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买田

第七十八章,买田

晚上月明星稀,有栓坐在院子里嘴噘得多高。凌墨出来喊他:“睡吧,有栓,你姐今天指不定不回来。”

有栓快要哭出来,怕左邻右舍听到,又不能声音放大,只是小声哼哼似哭:“怎么能不回来,咱们再去村口看看吧。”随着有栓的要哭声,还有有财和有贝的呜呜声,活似一出伴奏曲。

凌墨指着有财和有贝道:“他们俩都困了,有栓,你姐重要还是有财和有贝重要?”一阵北风吹动竹子墙,把凌墨也吹得缩着头。报应眼前就来到,凌墨在心里忏悔,当然是那妞比狗重要。不过就拿那妞和狗比划一下,这风把我吹得,骨头里都冷一样。

再低头看看身上,凌墨才恍然大悟,刚才准备去睡,身上厚棉袄衣襟都解开,难怪抗不住小风。再看有栓,也怕冷缩着头,但是倔强地坐在院子里,大有福妞回来决不去睡的决心。

“你姐,真是不把我们放在心上。”劝不走有栓的凌墨,只能继续怪福妞。有栓睁着晶亮的眼睛很委屈:“在集市上,俺说喊她,你不让俺喊。”

晚回来的人不怪,倒把我怪上了。凌墨掩好衣襟,摸摸头上起没有起大包:“应该怪晚回来的人,不应该怪我吧。”凌墨想想有栓,这是什么逻辑推理方式。

“俺姐年青,她糊涂了,咱们应该拉她一把。”有栓也觉得自己这样怪凌墨不对,低下头再说出来一句。

凌墨很是配合,装出来我这就明白了的表情,再道:“有栓,你说的对。咱俩加起来是比你姐年纪要大。”

“嗯,”有栓低着头不言语。院子里一阵风一阵风的吹过来。凌墨看着竹子墙沙沙响,心想这墙春天夏天初秋都招人爱,深秋人就受不了,何况现在是冬天。想想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吹风,凌墨不怪有栓,把气怪在福妞身上。

等这妞回来,哥应该怎么对付她才行。凌墨在脑海里想着跟她说道理,对她苦口婆心……最后演变成暴力,把她绑在大门上,让她说以后不敢了。

主意出来,再看看有栓。想这样做,还要有栓同意才行。凌墨在心里忏悔,有这样暴力想法非我所愿,要知道哥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的凌墨温柔地喊:“有栓,”有栓抬起脸,脸上已经泪花花:“要说啥?”凌墨温柔地道:“等你姐回来,以后刷锅洗碗扫地洗衣服全部都归她好不好。”凌墨一心一意说服有栓,打起满腔爱心与柔情对有栓:“你姐是不是太不象话了,明知道家里有人等还晚归。”

有栓折中一下:“俺洗碗的时候,就让她刷锅;俺洗衣服的时候,就让她晾衣服。”凌墨觉得自己应该去撞墙,伸出手来摸摸有栓的小脑袋瓜子,有栓睁大眼睛道:“俺没事,以前俺姐没来的时候,只有爱哭的姐姐在。冬天冷的时候,连个厚衣服都没有。”

凌墨这就找到有栓为什么疯狂爱戴福妞的原因,为这原因,有栓舍不得说以后活都归晚回来的福妞做。

但是凌墨不放弃,他也在院子里站半天、喝风到现在。想主意再说服有栓的凌墨还没有想好主意,外面传来一阵歌声,凌墨一听就傻了眼,这妞唱的是什么?

“钟声当当响,乌鸦嘎嘎叫,”这是一休最爱唱的歌。凌墨和有栓打开门,都急着出去看。好在大门够宽阔,两个人同时出去,没有撞到门上。但是先一步出去的还不是他们,而是门闪一条缝的时候,就出去摇尾巴的有财和有贝。

福妞的声音响起来:“哈,有财,有贝你也来了。吕公子,这是我家的两条狗,这个是有财,这个叫有贝,有财有贝,见过吕公子。”

这一句没把凌墨和有栓的鼻子一起气歪。两个人一起担心福妞的同时,一起鄙视吕公子。凌墨在想吕公子是诱拐少女,有栓觉得吕公子是利诱色诱酒菜诱。

走出来的凌墨和有栓看着路上。雪地里一匹马两个人,吕公子手里牵着马地上行走,福妞骑在马上是高歌而回。这一幕让气歪鼻子的两个人,直想上去把吕公子鼻子亲手拧歪掉。

“哈,”福妞笑哈哈,这声音在静夜里格外地响:“你们都来接我。”再对着马前微笑的吕公子介绍道:“这是俺表弟小花,这是俺弟弟有栓。”

吕公子含笑拱手,手缰还拿在手上,对凌墨和有栓道:“幸会,在下姓吕。”牵马的人停下来,马这就停下来,淡淡的酒意扑面而来。凌墨和有栓这才注意到福妞眼睛比天上星星还要明亮,面颊红晕晕的,这妞喝了不少酒。

“姐,你下来,别再骑在人家马上。”有栓气白了脸,只会说这一句。凌墨觉得拳头格格响,只想给这妞一顿狠的。

福妞对着有栓笑嘻嘻:“到家了,我当然下来。有栓,你替姐姐谢谢公子送我回来。”有栓对着吕公子是怒目,好在黑夜中是可以把这怒目的程度减弱几分,吕公子只看到一对黑亮瞪得滚圆的眸子。

吕公子还客气地对有栓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客气。”看着福妞慢腾腾下马来,吕公子先扶一把,再对凌墨道:“花表弟,请帮个忙才是。”

花表弟殷勤地扶着福妞,有栓对着吕公子这一次不瞪眼睛,他刚才瞪得太不舒服。有栓揉着眼睛有困意:“俺要关门,你回去吧。”就这么转身走进来。全然不管身后吕公子何去何从。

关上院门,有栓看到凌墨扶着福妞还在院子里,有栓赶快道:“要我扶进去是不是?”刚才殷勤地花表弟脸上是一抹狞笑,看在有栓眼里只让他想笑:“凌大哥,你怎么了?”

凌墨对着有栓故作狰狞:“有栓,你姐喝多了,让她在院子里吹吹冷风。”然后觉得手上要用劲才行,不然这妞就挣开来。

嘿嘿冷笑的福妞道:“花表弟,小花花,你真的当我喝多了,告诉你,打你三百回合都还有余。”

“那咱们就来试试吧,”凌墨紧紧拉着福妞一定要让她院子里吹风,决不放她现在屋里暖和去。再对有栓道:“看看你姐喝多了,不喝多能有这么野蛮。有栓,家法侍候。”

福妞看看凌墨,再看看有栓。凌墨添油加醋地道:“有栓,该狠心的时候要狠心。”有栓跺跺脚:“好!姐,以后刷碗洗锅扫地洗衣服全归你。”

院子里一片寂静以后,是福妞的笑声响起来:“哈哈,我们家的家法就是这个。”福妞吐舌头扭鼻子做鬼脸儿。有栓说一声:“哼!”拉着福妞进屋去。凌墨说一声:“哼!明天早上记得起来做早饭。”

没有喝多的福妞转过头来不认帐:“有栓没有说做饭归我。”然后昂着脖子往屋里去,一面道:“当我喝多了吗?哼!”福妞也是鼻子出气一声,扬长往屋里去。

第二天起来,北风继续刮,竹子继续沙沙响,福妞站在灶屋门口,觉得自己象是被抛弃。有栓一早就推自己起来:“姐,做饭去。”福妞出来拍凌墨的门,凌墨怎么都不开门。

“出来商议事情了。”福妞这样喊一嗓子,才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探出来,穿着老棉袄的福妞袖手笑眯眯:“咱们合计合计吧,这个年要怎么过。”

堂屋里会议正式开始。福妞坐下来,凌墨坐下来,有栓坐下来,有财和有贝蹲下来。人员各就各位后,福妞清清嗓子:“咳咳咳,”

“有栓,上我屋里拿梨膏糖去。”凌墨说过,福妞眼睛发亮:“拿来一人冲一碗先垫饥。”凌墨再补上一句:“小心别拿错了,梨膏糖旁边是黄连膏,两个瓶子一模一样。”

福妞咽一口口水:“不用去了,有栓,咱们商议完,赶快做饭再是正经。”有栓重新坐好,凌墨目不斜视,准备听福妞发言。

“我身上只有一两银子,”福妞缩在棉袄袖子里的手拿出来,手心里是一张折叠的银票。凌墨一看,哈哈大笑几声,妞与哥想的一样。凌墨接过这一两银票展开来,对着福妞就是一通训:“你这傻妞,你不会多放几张,你……”

有栓小声开了口:“凌大哥,俺姐和你一样,只放一张。”凌墨立即闭上嘴,轮到福妞笑哈哈:“你这笨人,怎么不多放几张,”然后福妞凶巴巴:“钱呢,拿出来!”

“在灶屋里,昨天买了一堆东西。”有栓指指灶屋。凌墨把这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三个人盯着看,还是福妞先喊停:“再看也变不成二两。”

“一文也不多,但是过年是足够了。”凌墨也收回眼光,妞睁大眼睛盯着看,有栓也跟着睁大眼睛紧瞅着,害得哥也跟着,还以为多看能下小的。

福妞站起来指挥全家人:“到灶屋里看看还缺啥?”三个人两条狗来到灶屋,检查全家过年的装备。

米面粮食尽有,还有几条咸猪肉。案板上放着昨天凌墨买回来的东西,几只鸡都杀好放在竹篮子里,用干净旧布盖着,并没有挂起来。这是凌墨今天要分做,他不想挂了再取,就直接放在这里。

一两银子的年对村子里别人来说,也是丰盛的。福妞觉得也可以将就。另外还有鸡蛋和四分之一扇的猪肉、一些牛肉及各样干菜。

“我这一两银子去买酒,再买些猪蹄瓜子水果干果点心,”福妞索性要把这剩余的钱都花光,颇有气概地对凌墨和有栓道:“出了十五,饭馆里可以送鱼;出了正月,小凌可以行医;出了正月,有栓你要上学。”

凌墨不得不提醒:“留半两银子交人头税。”福妞双手飞快捂着耳朵:“不好听的话不要说。一听我就头疼。”

古代交税是按人来交,一个男子交多少,一个女子交多少。过年后集市上下来两个衙役,然后村长帮着收。福妞叹气:“我要是没留这一两银子可怎么办?”

“那就拉你去当壮丁,修长城开运河,让你家人在参观长城的时候,自豪地说一句,这长城有我女儿的一份功劳。”凌墨兴灾乐祸:“而且你家人参观长城,门票钱一个也不少。”

福妞也骂凌墨:“看你买的这东西,一两银子你全花光,你为什么不留一些交税,难道你想去哭长城?”

