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水出芙蓉1

第一章 清水出芙蓉1

雍和二十五年元月十六,新年朝廷的第一次朝会上,只听得“吾皇英明”、“吾皇万岁”的山呼声此起彼伏。

“罢了,下一议!”赫臻语毕,又翻开一本奏折,细细读来,却眉间微蹙,半晌问道:“傅爱卿何解?”坐下众人除诧异者外,只见礼亲王张逸泰捋须而笑,其身后诸人皆面露得意之色。

“臣惶恐!”硕亲王傅嘉抱拳垂首,一脸的无奈。

赫臻扫视群臣,微微一笑,英气逼人,轻轻将奏折合上置于一侧,“朕晓得了!”他如是说,随即起身道:“今日散了吧!”“退朝……”内监纵声高呼,端起案上数叠奏折,紧紧随圣驾而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叩拜后纷纷散去,不在话下。

傅嘉携子欲匆匆离开,却被张逸泰拦下,他低声揶揄道:“亲王治家果然有道。”语毕大笑而去,不可一世。

傅嘉立于原地,一时语塞,次子忆峰上前道:“父亲,莫理那老朽!父亲可知皇上是什么意思?”“莫露声色,回府再议!”傅嘉向儿子使了眼色,便转身而去。

雍和二十五年元月二十,靖远军两队兵马连夜出城,往西南而去。朝廷如今外无贼寇,内无叛党,连夜出兵着实让人生疑。不明就里者惶惶不安,揣测着边疆是否又起纷争,年前忽仑人曾偷袭一队回京述职防军将士,副将傅忆坤与之激战后生死不明。事后忽仑人主动向朝廷发函致歉,只说是一场误会打错了人,赫臻帝本不愿挑起战事,虽痛失爱将也只好作罢,速速将总督龚郡王叶江调回了结了此事。如今朝廷突然出兵,只是这区区两队人马又何以为战?一时间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儿皇帝如今越发抬举傅氏一门,究竟置老夫于何处?”大内寿宁宫香气缭绕,张逸泰于殿内往来踱步,焦躁不安。

太后张氏缓缓喝了一口茶,颔首间髻上金簪晃眼,她悠悠道:“什么'儿皇帝'?这话要人听去,岂不又作文章?今时不同往日,兄长口中要有些遮拦才是!”老者愤愤道:“从前侍郎李贤达之子纵马伤人,都督孙毅之女虐待继子,皇帝交待老夫定要严查严惩,以表我朝纲之正!如今硕亲王府闹出这等笑话来,皇帝竟一味袒护傅氏颜面,一句'朕晓得了'就派出两营兵马帮他找女儿,实在难让老夫平了心中之气。本还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兄长!”太后堵了她的话,淡淡道,“你究竟觉得哪里不妥了?”“我哪里管他女儿离家出走,只是气不过皇帝如此善待他傅嘉!”太后微微一笑,眼神锐利,劝道:“我朝缺的便是这般巾帼女子,何况傅家姑娘出于孝义情谊千里寻兄,哪里像你说的'离家出走',她这般行为更值得称赞。”张逸泰冷冷笑道:“齐家者方可治天下,他傅嘉教女无方,难道不该治他一个,一个……?”太后“呵呵”笑道:“恐怕兄长也说不出一二来,难道他傅嘉不可有'家不齐而治国'之能?何况傅嘉把三个儿子个个都调教地那么好,又怎能说他治家无方呢?哥哥你这话未免牵强。”张逸泰听了忿忿不已,却无话可说。

太后劝道:“兄长就是沉不住气,你莫忘了今年又逢三岁采选,傅氏独此一女,早晚要送进宫来,何况张傅表亲,她唤我一声'姑母',从此这傅氏命脉还不是握在你我手中?只要他安份,她女儿便安稳!”“哈哈哈哈……”张逸泰恍然大悟,捋须笑道,“到底太后想的周到,好好好!”他连声三个“好”字,可见心满意足。

