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令

行令

草原的气氛跟京城有差别。谁能想得到在京城里老死不相往来的兄弟妯娌们在这里能够玩成一团,完美的在蒙古藩王面前演绎什么是“兄恭弟顺”,现在都聚在八阿哥的帐子里闲话家常,不知道谁说了没意思,不如玩点儿什么,就如现在一样,做个击鼓传花。三阿哥胤祉和五阿哥胤祺是不掺和这事儿,三福晋菡颖说身子不舒服,九福晋芩颖自然是要陪着自家堂姐。五福晋雅雯听到玩乐,直摆手只说,“我这个老货就不陪你们几个年轻的丫头了”,于是就剩下六个阿哥和女眷。

萱宁和冰倩把几个写好古怪问题的字条捻成字条,揉搓了放在一个小篓子里,因为在座有女眷,所以找个侍女来充当先儿。说白了,萱宁和冰倩就想听听这帮兄弟和妯娌们怎么说。

“八哥,你抽到的是什么?”十阿哥胤誐略显的不耐烦地问道。

冰倩也不禁凑过去,看着自家爷抽到什么问题让他难成这样。

“八哥,您顾忌什么?”十福晋雨璇也不解。

萱宁看着犹豫的八哥,心里有些不安,八哥怎么能抽到这种题目,“世间哪个女人最让你动情?”八哥这样犹豫,这肯定不会是八嫂。八哥和八嫂到底是什么感情,他们是不知道的,只是知道八嫂治理下的八贝勒府的内宅,颇是严厉。

就在大家都以为八哥要领罚了,却见他淡淡地笑了,看了冰倩一眼幽幽说道,“是个故人,早已作古,不如就此作罢”

八哥的话一说,果然收到九阿哥胤禟的白眼,而冰倩也是极为淡然的模样。萱宁不解的看着自家爷,后者一脸玩味儿似的像是想起什么事儿也默不作声。场面上一下子冷了下来,萱宁忙得打圆场道,“八哥说的极为慎重,如果不是事前发誓了,我还真想刨根问底,这八哥除了八嫂之外还会钟情于谁?”

萱宁说的满面带笑,眼睛却极为就期待地看着自家爷。

按照长幼的顺序,第二个自然是胤禟。

“人们常说九哥不像皇子倒像商人,若您可以选择,还愿意过像现在这吗?娇妻美妾,富贵容华还是和自己相爱的人清贫的守着几亩良田度日呢?”萱宁的声音飘入胤禟的耳朵。

胤禟丹凤扬眉不满地看着这个弟妹,这是什么问题,不过还是微笑一下说道,“如果她愿意,我自然愿意!”

好个圆滑的九狐狸,直接把问题扔给了萱宁,听到如此的回答,后者颇有些无奈,不好追问只能讷讷的说:“难怪九哥的生意做的那么大,您的回答还真是滴水不漏,弟妹佩服。赶明个儿,弟妹真想向您讨教一二。”

“乐意至极!”丹凤眼微眯,胤禟也很满意萱宁的就此罢手,至于请教生意经之事,她既然可以得到冰倩的全心相待,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只要不妨碍他的原则,又有何不可教授?

“弟妹谢过了。”轻声低语,看着冰倩的目光盯上了十阿哥胤誐。

冰倩脸上的笑虽然让人如沐春风,可惜在胤誐的眼里却有些骇人,“十弟该您了,人们常说十弟你在弟妹面前没地位,如果老天让你重新选,你还会选弟妹吗?”

如此刁钻的问题,胤誐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雨璇也笑么滋儿的看着自家夫君。

胤誐心里直犯嘀咕,“这个……,这个……,嫂子,这叫我怎么答啊,咱们换一个成不?”

“弟弟还真是让嫂子为难,你不妨问问其他人吧!”似乎是不成,胤誐扫了眼,其余的兄弟齐齐摇头。

“大家都回答了,十弟你可不能这样啊”胤禟首先表态道。

胤誐拍了拍太过饱满的额头,长叹了一声,“嫂子,您应该知道咱们的婚姻不是自己能做主的,所以,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可能还是雨璇,再说,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不知道这个回答满意不?”

