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18 18 何年劫火剩残灰

第三卷18 18 何年劫火剩残灰

云纵惊得瞠目结舌,愕然地望着父亲,难以置信

杨焯廷爽朗的大笑,笑得惬意:“痴儿,说得容易,打得骂得?爹拿你这匹烈马已无驭术。而今见你飞蛾扑火,引火烧身不说,反是要害到你媳妇、奶奶,还有杨家满门,毁掉祖宗苦心得来的家业,爹不能做那不肖孙,无颜去地下见你祖父!所以,爹只有此劣招,爹一死,你定然要丁忧返乡,除去兵权,在家守孝。你迫不得已也要远离朝廷,远离谭小三,远离原仲恺。你手没了兵权,一个白丁之士,就是朝廷再大的波澜也淹不到你这岸上之人。吉官儿,你若心里还有我这个爹,还念在爹为了救你,为了杨家,去自寻短见,就应了爹,你乖乖在家里,不要再和谭继洵的那个混账儿搅在一处!吉官儿,爹心里一直只有你这个儿,你是杨家的长孙,是杨家的玉树……”

眼泪顿时涌出云纵的眼眶,他才回到家,鞍马劳顿,都不及更衣就来看父亲,不想父亲竟然告知他这个天大的秘密。

云纵惊呼一声“爹

杨焯廷这才笑了摸着他的头,颤巍巍的手抚弄他道:“好,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把杨家替爹维持下去。你要知道,杨家不是你一人之杨家,那是祖辈上多少人用血用命拼来的!哭吧,出了这个屋,就不要再哭了。爹在地上见都你娘,也能告诉她说,吉官儿长大了。出息了。”

泪道眼眶却盘旋不下,低低的啜泣声,云纵忽然起身道:“儿不信,儿不信,爹。您等着。这就找郎来为爹解毒。还有,心月说。所有的药都有个相生相克地法,爹您忍忍。儿答应您留在龙城,爹你不要去寻死!”

杨焯廷仰躺在床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得那么轻松又无奈道:“早有你这句话,早有你这句话,早有

一口血喷出。直溅喷在帷帐上,云纵慌得大喊来人。

屋里乱作一团,几位姨太太和少爷在外间嚎啕大哭,郎进进出出相互商议后皆是摇头。

云纵自然不敢将父亲服毒一事说出,若是说出,父亲的一片苦心付之东流,朝廷定然起猜忌。

二姨太哭着埋怨霍小玉道:“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引得老爷去船头喝酒赏月,害得老爷受凉一病不起!”

一向礼佛不理家事的姨太也抽噎着训斥:“若是老爷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你这个贱人的罪过!”

云纵心里暗笑。简直是无奈。家这些姨太太在父亲身体强健时,对霍小玉恭敬从命。巴结都来不及,如今父亲病危,大事不好,总是给了这几位姨太太翻身地机会。

二姨太拿出一副立刻要做这家太夫人地样对云纵道:“大少爷,你可是要心里揣明镜,为老爷申冤做主,若不是霍小玉这狐媚,老爷何以至今日?”

说罢呜呜大哭。

霍小玉冷笑着来到老爷的窗前,杨焯廷吐血不听。云纵知道,父亲怕已将那引发毒性地药物服下,交代了所有的事,只等一命呜呼。

二叔公和家几位老人赶来时,杨焯廷已经气息奄奄,只喃喃地问了声:“冰儿在哪里?冰儿还没赶回来吗?”

云纵揉揉眼,抽噎道:“爹爹不会有事,儿就去派人发电报给冰儿回来。”

杨焯廷苦笑摇头:“爹看不到他了,还是地下去见他娘吧。孽债,孽债。”

歇息片刻,交代云纵说:“杨家日后就是你当家,你好好做。爹要谢谢啦。你祖母年事已高,如今得了老来痴,在普陀山闭关礼佛,不要去叨扰她。她知道,她都知道,她知道。”

云纵跪在床边紧握父亲地手,看着父亲眼睛渐渐不动,仿佛睁了眼望着云纵在嘱咐:“儿,不要忘记你对爹的承诺,不要忘记

料理过父亲的丧事,云纵已是心灰意冷

父亲用性命向他表白,让他这个糊涂的儿知道,他们这些人势单力薄,根本不可能动摇那顽固派的根本。

云纵跪在父亲灵柩前守孝,白烛地冷辉,风舞白幡的凄然,仿佛幽冥的鬼声在笑他。总觉得父亲的眼不离左右。寒冷反令云纵多了几分清醒,他的头脑里渐渐觉得父亲点破了许多他很久没想明白的道理。

记得在京城,他同谭三哥、王五哥、珞琪有过一番争论,就是该保皇上去变法,还是需要有个朝代去而代之,这大逆不道的言语是王五哥提出。而云纵当时就为此同谭三哥有过意见相左。谭三哥也是觉得皇上心有余力,但是既然皇上有心为国为民,就该辅佐他成事。谭三哥的意思是,国家不能乱,不能一日无君。政局的动荡远比变法地迟缓更可怕。

