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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蔻的脸色很不好。

甘陶陪着睡完午觉的老画家出门转悠,儿童区连着娱乐室,远远就瞧见了从里屋走出来的银蔻,还有身后跟着的高大男人。

甘陶微微恍惚,脚步一滞间,老画家嗬嗬的笑声传入耳膜:“真巧,小魏也来了。走吧,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能不能不去?”甘陶小声嗫嚅。

老画家恍若未闻,她咬唇瞄了他好几眼,就此作罢。

将近一个月没见的前恋人,狭路相逢间,表面上看着都还算淡然自若。

银蔻偏头看见了甘陶,小碎步就朝她走来,身后无可奈何的男人上前搀扶,被她不乐意地甩手瞪目。

祖孙二人闹变扭了,还有点可爱。甘陶暗暗心想,抿唇想笑,收敛着,不敢多露。

本以为相安无事,无非是打个照面。但当他们二人间距离不断缩小,他跟着银蔻停在她面前时,那种恍惚怅然的思绪翻飞油然而生,不自主地就盯着他身上某一处发呆,神若痴迷。

银蔻焦急地连唤两声她的名字,她的目光才从他黑色光泽的猫眼袖扣上堪堪错开,飘忽地对上那双又气又愧的视线。

“小陶,阿崎说,你们分手了?”银蔻直入主题。

甘陶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抬眸瞄了眼银蔻身后高大挺拔的男人,那双熟悉的眸子不动声色,静看她。

老画家反而淡定颔首:“午睡前听她说了。”

银蔻瞪眼:“这么说,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甘陶急忙打圆场:“银奶奶……”

老画家不慌不满地截断她:“看来是。”

甘陶:“……”

银蔻气急败坏,指着魏孟崎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数落,然后满怀歉意地拉过甘陶的手,替孙子求情,无外乎是希望他们能重归于好,忘却不美好,继续走下去。

甘陶从未见过银蔻这副模样,她向来端庄典雅,人前发怒的场合寥寥可数。

讶然同时,她急急地安抚银蔻:“银奶奶,我们分手不是谁犯错了,我们是和平分手。有些事情需要考虑一下,给对方一个空间而已。”

银蔻紧拧魏孟崎手臂的两指一顿,哼了声,又毫不留情地给他的肩膀来了一掌:“你不用替他说清,他刚才也承认了,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才导致你难受要分手的。你这么好的姑娘,是他没眼力,不懂珍惜!”

甘陶还没晃过神,银蔻挽住她,连连叹息:“你多好啊,陶陶,奶奶真喜欢你。是魏家没福分,你如果真对他没了心思,那银奶奶就收你做干孙女儿,竭尽全力替你找个好婆家,以后,我们家就是你的家,护你一世!”

当天,两位年轻人陪着自家爷爷奶奶在食堂吃晚餐,路过的一些熟稔的老人知道他们两家的事,还笑着问什么时候办酒席。银蔻礼貌得体地回应,就是没透露二人早就分手的一丝一毫讯息。

夜晚餐后散步消食,银蔻对此冷哼道:“家丑不可外扬,阿崎干的坏事,这么多年了还得我这个当奶奶的替他收尾。”

魏孟崎悠然跟着,还嫌不乱硬是添堵:“劳您挂心,我六岁被送上少林寺时,早知道就干脆剃度当和尚,省得下山来祸害您。”

银蔻被噎得气不打一处来,叽里呱啦念叨一堆,闹心得不行,气呼呼地走来挽着甘陶。

又没过多久,本来甘陶和老画家,魏孟崎和银蔻双人并排走的情形,变成了老画家和银蔻走前头,甘陶同魏孟崎像随行护卫一样走后头的场面。

十月入秋,夜里习习凉风卷来桂花清雅香气,一时恍然沉迷,步伐也随之放缓。

深吸几口气入脾肺,满满桂花香盈满心田。

她摇头晃脑地盯着地面,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桂花的香气能远远闻到,这么清晰呢。其他花怎么不香飘百里一点。”

她想起过去在晨曦孤儿福利院中,金秋十月,金灿灿的桂花树成了小孩子们欢呼围着跑转儿的最佳之地,小男孩儿们抱着小棵的桂花树拼命地摇,小女孩儿们张开手臂在桂花树下转圈,上演“仙女下凡”。