听到如此的答案冰倩淡淡的笑了,雨璇也笑了,眼神极为柔和地看着胤誐。萱宁则是满脸笑盈盈地观察,人说胤誐是呆霸王,但是他也有粗中有细的一面,真像了《三国》里的猛将张翼德。

终于轮到自家的十三爷了,萱宁眼巴巴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让冰倩都觉得一群人在这里都是多余的,只是想答案的时间有些长,不耐烦的催促道“十三弟到底想说什么啊,该想好了吧”。

“她不是我第一个女人,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但绝对是上心的一个。”

听到这个回答,萱宁笑靥如花,低头抿嘴笑着。

冰倩推了推萱宁,让她问下一个的十五阿哥胤禑和十六阿哥胤禄。胤禑对这种问题招架不住,摇摇头只说要领罚。众人觉得无趣,便只好问下一个了。

下一个该是谁了,应该是胤禄了吧,眼含着笑,萱宁逗起了小叔子,“你的问题是,若是你只有今儿一天活头了,你该怎么对宸雪?”

这让胤禄愣了一下,大家也都静下来等着听他的答案,胤禄则是满眼怨气的瞪着嫂子,挠了挠头老半天才出来一句:“嫂子,您太坏了,居然咒我!”

说着起身向萱宁这边来,萱宁躲在丈夫身后,冲他耍着鬼脸。

“别跟你十三嫂闹,若她有个不是,你十三哥不得把你吃了?”冰倩嬉笑着拦到。

胤禄不快地走回座位,也不忘记冲着萱宁挥挥拳头。

“别想别的,没看我们都等着你吗?”胤禟不满得看着弟弟。

“若是我真的能只活这一天了,我就好好的陪着她。人生苦短,能成夫妻就是缘分。”都没想到这里年纪最小的胤禄能说出这样的话,一阵沉默,宸雪轻轻走到自家爷身边,伸手轻轻握住。

萱宁颇有些欣慰地看着冰倩,“嫂子,咱们还有点儿别的玩的没?”

“草原上还是有点儿有意思的。上次有个王爷送来了他们那儿自家酿的‘闷倒牛’,咱们行个酒令?”

“行酒令啊”萱宁沉静下来,“嫂子,你知道我不能……”

“不是有你家十三爷吗?那可是‘千杯不醉’。”冰倩笑道。

“嫂子你这是取笑我啊”胤祥抱怨道,但瞧着几个人都是兴致盎然的意思,“成”

“萱宁眼下身子不便,这雅令不能缺令官,不如就让她来吧。”冰倩说道。其他几人称是,冰倩又笑了,“那有劳弟妹了。行令的令官需先饮一杯,她身子不便,喝茶怕是扰了她的觉,就让她以水代酒,咱们就开始吧”

萱宁没当过令官,但也看过令官行令,雅令是极废脑子的,其他的几个阿哥、福晋围成一圈,丫头们把酒壶送到每个阿哥跟前,除了胤禟都是夫妻成双,胤禟看不过去便把胤祥拽到自己身边,“十三弟妹当令官儿,你跟我一起,还能帮我挡酒”

“哥,咱们这么做可不对啊。”胤禄嚷道。

“臭小子,你咋呼什么。哥哥我就这么干了,少废话!”胤禟喝道,这也让胤禄噤声。

见没有杂声了,萱宁便拿根筷子站在中间,“众位除了十五弟和十六弟,都是我的兄长嫂子。既然八嫂让我当这个令官,那不依长幼,不论尊卑,唯我是主。违了我的话可是要受罚的。喝酒总要有个输赢,划拳总要有个胜负,划拳输者要说一段酒令,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词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戏文。总共凑成一句话,酒底就是一句典故”

话一出口,胤誐第一个出来反驳,“我说十三弟妹,不就是个酒令吗?弄得这么弯弯绕,你说这些我都糊涂了。太麻烦太麻烦,你来点儿容易的!”

“就是,嫂子,这个是太麻烦了。”这次说话的是胤禑。

“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你没有好好念书罢了。”见兄弟们一个个道苦,胤祥不禁为媳妇儿解围道。

“哟,您觉得简单,那您来一个?”胤禑反驳道,“哥哥,您可听好了。咱们这个是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词牌名,一句曲牌名,还有一句戏文,总共凑成一句话,酒底还是个典故。你倒是说说看,若是说不出来,瞧见没?我们输了罚酒一杯,您可要罚三杯。”

“有你这么跟哥哥说话的吗?”胤祥拍了弟弟的后脑勺一下。

“对,我也同意,若是老十三输了,咱们就让他罚酒三杯。”胤誐起哄道。

“我是令官,我也说了‘不依长幼,不论尊卑,唯我是主’,十哥、十五弟已经违了我的令,请自斟一杯酒认罚。”萱宁笑眯眯地说着。“我说的对吧,八嫂”