这样打闹过,三个人两条狗重新回到堂屋里,揉着“咕咕”叫的肚子把今年生活的大方案定下来。

“有栓,拿个笔写下来,免得以后有人赖帐。”福妞和凌墨异口同声喊有栓。有栓笑逐颜开,跟去拿笔墨纸砚过来。一个人站在桌前研墨,小脸儿上明亮着,看看福妞再看看凌墨。

直到有栓墨研好,福妞和凌墨开始一人一句说起来。

“福妞主外!”这是凌墨说的。

“小凌主内带挣钱。”福妞说过以后,笑眯眯再加上:“一切钱财要上交。”

凌墨力争:“上交八成,两成归我自己。”举起十根手指头,凌墨一条一条数给福妞看:“剃头修面要钱;洗澡要钱;走路累了坐牛车,要钱;草药采不来,有的要买来配药,这也要钱;”

“以后不用在外面剃头,在家里来我帮你剪,”福妞正色把凌墨一通训:“身为古人,就要有古人的样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乱剪一通。这一条驳回!”

凌墨苦着脸:“这么长的头发、这么厚的头发,外面洗一洗通个背也是应该的吧。”用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回来两天又有微须扎手:“古人男女授受不亲,我身体发肤,怎么能让你亵渎。”

这么长的头发、这么厚的头发?福妞听到这句话眼中是羡慕,对着凌墨盘在头上的发髻狠瞅几眼,小心讨教:“您这头发是怎么做到,这么长这么厚?”

对着福妞头上说多不多,说少也有一些的一把子黄毛看看,凌墨是探索的眼神:“或许你昨天晚上吃多了补得太很。”

“跑题了,”负责记录的有栓赶快喊停。重归正题的福妞把凌墨的话都驳回去:“头发以后家里洗;通背更不用找人,自己地上摔几下就成;至于修面,”福妞抱起有财,给凌墨看有财的尖牙齿:“让有财帮你啃啃也罢。”

凌墨骇然,手扶着桌子对着福妞红菱一样的小嘴看,听着下面的话一句接一句出来:“外面洗澡更是浪费,走路累了道边儿坐着歇一会儿,没准儿草丛多看两眼,还有人丢个包裹让你捡。至于草药嘛,”

说到这里,福妞亮晶晶的眼睛对着凌墨重新是讨好:“你采草药带我去,买草药我给你买。”

把凌墨以后的钱都纸上收公以后,凌墨开始说福妞:“好好打猎,好好养鱼,好好种地,好好栽花,好好多宰有钱公子。”

有栓抗议,拒绝记这些话:“你们都在乱说一气,没有一句是正经话。”孩子的指责让两个大人重整肃容,为着有栓满意,再来商议一次。

“有栓,还是上学,这一条全体通过。”凌墨点头,有栓点头抱着有财按着它点个头,福妞抱过有贝按着它也点个头。

“福妞,主外,家里一切吃喝拉撒,开门七件事,关门任何事,都归福妞。”三个人点头,再按着两条狗也点头。

“凌墨,主外兼主内,在福妞来不及主外的时候主外,在福妞无法主内的时候主内。”凌墨听过很喜欢,哥就是这样内外兼备的人才。

这样说过,大家都没有意见。只有最后一件事情还要再定:今天的早饭谁来做?

福妞笑嘻嘻:“表弟,你都起来了,你手艺好,你……”被封为内外兼备人才的凌墨举起手:“我去,我去做。”谁叫哥是个人才。

成功不用做早饭的福妞袖着手跑到炕上继续睡回笼觉,吃过早饭吃过午饭,大家都在各自屋里睡觉。外面喊起来一阵敲门声,声音“咚咚”地,象是在砸门。

“这是谁呀,这么不客气。”快要入睡的福妞嘀咕一句。有栓是习惯性的体贴福妞,他飞快地下炕去:“姐,俺去看看,你接着睡。”

福妞在被窝里很是感动一把,还是有栓好。要是小凌,一定要费上一番唇舌他才肯去。福妞懒懒地打个哈欠,全没有想起来,如果是小凌,现在是不会在福妞的炕头上出现的。

“不知羞耻的贱人,也不照照镜子,就去勾引吕大人,想当官姨太太是不是……。”这一通谩骂喊出来,厢房门打开,凌墨迅速地出来。

院门口,有栓是张口结舌,吓得步步后退。外面骂的人也没有进来,就指着院门大骂。这是两个女人,一个四、五十岁,象是当娘的;一个年青女人,象是女儿。

有财和有贝站在院门外对着她们一通狂叫。母女两个人吓得后退几步,还是叫骂不停。有财有贝就对着她们继续狂叫,形成两人两犬对吼状态。

“有栓,她们是怎么回事?”凌墨出来先问有栓。

有栓很是害怕和担忧:“俺一开门,她就问是不是福妞家,俺说是的。俺就骂起来。”院门的人还在骂个不停。种田的人冬天最闲,大家都起来得不早。听到这骂声,不少人是匆忙起来看,一边看一边还在笑着系衣服。

“走,对你姐说一声。”听不到三、两句,就明白这是吕家的人。眼前这一对母女看起来不是家人,应该是无赖的吕家亲戚。凌墨拉着有栓往屋里去,打算让福妞出去应战。这事情是她引起来,解铃还是系铃人。

把屋外骂声听得一清二楚的福妞懒洋洋第一句:“小凌你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我在睡觉,你不能进来。”

凌墨笑谑:“外面为你唱大戏,我急着请你出去看。”有栓小脸儿上满是忧愁:“姐,她们骂的可难听了。”

福妞把头往被子里一缩,从紧紧卷起的被窝里透出声音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们要骂,我有什么办法。”

凌墨啼笑皆非,这缩头功练得不错。有栓则眼睛一亮推着卷进来的被子追问:“姐,是误会是不是,她们误会了?”

“这不是你练忍者龟的时候,再不起来,我掀被窝。”被福妞一年不干活欺压的凌墨,此时找到翻身的好机会。

福妞把被子卷得更紧:“你敢!”凌墨站在炕前呲牙露牙齿:“最多我晚上也给你掀一次。”一通威胁总算把福妞弄得冒出头来,苦恼的福妞小声道:“就是吃顿饭喝顿酒,又没干啥,你让我出去说什么。”

“不仅是吃顿饭喝顿酒,而且站在酒楼前面招风,让一堆人都看到你和吕公子亲密无间地站在一起。”凌墨把下面的场景补充完,对着福妞是灿烂无比的笑容:“要是能干点儿啥,你想干啥?”

有栓再次说话:“这话真难听。”凌墨这才注意到有栓还在屋里,赶快咳上两声掩饰过尴尬,对着福妞是循循善诱:“听话,你出去解释一下就行了,你解释最管用,我们不是当事人,说也没有人信。”

“不出不出,我坚决不出去。”福妞紧裹着被子,眨着眼睛对凌墨:“你怎么知道我们站在楼栏杆那里?”

凌墨高深莫测的刚一笑,有栓叹气先回答出来:“昨天我和凌大哥上集市上买东西,看到你和,唉。”

“有栓,”福妞只能求有栓:“姐真的只是吃饭喝酒,别的啥也没有。你听听她们骂的话,应该是喜欢吕长生的醋坛子,姐要是出去,村里人更笑话。姐不出去,她们没有对手,也就可以回去了吧?”福妞说的可怜巴巴。

事实上这样的场景,福妞出去真的是难办,只有挨骂的份儿。而外面这两个人福妞心中有数,这是她和吕长生昨天吃饭的时候,来和吕长生说话的两个吕家亲戚,是一对母女。母亲对着福妞是沉下脸,女儿对着吕长生是哀哀怨。福妞心想只能是她们,昨天那表情就是说我攀高枝儿,不想今天她们就找来了。

听过福妞哀求的腔调,有栓只能再叹气,然后走出去打发这两个人。凌墨落后一步在屋里,小声对福妞道:“以后你再和吕公子吃饭,可别忘了干点儿啥。你把他打晕,外衣扒下来,里衣扒下来,腰带扒下来,”

福妞怒目,凌墨不管不顾还是接着往下说:“头上簪子拔下来,脚上鞋子扒下来,然后一起扔下来,我接着。”

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完整,凌墨才走出去。外面有栓对着大骂的两个女人大声道:“骂啥骂啥哩,俺姐说了,你们是误会,她啥也没干!”

福妞在炕上呻吟一声,有栓,我的亲弟弟,有这么实在说话的人吗?只有俺家的小有栓!

凌墨是窃笑,急忙走到门口,对着外面两个愣住的女人是厉声厉色:“谁再骂就不客气了。”

大门旁就是竹子墙,都只有二、三指粗细。凌墨随手握住两个,用力握紧,只听到“格格”地声响,两个竹子被凌墨捏碎在手里。

这两个是吕长生的亲戚,是想把自己女儿送给吕长生当姨娘。昨天遇到福妞大模大样的陪着吕长生,今天一早听说夜里还送福妞回来,这一对母女就跑来羞辱。

看到有栓说误会,而凌墨又出来气势汹汹。骂得正凶的母女两个人后退几步,转身就走。有财和有贝跟着后面跑上几步,再次乱叫几声。凌墨站在门前拍着手,不忘再加一句:“回来道歉,没有的事你们乱编排,回来道歉再走。”

扯着嗓子喊过两声后,那母女急走变成小步跑,不一会儿就不见踪影。有栓在后面也来了精神,跳着脚高声喊:“你们乱编排人哩,没有的事情乱说哩。”

凌墨站在有栓身边,听着他高喊一通,觉得这气也出得差不多,才拍拍有栓大声道:“有栓,回屋去做年菜。”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雄纠纠地叉着腰关上院门进来。凌墨拖着有栓屋里去:“问问咱们主外的家长,做下什么亏心事,今天这么脓包。”

屋里福妞已经坐起来,还是没有穿老棉袄,笑眯眯披着被子坐在炕上。看到凌墨和有栓进来,福妞赶快慰问:“你们辛苦了。”凌墨没好气:“我们没有问首长好。”

“啥是首长?”有栓又有疑问,凌墨按一下他的小肩头:“事情有先有后,先问这主外的姑娘,心里揣着什么鬼,吓得不敢出去。你出去挥上两记老拳,这就什么都解决。”

福妞长长地叹气,一脸凌墨不聪明的表情:“年青人呀,花表弟,你年青呀。吕家有权有势,沾点儿边的人咱还是别得罪的好。”

在凌墨的瞪视下,福妞陪笑:“出去打两下我痛快了,以后咋见吕公子。这样多好,我是清白人受委屈,再见到吕公子喊上几声冤,总得给点儿精神损失费吧。”

凌墨再瞪视不松,福妞烦恼地道:“好吧好吧,我说实话。这样无理上门来闹的人,应该是不怕事情。我也不怕事情,就是现在家里没有钱赔医药费。”

有栓也接上一句:“不然我就让有财有贝咬她了,也是怕赔医药费。”

这样的理由出来,凌墨才松一口气:“这是你,要精神损失费和怕赔钱,才是你的心里话。”福妞再眨眨眼睛:“她又不是村里人,见天儿的欺负,那是要好好收拾。她不过是为羞辱,骂过风一吹就没了。”

对于这个想得开的妞,凌墨心想这可是古代。风吹不跑,只有哥帮你顶着。要是没有哥在,看看你以后咋过日子。哥在这里,还可以帮你撑一下门户。想到这里,凌墨心里顺畅,人也笑容满面:“你想得面面俱到,你继续缩头睡吧。”

走到堂屋里的凌墨悠悠然快乐的再说一句:“过年唱大戏,今天这戏也不错。”屋外小雪尚飘,北风尚吹,凌墨步入灶屋,一面收拾菜,一面看外面小雪如絮。今天把菜弄好搬到哥屋里去,明天再唱大戏,哥也缩头睡。

这一场风波并不象福妞说的,风一吹就走。这里是个古代的农村,要说古代农村制度是不是男女关系都这么严,也未必都象是书上所写。但是有人这么门前闹腾,不由得村里人不议论纷纷。

如凌墨所说,新年家里唱大戏,这大戏的主题也成为村里人过年的话题。大根背着一口袋年货回家去,进门就对大庄嘻笑:“路上遇到大牛,说你们今年的鞭炮生意不如去年的好,难怪去年的好,是有福妞带着吕公子来买。”

过年农闲在家里用竹子编筐挣钱的大庄不满地道:“哥!”然后低头继续编筐:“别说福妞的闲话。”

“你倒还帮着她?”大根把口袋放在桌子下面,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这就絮叨上:“集市上遇到张媒婆,俺对她说了,开了年就给你说亲事。小米等着我,我也等着她。可咱家里得赶快有个根,你得赶快成亲生孩子。”

大根以前说,大庄都要反对。今天说过,大庄一声儿也没有回。大根觉得诧异,反而心里没底了。想想为福妞,大庄一直等着。大根生气了:“我等小米,至少小米心里有我。我说成亲,你就得成亲。那福妞心里没你了不说,看看她如今成了啥人!让那郎中娶她这名声不好的姑娘去吧。”

“行行行!”大庄还是低着头,一口气说了几个行,烦不胜烦地道:“我成亲!我成还不行吗!”然后“哎哟”一声,手里的竹篾子割伤了手。

大根赶快来看,大庄把手夺回来,在嘴里吸两下,继续编自己的筐。再闷声闷气地道:“但是不许你说福妞!”

