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茵雪

第三章 茵雪

我不知道爹妈为什么要给我起“吴勤勇”这样一个名字,大概是希望我“勤劳勇敢”,成为中华民族的一个杰出人物吧。wenxuemi。com

我讨厌这个名字,尤其讨厌中间那个“勤”字。若不是托祖宗的福得了个好姓,我真的会痛恨这个名字。事实上我既不勤也不勇,相反却将懒惰当成我的最大的梦想。

我从小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根据母亲的回忆,我出生三个月后,除了睡觉就是东张西望,抱在怀里也不肯安宁。跟我同龄的孩子还在母亲怀里无法下地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爬:直着爬、横着爬、倒着爬,而且速度飞快。妈妈总是阻止我这么做,怕我弄脏了手,磨破了衣服,但是她一疏忽,我马上又在地上爬来爬去,弄得她无可奈何。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大人们教我辨认什么物品,我总是能很快记住。当大人们再次提到那个物品时,我能够立刻将头转过去,于是大人们都夸我聪明。

孩子是大人们的玩具。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在阿姨们的手臂中传来传去。她们做各种各样的鬼脸,她们送你各种各样的食物和玩具,想尽办法逗乐你,一旦你让她们如愿,她们就会开心地笑起来,比孩子还要天真。

我之所以说“阿姨们”,而不说“叔叔们”,那是因为如果有陌生人想要抱我,我一定挑阿姨,而且是漂亮的阿姨,其他人都不让抱。后来,当妈妈把这件事当作笑话告诉已长大**的我时,连我自己都纳闷——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竟然懂得挑三拣四,难道这种审美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吗?

他们总是希望我快点长大,我也这么想,可是当我能够自己走路以后,我的**常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仅仅是因为我抢了别的小孩的玩具,或者画花了邻居家的墙壁这类的小事。那时候我的父母工作都很忙,我的种种恶行劣迹让他们防不胜防,于是他们决定将我送进幼儿园。

我隐约记得那一天下着毛毛雨,妈妈说要带我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还给我换上了新衣服。和我们一起同行的还有邻居袁阿姨和她两岁的儿子操操。我还小操操半岁,所以得管他叫哥哥。妈妈总是告诉我要尊敬长辈,可是在我玩泥巴、捉蚂蚁的时候,这个操操总是我的跟班,所以我从没想过要尊敬他。

那个好玩的地方有一扇很大的门,是由一根根象大人手臂那样粗的铁管子组成的。我想伸手去抓,但妈妈制止了我,说会弄脏了手。很快出来一位年轻的阿姨,开了门让我们进去。

妈妈和那位阿姨说了几句话,然后蹲下来对我说:“小勇乖,今天就在这里和小朋友们玩,等妈妈下班了就来接你。”

我的眼睛早就看见了里面空地上的秋千架和滑滑梯,听说要让我玩,哪还不乐意,连连点头。

那一边的操操却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抱着他妈妈的大腿不肯放。几个大人说尽了好话,他也不依。他妈妈没办法,狠了狠心掰开了他的手,将他交给那位阿姨。谁想操操哭得更狠了,最后竟然尿了裤子。于是大人们又是一阵忙乱。他妈妈眼圈都红了,差点想改变主意将操操带回家去。这时,我走过去拉住了操操的手,说:“我们去玩滑滑梯吧。”这一句话打破了僵局,操操虽然还在哭着,但终于肯留下来了。

就这样,我和操操一起走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在我们眼前的是一间漂亮的房间,墙壁上贴着彩色的卡通动物画,墙角放着一些玩具,二十几张小凳子靠墙摆放着,围成一圈,上面坐着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都瞪着大眼好奇地看着我们。我和操操都是第一次离开亲人,独自面对这么多的陌生人,我变得很拘谨,不敢说话;操操则紧紧抓着我的手,现在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我和操操坐了下来,一个阿姨开始教我们做游戏、学唱歌。我很快就不紧张了,全身心地投入了这个大人陪小孩的游戏中。那一天,我得到了一朵红花,有两个阿姨都夸我很乖,很聪明。操操也得到了一朵红花,不过那是为了安慰他,免得他又哭了。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在这么多人面前没有给自己丢脸。这件事给我的启发很大,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办起事来胆大妄为,从中尝到了不少甜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那个当年尿裤子的操操现在已经是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块头,在一所体校担任羽毛球教练。两年前的春节,他带着妻子、女儿回家过年,我正好去他家拜年,和他见了一面。我问他:“还记得我们第一天上幼儿园的事吗?”他说:“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总之我不能当着他家人的面揭他的短,于是就说起现在的幼儿园要比当年好多了之类的话。

现在幼儿园的孩子真是幸福,不仅住的好,吃得好,还有各种各样的玩具可玩,甚至还可以学电脑。

可我们那时候的条件很简陋,吃得也不好,很多玩具还是旧的。阿姨们的表扬让我得意了好几天,但热乎劲一过,我就发现要得到表扬的代价必须是循规蹈矩,而循规蹈矩会让我失去很多乐趣。幸好有她在,才使我对童年的回忆充满了甜蜜。