“自是这个道理了,既然已经开始了,令官也说了规矩,你们依着办就是了,若是违令,就只有受罚的份儿了。”冰倩也笑了笑,而萱宁已经示意丫头们给两位阿哥斟酒。“既然酒令已经开始了,那咱们就开始划拳。可你说的这令毕竟是第一次玩儿,不如弟妹做个样子给他们看,他们好‘依葫芦画瓢’。”

“八嫂这么说了,我既是令官也该做个样子看。”萱宁笑着应了。

“落霞与孤鹜齐飞,大漠孤烟直,玄鹤鸣霜天,一曲昭君怨,尽是离人眼中血,酒底嘛……”萱宁想了想,“断肠人寄断肠词。不知道各位兄弟妯娌是否听得真切?”

“好!”第一个拍手的是冰倩,“不愧是玛大人捧在心尖的,这句酒令很顺,就是伤感了些。”

“我也是病急乱投医,顺嘴瞎诌的,不知道兄弟们满意否?若是认可了,那咱们就开始了。”

众人开始七七八八的各自划拳,胤祥赢了胤誐,胤禑输给了胤禩,胤禟赢了胤禄。

胤誐是第一个,苦着脸听萱宁说着规矩,然后想了想,“至若春和景明”

萱宁点点头,这是来自《岳阳楼记》,开的好就是不知道这位兄长怎么往下接,然后又听他说道,“春来江水绿如蓝……,鸳鸯儿双双,野鸭绕池游,茅舍映荻花。”

“挺顺的嘛,就看看酒底是什么!”胤禟笑道,“想不到你还能从满肚子油水里搜点儿有用的。”

“别打岔”胤誐瞥了胤禟一眼,“啊,想起来了,争奈河阳一县花!”

“好,前面都铺陈的我们都以为十哥是说江南春色,结果最后一句却引到潘岳身上。原来用景来引人。”胤禄拍着手。

“可有不妥的地方,十哥可是要受罚的。”胤禑品着品着觉得有点儿不对,“酒底好像不太对”

“哪有那么多弯弯绕,是就成了呗,哪有那么多说道,过过过!”胤誐叫嚷了起来。

“错就是错,嫂子给评评理。‘争奈河阳一县花’是不是李商隐《县中恼饮席》里的句子”胤禑回应道。

胤祥见此看着媳妇儿,像是看笑话一般瞧她怎么去断这个案子。

“弟妹,你给说说看,河阳一县花是不是典故。”胤誐也对着萱宁问道,“我用‘河阳一县花’这个典故,前面是江南春色,后面从江南拐到河南地界,说江南景色抵不过河阳一县的桃花,这有何不可?”

真是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局面,冰倩也看着萱宁,瞧着这个玲珑心思的妹子怎么去破这个局,不得罪人也不伤和气。

萱宁轻笑了一声,“我是令官,自然要听我的了,两位爷说的都有理。‘争奈河阳一县花’确属李商隐的诗句,但十哥的解释也未尝不通。鉴于十哥是第一个,且说得通。这一次也请十五弟担待些才是。咱们喝酒行令不就讲个乐子,若太较真儿了,也有伤大雅不是?”

“嫂子说的句句在理”胤禑还想说什么,被他的福晋菱悦给拽住笑了笑,“我们家爷若是说的精彩,还望嫂子能多多称赞才是啊。”

“自然,十五弟若是有佳句,必是要夸赞的。”萱宁点点头,之后又说道,“十五弟和十六弟都输了,你们谁先来?”

胤禄推了一下胤禑,“您是哥哥,您先来”

“你这会儿记得我是你亲哥哥了”胤禑不满地说道。

“我从来都当您是哥哥啊。”胤禄摸摸额头笑嘻嘻得说道。

“罢了罢了”胤禑虽然生气,却也被胤禄这话弄得发不出来,摆摆手道,“嫂子听我的令就是了。”

胤祥见萱宁不经意的打了一个哈欠,揽着媳妇儿便推道,“你的令说给其他兄弟、嫂子、弟妹们听就是了,你十三嫂眼下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你没瞧见她现在已经这样了?我们得回去了。”

“我又没什么大事儿,不如听听咱们十五叔的雅令,也让它受受熏陶”

“这可谈不上,我也说不出什么太雅的,男人们说起雅令来,也让人觉得酸不是?”胤禑摆摆手,“嫂子现在有喜在身,别劳累了我的侄儿才是正经的道理,嫂子歇息去吧,这儿有八嫂子在呢”

“一句令也差不了多大的功夫,我还是听听即是。”萱宁笑着按下胤祥的手,“十五弟,请吧!”