嘿嘿笑起来的大根蹲在大庄和编了一半的竹筐前:“只要你肯成亲,哥不说福妞不好。”得到兄弟准话的大根心满意足直起身来,再去桌前布袋里整理东西:“大庄呐,你还得去福妞和说一场,这喜宴上的鱼,让她给咱便宜点儿。”

“俺不去!”大庄硬邦邦来上一句,大根收起笑脸:“你看你看,你又怎么了。你还害羞?一个大男人,不成亲不生娃叫对不起祖宗。你和福妞有旧情,去说一声儿她兴许会便宜。”

大庄丢下手中东西,恼怒地站起来:“哥,让俺去对她咋说!”重新再坐下来编筐,大庄还是直着嗓子:“俺不去!”

大根觉得好笑:“她先不要你的,人家先有郎中在家里做饭种地还带有栓,现在又有吕公子,以后真进了吕家当姨太太,咱见了她更得客气才行。”

大庄闷着头只是不说话。大根拿他没办法,只能道:“还是我去吧,这么大的人,指着你办点事情都不行。事事要哥出面,要是没有哥,看你小子怎么办。”

这样说过以后,帮着办年的大根停了两天往福妞家里来。走到刘田家院外,刘田媳妇站在门洞里正在撇嘴儿。一见大根就招手让他来,悄声道:“吕家派了个管家,来给福妞正名哩,说她和吕公子呀,是啥也没干。”

大根刚要笑,突然想起来大庄成亲喜宴上的鱼,还指着福妞算得便宜。大根赶快正色道:“当然啥也没干!以后不能这样说人哩。”

“嗤,你是个不说人的好人,快走开,别和我这说人的人在一起。”刘田媳妇不屑,当你大根是什么好人,以前嫌福妞不好,让大庄不要她;后来就巴也巴不上,现在还来装的象个正义人。

大根对着刘田媳妇咧咧嘴,离开她家院门去福妞家。只走上一步,就看两个身穿绸棉袄的中年人从福妞家里辞出来,福妞并没有送,送出来的是凌墨,跟出来的是村长。

“这件事情全是我治家不严所治,我回去好好管教。”一个中年人说过,村长就一脸喜欢的高声说上一句:“俺村的福妞,是最清白的姑娘,谁也不会乱说话。”

凌墨拱手说几声:“多谢大管家和张老爷亲自上门解开这误会,我家表姐才得已洗清名声。有劳大管家回去上复公子,我们一家感激涕零。”

这是吕家的大管家和那来闹事人的家长。凌墨目送村长陪着他们往村里去骑马,也小小的吁了一口气,对福妞也有几分佩服,这妞和吕公子扯得不错。吕家的大管家是先找到村长,村长一起陪着来道歉,这妞以后在村里,可以继续仰着脸做人,就是鼻子不要朝天就行了。

“郎中,这是咋回事?”大根等村长三个人过去,赶快喊住凌墨。凌墨当然愿意详细地解释:“是吕家的人来给福妞赔礼的。”

大根瞪圆眼睛:“是真的?福妞现在面子大,请她对吕家说一说,免了咱村的税多好。吕家的公子可是京里坐官,有话要和皇上去说的人。”

对于大根这样的粗人,凌墨只能装模作样配合:“你这好主意,自己和福妞说去一定行。”然后凌墨对着大庄的哥哥大根开始诉苦:“可怜我就租个房子,还要帮她迎来送往。”

“咱家大庄开了年就说媳妇成亲,”大根也是毫不含糊地说出来:“我来找福妞订大鱼,以后这家里的事情,就多多麻烦你了。”伸出手在凌墨肩膀上一拍的大根,给他一个你明白的笑容,大步进去院门:“福妞,大根哥来订你的鱼了。”

站在院门外的凌墨抚着自己肩膀上被拍的地方,等大根进屋去,才小声嘀咕:“以前也是麻烦我,听你说的,象是你家大庄手里移交给我一样。”

福妞正在屋里和有栓看吕家送来的点心和一个小小匣子。大根进来,有栓把点心和匣子都收进去,再送出来的就是平常的点心。

看到凌墨进来,有栓喊他一声:“凌大哥,进来和你说话。”大根在堂屋里就嘿嘿笑:“福妞,你这屋里有了主事的人。”

“还算勤快,就认下表弟。”福妞一脸漫不经心:“年纪小,有了大事还是我出面才行。”屋里听着的凌墨咬一下牙。哥昂藏好几尺半,真的量过,比这妞高出来不少。就是刚才送客人,也是哥送出来看着象回事不是。

有栓把小匣子打开,小声喜欢一下:“银子,”匣子里是二两银子。凌墨眯着眼睛拿起这小小银锭:“这是你姐的精神损失费。”福妞名声起价二两。凌墨有了底气,以后再得罪我,我也胡扯一通,再用二两银子买好她。

“二两不少了,”有栓觉得不少。再打开送来的点心盒子,一打开来先是香气扑鼻,全是上好的点心。点心上核桃蜜枣圆眼干都是眼见的。

堂屋里大根和福妞谈笑风生,福妞对于大庄要成亲,是觉得大喜。以后大庄不会再时不时出现,要知道他光出现帮干活也倒罢了。大庄干过活后会用怨男的面色、怨男的眼神看着福妞,往往看得福妞直发毛。

这下子可以摆脱大庄,福妞当即拍板:“一个村里人没得说,送你三条大鱼。”大根哈哈笑得震天响:“福妞你一定要发家才行,这响快劲儿不发你家都不对。”

堂屋里是笑声震天,里间屋子是不时有轻微的响动传出来;

堂屋里福妞听过奉承话大乐,推着点心盒子给大根:“大根哥,吃个糙点心。”大根当然欣然:“俺家过年,还舍不得买点心,就是多买几斤猪肉吃。”

里间屋子里轻微响动依就,有栓嘴里塞着一块点心,怀里紧抱着点心盒子,人缩到炕里面含糊不清地道:“俺姐还没有吃呢,俺们一个人只能先吃一块儿。”

凌墨嘴里塞了两块点心,这是他手快一次拿了两块塞嘴里,再就过来和有栓商议:“……人人有份……俺们仙痴(先吃),”他说话嘴里更不清楚。

福妞送走大根进屋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凌墨有如一只大灰狼欺负小白兔,把有栓挤到炕角里,左手一块点心塞到有栓嘴里,让他抗议的话说不出来;右手两块点心塞自己嘴里,再把自己的嘴也堵上。

“喂,你这好吃鬼。”福妞过来三把两把拉开凌墨,把有栓救出来,把香软点心也救出来,低头看盒子里吃的,只剩下一半。有栓虽然有姐弟情,却也吃得眉开眼笑:“好吃。”

凌墨趁着福妞不防备,抢过一把子点心到堂屋里去,继续慢慢享受。家里买的点心用的糖调味,吕家的点心放的是蜂蜜。而且核桃香脆,蜜枣香甜,圆眼干柔软。凌墨轻叹一声,怎一个好吃了得!

遇到这样的好吃鬼,福妞对着点心盒子说不出半个字来,赶快拿起一块给有栓,再拿起一块自己吃起来。再不吃小凌又要来抢。

“二两银子一盒子上好点心,”凌墨到晚上调侃福妞:“你的名声真值钱。”福妞把玩着手中的银子,这是晚上又开会,商议明天上街买鞭炮买蜡烛再买些好吃的回来。福妞反唇相击:“你的名声现在能卖二两银子,我过年多点一对红烛。”

有栓喜滋滋插话:“你们要成亲吗?成亲才点红烛。”凌墨和福妞一起斥责:“小孩子闭嘴!”

第二天锁上门,把有财和有贝锁在家里,一家三个人兴高采烈去逛集市。

没有出十五,开始谣言四起。刘田媳妇向来是谣言制造和传播者,她不放过任何一个传播谣言的机会,对福妞虽然不喜欢,也是一视同仁地来说闲话。

“山里贴了不少告示,说山里可以去,说山里没有病也没有神。”福妞听过以后,对着刘田媳妇好打量一会儿,才确定自己面上应该是惊骇,就是吓得不行的神色。

福妞也害怕,刘田媳妇很满意,小声再道:“说是过年前就有这告示,这附近几个村子的村长怕吓到人,让人黑夜撕了去,不想又出来了,别是山精树怪吧。”

“要是真的能去,家家可以多不少收入吧?”福妞装着傻乎乎。刘田媳妇举起手来凭空一断,象是要把福妞这不该有的想法打回她的脑海里:“不敬山神要得病,要有瘟疫。”刘田媳妇自己也没有见过,用听过的话吓唬福妞:“瘟疫知道吗?路上都是死人,牛马羊一切都死。”

福妞更惊骇:“鱼呢,鱼死不死?”刘田媳妇被问得一愣,然后斩钉截铁:“草不发芽,树不长叶,都死!”