“兄长若无事,还早些跪安的好,皇帝片刻便来请安了!”“老夫这便走了,还烦请太后向两个侄女问声好!”太后笑道:“这是自然,难为你惦记!”便唤道,“韩玉,送礼亲王!”一个嬷嬷从后堂闪出,穿着体面,神情温和,便是太后口中的“韩玉”,她依言而行,将礼亲王送至仪门,反身回来时便听见太后对她道:“差人请皇后、皇贵妃来,一会儿皇帝要在这里用膳!”“是!”韩玉福身称是,径自下去打点。

雍和二十五年三月十八,靖远军两队兵马回京。

硕亲王府门前,一架马车利落地停下,车前策马的男子翻身而下,门口小厮见了便喜滋滋唤他“世子爷!”那男子从车上接下另一少年,但却脸色苍白、身形瘦削,小厮们见了连忙上前左右架住,口里不住呼喊着“三少爷回来了,三少爷回拉了!”几位贵妇人被侍仆们簇拥而出,脸上俱是期盼激动的神情。

那少年还未站稳,便“扑通”跪在了养母硕王妃及生母侧妃林氏面前,迭声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语未完,泪已落,左右皆喜极而泣,侧妃林氏更是拥着儿子泣不成声。

“娘……”一声娇柔从车内传出,俏生生一女子从车内掀帘而出。待落到地上,只见骨骼清秀,体态匀称,眼眸间泛着清澈,宛若一朵剔透的芙蓉。

眼见女儿好端端立在面前,硕王妃脸上喜一阵,恼一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女儿却已蹦跳着上来拉扯她的衣袖,娇滴滴道:“娘,女儿回来了。”“忆坤、曦瑶都回来了,天大的喜事!”侧妃魏氏抚掌笑道,“我们王府总算云开雾散了,真真是菩萨保佑!”众人一阵欢笑,相依进府,世子傅忆祖缓步跟在后面,却发现街角有一熟悉的身影,他离了众人跑过去,抱拳道:“成骏兄为何不进府坐坐?恐怕小妹她也很想见你!”秦成骏拱手道:“愚兄只是来看看你们是否安全到达,没别的意思。”他突然有些脸红,局促道:“贤弟你也知道,傅小姐她并不知我的身份,毕竟这次是皇上密派的行动,不得向他人透露。”傅忆祖听说,便再不勉强,两人一番寒暄后便匆匆散了。

傅嘉携次子从朝堂归来时,见幼子、幺女均安,自是欣慰不已,对女儿训斥了几句后,便再舍不得多说半句,只搂在怀里听她伶俐诉说着所见所闻,一家人听了喜一阵、哭一阵,好不热闹。阖家团聚的欢愉日日洋溢在王府上下,但众人尚未享尽,却忽突一道旨意,将这一切搅乱。

三月二十圣旨下:四月初十皇室选秀,傅氏有女傅曦瑶年十四,适龄待选。

傅嘉双手接旨的那一刻,曦瑶尚来不及反应,便已见娘亲兄嫂一皆泪眼朦胧,爹爹亦是神色难定。一家老小,完完全不见了那日见到自己和三哥归府时的欢悦,细想方才内监所宣之事,心头一紧,一时愕然。

翌日,王府上房内,华嬷嬷立于一侧,缓缓言道:“我朝惯例,皇室三年一采选,聘官宦名媛、世家千金入宫侍上,以充后庭。先皇登基之时修改后庭制度,如今宫中妃嫔除却中宫皇后外,共分八品十……”“华嬷嬷!”硕王妃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这些她都懂,今日只是要你说些采选时的礼节规矩!”“是!”华嬷嬷微微叹了口气,点头称是,继续道:“小姐系王府千金,皇室会在四月初九派遣内监宫女入府检选,仅看容貌是否端正,身体有无伤痕、顽疾,无异者四月初十坐大内轿辇入宫面圣,再行甄选……”“嬷嬷!你下去吧!”傅曦瑶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她根本听不进华嬷嬷口中的任何一个字,她一双深潭般的美眸只是盯着自己的母亲,她需要一个答复。

“曦瑶……”硕王妃哑然,华嬷嬷知趣地退了下去,房内唯独留下母女二人!

