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失魂落魄的游荡在繁华、壅塞的台北街道,周遭行人成群结队或成双成对,益加突显咏乐形单影只的落寞。

直到走累了,咏乐才恍然记起应该回家一趟。

招来计程车,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左胸正被什么东西无情的挤压,闷的喘不过气来。

“小姐、小姐、小姐?!”运将一连叫了好几声,口气逐渐不耐烦

“嗯?”咏乐恍惚的回应,眼神涣散。

“你要去哪里?我问了你好几次了咧。”运将大哥翻了翻白眼,口气不自觉的放柔了许多。

她将地址告知,尔后,又陷入呆滞状态。

车子东转西拐,约莫半个钟头后抵达目的地。

运将一样唤了她好几次,才把她出窍的灵魂拉回来。“小姐,到了啦!”

“喔。”咏乐付了钱,下了车。站在熟悉的家门前,她的心又隐作痛,这才知道,原来心碎了,还是会有知觉。

往事顿时涌上心头,激荡着她哀伤的心绪。

呆站良久,咏乐终于抬起千斤重的手,按下电铃,但几分钟过去,却等不到人来开门。

刹那间,她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和苍凉。

抱着臂膀,靠着门扉滑坐在门柱边,天空仿佛呼应她的心境,刺骨的寒风和着细雨打在身上,让她的神智忽地清醒不少。

脑子里回荡的,全是梁恕残酷无情且悲愤的怒吼,那些耳鬓厮磨时,附在她耳畔的挑情爱语,是他诱她堕落、沉沦,裹着糖衣的毒。

当初,基于爱他的私心,所以不顾廉耻的诱惑他,渴盼拥有他的孩子。如今却成了莫大的讽刺,她爱他,却也恨他、怜他。

但她也深信,她深爱的爹地,绝不是他口中见利忘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人,这一切一定都是误会!

她好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会造成一连串的悲剧?也好想还爹地一个清白,并且解开束缚在梁恕心灵上的枷锁,让他不再恢世嫉俗。

但,该从何查起呢?何况,她现在根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她环抱着膝头,将冰冷的脸埋进双膝中,脑袋一片紊乱,毫无头绪,她好想念爹地和妈咪,好担心爹地的病情。老天爷啊,祈求您保佑爹地,平安健康,弭平每个人心中的怨怼。

咏乐十指交扣,虔诚的祈求上苍的悲悯。

*******

脱离粱恕的掌控回家已经好几个月,每隔三天,就会有一批人上门讨债,态度倒没有想像中强硬。或许是知道再怎么逼迫,他们也偿还不了几亿的天价,也或许还有更可怕的计划在酝酿,总之,他们吓唬、恫吓完后便悻悻然离去,倒也没有太刁难。

不过,房子已被查封,新买主强制他们月底前必须搬离。

咏乐虽然一无所有,但能和亲爱的家人共患难,总比一个人时踏实许多。只要有机会,她都会向父母旁敲侧击,企图找出多年前,究竟发生哪些恩怨情仇。

可得到的净是些感人、感伤和感慨的回忆,无助于厘清误会,了解事情真相。

不过,在尚未有任何进展前,她却发现一项惊人的事——她可能怀孕了!

她一直以为没胃口、经常头晕目眩,是因为太伤心、情绪低落而引发的症状,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向来准时的月事,却缺席了三个月,她才惊悟,可能当时她不轨的私心真的成真了。

呆坐在床上,咏乐六神无主,没了分寸。“别慌,说不定这只是营养失调所造成的……”她喃喃地安慰自己,试着稳定混乱的思绪。

遇到这种事情,咏乐赫然发现,身边居然没有可以分享心事的朋友、知己。就算有聊得来的同学,也都在国外念书,远水救不了近火,而她也无法将最近的经历一一道尽。

一件件接踵而来的打击和烦恼,让她彷徨无助,完全无计可施,仅能脆弱的任凭命运宰割。

有疙瘩悬在心上总是不对劲,咏乐马上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在医药用品柜前磨磨蹭蹭老半天,久到收银员开始注意她鬼祟的行为,以异样的眼光打量她。

咏乐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的低着头、抓起验孕棒付了帐,立即冲出商店,小跑步回家。