等刘田媳妇走开,福妞回屋里来传播给凌墨:“你过年前贴的告示,是几个村长让人半夜里撕掉,撕的时候人人身上洒了黑狗血,怕得病。你这新贴的告示,把这一片的人吓得天一黑都不敢出门。”

摇头晃脑温书的有栓又多话:“姐,这就是愚昧吧?”凌墨和福妞一起点头笑:“有栓说的很对,这就是愚昧。”得到表扬的有栓再认真交待他们:“要是大家都不信,凌大哥不要再贴了,小心被人抓住当妖怪;姐你去山里和以前一样注意,不要让人看到。”

凌墨和福妞一起苦笑,也只能这样。这事情要慢慢的来。

告示风波最后以村人们人人出上十文钱,由村长们去请来和尚道士做法驱邪为结局。

凌墨放了一两银子,福妞放了一两银子,还有吕公子提供二两。四两银子的年,福妞一家过的欢乐无比。

十五以后,集市上关门的铺子都开张,饭馆也开了门。正月里天气,积雪犹在,天仍寒冷。主外的福妞第一个出门工作去。

进山时都是一大早起五更去,凌墨起来给她递上午饭的饭团子和咸肉,有栓把有财放到福妞脚边:“有财,你大了,陪着姐一起去。”

身负养家重担的福妞,脚下跟着长大的有财,推着她的小车披星戴月往山里去。凌墨没有再睡,他先招呼有栓看书:“昨天刚说过闻鸡起舞的故事,有栓,你要中状元就用功吧。”

有栓念书,凌墨去做早饭。和有栓吃过早饭以后,凌墨在家里整理药兜子,给有栓讲一章书,再就是他也要看医书练几笔字,最后翻看他的“枕头”小说。当然看这小说是午睡在炕上,避着有栓才看。

晚上在村口把福妞接回来,有栓送茶饭,凌墨坐下来和吃饭的福妞说话,把在家里做的什么都一一说过,不忘了和福妞再对着取笑过,才各自去睡觉。

出了正月,凌墨才出去,在这以前有人生病,就到家里来找他。这时送凌墨的只有有栓,福妞又早早出去。有栓帮着凌墨拎着药兜子,在院门前交给他:“里面有吃的,早点儿回来。”

凌墨走开十几步,听到身后是有贝的叫声,回身来看,有栓和有贝还站在院门前看着自己。凌墨就招招手让有栓和有贝进去,这才大步往村外走。

福妞是当天回来,凌墨是几天才回来。知道凌墨今天不在家的福妞,已经走到山里。不到二月的天气,山里地冻得结结实实,人踩在上面是“格格”地响,福妞哈一口气,看面前白霜飘开,想想小凌不如开个医馆,又可以照顾到家里做饭,又可以行医。

“有栓,让小凌在家里开医馆行吗?”晚上福妞回来和有栓先商议,福妞同意的事情,凌墨不同意,只要加上有栓也同意,凌墨就只能作罢,少数服从多数;换了福妞也是一样。

有栓怏怏:“俺对他说过,凌大哥说不行,说他没有开药馆的资格。”还资格?福妞听过一晒,不开拉倒。吃过饭睡在炕上的福妞东想西想,推敲出来凌墨是借机出去玩,在家里闷上几天,正好出去逛几天。以他爱看话本儿小说来看,外面指不定三个头绪还是四个头绪。

给凌墨不愿意开医馆找到好理由,福妞在炕上这才沉沉睡去。睡梦里梦到凌墨,左边一只粉红色袖子,右边一只娇黄色袖子,把小凌拔河一样拉呀拉,小凌问着福妞苦苦哀求:“帮我一把。”而福妞,得意洋洋地笑着:“这戏好看,有栓,快来看小凌的大戏。”

醒来是第二天早上,福妞在炕上不甘心地呻吟一声,正看到好处,咋就醒了呢。看来这名声的事情,不是大风可以吹跑。自己过年前上演一出戏,潜意识里耿耿于怀,做梦都盼着凌墨也来上一回。

福妞叹气,姐的名声只值二两银子一盒点心,小凌,你的又值多少?拿出你的潜力来,让姐好好看看。

往集市上送一次鱼,在家里就呆上两天。鱼塘要割草,坡地上要松土。二月的时候春风中有暖意,万物复苏,而田里也人多起来。家家不再是冬天农闲的时候,要么在家里,要么外面做些营生,而是多在田里。

杏树桃树都发了小小的嫩芽,虽然只是树枝上点点细芽,福妞和有栓看着也是满心欢喜。“去年桃树结了果,杏树今年应该挂果。”有栓从院里进来,就要指着树说上几句。

福妞惭愧,去年姐病了一年的酒,今年要加倍努力把这钱挣回来。福妞闲下来,就和有栓在院子里、坡地上走走,规划着家里。

“春天有桃花,夏天有杏花,秋天有葡萄,冬天有梅花。”有栓仰起小脸儿,从来是感激:“姐,有你真好。”

福妞这个时候就谦虚一下:“有栓,有你也好。”有栓还有一句:“有凌大哥也好,”福妞在心里闪了一下,心中重起不平,没有凌大哥的时候,姐也是努力地养家,事实上,有没有凌大哥,对于姐来说不重要。

正想纠正一下有栓的说法,有栓又低头看脚下的有财和有贝:“有有财和有贝也好。”福妞打一个哈哈,立即心里平衡。小凌嘛,是和有财有贝在一个阵线上才对。

等上几天凌墨回来,福妞告诉他:“有栓说有你和有财有贝都好。”吃着饭的凌墨立即还回来:“你咋连有财和有贝都不如,压根儿就没有提你?”

“提了,把我提在你们前面,在有栓心里,怎么能把我和你、有财、有贝放在一起。”福妞颇有自得,凌墨吃过一口饭再道:“当然不能把你和有财、有贝放在一起提,要是我也是这样做。你要知道,在我和有栓心里,你连有财、有贝都不如。”

福妞黑着脸,凌墨也黑着脸,有栓端着热汤从外面进来:“凌大哥,喝汤了。”凌墨和福妞赶快都变成笑脸:“有栓真好。”

到二月的时候,春风更暖,象是吹到一处绿一处。随着这春风吹拂各处的,还有疾病。凌墨这一天是大跑小跑回来,进门放下手里药兜子和摇铃就喊有栓:“过来让我看看。”看过有栓又看有财和有贝,凌墨这才放下心来,还是喊有栓:“烧火帮我煮药。”

在后院整坡地准备种上一季庄稼的福妞,听到动静扎着两手泥过来:“别忘了用煮药的锅。”凌墨走过来逼近福妞,脸上从来没有过的郑重:“呲牙伸舌头让我看看。”

“哎哎哎,你这人,走开……”刘田媳妇听到喊声,站在自己院门前往福妞院子里看。竹子墙从来能看到三、五分。刘田媳妇忍不住笑,扬声道:“福妞,你们这是做啥呢?”

那郎中把福妞一直赶到墙根那里,扳着福妞的脸对着她看。福妞一时慌乱,忘了用泥手去打凌墨。对于凌墨这从来没有过的近距离,只是吓得后退贴到墙根上。

听到刘田媳妇问,福妞高声回答:“看病哩。”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泥手,伸手就往凌墨身上抹,被凌墨躲开。

刘田媳妇笑得格格响:“你们这叫看病?这是看的啥病?”凌墨是着急回来,心里因为急而有火,一下子没有搂住火的凌墨不客气了:“看瘟病,离这里五十里的陈村有人得了。”刘田媳妇大惊失色,一溜小跑着过来敲门:“福妞给俺开开门,郎中,你说的是真的?”

福妞和有栓也吃了一惊,有栓赶快继续烧火准备煮药。等刘田媳妇回去,福妞才愣愣地问凌墨:“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一看出来那人是瘟病,我就赶快回来。”凌墨弯腰从药兜子里拿草药出来,又去厢房里找草药出来泡上。

跟前跟后帮着打水泡药的福妞不停问凌墨:“得病的人能好吗?会成瘟疫吗?”凌墨象驱赶苍蝇一样赶福妞:“松你的坡地去,我不是正在配药。等我配好了,你和有栓、有财、有贝都要喝一碗。”

想想陈村那个得瘟病的人,再看着殷勤帮着弄药其实是打听消息的福妞,凌墨好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快?”再小声告诉福妞:“那人还没有发病,”福妞直起身子对凌墨是小声咬牙切齿:“还没有发病,你回来吓什么人!”至少把姐吓得有些魂不附体。

“没发病也快了,就这个时候配药最有效,再说不发病就不预防了?”凌墨笑嘻嘻低声:“春天是多病的季节,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呢。”

福妞没话说,继续勤快地帮着凌墨弄药。凌墨把福妞指使了一个顺手:“笨,那药要先炒,炒了以后才能煮,看看你笨的,还不如我自己弄。”

“知道,”福妞对于凌墨的欺压,时不时就要瞪他一眼,让他客气一些。

药煮好用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村里人都跑来问过。村长让人喊了凌墨到家里去,请了他几杯酒把他夸了一通:“俺村里有你是好事。”

凌墨喝得面上微红回来,搬个板凳坐在院子里醒酒,再就是监督福妞和有栓煮药。福妞院子里整天药香不断,弄得半个村子也药香不断。村里人都来喝过药,福妞和有栓每天被迫喝下一大碗。

“郎中,这柴禾放这里了。”

“郎中,俺爹妈让俺送吃的来。”

来喝药的人也不是都白喝,送柴禾送吃的,也有送粮米送钱的。福妞不能再进山,有栓也每天晚上才能念书写字,帮着凌墨日夜不停地熬药。

村长又上门来,也送来一串小铜钱和一块肉。负手看着福妞院子里,另外支起来两口大锅在煮药。陈村的那个人发病了,另外也有村子的人发病。集市上医馆里医生看过,也说是瘟病,弄得人心惶惶。十里八乡的人听到这里有免费的药喝,不少人赶上一天一夜的路,来这里讨药。

“郎中呐,你不收钱也不好。我为你想过了,你挂个牌子,一碗药收十文钱吧。”村长也是好心。凌墨委婉地道:“有的人出不起十文钱,现在主要是不能让人得病,一个人发病,过上一片人。”

村长感动之极:“好!你是个有德行的医生,不象集市上的医生,药都翻了好几倍。”然后村长又把山里的事情扯进去:“年前有人说那山能随便进,我就知道今年一定要有事情,果然这瘟病开始了。”

福妞忍笑站在院门前,在给来讨药的人分发药汁。村长用这样的怪言论来说这场瘟病,而且还能得到不少人赞同:“就是,当时俺们也是这样想。”

唉,看来这山只能是姐一个人的宝藏!福妞不得不这样想,然后庆幸一下,这样多好,只归我一个人挣钱。

凌墨不肯收钱,村长还是把话放出去。有钱的人就给钱,没钱的人来凌墨也给药。一天下来到晚上,收了不少钱。灯下有栓记帐,福妞把装钱的一个大筐搬到屋里来,只有小小的一筐底,有一、两千钱。

福妞看到这钱才啧舌:“不想来喝药的人这么多。”每天人都排队在院门前,福妞只知道自己光盛药,到晚上手臂都是酸的。这用钱来算一算,不想有这么多的人。

“一共三千一百一文钱。”还有个零头“一”出来,没有人觉得奇怪。手里托着钱的人,福妞就示意:“扔到那竹筐里就行。”面上带着难为情没有钱的人,福妞也舀起药汁来:“来,喝一碗。”喝过再加上一句:“下次来喝,带上自己的碗。”

“拿一千钱出来,再拿一百钱出来。”相对于福妞和有栓煮药洗药送药的累,凌墨累在劳心上,他还要帮着人看病。有的人来喝药,顺便就把病也看了。

让有栓把这两串钱拴好,疲累已极的凌墨拿起来往外面去:“我去村长家,这一百钱福妞去给大庄,不能白要他的竹筐。”至于村长,相当于此地的地头蛇,凌墨权当给税,免得以后说自己收钱找后帐。