幼儿园里有两匹小木马,是放在露天里的,它们身上的漆已经剥落了许多,只有那个马型还在。马的双脚是用两根弧形的木架子做的。坐上去前后摇动,还真有些骑马的威风样。骑马是男孩子的专利,凡是户外活动时间,我总是要在木马背上呆上几分钟过过瘾。这一天我在木马上摇了几下,因为力气太小,所以停下来喘气。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子陈志超就站在我的马旁边等着替换我。——我之所以还清楚地记得他的名字,是因为他是我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的老同学,现在他去了美国留学,还不时给我写信。

“该轮到我了!”他当时这么叫着,很不满我霸占了那匹马那么久。

我看了看他,从兜里掏出一粒玻璃珠,说:“你帮我摇木马,这粒玻璃珠就送给你。”

他双眼放光,生怕我反悔似的,一把抢过玻璃珠,立刻卖力地摇起木马来。

我心里暗笑,他弹玻璃珠的技术比我差多了,虽然送给了他一粒,但我很快就可以从他的手中再赢回来!

我沉醉在风驰电掣般的感觉中,就好象我真的骑着马在跑。突然耳边传来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那声音道:“我要骑马!”好象是下命令般不容置疑。我让陈志超停马,向那声音望去,是她!她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正盯着骑在另一匹马上的胖骑士。但那位高傲的胖骑士一点也没有要理她的意思,于是她的眼神转向了我。

她是幼儿园里最讨阿姨们喜欢的女孩子,也是幼儿园里最出色的女孩子。她总是梳着两根漂亮的小辫,而且常常变换发型,有时候用红线缠紧辫根,有时候在头顶上打一朵漂亮的蝴蝶结,有时候又变成冲天辫。真让人羡慕她有个心灵手巧的妈妈。不过,也要她自己可爱才行。她不像有些女孩子,动不动就哭鼻子,而且不乐意和男孩子说话。她可是胆大,不认生的。我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软了,就从马上下来,扶她上马,然后自告奋勇地说:“我帮你摇吧!”她玩得很开心,我们也因此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她的大名叫茵雪,我们都叫她小雪。

这一次骑木马的经历让我明白了两条人生道理。第一条是不论做什么事都要想法用最小的代价来完成,要充分重视“玻璃珠”的作用;第二条是讨好女孩子一定要身体力行,如果想偷懒而请别人代劳,也要让她知道这是你精心设计而送给她的惊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我和小雪的友情也日深一日,我们经常手牵着手,就像蜻蜓的两对翅膀,在幼儿园里快乐地飞翔。

小雪的兜里总是藏着些宝贝,或者是几颗糖,或者是几块饼干,每次她总要分给我一半,决不分给第二个人。我呢,就把男孩子们玩的各种玩艺全部教给她,她总是一学就会,弹玻璃珠的水平甚至远远超过了陈志超。

自从第一次得到红花后,我得到红花的机会渐渐少了,因为我的两手经常是脏兮兮的,而且有的时候还将手上的泥浆悄悄抹到别人的衣服裤子上。而小雪是我们那个班上得红花最多的孩子。我不能让小雪看不起我,所以我得做一些什么事让小雪佩服我。

机会终于来了。

我们中午都要在幼儿园里吃一餐,幼儿园的饭食很差。有一段时间吃的是肉包,说是肉包,其实里面的肉馅就是肥肉加酱油,所以我们都不爱吃。但一位阿姨威胁我们说,如果不吃,就报告家长。报告家长的意思,就是让家长打我们**。为了保护**,我们只好牺牲胃。油腻腻的肥肉放在嘴里嚼着,让人恶心得想呕吐。

小雪也讨厌肥肉,有一回她坐在我旁边,吃着肉包直皱眉头。我看了心疼,伸出小手悄悄对她说:“把肥肉给我。”她犹豫了一下,两只大眼睛忽闪着。我对她眨了眨眼睛,她明白了,趁阿姨们没注意,将肉包里的肥肉迅速掏了出来。我将肥肉捏在手心里,站起来,大声报告道:“阿姨,我要尿尿!”

“去吧!”阿姨说。

我跑到厕所,将肥肉一扔,洗了个手,得意洋洋地回来了。

小雪急着想知道答案。

我将两手一伸,告诉她我把肥肉变没了。

她笑嘻嘻地道:“骗人!”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玩这种把戏,直到被一个好孩子揭发。

幼儿园的阿姨以浪费粮食的名义罚我面壁。

别的孩子都在玩,只有我呆看着面前这块雪白的墙壁。我没有哭,只是在想:“在这上面画一只小白兔好呢,还是画一只大灰狼?”