咏乐锁在房里的浴室,遵照验孕棒包装上的使用方式进行验证。

比照之后,整个人傻住——她真的怀孕了!她肚子里有了和梁恕的结晶。

怔忡的盯着验孕棒,她的手贴住仍旧平坦的腹部,感到无所适从。

“怀孕了……我怀孕了……居然怀孕了……”咏乐抱着肚子,眼神失去焦距,反覆低喃。

她没有哭、也没有尖叫,娇美的脸上,除了惨白没有任何表情,当绝望、失意到一种程度,就好像灵魂抽离了身体,失去感觉。

她就这么蜷缩在浴室里,枯坐一整晚。

从浴室回到床上,从夜晚到白天,她苦思许久,依旧拿不定主意,一连串噩梦降临,虽然怨怪老天爷捉弄,但咏乐明白光是怨天尤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目前的情况,她着实没有多余的心力照顾孩子,未来茫茫,她亦没把握给孩子过好日子,小孩生下来,恐怕得注定跟着她吃苦。

“宝宝,对不起……原谅妈咪……”她无奈的啜泣,拿掉孩子也需要一笔钱,而她早已阮囊羞涩……

她下床,翻出珠宝盒,里头静置着一条钻石项链,是她十六岁时爹地送的生日礼物,她一直仔细收藏,舍不得戴,应该能变卖个好价钱,咏乐抹干泪痕,赶紧简单的梳洗、整装,带着钻链匆促出门。

好不容易来到当铺前,但咏乐却在门口徘徊不下十趟,始终提不起勇气进去。

万念俱灰之际,她突然心生一计——依梁恕恨她的程度,假如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后,必定会勃然大怒、逼她堕胎,这样一来,她不但可以保有钻链,还能解决她心中的难题。

心底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督促着她去见他一面……

*******

梁恕这阵子因为公事缠身,在美国与台湾两地奔波,忙得连休息、睡觉的时间都大幅缩减,他的生活充斥着各式公文、各项数据和分析报告,成天忙得团团转,身体疲惫不堪,但却总是若有所失。

深陷在舒适的小牛皮座椅上,梁恕慵懒的闭着眼眸,揉捏着眉心,重重的吁了一口气。

“嘟嘟嘟——”内线贸然响起,听在他耳里此刻成了恼人的噪音。

就非得挑他休憩的时间吵他!他不悦的皱起剑眉,犹豫了一会才接起内线,口气不佳道:“你最好有重要的事。”

刘特助被他有些阴沉的语调骇住,暗骂自己倒楣。“是这样的,祝小姐说要见总裁……”

梁恕的胸口,猛地窒闷了下。“不见!”他没好气的吼。

“可是,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刘特助尽责的转达。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他压着嗓子,有浓厚的指责意味。

“总裁确定不见她?那我请她离开啰?”刘特助做最后确认,末了,嘴里还吟念有词:“啧,人家都怀了你的孩子了,始乱终弃,真没长心……”

“Shit!”梁恕低咒。“叫她上来!”

“是。”刘特助飞快地领命,微颤的声音泄露他的笑意,搁上话筒,他不禁得意纵声狂笑。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梁恕的倦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气愤及不知名的复杂情绪,三分钟后,刘特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总裁,祝小姐到了。”

“进来。”他口气恶劣,脾气也暴躁起来。

刘特助打开门,对咏乐的态度总是殷勤、亲切,他一向秉持“亏待美女,是会遭天谴”的行事准则,何况祝小姐就像一朵娇贵的花朵,惹人怜爱,他才搞不懂,怎么“有人”老是板着脸,好像人家欠他多少钱似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还杵在那干什么?!”梁恕瞟了一眼,刘特助非但没有离去的意思,眼睛还死盯着咏乐不放,让他更为火大。

“祝小姐要喝点什么?”刘特助像招待贵客般,礼数周到。

咏乐摇摇头,回绝他的好意。

梁恕一把抓住她的细腕,尔后,忿然甩上门,一并将多事的刘特助杜绝在外。

他松开手,咏乐白皙的手腕上已留下一圈瘀红。

梁恕无言且狐疑的打量她——和先前一样削尖的瓜子脸、不盈一握的纤腰,牛仔裤下修长的双腿,丝毫瞧不出怀孕的端倪。

“祝咏乐,为了见我一面,连怀孕的谎话都认得出口?”他睨着她,视线竟无法移开。

“我说的是真的。”她垂着颈子,掩饰眼中满溢的水气,气若游丝道。相隔几个月后再见到他,她的心依旧为他疯狂鼓动,猛烈撞击着胸口。

一旦开启封闭的心房,禁锢的思念便犹如洪水奔腾,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你要什么?钱?”梁恕冷冽的眼神,描绘着她的眉眼、秀挺的鼻、没有血色的唇,眼前这张甜美的脸孔,每每在午夜梦回时窃据他的意念,他倏地收拢十指,克制住触碰她的念头,不让**牵着走。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太过恨她,所以才一直忘不了她。

他冷静的态度,与咏乐预期的反应落差太大,导致她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梁恕发自胸腔的声音很沉。

她蠕动唇瓣,欲言又止。

他冷哼,迳自猜测她的目的。“如果是来求我高抬贵手,那就坦白说,别用怀孕的烂借口,奢望我让步。”

“不是的,我没骗你。”她急切的声明。“你……”她拳头一握,心一横,启齿道:“你不承认我们的孩子吗?”她能做的,就是激怒他。

我们的孩子……这字眼竟莫名的牵动他的心弦,教他心动——梁恕抿着唇,因为自己差点被说动而兀自懊恼。“我们的孩子?你配吗?”