“有栓,你可以写字了。”福妞这样说过,拿着一百钱出门往大根家里去。大根和大庄坐在院子里,就着月色一个分竹篾,一个编竹筐。听到福妞的喊声,大庄微皱眉,竹篾又划到了手。

大根小声道:“看看你那出息,以后连句话都不说了。”大根站起来开院门:“福妞进来坐坐。”走进来的福妞对着大庄看看,觉得他又瘦了一些,或许是心理作用吧。这样的想法只闪过,福妞立即在心里责怪自己,不能这样取笑喜欢这身体的人。

“这是竹筐的钱,不能白用。”福妞把一百钱拿出来,就是小气节俭的大根也不肯收:“咱们也去喝药,再说你们也不是个个收钱,不行不行,你们能做善事,咱们还收钱算什么。”推来推去,这钱大根和大庄都不肯收。

大庄又给了福妞两个竹筐:“给郎中放药材。”福妞月下露齿一笑:“多谢大庄哥。”这健美柔和的少女笑容,让大庄又看痴了。

看到弟弟眼神炽热的大根,想着他马上就要成亲,和福妞这辈子是不可能。心软下来的大根道:“大庄,你给福妞送到家去。”

大庄热烈地答应一声,一手拎起一个竹筐,送福妞出去。独自在月下分竹篾子的大根想想这两个人,突然自己嘿嘿笑起来,弟弟就要成亲了,成亲前让他好好想一回吧。

福妞是落落大方,和大庄边走边说话。大庄微笑听话的多,不时的嗯上一声。一直送到门口,大庄停下脚步不愿意进去。这里以前是破旧的家,福妞有能耐,整得院子是院子屋是屋。而打算和别人成亲的大庄,一想以前心里就一阵痛。

“你和郎中是一对。”大庄轻声说过,转身绝决地大步走开,象是要把身后这个梦里常出现的姑娘远远的抛在脑后。

福妞对着大庄的背影耸耸肩膀,或许这是好结局吧。把两个竹筐拎起来回家的福妞,看到凌墨已经回来。

“村长收了五百钱,我说算是交税,他就收了。”凌墨这样说过,福妞嘿嘿一笑,送钱给人还要巧立名目。

“大庄不肯收钱,还又给了两个竹筐。”福妞把竹筐放在廊下,进来看有栓写字:“什么时候这病能过去,有栓可以正常写字看书。先生前天来喝药,说有栓长进不少,可不能耽误。”

凌墨坐在油灯下等福妞,也是为说这件事:“春天起瘟病,至少要防到夏天。我们不是想收钱,以此为生。虽然每天收不少钱,可是草药也要花钱。我想请个有力气的闲人帮着煮药分药,你还是忙你的去,有栓也还是看书。”

请的是谁?是二汉!福妞和有栓听过这个名字,嘴都张得多大。有栓是不乐意,他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他夜里还来打抢过。”

福妞别扭过了,还是同意:“他有力气,听说自改邪归正,过年农闲也想做个营生,村里没有人肯带他,就帮着家里种那些地日子也紧巴。想多佃些地种也没有人肯佃给他。你觉得好,说让他来吧。”

两票大于一票,有栓也不说什么。脚下卧着有财和有贝,屋里还有凌墨和福妞,有栓觉得底气足,以后再不用怕这样的人。不仅不用怕,他现在,要给俺家帮工哩!

二汉第二天来帮忙,以前恶形恶状的人,变得很拘谨。进门对着福妞和有栓先是弯腰行礼,再听着凌墨的吩咐泡药、给大锅上添水,锅下添柴。一早一晚还把院子招干净再走。二汉媳妇是感激得不行,特意蒸了几个白面馒头送过来:“你们肯用他,以后别人家也不会再看不上他。”

凌墨给二汉,是一天十文钱。二汉对着竹筐里一天几千钱,是从不多看一眼。每天接过凌墨给的十文钱,都要给凌墨鞠个躬再走。

“你收徒弟吧,当徒弟的人要扫地做饭,任你奴役,而且还不用给钱。”二汉没有来几天,福妞就这样笑话凌墨。凌墨在捡草药,头也不抬地道:“明天你跟着我出去,有些重的东西,我一个人拿不了。”

福妞想想扁嘴:“你不是有帮工了?”福妞很想说明天进山明天种地,只恨山是前天进的,而坡地,二汉太勤快,闲的时候也帮着收拾,只等着下种就行了。福妞不找出理由不被凌墨使唤。

对着福妞一脸的若无所思,凌墨只是笑:“二汉煮药,有栓在家里看着,我才有功夫出去看病人。是集市上几个医生让我去,离这里上百里,他们嫌远怕车马费贵。”

“那咱们就不嫌车马费贵?”福妞提起来集市上的医生就一肚子火:“涨价他们在前面,又跑来说我们不涨价,被村里人和来喝药的人赶跑以后,这又修上好了。”

凌墨听着福妞打抱不平,慢条斯理地告诉她:“咱不是有牛车,再说有一个人发病,要传染一片人。”

打过抱不平,福妞第二天还是和凌墨赶着牛车一起出去。车上装着几大桶煮好的药汁,是凌墨夜里现煮的。对着凌墨有些发红的眼睛,福妞不得不赶车让他睡在车上休息。

“今天我可以好好看看,你的名声值多少钱。你这白给药的名声出去了,有没有白给钱的人。”春风送暖,路边有野桃树花开。福妞和凌墨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说着话。

凌墨跷着腿舒服地睡在大车上,不时只是嗯一声,好似财主家的少爷。车夫福妞说了一会儿,路上无人就开始唱起歌来:“钟声当当响,乌鸦嘎嘎叫,”

“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的,人家在补眠,你当当地敲钟,嘎嘎的学乌鸦叫。”凌墨在春风中换一个姿势,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

“响叮当,响叮当,铃儿响叮当,”福妞放声大笑中,凌墨的声音也是清晰可闻:“破锣嗓子,就这还唱。”

凌墨和福妞说好,赶着大车出去,一天只去一个地方。这样方便晚上回来陪有栓,再把新鲜的药汁带出去。

一、二、三天,都只是给人药。居然还有人口出怨言:“来得太晚了,俺们得了病就传到你村里去。”凌墨只是笑一笑,看到福妞有反唇相击的意思,就瞪她一眼:“分药。”

福妞在心里骂着这个二傻子,骂过以后只能是佩服他有些度量。

这一天走得远,是几十里外的一个集镇。车刚一到集镇上,就被人围上,手里都是空碗伸过来:“先生给碗药。”

“让开,都让开,张老爷来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人分开这些人,拥着一个绸衣服的胖老爷过来。

张老爷对着这车上看看,闻闻药香:“你们就是那白给药的人?”凌墨一看来者不善,把福妞赶到身后去,笑容满面地过来:“行医救人,有钱的就收几个,没钱的就不收。”

“我说也是,你全白给,你吃什么。”张老爷对着车上药看看:“这药多少钱,我全买下来。”旁边的讨药人面上露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福妞也沉下脸,只有凌墨笑嘻嘻,不慌不忙地从车上拿起来一个装药的纸袋子递给张老爷:“老爷有赏钱,我都记在这上面。”

纸上用蝇头小字写着若干人的名字,后面是多少钱。凌墨解释给张老爷听:“这药我发了近一个月,全是我自己掏,我实在是掏不起。这是各处多帮钱的老爷们,他们多给钱,我得已白给药,不敢不把这些善人的名字写上去。”

这一手就是福妞也才知道,福妞也拿起一个空纸袋子看看。车上除了有药汁,也有干草药。凌墨是不会把这药方外传,但是别的几味药他会写下来给人,再拿这空纸袋子装上一些自己配好的药给人,也免得自己送不了这些村子,也没有这么多的钱天天送人药。

张老爷本来是想独霸占这一车药,此时被弄出兴趣来。对着这纸袋子左看右看,觉得是这么回事:“老爷我多给你药钱,在这上面也有一个善人的名字?”

看到凌墨点头,张老爷迫不及待问出来:“要多少钱才有一个名字?”凌墨笑嘻嘻:“老爷您想想,我一天得送出去多少药,就是我家里,也留着人每天煮药给人……”

张老爷手一挥打断凌墨,再招手让人送上两锭大银摆出来,盯着凌墨道:“多少钱?”凌墨眼睛全不看那银子:“十两银子就可以。您这镇上的药,都算是老爷您买下来的。”

“我给你二十两。”福妞不敢相信地看着凌墨把银子收下来,这人,他不是不收钱?原来还有这个门道。不过想想福妞心里也能平衡,这些家里有钱的老爷们,打着瘟病的名义让他们出钱,肯定出的人不多。打着当善人的名义,这钱就出得快。

把这一车药都给了张老爷,又把药方写下来,配制的药给他包好,车上还有的药散给别人。凌墨精神抖擞接过牛鞭来:“我来赶车,你歇着。”车行到镇外,后面传来马蹄声:“郎中,等我还有句话说。”

张老爷的家人追上来,对着凌墨气喘吁吁再交待张老爷的要紧话:“我们老爷说了,再加你二十两,让你把那纸袋上他的名字,写得比别人大一些。”

“那是那是,”凌墨又坐收了二十两银子,和福妞有说有笑的离开。这一次走了十里路外,福妞看看前后无人,才嘻笑起来:“你真的打算把他的名字写大?”

凌墨不屑一顾:“我就告诉他,别人出的钱和他一样多。如果再不行,我就给他描个黑体出来。”春风中,牛车儿慢慢行,福妞在车上乐不可支。

天黑以后才到家,听到牛车声响,二汉开门出来,还是拘谨地笑着少说话。福妞把牛牵进去,二汉帮着凌墨把大车弄进院里这才走。

“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坐在院子里陪着我。”有栓经过这些天,对二汉的看法也慢慢改变。

油灯重新拨亮,福妞和凌墨顾不上休息,又开始煮草药。到半夜的时候,福妞对着三间正房中空闲无人住的房子看看,幸好小凌早就屯下一屋子的草药,不然现在药价腾贵。今天挣的这四十两银子,未必够用。

打着买草药的旗号,凌墨不肯上交钱,福妞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关注他药袋上写的名字,打算到最后算算总共是有多少钱。

桃花大开的时候是四月中,同期有李樱点缀,又有群蜂飞舞,看起来处处是盛景。凌墨辛苦近两个月,村子里没有一个人生病。做了这么久好事,也收了不少济世救人的匾额。

桃李杏争妍中,榆钱也累累满树,屋后的水塘莲花也绿叶亭亭。水边摆开小桌子,有栓笑容可掬看着福妞和凌墨在算账。

“你总共收的六百六十两银子,”福妞不会打算盘,用笔加起来一样算得清楚。凌墨只是嘿嘿笑:“只有这五十两,别的都用了。你难道不知道草药有多贵?”