“因为桂花树就算不是种一排,也会连着几棵。”有个声音回应她。

甘陶原先因着回忆而上扬的嘴角,在猝不及防听到这回复后,弧度僵了两秒。

她望了眼那一排的桂花树,一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耳根脸颊臊意起伏。

她怎么忘了,他还走在身边。

甘陶闷然疑惑,她完全是气音嘟囔,他怎么会听得到。

一个月来的第一次并肩行走,第一次对话,气氛暧昧而尴尬,那时不时相互摩擦蹭过的衣袖,还有那若即若离的,独属于他的男士香皂气息……

萦绕在她心间,忽上忽下的,不止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幕。

就算离别时再平静,当那个让你魂牵梦萦的人再出现,曾经梦里花落的红尘烛光也会卷土重来。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余光,都会被他的举手投足所牵引。

他自云淡风轻,而你溃不成军。

“今晚回去吗?”他偏头看她,问道。

“不回。”

她目视前方,借着脚底坑洼的路,往一旁绕开了些,不动声色地和他手臂相触的距离拉开十厘米。

很安全。她余光微瞟,将将收回,脚下一崴,心瞬间提上嗓子眼。

一双手比她下意识摆正身子的神经反应还快,扶住她。

半边后背,实打实挨上他的,半边胸膛。

“小心点。”魏孟崎扶正她,手未落,“这条路的确不好走,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话语落入耳中只觉极为言外有意。

她扭动手臂肩膀,挣开他滚烫的手掌,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的意思是,我一定会栽跟头?”

他收回手,自然地插进口袋,恢复了清淡如水的神色,开口:“难道你刚才是在跳舞?”

甘陶被呛得无话可说。

踹走了让她崴脚的那颗石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墨蓝色的巨大天幕笼罩下来,小道路灯“啪”的一声,亮了,像极了元宵花灯日,孩童们手里拎着的珍珠蛋灯笼。

“走慢点,这里接近荒草地,路更凹陷。”他提醒的声音伴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尾随而至。

“栽了一次,哪里还有第二次。”甘陶加快脚步,欲追上前方的二老,“多谢提点。”

“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摔倒了再爬起,没关系的哦。谢谢你的提醒呢,我会谨记的哦。”在黑夜中尽情地翻起白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

“逗你的,你真无趣。放心,栽了也不会把罪名扣在你头上。”

“……”

一晃眼,那两位散步的老人,已不在视野可追踪的范围内。

一时之间,甘陶也不由自主停下,四下张望,不知该往哪儿走。

身后的人三两步跨到她面前。

他说:“我不怕你栽倒,因为我一定会扶起你。但我怕的是,你拂开我的手,不让我碰你。”

黑暗下,草丛中的蟋蟀蛐蛐,上演每夜不变的交响乐。

甘陶心跳怦怦怦地震着耳膜,仿佛在回应这场自然音乐会一般,它们是乐手,她就是鼓手。

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又不是小孩子,怕什么摔跤。”甘陶小声顶回,转身,一股脑往前走。

打脸的瞬间往往让人应接不暇,猝不及防——

她脚踩一处泥土地,却不知是个小坡,顺势单脚滑下,身子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膝盖一弯,跌坐在地。

“啊——”急促短小的低呼,她的心脏像跌落悬崖的人,冲到嗓子口。

魏孟崎眼疾手快长迈一步,扯过她的手臂,阻止她往下滑的惯性,用力拎回,搂进怀里。

电光石火的五秒,她尝尽了大起大落。

她大口喘气,脑子空白,只记得一件事:魏孟崎,唔,是魏孟崎,是他……

恍若听见她心间喃喃,他抱着她不撒手,轻拍她颤抖的肩、背,吻她的发顶,低低安抚:“没事,没事的,一个小坡,我在这儿,我在。”

熟悉又眷恋的体温,无数次回忆的拥抱,他温柔又安心的低语。

都是她的梦,都是她爱的。

那些青天白日里的矜持淡然被束之高阁,她放任自己沉沦在这样久违心动的怀抱里,情愿就此一场山崩地裂,暴风海啸,将他俩湮没,可以毫无顾忌地,溺死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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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与你,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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