“娘,您告诉我,我这究竟是要去哪里?”傅曦瑶口中问着,却已眼眶湿润。

“曦瑶!”硕王妃调整了心情,低低道一声,“你听娘说……!”傅曦瑶却又摇头道:“女儿知道,女儿都知道!”她跪在母亲膝下,嘤嘤哭泣,突然一个激灵,“娘,您别难过,或许女儿选不上……”“怎么能选不上?”硕王妃拉起女儿,颜色肃然,“你是王府的千金,怎么能选不上?娘同你父亲都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倘若不是,你也不会被挑中参选。这次你去,若是选不上,我们王府的就会遭人笑话。你父亲虽在朝廷上有权势,但直着眼,等着看笑话的人也不少。”“娘……”傅曦瑶愣愣地望着母亲。

“瑶儿!这次你三哥失踪,你只身跑出去寻他,虽然我们极力掩饰了,但还是被一些外头人知道了。藩营险恶,你父亲为防不测才上请皇帝派兵去边疆寻你。却因皇上欣然应允,更因此遭到他人嫉恨,个个言辞凿凿,只巴巴儿望着王府再闹笑话!这次你若选不上,他们定然会说我们硕王府女儿不懂规矩,缺乏家教。你让你父亲的颜面何存呢?”硕王妃说着,却止不住落泪,心内的愁苦何止一般。

“娘!”傅曦瑶万般的委屈无处可诉,扑在母亲怀里痛哭,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来承担这一切,她不愿意,真的不愿意,却那样无可奈何。

是日夜里,沁园内,傅曦瑶盈盈立于闺阁回廊之上,俯视着园内各处景致。花团锦簇的春色即便在夜里也能因芬芳而感受到它的盎然生机,可她却闻不到任何香气,在她的眼里,一切皆无妍。

“小姐,怎么不回屋,小心吹着风了。”华嬷嬷给曦瑶披上了一件斗篷。自打出生,曦瑶就是由华嬷嬷伺候长大的。华嬷嬷从宫里出来多年,闲暇时曦瑶就会缠着她讲宫里的事情。曦瑶虽然会好奇,但有些事情说多了,便使得她对于那个皇宫生了些抵触,故而每次皇宫举行家宴,她都推辞身体不爽而不去参加。

“嬷嬷,我真的要去那个皇宫?去那里度过自己以后的日子吗?再也见不到爹爹、娘还有哥哥嫂嫂和小侄子们了吗?”华嬷嬷对曦瑶来说不仅仅是伺候自己的奴才,更是一个贴心的长辈。

“我的好小姐。”华嬷嬷劝道,“这事儿奴才也不好说,之前奴才对小姐说的那些个儿事情,未必都会发生的,在宫里过得好不好那还是要看自己的。”“嬷嬷,倘若我进了宫,还请你能好好照顾我爹爹和娘。”“难道小姐不要奴才跟您进宫吗?”华嬷嬷以为曦瑶会让自己跟着进宫的,按例律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小姐是可以带自家奴才入宫的,何况曦瑶是亲王的女儿,虽无封号,但也尊贵。

“这怎么行?华嬷嬷你大好的青春都已经奉献给皇家了,难道我忍心再让你回到那里度过晚年吗?”曦瑶满脸不舍。

“小姐。”华嬷嬷很是感激,抹泪道:“小姐这一去,老奴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您了!”“华嬷嬷,我乏了,我们回房吧!”曦瑶不想两人在园子里伤心,沁园是父母兄嫂带给自己无尽的欢乐,她不愿意破坏这一切。

“是。”华嬷嬷搀着曦瑶向闺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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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恬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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