福妞对着凌墨捏着自己的手“格格”地响,凌墨搬着板凳往后面退一步,离池边的荷叶更近一点儿,对着那荷叶是欣赏:“要打架,我把你摔水里去。”

“有栓,拿家规来。”福妞捏过左手捏右手,突然喊上一声有栓。有栓笑嘻嘻跑到屋里去,把过年定的规矩拿出来。是写在一张红纸上。

“念。”福妞说过,有栓重点把“一切钱财要上交”念过,再小声对凌墨道:“凌大哥,交吧,钱都给俺姐管,不然她睡不着觉。”

凌墨在身上拍两下,摊开手道:“全没了。我明天去集市上洗澡通背,还得给我两百文。”福妞皮笑肉不笑:“两百文足够你去青楼洗澡。”

“姐,我还在这里呢。这话让我听到多不好。”有栓提醒福妞,还有小孩子在这里。福妞对着有栓明显长个头的身子看看,面上由皮笑肉不笑换成疼爱的笑容:“你大了迟早要知道。”

凌墨急切地打听:“青楼门朝哪儿开,在哪条街上,有什么头牌?”福妞上上下下盯着凌墨看几眼,先说一句:“有栓,倒茶去。”

等有栓走了,福妞才慢吞吞地道:“你没有银子,拿你人来抵也行。送你当头牌去。”凌墨临水照影,觉得哥长得也不错。不由自主说出来:“红香楼的头牌还不如我长的好。”

福妞瞪圆眼睛:“你,你还真去过?”凌墨安慰她:“我去看过病,不信你去问问。”然后凌墨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忘了,你不能去。”

有栓端着两杯水出来时,看到水边两个打在一起的人。坐下来伸长腿的有栓,把有财和有贝揽在怀里,欣赏着家里武打戏。

“你要那么多银子也没有用?”打到最后,凌墨先喊的停:“这样出力不挣钱,你有这力气,集市上扛包还能挣几个。这样出力气,还要多吃饭。”

一语提醒福妞,两个人这才罢战,找到各自的板凳坐下来,喝冷了一会儿变得不冷不热的茶水。

把这碗茶喝完,福妞才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我想多买地。”这想法一说出来,有栓和凌墨对看一眼,有栓觉得好,凌墨微微笑。

“坡上的地种的未必够一年的粮食,再说这里重农轻商,我听人说县里卖涸田,我想去买几亩回来,自己雇人种也行,佃给别人种也行。”水边有清风,福妞在这清风中眼睛发亮,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看来要在这古代大干一场,凌墨算算钱:“六百多两买不了多少地,不过足够家里开销。”福妞摊开手掌:“拿钱来。”

啪地一声轻响,是凌墨在福妞手上敲一下:“你就认得钱。”凌墨起身往屋里去取银子,福妞在他身后对着有栓挤着眼睛笑。看看姐完全是个合格的家长,不想给也不行。

凌墨再过来时,听到有栓在说话:“姐,你真的要买地?”福妞点头,她是有这样的想法。有栓欢天喜地:“咱家要有地就好了,冬天山里多冷,你以后冬天不要再进山,就在家里看着雇工种地就行。”有栓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烈日炎炎下,田里一堆雇工收庄稼,而福妞睡在躺椅上监工的模样,有栓喜滋滋,俺家要当财主了。

凌墨把手中的银票送过来,福妞点点数,六百六十两分文不少。凌墨这么爽快,福妞心里很是狐疑:“到你屋里再看看去?”

凌墨坚决不肯:“一个男人的屋子有什么好看的。男女什么不亲来着。”对着福妞阴阳怪气的面庞,凌墨再次嘀咕:“洗澡通背洗头洗衣服洗脚洗……”

有栓打个圆场:“姐,有这么多呢,凌大哥还能有多少钱,过两个月再问他要,没准儿还多出来。”

“是啊,停上两个月,它们成亲生小银票。”凌墨快快乐乐地道。凌墨手里还剩多少洗来洗去的钱,福妞到最后也没有问出来。本着男人手里不可以放钱的原则,福妞对凌墨留下一通威胁:“下次不交,罚你一年不洗澡。”让人爱干净。

想想再加上一句:“罚你一年不能用菊花洗澡。”凌墨一脸无惧无怕:“那你得把鼻子捂起来,或者鼻子朝着天呼吸也行。就是下雨下雪你要受苦。”

钱到了手,接下来就是去买涸田。买这样的田都是要和衙门里的人好,凌墨装得哭笑不得听着福妞对着自己一通主意。

“按家规,是我主外。可这种时候,是你挺身出马的时候到了。我都打听过,县衙门里的宋师爷管这涸田,要是和他交情好,这田就便宜。”

凌墨似笑非笑地看着福妞一脸的兴奋:“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县衙门要过了集镇,离集镇还有几十里呢。”换而言之,他们所处的这个村子是属于偏远的丘陵山区。

福妞是不太愿意说,又怕凌墨不去只能告诉他:“过年的时候,我和吕公子吃饭,你们都怪我吃饭去了,招风去了,其实我是打听消息去了。”

“那个时候你就想买田?”凌墨做出来刮目相看的表情,福妞照单全收,把他当成真的是眼红:“看我思绪敏捷吧,反正暂时走不了,总得有个长久的生计。”

直到今天,福妞可以为自己洗刷冤情:“我不是冲着吃饭,也不是冲着吕公子,看我多辛苦,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而有人,居然还想放私银子不交公。”

话题重新转到凌墨头上,凌墨摸摸头纳闷,这妞凭空一个炸雷,随时随地可以炸在我头上。凌墨决定在买田的事情上千依百顺:“您老尽管吩咐,小的无不从命。”在交最后的私房银子上,凌墨是打算顽抗到底:“手里真的没钱了,您老自己算的帐还能错得了?对了,给我两百钱,我得洗澡去。”

“有栓烧水,拿大盆去。一会儿让他在家里洗。”福妞的对策就是有栓烧水。凌墨得已得全自己的私房银子,福妞得已保全交公的两百文。

古代重农轻工商,要想做个有钱人,最好的办法是当地主收租子。福妞轰轰烈烈地订下来这个发家计划,要好好地种一回田。

桃树上结小小碧果的时候,水塘里鱼乱翻腾。大根大庄来到福妞家里抓鱼:“明天办喜宴,今天先把鱼抓走,”大根手里拿着长长的捞鱼东西,自己去到后院,在池边儿上看着捞。

这样的买鱼方式,大根是心里满意,鱼是按一条多少钱来算,当然是自己捡大的来挑。福妞在收拾院子里葡萄架,葡萄长出细细藤蔓来。有不肯爬到竹架上去的,福妞正用手在理顺。

大根拿过鱼来,他和大庄是抬着一个木盆过来,把鱼放在木盆里拿来给福妞点数。福妞也没有客气,点过外送三条。大根走的时候当然喜欢,没有忘记再说一句:“郎中明天要是在,让他也来吃喜宴。你们家给的份子可是不少。再来几个人吃都有余。”

大庄推一下哥哥,一听他说钱,大庄就觉得头疼。特别是当着福妞说钱,大庄更头疼。看葡萄架下的福妞,一件合身的青色碎花衣裙,更显得亭亭玉立。这亭亭玉立的身影还是刻在即将成亲的大庄心里。

“姐,凌大哥说今天回来,咋还不回来?”大根大庄走后,坐在院子里写字的有栓问出来。整好葡萄架的福妞又摘回两棵青菜来,也往院外看看没有人,再抬头看看天:“上午不回下午回,下午不回晚上回。姐还给他备的有好东西呢。”

有栓吃吃笑:“衣服是我选的,凌大哥一定喜欢。”福妞走到水井旁打水洗菜,准备做中午饭。洗好菜又往竹子墙外看去:“这中午饭做他的还是不做他的?”

寂静的一院杏花开、桃花放中,有财有贝突然竖起耳朵来,有栓笑逐颜开:“凌大哥回来了。”站起来就去打开门,有财有贝先奔出去,有栓奔在最后。井栏旁打水浇菜地的福妞眼红:“象首长回来。”

过了一会儿,路上有脚步声响,刘田媳妇的声音传出来:“郎中你回来了。”自从喝了福妞家的药,刘田媳妇也变得客气的多。看看水沿着沟渠往菜地里去的福妞窃笑,喝人家的嘴软,以前给她吃过肉,不见她嘴软半分。应该来说,是刘田媳妇怕再不嘴软,以后得病凌墨不好好给她看。

凌墨神采奕奕出现在院门前,进门就是首长的级别。有栓抱着他的药兜子,有财嘴里叼着摇铃,有贝没有可叼的,唔唔两声以后,叼住凌墨的衣襟下摆把他往院里带。

“有贝长大了,牵着你回来。”福妞一看就乐翻天,大狗引路,这就是凌花花的待遇。凌墨觉得荣耀:“比你狗不牵要强。”

福妞听过还是一脸的笑嘻嘻,凌墨警惕心起来:“有话就说,我记得我还有一个病人,下午我还要出去。”

“你出去晚上也得回来,明天大庄成亲,你答应过要闹房,人家今天特意提到你让你去。”福妞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对凌墨眯眯笑。

此时阳光明媚的五月天,竹子墙油绿喜人,和大红院门映在一起成为凌墨身后的背景。站在这大红门绿竹子前的凌墨,身材俊秀,神采飘逸,刚从外面回来,还带着一点儿风尘仆仆,看起来要嫩有嫩,要风霜也带着一些。福妞喜欢的一拍双手:“姐看好你哦!”

凌墨倒退一步,面上是十足十的防备:“你,又有什么歪主意?”嫣红的桃花,如云的杏花,碧绿的菜地,黄色的井台。福妞站在那里笑靥如花,面上还带着三分俏皮,凌墨难得在心里夸奖一句,看起来居然讨喜。

“来来来,表弟屋里请,”福妞决定忽略凌墨的无礼,殷勤走过来。此时的福妞不仅有语言,还有切实的行动。从有栓手里接过药兜子,福妞背在肩上;再从有财嘴里拿下摇铃,套在自己手腕上;从有贝嘴里救下凌墨的衣襟一角抚平,对着有贝道:“长衫可不能咬,咬坏了表弟没法见人。”

凌墨冷眼看着福妞做这一切,听到这一句话时,赶快为自己正名。挺挺胸膛的凌墨道:“不管是什么衣服,我都能见人。”

福妞眉开眼笑:“那是,”然后取代有贝的工作,拉着凌墨的衣襟再次笑靥:“表弟屋里请。”凌墨随着福妞进屋,不忘再说一句:“是你牵着我进屋吗?”不再是有贝?

福妞也没有计较,反而回眸一笑。这一笑眸子发亮,分明透出来阴谋诡计的意思。凌墨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冷战。心里只有一句话,姑娘你有话快说,哥不会猜谜。

进到屋里,福妞这殷勤就更离了谱:“有栓,倒茶来;有财,把表弟的布鞋叼来,给他换换脚上的鞋。”有财愣头愣脑看着福妞只是不动。福妞改口道:“有财,把花花的鞋子叼来。”这才能听明白的有财出去了。

凌墨心中哀叹,哥被这妞欺负也倒罢了,至少这妞是个人。不想有财你也……凌墨一声长叹,大有男人气短的嫌疑。

不一会儿,茶到鞋子也到,凌墨换过鞋子,在福妞亲手端来的水里洗过手脸,再在福妞的笑语声中坐下来端着茶碗对着福妞狂看,你要说什么?

“表弟呀,昨天我和有栓去集市,给你买了好东西。”福妞乐颠颠地自己进屋,亲自拿出来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打开来,凌墨觉得自己受到惊吓。

包袱里是一件男人的长衫,不是布的,是崭新的青色绸衣,随着福妞的手微一晃动,还有暗纹在上面,这是上等的料子;再就是一条绢裤,这颜色就怪了,居然是淡粉色,凌墨毫不掩饰的皱眉:“这颜色是我穿?”真是恶心死个人!