云纵将一叠纸钱张张扔入火盆,看着那灰飞烟灭地黑色灰絮徐徐上升,随风飘去任意的角落,心情也飘飘欲飞,仿佛自己也如这纸一般轻薄,无意间被投入火盆,就化作青灰无价值地飘零。

按照朝廷礼法,官员丧父需要丁忧,免官在家守孝三年。

云纵心悲恸,总是独自在父亲的房内徘徊,想着父亲生前的样。

冷静之后,云纵想到远在京城的珞琪,他必须接珞琪和孩回家奔丧,他要安置京城的家眷。

但家离不开人。

他发了电报让珞琪带孩速速回龙城奔丧,也通知了远在香港的焕睿,让他速速回杨家。

这天他在枕云阁徘徊。想到杨家的风云变幻,更想到了逝去地养父母,似乎杨家所有人都是为了家族而生,为了家族而亡,为了家族人可以冷血。可以泯灭亲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家族之上,离开了家族的话题。一切免谈。

这多么令人无奈,父亲拼去一死。就是为了绊住他的腿,让他不能掌兵权,远离小站,远离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朝廷。

父亲预感到不详,他无力去阻挡一个倔强地儿。用自己地血化作海,远隔了儿于一场灾难。

小夫人霍小玉自老爷去世后哭得天昏地暗,父亲临终的嘱托还在耳际,给霍小玉扶正,舍去她地孩。

难道父亲狠心不要自己的儿?还是,父亲怕他日后对小弟寻仇?

一切都没了意义,死者长已矣。

福伯一脸愁容带了账房先生和家地账目来找云纵,云纵已经看出些不祥,问道:“福伯。可是有什么事?”

“大少爷。这账目对不上,我们去问过小夫人。她说她不知道,可这些钱都是经过她的手挪用的,不是一笔小数字。”

云纵打开账目,看了那些单据问:“差了多少钱?”

“五万八千两,不多不少的一笔数目,可也是家流水周转的银。”福伯道。

云纵点点头说:“我去问问她。”

屋里飘着安神香,如今地霍小玉已经是一日三惊,听见脚步声就惊悚地躲去床边惊叫,不是问:“老爷,是你回来接小玉吗?”

“不是老爷,是我!”云纵来到她床边,一身黑色银鼠马褂,背了手,安静的样。

“你终于,终于粉墨登场了!呵呵,呵呵霍小玉笑道:“没想到你毕竟是赢了,我只输在一步,最后一步。天意,地震洪水一样的天意!”

“古语说,自作孽,不可活!”云纵奚落的笑道,充满得意。

“小夫人,这账目上的银去了哪里?小夫人若是想不起,焕豪可以替小夫人去查。”云纵道。

“你得意了?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我输了,没什么可说的。钱,是我去放高利贷,被人坑了,老爷他知道,老爷没有怪罪我,你去查吧!”霍小玉哭道:“你要干什么,你还要干什么,给我个痛快的了结,让我随了老爷去地下!”

“没人拦你,你可以走,上吊服毒去殉葬,我都不拦你,去呀!”杨云纵眉头一扬笑骂。

霍小玉脸色如吊死鬼一样惨白,一身重孝,向后费力的闪躲,撞在墙上摇头哭道:“你怪我吗?你害的我人不人,鬼不鬼,我又去向谁哭,向谁复仇去?你当初扔下我,还向那毛老爷告密,你知道我在公堂上如何熬过来地?我已经不是人,连牲口都不如!”

霍小玉歇斯底里地大哭,云纵摇头叹道:“你本来就是牲口不如,所以你恩将仇报。我没允诺你什么,也不曾给你告密,不是不去,是不屑。你一个贫贱女,然后就如此高估自己,觉得自己值得男人为你付出一切去神魂颠倒?那日在京城,你害我,我才开始恨你,我恨你那夜在我身边做的一切,我不是君,一定千百倍地报复你,让你生不如死,你等着吧!”

第二日,家里寻不到小夫人,众人慌了神,都担心是小夫人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知道发现箱和首饰盒里的东西一空,大家才知道小夫人是跑了。

“爷,让官府去通缉?”乐三儿问。

云纵摇头笑道:“不必,由她去,她如今活着比死了还痛苦,她活着吧,为了这个名份,她活得很累,她一定要得到再死!”