她一语不发,任凭他用言语无情羞辱,如果可以,她想尽快离开,因为她发现他的气息、他说话的口气,依旧教她眷恋难忘。

恨他,只不过是阻止自己继续深陷的借口罢了,即便被伤的那么重,心里却还是系念着他是否比往常快乐……很蠢,却莫可奈何。

“你不要他吗?”她幽幽地问,心底却冒出小小的奢望,希望他改变心意。

“别装得可怜兮兮的博取我的同情,若是想向我勒索,那就更别妄想,你一毛都拿不到。”梁恕无情的啐道,随后他按下内线,吩咐刘特助。“马上安排医生,带她去把孩子拿掉。”

目的达成了,但咏乐非但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脑海中一片天旋地转。

三分钟后,刘特助已在门外等候。

咏乐背过他,脚却像绑了铅块似的,举步维艰,难道她还在期待他开口留她的微薄可能吗?

“撒了谎,不敢去?”梁恕凝睇她纤荏的倩影,说话刺激她。

她停留的时间越久,他怕自己会抛弃成见、忍不住把她留下……

咏乐心灰意冷的踏出办公室,也断绝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

签妥同意书、换好衣服、咏乐躺在手术台上,脑袋一片空白。

直到一切准备就绪,护士拿出麻醉针,在她手上涂抹酒精时,她才开始惶恐。

“不——”她胡乱挥开针头,翻身下手术台。

“小姐,别乱动——”几个人过来压住她。

“我不要……我不想拿掉孩子……”咏乐歇斯底里的大叫,使劲的挣扎。“我不要……放开我……”

她不想失去孩子——她是真的爱着梁恕,即使他总是惹她心痛、伤心,她还是爱他,她不争气、没骨气,可是她真的想留下孩子——因为梁恕是那么的爱小孩,而她更割舍不了两人最后的联系。

为心爱的男人孕育孩子,是女人爱的表现和证明,她也不例外。

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是那么爱他、也爱着还没出世的宝宝,先前的不安和挣扎,此刻全化成一股捍卫宝宝的勇气和力量,凭着这一股坚决,咏乐跌跌撞撞的下了手术台,冲出手术房。

刘特助连忙拦住她。“祝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放我走,求你……”她泪眼婆娑的哀求。

刘特助点点头,脱下外套覆在她肩上,还把皮夹里的现金塞给她。

“谢谢你。”咏乐诚挚的感谢,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仓皇离开。

*******

当邵蕴齐见到一身“清凉”的祝咏乐,有些傻眼。

户外只有十五度的低温,她居然穿着单薄的衣物、和一件男性西装外套?!脸上妆容简直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彤容,难怪警卫一度将她当做精神异常份子,不客气的驱赶她。

若不是他刚好回公司,她恐怕真的要被当成疯女了。

他立即差人送来一套衣物让她换上,并泡了杯热可可给她暖暖身子,看着她逐渐恢复血色,他才开口。

“刚从医院逃出来?”他看过那件绿色袍子,上头有医院名称。

咏乐迟疑了会,缓缓点头。沉默半晌,她决定主动告知事情的经过——包括她在跨年成人宴遇上梁恕、两人达成买卖协议、以及接下来发生的冲突……

“希望我怎么帮你?”邵蕴齐爽快的回答。

咏乐摇头。“我不知道。”

她担心梁恕会对父母不利,可是她又能做什么?

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因为爱而沦为梁恕的报复工具,她非但没有解决任何一项问题,还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先在我家住下来。”邵蕴齐大方允诺。这个安排除了收留她,当然还有其他作用。

“可是,我不放心爹地妈咪……”咏乐绞着双手,不安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不会有事的。”邵蕴齐胸有成竹道。

不是他有什么好办法,而是他相信,梁恕不是冷血无情的人。

在伤痛和愤懑的冷漠面具下,他其实有一双温柔的眼睛。

咏乐默默颔首,此刻除了信任之外,她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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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情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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