“别急,这里还有。”福妞一件一件地献宝,汗巾子一条,大红色;丝织腰带一条,上面绣着一堆的花,这都还算了,最让凌墨以为福妞变性的两样东西,一个是根深色的簪子,式样儿很别致;还有一个是块圆形的……玉佩!

没错,是块玉佩,男人系在腰带上用来压衣服的玉佩!凌墨大大的喘一回气,眼眸中是不敢相信:“你买的这些?你舍得?”

福妞差一点儿要变脸,她深呼吸一下,继续是春风满面点头,有些谄媚:“去试试,我和有栓拿着你的旧衣服去买回来,一定合身。”

“外衣是俺挑的,别的是俺姐挑的。”有栓说过,凌墨对着有栓是笑容:“多谢有栓。”对着福妞时,就瞪眼睛:“这绢裤是你准备穿的吧?”

福妞笑哈哈:“哈哈,这淡粉色配上青色外衣,才显得表弟你玉树临风,临风玉树不是。话说我有一次看到一株雕好的玉树,上面有天然的淡粉色,看着格外诱人,诱人的很哈。”

摸到一些头脑的凌墨立即追问:“你让我去诱谁?”凌墨对着福妞鄙视地看一下:“要是诱你,那就大材小用。”虽然这妞今天笑得比哪天都甜,看起来青春之极。

“要体现出你更大的价值,不能让你在家里消耗。”福妞摇头晃脑,打定主意今天不动气。凌墨对着有栓看看,是一张小笑脸儿,有栓是无害的;对着有财看看,是一本正经的脸,有财也是无害的;再看有贝,狗当然是一概不会笑,有贝也是肃然,有贝更无害。

看来看去,这屋里唯一让人觉得居心叵测的,就是那对面坐着笑得可亲可爱的那妞。凌墨安然坐下来,打算细听福妞打什么主意。

“那个宋师爷,你得去陪他吃饭说话,跟他混个脸熟好说话。所以给你置办这身行头。人要衣装马要鞍,至少一身戏服是必要的。”福妞把话说明。

凌墨对着桌上衣物再看看:“什么戏码儿?”福妞哈哈两声,把有栓先指使出去:“姐和表弟说正经事。”

等有栓出去,福妞才小声说出来:“听说他好男风。”凌墨和福妞是对坐在桌子两边,听到福妞这样说出来,凌墨走到福妞面前来,手里托着茶碗喝茶,再问一句:“你说什么?”

“他好男风。”福妞颇有希冀地对着凌墨是鼓励的看着,凌墨听过以后,“扑哧”一口茶喷到福妞身上,这才快意地走回来。难怪长裤是粉色,粉得象院子里的桃杏花,粉得象这妞被我喷过水吓到后的红唇。

福妞擦着身上的水,对凌墨道:“这就算你同意了。”凌墨没反应。福妞把自己又打听的消息说出来:“说他爱逛青楼,同着清秀的男人去逛,怕你不入他的眼,给你置办的这行头,你看看满意不?不满意再去办。反正这田,我是买定了!买不到拿你试问。”

“您这消息是过年打听的过期消息吧。”凌墨拿起来那根深色的簪子,拿在手里才掂出来是木头的,凌墨不屑:“让我出马,至少给根金簪子吧。打个几分重的,不过十两银子。”

福妞指出这非金簪子的好处:“第一不用多花钱;第二荆木簪子代表高雅,你是个雅人;第三万一你到时候不从,这木簪子一样锋利,可以往他要害处扎,当然扎完了你就跑路吧,我们可不认识你,实在不行,买点儿黄颜料来,把它涂成金灿灿?”

荆木簪子说过,凌墨再拿起那块玉佩:“您眼神越来越不好,这玉质粗的,让人一看就是下等货色。要我去,也给置办一块好的,钱也不多,有一百两就成。再看您这块,一百个大钱弄来的吧?”

福妞正色:“两百钱呢。”凌墨一脸的看不起,两百个大钱,亏你还好意思说?带着一根荆木簪子说高雅还混得过去,带着两百个大钱的劣质玉佩去谈几百两银子的生意,是这妞傻了,还是觉得人家傻。

接下来的一个中午和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福妞喝光了十几大碗茶水,对着凌墨说了好几车的话,有栓坐在旁边听,都不时要提醒:“姐,你又说颠倒了,是先认识他,再请他吃饭。”

说的人精神抖擞,坐得笔直。听的人趴在桌子上,似睡非睡。一直折腾到晚上,表弟才得已回房去睡觉。

回房去的表弟坐在炕上笑,炕前椅子上放着那一堆衣服,青绸子长衫,淡粉色绢裤,荆子簪子,两百钱的玉佩…。

表弟坦然接下这活儿,是因为凌墨也打听过。这妞的消息太过时,那宋师爷因为管着衙门里有钱的事情,说他爱男风,是以前别人栽脏给他。坐在炕上笑的表弟想想自己进家,过的是油瓶倒了不用我扶的日子。看来这田可不能太快到手。几时买到手,几时表弟要变长工。

借着行医出去几天,凌墨和宋师爷已经见了两面,吃过一次饭。凌墨好笑,哥长得这么好,也没有见他酒后乱性,或是酒后对我有色眼。这妞嘿,让她自以为奸计得逞吧。

早上起来,福妞见到凌墨,是笑得自得;凌墨见到福妞,是笑得如意。至于谁更自得谁更如意,那就只有天知道。

大庄的亲事是下午,三个人都是一觉好睡起来,凌墨特意跑过来问表姐:“我要不要穿新衣服去量个相,你前男友成亲,我要给你撑面子。”凌墨手舞足蹈把自己一通夸:“我打扮好,活脱脱珊瑚树。”

福妞笑得还是可亲:“还是不要了,那衣服是你的戏服,等田到了手,还可以当当去,不然送去旧衣铺子里也值几个钱。”

“还是表姐精明。”凌墨仰天长叹,颇有感怀:“你不发家没天理。”然后凌墨小心问出来:“您这衣服是旧衣铺子里买回来的吗?”

提起来此事,福妞扼腕叹息:“我想的还是不周全,衣服买下来才想起来还有旧衣铺子。”凌墨擦擦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要是旧衣,我一准儿罢工不干。”

有栓带着有财有贝在前面走,不时回头笑眯眯看着身后交头接耳的凌墨和福妞。天蓝蓝水清清,远处田里青苗刚出,齐刷刷一条油绿。有栓心情舒畅,大庄哥成亲了,新娘不是俺姐,这是有栓一直盼望的戏码儿,今天总算要上演,有栓喜欢得浑身都有发痒的感觉。

还有一个戏码儿,也是多年以来在有栓心里时时期望出现,那就是福妞去吃喜宴,随身带着一个比大庄哥要好的男人。凌大哥样样比大庄哥强!就这一次治瘟病,到现在还隔三差五有人送东西来家。

家里的坡地一夜之间,不知道是哪些人帮着翻好;再过一夜,又种好了。就是麦种子,也是帮忙的人出来。可见世上知恩的人还是多。

福妞和凌墨说了一路子的新衣旧衣,有栓想了一路子的俺家现在多风光。这一家子成员三人两狗,一个也不少地来到大根家里吃喜宴。

当天喜宴上最尴尬的不是福妞,福妞坐在女人那一桌,和四婶等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吃得很痛快。有栓是凌墨带着坐在男人那一桌,男人们借着大庄的喜酒多多的敬这治病不收钱少收钱的郎中。

隔着桌子听到的福妞在心里为凌墨正名,压根儿就没有少收,只是巧立名目收到有钱人家里去了。六百多两银子,表弟心狠刀快宰人的心实在!

这个晚上,最尴尬的人是大根。老秦大叔也大大方方来喝喜酒,没有终席先走了。男人们就和大根开上玩笑,不是闹新媳妇和大根。而是问大根:“你弟都有婆娘,你倒落了后?”把大根问得尴尬不已。

当晚凌墨带醉回来,睡在炕头上享受福妞打水给自己,等凌墨收拾清爽。福妞又来敲门:“表弟,还有大事要商议,快开门。”

“俺睡了,”凌墨觉得哥要是个无赖多好,可以喊一嗓子,我光着呢。他还没有说出来,外面福妞嘻嘻笑:“你裸了?穿上也快。”

凌墨一骨碌爬起来开了门,主要是怕邻居听到传哥的闲话。凌墨睡在炕上舒服的被子里,福妞坐在炕上循循善诱:“……请他去最好的酒楼吃饭,要是他酒喝多了,”

凌墨咬牙切齿:“我拿簪子扎他。”

“你先攒着,等田到手再拿簪子扎他,”福妞觉得这剧情要天天说才行,不然怕凌墨演不好。凌墨可怜兮兮:“等田到手,漂亮衣服没有了,簪子也没有了,玉佩也没有了。他不肯见布衣的人,我也没东西扎他。”凌墨继续咬牙切齿:“我还是先扎他。”

福妞赶快道:“等田到手,衣服当了,玉佩当了,簪子给你留下来。”凌墨抬起脸嘻嘻一笑,脸上本来是三分酒意,现在装成七分:“您这两百个钱的玉佩还能当出来钱?”凌墨举起手指比划:“两文钱,一文钱?”

福妞语凝,也是立即就有主意:“玉佩也给你留下,要是他不见穿布衣的你,你就拿玉佩砸他也一样。在家里先练练准头儿,免得到时候玉佩扔到一边儿去,浪费这两百钱。”

这样的一个晚上,借着大庄成亲的喜酒把凌墨喝得有酒意,福妞来欺负醉酒人。喝过酒的人应该脑子会糊涂一点儿吧,这样的情景正适合对花花如实说出,宋师爷有不轨举动,你先攒着。

炕头上的油灯忽明忽暗,凌墨在福妞劝良为娼的演说中,呼呼进入睡梦中。梦中凌墨手执皮鞭,不住地抽打着福妞:“快去陪吕公子,让他去陪宋师爷。”

在家里休息两天的凌墨,过了两天饭来张口,洗脸水来自己洗的日子。第三天,带着福妞殷殷的期望,青色绸衣淡粉色绢裤的凌墨天没有亮就出门。

问他为什么这次出门这么早,凌墨会对着自己衣服看看,这一身打扮,绣花簪子粗玉佩,把哥打扮得真的象某楼的头牌,哥只能趁着天没亮出门。

对着福妞,凌墨是另一番话:“我得早点儿走,要在晚饭前赶到县城约上宋师爷吃饭。”福妞当然信以为真,而且一直送到村口。凌墨走了多远,福妞还在身后翘首看着,在表弟的身上,寄着姐浓浓的关心,当然是关心那田;另外表弟身上的衣服,花了姐不少钱,当然姐要多看几眼才觉得够本。

凌墨走远拐了个弯,回身来看不到福妞在,第一件事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走得太早,天只是蒙蒙亮,找个树后换上布衣服,凌墨松口气,这样就可以见人了。

换下来的戏服还要收拾好,以后福妞还要拿去当当。凌墨窃笑,天生的一地主老财!

