很优异，事实上根本用不着我推荐。你的导师哈德逊先生已经给贝尔公司打过电话，他们对你很有兴趣――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迈克尔.费里尼当然知道。如果一切没有意外，他的一生就会与物理和试验室分不开。但是现在，即使杜奇兵继承了迈克尔.费里尼所有的记忆和智商，他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毕竟，他对枯燥的物理理论没有半点兴趣。

“爸爸。”迈克尔.费里尼再次看了看挂在储物间门上的那幅海报，性感的玛丽莲.梦露对着他正笑得娇媚，似乎在鼓励他。

“我改变主意了。”迈克尔.费里尼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果然不出所料，理察德.费里尼一下子怔住了，他用疑惑地眼神在儿子身上扫了好几圈，这才开口道：“什么？”

“我不想做物理研究，也不想去大学授课……因为，因为……”迈克尔.费里尼搜肠刮肚，想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父亲，但是他却徒劳地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想想也是，一名物理专业的大学生，毕业后不做物理研究还能干什么？

“那么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呢？”理察德.费里尼打断他的话。他嘴上的烟斗不知什么时候熄了。他将烟斗里的烟灰磕进烟灰缸里，郑重地看着儿子。

两人的谈话引起了母女俩的注意。特蕾西.费里尼放下手里的活，而苏珊已经吃完早餐，已经换上一身深蓝色的校服，背着书包从楼上下来，搂着母亲的肩膀。

迈克尔的目光在空旷的房间内转了几圈后，落到父亲面前的《洛杉矶时报》上，上面标明的时间是1938年3月15日。

“爸爸，我想做一名独立制片人，拍电影！”

理察德.费里尼点着火柴的手一下子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拍电影？”

“是的，爸爸。”已经说开了，迈克尔.费里尼反而放下心来，他诚恳地盯着父亲的眼睛道：“爸爸，我知道你对电影有偏见，你认为搞电影的人没有什么大出息，但是这是我的爱好，是我最喜爱的职业。我在上大学时就研究过戏剧表演，系统地学习过编剧、导演和制片――这都是我利用业余时间自学的。虽然我的专业成绩很好，但是我更希望自己可以作一名导演，拍出自己喜爱的电影，而不是作一名物理学家。”

呼，呼！终于说完了，迈克尔.费里尼靠在沙发上喘着气，目光捕捉着父亲的面部表情。他知道，如果父亲不同意的话，身无分文的自己是不可能独立执导一部电影的，而没有在任何一家戏剧学校学习过，也不可能被那些大的电影公司聘用。

“哇呜！”苏珊惊喜地叫了起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会做导演？这真是太帅了！你要真的能做导演，我一定要在你的影片里演女主角！”

理察德.费里尼被儿子突如其来的改变主意打懵了。他从未听过儿子对于电影或戏剧表演有过什么评论，也不知道他在学校里究竟学了些什么，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独立制片人？”

“是的，爸爸。”迈克尔.费里尼细心解释道：“独立制片人是不属于任何一家电影公司，独立投资、独立拍摄电影的一种职业。拍电影的钱来自外来投资，电影通过发行公司发行来赚钱……”

理察德.费里尼对这些一点也不懂，同样也不感兴趣。他打断了儿子的话，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是说，你要我给你投资拍电影？”

迈克尔.费里尼的脸红了红，毕竟在美国，儿子找父亲伸手要钱的事是很丢人的。但是现在他根本不可能拉到投资，第一部电影肯定是要找父亲投资。

“是的，爸爸。但是，我保证，我拍的电影一定可以红，绝对能够赚钱。只要您给我的第一部电影投资，第二部，以及以后的电影我就可以自己投资，或者找其他电影公司来投资――您投资的钱我可以还给你，而且还包括利润，这些都可以在合同里载明的。”

理察德.费里尼抬腕看了看表，“苏珊，你该上学了。”

苏珊立即跳起来，冲着哥哥挥了挥拳头，“哥，我支持你！”然后冲出门，骑上脚踏车，很快地穿过草坪远去。

理察德.费里尼收回目光，仔细地看了看儿子的表情，直到相信他不是开玩笑，这才开口道：“要我投资可以。把计划书做好，一周时间。”16977.16977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