第二天见到小雪的时候,她将兜里的宝贝全给了我。

我知道了,我是小雪心目中的英雄!

从那以后,我和小雪更是亲密无间、形影不离,就像是一个人一样。

幼儿园里有午睡的习惯。那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排满了小木床,每张床睡两人,每天都有两位阿姨值班。有一天,我和小雪说话正说得带劲,两人牵着手走进了这个房间。

我和小雪的悄悄话刚讲了一半,不想就这么中止了,就对阿姨说:“阿姨,我能不能和小雪睡在一起?”

“不行!不行!”那位阿姨大惊失色,一把扯开了我们牵着的两只手,命令我立刻回到自己的床上去。

小雪在一旁天真的问:“阿姨,为什么不行?”

那位阿姨蹲了下来,握住她的小手,和蔼地说:“傻孩子!女孩子怎么能和男孩子睡一块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不能和男孩子睡一块,但我知道我一定是闯了祸。因为从那以后,我在玩耍的时候,总有阿姨特别留意我。还有一次,我听见阿姨小声地对我妈妈说:“你的儿子有点早熟。”我不明白“早熟”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那决不是在表扬我。她们就这样观察了我几个月,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这才放下心来。

那时,我以为男孩和女孩的唯一区别就是头发。女孩的花衣服没什么稀罕,我也穿过。那是有一次阿姨教我们扮家家玩,不知是什么念头促使那位阿姨突发奇想,让我扮演妈妈,让小雪扮演爸爸。于是我就穿上了花衣服,所有的孩子都笑翻了。他们不是笑我的这身打扮,而是笑我的头发。其实我那时白白净净,打扮起来决不会输给女孩子,唯一糟糕的是头发太短。阿姨好不容易用两根皮筋在我头上扎起了两撮头发,权当小辫。我没有去照镜子,但我知道那一定很滑稽,因为连小雪也笑得坐到了地上,抱着肚子直叫疼。

然后是表演。我一手抱着布娃娃,一手装作在做饭,口里还念念有词:“宝宝乖,宝宝乖,妈妈喂你吃饭饭。不许哭,不许闹,还不准尿尿。”这一回笑倒的是阿姨。

轮到小雪上场了,她在嘴唇上贴了两张黑纸片,当作胡子,两根小辫一翘一翘的,根本就不像“爸爸”,我看了也想笑。

她从我手里抱过布娃娃,很认真地说:“宝宝乖,爸爸下班了,现在教你做游戏。”

“他不会做游戏,他要吃饭饭!”我从小雪的手中抢过布娃娃,认真地说。

“他会做游戏!”小雪伸手来抢,抓住了布娃娃的两条腿,我紧紧抱住布娃娃的脑袋不放。

我们就这样将布娃娃拖来拔去,谁也不让谁。

“不会!”我叫道。

“会!”她也叫道。

“不会!”

“会!”

“他还没有长大!”我解释道。

“你为什么不让他长大?”小雪似乎很不满。

“这布娃娃又不是我的。”我傻乎乎地回答道。

然后我们的耳朵里立刻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笑声……

只有一次,我把小雪弄哭了。罪魁祸首也是头发。

上面说过了,我以为男孩和女孩的唯一区别就是头发。我不明白为什么男孩子只能是短头发,只有女孩子才能留长发、扎小辫。于是我就去问阿姨。阿姨说:“男孩子留长发就不像男孩子了。”我又追问:“为什么男孩子留长发就不像男孩子了?”阿姨说:“这孩子!阿姨跟你说不像就是不像!”

看来,连阿姨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是我就去问小雪。

小雪说:“男孩子留短发才像男子汉,女孩子有辫子才漂亮。”

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因为我正像是男子汉,而她也确实很漂亮。

小雪很爱护她的辫子,有时阿姨也会帮她梳小辫,我就在旁边看,看着看着也就学会了。有时我很热心地想帮她梳小辫,但她总是不愿意。终于有一次,我趁她不注意,解下了她一边的小辫,然后向她示意我能够像原样帮她梳好。哪知她一摸小辫散了,立刻“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立刻号啕大哭起来。

阿姨们闻声赶了过来,将我痛骂了一顿,罚我去面壁。

面壁我倒不怕,让我伤心的是小雪有好一段时间不理我。

好在小孩子都不怎么记仇,我们很快又和好如初了。

和小雪在一起就是这样使人快乐,快乐得让人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很快我们都到了入学的年龄。

入学是人生的一件大事,那是一个孩子长大的第一个标志。但我却有些快乐不起来。因为附近有两所小学供我们选择,谁知道小雪的妈妈给她选的是哪一所呢?

离开幼儿园的前几天,小雪告诉了我她要去的学校,正是我要去的那所学校!

我高兴极了!

开学典礼的那一天,我又惊喜地发现小雪和我分在一个班。

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幸福的生活在等待着我们。

2001年1月6日初稿

2003年8月9日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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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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