到天亮的时候,凌墨走到集市上,十文钱雇了个牛车,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牛车上,舒舒服服往县城里去。路上看着野花,吹着小风,来到县城里。

在县城下车的凌墨先找到一家小客栈,一进门小二和掌柜的都热情:“凌郎中,你来了。”凌墨汗颜,要说古代当医生,真的能治好病,真的是吃香。这里掌柜的和小二都这么热情客气,原因只有一个。

掌柜的老娘一直有胃疼的病,吃不下东西去。掌柜的偏是个孝子,为老娘求药花了不少钱。凌墨来看过,是胃酸过多,一瓶在现代不值钱的苏打片就解决问题;还有小二,也是一样,他常年劳作,有点儿肩周炎。肩周炎现代不少人用锻炼得法治好过,凌墨也把小二这病治好了,教了他一套活动健身的运动。

来到这里的凌墨觉得比回家还要好,茶水也有,床铺也有,而且不要钱。但是这里没有福妞,没有有栓,也没有有财和有贝。出门一天的凌墨已经有点儿想家。

想想福妞坐井观天,坐而论道,纸上谈兵地出这样馊主意。全没有想到消息隔上十里,和隔上二十里,听起来都有老鼠和大象的区别。

用什么美男记,全是胡扯加瞎掰!凌墨还是用自己的老本行,没有人不生病。他和宋师爷是吃过饭,打听过他家里一妻一妾。过去有人服侍的女眷,平时少运动,病弱弱的居多。凌墨这一次不打算治宋家的女眷,他打算治的是宋师爷的哮喘。

宋师爷的哮喘与花粉有关,每年春天他要犯一次狠的,犯病的时候衙门里都不能去。哮喘这病,就是现代也是棘手的病。凌墨也不指望给他治除根儿,他手里有一些特效西药,只打算让宋师爷今年不犯病就行。西药的效果当然要比中药来得快,凌墨备的这些西药,就用也是有目的时才会用到。

当天晚上舒服洗个澡,去书坊里买回新话本儿小说的凌墨,好好的睡了一大觉。第二天到衙门里去找宋师爷。

“宋师爷犯病还没好,”门上人这样说过以后,凌墨打听到地址,就往宋师爷家里来。到了门上敲门:“我是医生,上次说给宋师爷找药,我找到了。”这是凌墨上次喝酒的时候,打听到宋师爷有病,当时就说配药去。宋师爷虽然将信将疑,也还是答应下来。

一大碗浓浓的药汁是在宋家现煮的,凌墨亲自看着药温凉正好,把研成粉末的西药洒进去晃匀了,再亲手端给宋师爷。

喘得如风箱的宋师爷喝下药,到下午的时候自觉神清气爽,喘息声也小不少。“神医呀,自我看过我多少医生,没有一个象你的药这样灵验,当天就能见效。”宋师爷一觉得说话可以清爽,开口就是这一句。

凌墨谦虚谨慎地笑着,把手里的药方拿给宋师爷看:“用这个药,是为着平喘;用这味药,是为着止咳,”这是过去人的习惯,多数秀才自己多少懂些医理看过医书,医生本着谨慎或是结交也会在事后解释一通。凌墨此时为着结交。

“最后这一味药引,是我家祖传,这个恕我不能明说,这是祖宗的规矩。”凌墨把所有的药都解释完,宋师爷也能看明白,这些药他全部用过:“呵呵,我就说一定还有药引。这药引好,既然是家传,那就不必明说了。”

宋家当天就摆酒,宋师爷不能喝,却陪着凌墨坐着。秀才出身的宋师爷,与有些文墨的凌墨颇能谈得来。而不客气的凌墨把这酒从晚上一直喝到深夜。等到他入睡的时候,凌墨是自得:看看哥,这就成事了。

绸子衣服粗玉佩,全然没有用上。把事情谈成的凌墨约好下个月来交银子,再去小客栈里退了房,又摇铃去行他的医。行医治病,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有情后补。凌郎中又踏上搜寻一堆人情的路上。

五月的季节日子最好过,衣服是单衣,弄脏了就是洗也干得快;睡觉只盖薄薄的被子,夜里偶然蹬了被子,也不会冻到手脚冰凉。更别说院子的杏花落下片片,夭桃上青果渐大,还有榆钱可吃,槐花香甜,山果儿渐熟。

行走在山路上的福妞,时常感到日子悠然舒心,当然小凌再把涸田给姐买回去就更好了。

“有财,你慢点儿。”福妞推着小车,前面的绳子系在有财身上。帮着拉车的有财总是想跑得飞快。奈何这山路不行,在崎岖地方,小车只能慢行。

有财跑这么快,是要去收猎物。这山里别人不敢来,福妞一个人乐得享受。她在春天泥土松软以后,在野兽常出没的地方,挖了三个大坑,每隔上几天来一回,就能收到不少猎物。有时候是两、三只兔子,有时候是山鸡。

今天这三个深坑里又是两只山鸡,还有一只野兔。福妞用绳索系到坑旁的粗树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下去把猎物拿上来缚好放在小车上。有财就不时的呲着白牙露出凶相,只想上来咬一口。

喝住有财的福妞让它继续前面拉车去,今天的鱼还没有打,还要去打鱼。水面粼粼,这湖光山色,只有自己能欣赏,福妞又为村里人的愚昧有些叹息,都便宜了我一个人。

到晚上回家去的福妞顶着星光心里算着日子,小凌出去有半个月,今天可以回来了。车上有鱼有山鸡还有野兔,姐用这些好吃的招待他,给花花补补身子。这样想的福妞更是加快步子,恨不能一步就回到家,问问凌墨事情如何。

如果办成了,就给他肉吃;如果办不成,就让他……和有财有贝一起啃骨头。福妞想着心事来到村口,果然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来接自己。

顾不得别的,福妞急忙问:“那田怎么样?”凌墨故意面无表情:“回家再说。”从福妞手里接过小车,有栓在前面接替有财拉车,一家人往家里去。

路上福妞就心急如焚,用手捶打凌墨的后背:“快说,结果如何?你没有弄成事?我就知道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拳头挥在凌墨的背上,稳稳推着小车的凌墨嘴里道:“上面一点儿,哎,再下来一点儿,对了,左边左边一点儿。”

福妞收住手,气恼地道:“我是你捶背丫头吗?”凌墨回头一笑:“当然不是,不过有你这捶背的功夫,或许事情能成。”

回到家里,等福妞吃过饭,又把有栓打发去睡。福妞来到凌墨屋里,仔细盘问他:“你不用担心,你就是吃亏,也是个男人,不会以后不再是男人。至于名声,你也放心,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凌墨是惨兮兮地表情:“你要对我负责任。”福妞立即揽下这个负担:“我负责任,以后养着你。你可以当长工,也可以当个家庭医生,至不济也可以给有栓先当半个先生,最后当个书房侍候的家人。”

得到这样的回应,凌墨才慢吞吞地道:“我啊,还没有吃亏,你没有打听清楚,人家喜欢先捶上一通背,我这本事不行。你看看你,脸白白的,身段有些粗,扮上男人比我还要俊,我看,不如咱俩一起去,你捶背,我做别的,你看怎么样?”

再把揉成一团的衣服拿出来给福妞,凌墨是伤心:“我半推半就才保住晚节,可怜这衣服,这衣服,太对不起你了。”绸衣撕破几处,绢裤也不能再穿。福妞当时就呆住了,凌墨还在安慰她:“洗洗补补还能当当。”当布条儿去。

“还有这样的习惯?”福妞纳闷,自言自语道:“大牛没有说呀。”凌墨失笑:“你到底是听吕长生说的,还是听大牛说的?”

坐在炕头上的福妞把实话招出来:“吕长生说要买田,今年有涸田往外卖,经手的人就是宋师爷,他只说到这里;我为着给你把准备工作做足,大牛家里有亲戚在县城,我让他过年走亲戚时候打听,宋师爷好男风,是大牛说的。”

凌墨嗤之以鼻:“他能打听出来什么。”一拍胸脯的凌墨道:“听我的,我是一线的消息,我和他吃过饭了。请客银子花了五十两,”凌墨摊开手板儿:“你给的十两银子不够,我借了一个有钱的病人四十两,和他说好一天三分的利息,这钱你给。”

福妞冷笑:“你以为我会信!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自从见识过凌墨宰人的功力,福妞当然不相信他这话。福妞昂起头,想从姐手里骗钱,表弟,你太嫩了!

“钱你不给就算了,我以后慢慢还。”凌墨先把这一笔帐背在身上,对着福妞笑得和蔼可亲:“让你去捶背去不去,不去这事情成不了!”

福妞晃晃自己的拳头:“去,当然去,不过捶过不成,我回来先捶你!”豆大的油灯光下,凌墨笑得贼兮兮:“我保你能成,但是你这捶背的功夫,得先过我这一关才行。”

有财有贝睡在院子里,不时支着耳朵听着厢房里传出来的怪叫声:“左边,哎哟,力气太小;上边上边,哎哟,力气太大……”

舒舒服服地享受福妞捶背的凌墨今天晚上睡得很香,要想活得快活,就得有点子有头脑,看看哥,就是一有头脑有点子的人。

福妞一连给凌墨犒劳了十几天,到了和宋师爷约好送银子去的前一天,凌墨才告诉福妞:“明天带上银子,我和你一起去。另外,你打扮得漂亮一些,宋师爷好男风,你扮成男人再涂上脂粉,别说没有,你还是有一盒子备用没有打开的。”这是福妞冲着好玩买回来的。

天还是那么蓝,草还是那么绿,福妞也给自己置办一身一样的淡青衣绸衣,淡粉色绢裤,同时脸上还涂了粉,赶着大车和凌墨出去。

没有行上十里路,福妞先不干了:“等等,我这衣服可不可以换下来,到城里再穿。”凌墨穿在身上,福妞不觉得有什么,自己这样穿,这淡粉色的绢裤颜色,怎么看怎么怪。

暗笑的凌墨煞有介事:“我没有衣服,你再不穿这田可怎么买?你放心,我会拼命帮你保住晚节。”福妞恨恨:“等我拿到田,对他挥以老拳,给你出气。”

“要不是为了田,我自己就揍他了。”赶车的凌墨在心里笑翻天,在初夏有些刺眼的眼光中,要不是装悲伤,凌墨真想唱上一嗓子,心里太痛快了。这妞,几时这样吃瘪过。

买到田的过程如下:牛车进县城,到衙门里见宋师爷,宋师爷对福妞一眼也没有看,收过银子写上契约,说好日子去量田的四至,再把契约给他们,然后说再见。病好的宋师爷忙得不行,等着见他的人一堆又一堆。

凌墨出来安慰气急败坏的福妞:“今天在衙门里,他不好动手动脚,等到下次你再来,约他外面去,估计他好男风的性子就会上来。”

手里小心捧着田契的福妞嘿嘿冷笑:“你当我是傻子!”福妞迅速地算好账:“衣服钱,从你身上扣!骗我出来,我一天的误工费,午餐费等等若干费用,还有你说假话的费用,”福妞凶巴巴地道:“这些钱你全部拿出来!”

凌墨不经意地看着福妞手上的田契:“这买田的银子,全是我出的吧?”一句话把福妞的气打消掉。再听到凌墨漫不经心的又是一句:“以后我挣的钱还交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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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仔有话说:感谢秀玉的票票,感谢您。推荐自己完本文《小小王妃驯王爷》,不过这个哎,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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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种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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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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