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父子
很难想象，在临津这座小县城里居然会有这么个地方。一家餐厅，从外观看，很像日本料理店；坐定后看摆饰装潢，则像中式简餐店；服务生的打扮穿着，却像是卖泰国菜；等看到菜单之后，才知道是西餐厅。
可惜现如今这种不伦不类的餐馆却很受欢迎，每每到了晚饭时分，这家餐厅总会坐不少人，而且大多是一男一女的情侣配，虽然人多，但是整个餐厅面积并不算大，所以罗成和方丽走进门四下随便张望，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人。
不远处，一个衣着华丽贵妇模样的中年妇女正盛气凌人指着一个服务员打扮的小姑娘说着些什么，周围用餐的人不时朝她俩看去，却被中年妇女用眼瞪了回去。
方丽偷偷那眼瞥象罗成，只见他眉毛开始纠结起来，在眉心形成一个“川”字。
“妈，出了什么事儿？”罗成领着方丽走到那两人身边，朝着中年贵妇问道。
“成儿你来了。”田艳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准媳妇手挽手的走到自己身边，仿佛又给自己添了几分底气，朝女服务员大声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要不然就把你们经理叫出来，跟你说，我可是认识你们经理的。”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成看着自己的母亲，眉头越发纠结。
“怎么回事？刚才你们没来，我就坐在这里看报纸，这丫头过来加水的时候，居然把水全倒到了我身上，我这可是上个月才买的，都还没穿几次。”田艳边说边瞪了一眼女服务员。
“对不起，对不起...”女服务员头埋得很低，声音里业已带着哭腔。
“对不起就完了？这衣服还能穿得出去么，去把你们经理叫来，我倒要让他看看你这个服务生是怎么当的？”
“田阿姨，你先不要着急，别把自己给气坏了。”方丽将原本挽住罗成的手，轻轻搭在田艳的肩膀上，温言劝慰道。
“不好意思，麻烦你先去把你们经理请来吧。”罗成瞥一眼田艳的衣服，在衣角边缘看到了少许水渍，叹了口，走到女服务员身边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说话啊！”看女服务员只是低头扯着衣角，田艳忍不住怒从中来。
“去吧，没事的，你把大堂经理请来就是。”罗成微侧了下身子，将田艳的目光挡住，低声说了这句话。
女服务员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了罗成一眼，点点头往值班室走去。
“妈，你何必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呢，你这件衣服回去洗洗不就行了？”转过头，罗成有些不满的说。
“和她过不去，你没看到那丫头刚才做错了事闷头闷脑、傻乎乎的样子，真是气死我了！”田艳不无好气的说。
“阿姨，我们还是先坐下吧。”方丽扯扯田艳的衣袖，再朝罗成使了个眼色。
罗成看到周围的人都放下了餐具看着自己三人，只好拿起几张面纸，将桌上和椅子上的水渍擦拭干净，然后让田艳和方丽坐下，自己则坐到了她俩对面。
“这位夫人，刚才是在是很抱歉，我们的服务生是新来的。”不多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到三人的桌子边，朝田艳恭敬地开口道，看样子他就是这家的店的大堂经理。
“新来的？哼，新来的就可以不长眼睛乱倒水？”田艳冷冷的看了来人一眼，“我记得你们总经理姓黄吧，要不要我打电话把他叫来，让他来收场。”
“啊，这位夫人是在是不好意思，黄总这几天不在临津，不过这点小事鄙人能做主，您的损失小店会全部承担的。”大堂经理说话不卑不亢，却把位置摆得很低。
“不在？哼，那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其实田艳闹了这么久也就为了找个台阶下，现在别人把台阶送到了脚边，她也顺便好下台。
“您看这样行不，你们这顿饭钱全免，而且加送三张VIP贵宾卡，以后到小店用餐一律八折优惠。”
“我看就这样吧。”这次说话的是罗成，不过田艳也没开口反对。
“那好，您点的菜马上就到。”大堂经理朝三人点点头，快步往回走。
就餐前的这一茬完全搅乱了三人的兴致，原本美味可口的饭菜，罗成却觉得难以下咽。胡乱切下了几块排骨勉强填饱肚子，便借口上洗手间的功夫，去到吧台找到那个大堂经理，请他不要过分责骂刚才犯错的女服务员，然后回来再坐了一小会儿三人便一齐离开了餐厅。
之后自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罗成随着田艳回了自己的家，看着近200平米的房子，罗成却觉得异常陌生。
原本靠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罗兴义眼角的余光瞥到罗成母子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悄悄拿起遥控关掉了电视的声音，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燃。
“成儿，你上哪去？”田艳叫住正准备回自己卧室的罗成，“陪你爸说说话啊，你这孩子。”
罗成扭过头，正好接触到罗兴义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坐到了靠右边的沙发。
看罗成老大不情愿的样子，罗兴义微蹙起了眉，不过又缓缓松开，看着坐得离自己很远的罗成淡淡的开口道：“回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好让小朱去接你。”
“不用。”罗成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回来了也不落屋，就不怕你妈担心么？”对儿子的冷漠，罗兴义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反正你也不会担心，不是么？”罗成反问道。
罗兴义摇摇头，将烟灰抖落在桌上的烟灰缸里，“你在下面还好吧？”
“还好。”罗成并不看他，“如果你不派你的司机来镇里给我送东西的话，会更好。”
“哼，你懂什么？”罗兴义冷哼一声。
“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罗成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可是我知道，我是一名村官，我的责任是为所在村的村民服务，带领他们发展。可是现在你看看，每次我下村，那些镇干部，那些村干部跟在我身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你以为是怕我吗？不，他们是怕您，怕什么地方做错了被您这位市长知道，他们头上的乌纱帽就不保了！我这哪是村官，我比镇委书记都还气派！”
“够了！”罗兴义右手往沙发坐垫上狠狠一拍，“不想干了就给我趁早回来，那村官有什么好当的。和那些农民打交道有什么用？”
“可是父亲您不也是放牛娃出身么？”
“所以我比你更清楚什么是苦日子，才不愿你把自己的青春浪费在那种地方！”罗兴义深深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摊开双手“回来吧，成儿回来吧，相信父亲，在市里你才会有更大的发展。”
“怎么了，你们父子两刚刚不还是好好的么？”田艳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削好的苹果，看着客厅里对峙的父子俩。
“我是不会回来的。”罗成起身慢慢往自己房间走去，扭开房门，却并未踏进，冷冷的开了口，“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父亲是市长。”
听到这句话，罗兴义吃惊的望着罗成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如此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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