胤祥瞧着自家媳妇儿大有不听完不罢休的架势,便也无奈的坐下来,“十五弟,快点儿,然后就十六弟。听完老十六的,我们得回去歇着了。”

“瞧你这样儿!”胤誐看不惯的啐道。

“十三弟妹上一胎凶险呢,也不怪十三弟担心”雨璇点点头。

“那我就快点儿说了”胤禑想了想,“予尝求古仁人之心”

第一句罢,萱宁看了眼胤誐,一样出自范文正的《岳阳楼记》,十哥用景色引出下文,十五弟这个头开的就意境高远,去探寻古人的世界,这该如何去接。胤誐也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等着下文。

“几家欢乐几家愁,独吟满江红,一曲汉宫秋,玉人月下吹箫罢。”胤禑想了想又说道,“冯唐易老”

胤禑把酒令说完了,一片寂静,这分明是一个怀才不遇的人才会说的令,可堂堂的皇十五子又有谁能让他有这般感想。

“我觉得我诌的那个就够悲的了,没想到十五弟这个倒让我觉得心凉呢”萱宁歪着头看着胤禑,她不知道好好的一个酒令怎么会渲染到这种情结上。

“我就说我这个还是不让十三嫂听的好”胤禑摸摸脑门。

“虽然十五弟这个看上去有点儿糙,意境也悲凉,但比十弟的深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样的令,才是不易”冰倩抹了抹眼角说道,又转头看着萱宁道,“一会儿听完十六弟的令,可要歇着了,”

“知道了”萱宁轻轻点头,“下一个该十六弟了,听完了,我就去歇息了”

“我这的这就来了”胤禄笑了笑,“既然咱们行的是酒令,那就跟酒有关才是。”

“你能不能别这么多废话?”胤祥急了,“行令就是行令,哪有那么多话说。你嫂子还得歇息呢”

“就是,老十六,你再这么多废话,小心十三哥回头把你的住所给拆了。”胤禑唬道。

“别急嘛”胤禄笑了笑,“醉翁之意不在酒”

《醉翁亭记》的开头,萱宁好笑地看他该如何接下面的话。

“烹羊宰牛且为乐”胤禄一句话后,在座的皱起了眉头,合乎规矩,但坏了意境。

“我欲醉垂鞭,九转货儿郎,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胤禄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大伙,冰倩用帕子捂着嘴道,“这满屋子的嫂子,十六弟借着酒令想调戏谁不成?”

“哪敢啊。”胤禄摆摆手,“回头这几个哥哥不得把我给送到宗人府,那爷可丢脸丢大发了。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随处皆为安乐窝”

“哦,明白了。你们兄弟俩,一个说怀才不遇,一个说没有府邸。这容易,跟汗阿玛说去啊”胤誐叫道,“别人去他那儿可能不成,但你们兄弟俩可不一样。”

“哥哥这是笑话我吗?”胤禄歪着头道。

胤祥看着颇有一种要争斗的架势,忙得揽住萱宁,“这令都说完了,我也该跟萱宁回去歇息了。你们慢说着”

“成,看萱宁的样子,这段时日可是要操劳的紧呢,早点儿回去歇息也好”说话的是冰倩,还作势捏了捏萱宁的脸蛋儿,“瞧你困得哟。”

萱宁躲了一下,“嫂子莫怪,我是真的乏了。”

“知道知道”冰倩笑了笑,“大家都知道你又要当娘了。快去歇着吧”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萱宁捶着腰直接躺在床上,“今天十五弟……”

“别说了,早点儿歇息吧。什么事儿也跟咱们没关。”胤祥把媳妇儿摁在床上。

萱宁看了看他,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十五弟的话也说出了我的想法。十五弟怀才不遇,无法给皇父效力,爷跟十五弟也是共鸣吧”

“别说了,你现在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想法子把这孩子保下来,那才是正事儿。生瑾瑜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第二胎又……”胤祥顿了顿,“这一胎,我陪着,保证一切黑白无常、牛鬼蛇神都离你远远的。”

萱宁听着胤祥的话,看着胤祥的眼,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自家的爷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爷,眼下陪着自己养胎,无论如何也不是他该干的事儿。

看她盯着他许久,胤祥道,“怎么了,宁儿?”

“没怎么”萱宁回过神。

“那就早点儿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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