顾无疾帮云纵打理丧事,劝云纵道:“嫂那里,还是我亲自去京城接一趟。听说盗匪遍地,如今专捡官船攻击。死者已矣,生者还是要保重。”

云纵沉思片刻说:“无疾,你留下,留下等冰儿归来。留下照顾家里。如今父亲的后事已经料理停当,既然珞琪一时找不到船走水路回龙城,我就去借两江府的船奔去天津,改道去接她母女。一来对原大帅有个说法,小站地军务要交代也是刻不容缓;二者。怕是谭三哥那边危险。若非如此,父亲不会有如此大虑。但愿我们赶到京城前,不要出大事。恭琅大人那里。我也同他谈妥,这三年,你我兄弟安心养性。”

顾无疾手拿两片龟甲在按《周易》之术占卜,反复掐算,叹气道:“前日在大佛寺遇到一世外高人。对我说,京城里大势已去,我不信,算了几次,都是下下卦,大凶之兆。”

云纵更是皱眉,坚持道:“家事毕竟要让路与国事,这边的事,你和福伯好生料理。我去去就回。”

云纵一路打马狂奔。到江边借了鱼雷艇,迅速赶到天津。直奔小站。

先是派人给谭嗣同送信,告诉谭嗣同近来多加留心,或许有危险。

又忙去寻原大帅,知道这风雨交加的关头他有多重要。

天津的新建陆军营,离朝廷最近,若是谭三哥真要孤注一掷做此事,怕只有借助新建陆军做后盾。

他来到军营时,秦瑞林迎上一身忠孝的他问:“云纵,如何热孝来到小站?”

“我去京城接家眷,特来拜见大帅。”

云纵来到帅营,他并没见到原大帅,等了一下午,问了几次,侍从都含糊地说,原大帅尚未回营,去了京城。

云纵骂了侍从几句,要忙赶火车直奔京城,心想还是直接去找原大帅,然后回家接珞琪。

赶到京城时,云纵直奔原大帅下榻地法华寺,这里他曾十分熟悉,猜想原大帅此刻进京也是为了述职。

见到云纵,原大帅微蹙眉头质问:“疯野地你!什么当口,你来京城做什么?热孝在身!”

骂了几句,云纵却伏地大哭,委屈的如一个孩一般。

原大帅也觉得自己骂重了,好言宽慰:“生老病死,都是人力所难为,你节哀顺变,谨遵令尊遗嘱,回龙城吧。二叔舍不得你,可毕竟你是杨家地顶梁柱。若非军务在身,原某自当去龙城拜谒老大人的灵柩。”

说着热泪纵横。

云纵依着规矩恭敬地回礼叩了三个头,原大帅搀扶他起身。

“焕豪此来,一是当日走的匆忙,军诸多事务不及交代;二是要接珞琪母女回龙城奔丧。”

“是了是了,我也派人去帮忙调拨安排船只送珞琪南下,如今,你是知道,水师的船,我们小站难以调动,还不敢去问。”

云纵点头。

天色已黑,云纵起身告辞,原大帅问:“你去哪里?”

云纵纳罕地答:“先去见我媳妇,再去向谭三哥辞行!”

话语毫不隐晦,附和他一贯狂纵的脾性。

“你留在这里,我替你接你媳妇来。谭嗣同那里,你不宜去见。你日后是外任的武职,如何能从军机大臣牵扯?”

云纵心有不甘,又不好顶撞,原大帅地话说的虽然有道理,但也不近人情。

云纵被强留在法华寺,虽然无奈,但也只能待珞琪母女来了再做打算。

可依约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原仲恺吩咐许夫人备了小酒和小菜,在银杏树下同云纵把酒。

问到老大人病故的经过时,见左右无人,云纵才痛哭失声,跪倒在地,抽噎着想说出父亲的死因,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忙改口哭诉道:“都是焕豪不肖,父亲气恼得回龙城的路上,同小夫人在船头赏月惹了风寒,勾起沉疴一病不起。”

原仲恺无奈摇头,似乎对云纵的话也将信将疑。

回房后,云纵独自在厢房踱步,要外出时,立刻有人来拦阻。云纵渐渐觉得事情不妙。

云纵咆哮了要出去,原大帅背了手进来。

叔侄二人对视,云纵沉默不语。

“你不用费心去闹,我就告诉你知道也无妨。谭嗣同,谎称奉皇上的口谕,要小站出兵围颐和园扣押皇太后老佛爷。但他谭嗣同只身而来,言语狂纵,且不诏,我如何信他?”

“原大帅拒绝谭大人了?”云纵惊愕地问,逼宫,在历朝历代都是塌天的大事。

原大帅笑笑道:“自然是应了他,但我将此事禀告的鹿荣大人定夺。”

云纵心头一惊,他知道如今鹿荣同谭嗣同势同水火,如何原大帅去见他?

云纵只觉周身地血液凝固,颤抖声音问:“大人,此为告密!”

“大人,谭嗣同来见大人,是信任大人是君,原大帅见过谭嗣同,又答应了谭嗣同要去举事去颐和园囚禁慈禧太后,逼宫!如此险要之事,原大帅出尔反尔!”

“云纵,令尊是要一死,古人头悬国门劝昏君回头,老大人是头悬家门劝逆回头,你还执迷不悟!”

云纵大惊,原大帅果然是厉害人物,暗觉事情不妙,刚一出营门,立刻有亲兵带人围上,对他吩咐:“大帅有令,不许你出营半步!”“为什么?”云纵大叫,许北征却迎面而上道:“大帅地命令,令绑了你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云纵心知计,暗想谭三哥危险!

跺脚求道:“姐夫,放我走!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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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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