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圈的圈套

朋友最近看了一本书,是周德东的《我遇见了我》。

他问我:“如果你有一天,你在街头遇到了一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姓名也相同的人的话,你最怕他第一句说出什么?”

我的眼中掠过一丝恐慌:“我怕他说,我是真的!”

[1]

周焕然从未想过,他只是离开了短短一周,女朋友方柔竟然出事了!

他清楚记得,一周前,他们吵了一架,恰逢此时,周焕然接到了公司的出差通知,他正愁无处可去,便痛快答应了。

他离家时,方柔大声叫道:“周焕然,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他没有应声,只是漠然拖着行李出了门。

方柔心有不甘地继续道:“好吧,你滚你滚,再回来你就不是一个男人!”

周焕然有时候会困惑,为何情侣吵架时,总喜欢选择最重的词汇伤害彼此,好像那是一柄柄锋利的刀子,刺入对方体腔的时候,自己就会获得莫大的快感。

其实,真的是这样吗?

这种伤害,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

一周转眼即过,当周焕然猜测方柔应该消火时,他才从朋友口中得知方柔突发怪病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通知周焕然这个消息的是方柔的同事赵紫薇,她说她也是看到了新闻上的消息才找到了已经情绪失控的方柔。

更加诡异的是,当周焕然找到方柔的父母家,发现他们也神秘失踪了。

他们的邻居是这么叙述的,九月三日那天早上,他去他们家借东西,发现他们家门虚掩着,他好奇推开门,唤了几声,也无回应。

那个邻居惊奇的发现卧室门也开着,床上的被子摊开,并未整齐叠放。从这一点上来说,那天晚上,方氏夫妇是接到了很重要的消息便匆匆出了家门。

周焕然后来打听得知,九月三日那天,方柔没有请假,她给同事赵紫薇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她只说她有重要事情,要她帮忙请假代课,便匆匆挂断了。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他们甚至连门都来不及锁上就匆忙离开了?

如果方柔同是方氏夫妇一同出了门,那么现在她回来了,他们人又在哪儿?这其中藏着什么玄机?

方氏夫妇是退休职工,每天的生活内容只是看看报,打打牌,简单而有序。

周焕通过方氏夫妇家中电记录里得知,九月二日整整一天都没有一个来电显示,既然如此,应该不是外界通知的消息。

一切,太不合常理了。

周焕然坐在方柔的床前,轻声问道:“小柔,你还认得我吗?”

方柔点点头:“焕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我才回来的,对了,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化妆品,回头试试吧!”

“焕然,我究竟得了什么病,要一直住在这里?”

“没什么病,回头我就带你回去。”

方柔应了一声。

周焕然思忖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开口问那个问题。在他来之前,赵紫薇已经提醒过她了,千万不要问任何有关方柔父母的事情,或者她去了哪里,否则她会变得不正常。那些好心人就是追问了方柔父母在何处的问题,她才情绪失控的。

可是,如果他不问,又怎么会知道他们一家三口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些什么,为何只有她安然回来了,她父母呢,人在何处?

有时候,谜团并不可怕,最可怕是明明知道真相在那,却没有办法靠近。

周焕然知道平日里方柔喜欢画画,便给她带来了画笔和画板,她顾自画着,那是一副蓝天白云绿地图。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小柔,你记得九月二日那离家了吗?”

方柔忽的停住了画笔,抬眼问道:“九月二日吗,我不记得了。焕然,你说我是不是得了失忆症,为什么好些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周焕然摆摆手:“不要着急,你会慢慢恢复的,现在你听我说,你试着想想那天去了哪里?”

方柔瘪了瘪嘴,她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是跟父母出门了吧。”

“出门了,那……你还记得你们去了哪里吗?”

她先是怔了怔,好似有某种东西从身体里逃逸了出去,眼神忽的僵硬起来,呼吸也有些粗重。

她忽然抓起了画笔,在雪白的画纸上用力画起了圆圈。

一圈,两圈,三圈,没过一会儿,整张画纸便被黑色的圆圈覆盖了。

她认真画着,画完了画纸,便开始画床单,继而是墙壁,她一边画着,一边数着:“四百三十一圈,四百三十二圈……”

周焕然吓坏了,他心疼地说:“小柔,你这是怎么了,快停下来!”

不过,方柔却是一直画了下去,直至傍晚时分,她才慢慢停了下来,看着病房里凌乱的圆圈,继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笔,整只手臂发出阵阵酸痛。

她低声问道:“焕然,我怎么了?”

周焕然心疼地将她揽入了怀中,摇头道:“你没有怎么,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应和你吵架继赌气离开的,我应该好好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人啊,

终于难逃情感的捆绑,在那些微小的伤害面前,总是无限的暴露脆弱的自己,一寸一寸,直至完全袒露。

方柔也有些惊诧,在她的世界里,周焕然一直是个内敛的男生,他很少这么外放的表达情感。

怀抱忽的有些不真实起来,不过她还是选择拥抱下去,那股焦灼的热量正缓缓从他坚实的胸膛里流出,汩汩注入她的体内。

[2]

周焕然确定方柔睡着了,才轻轻起身,退出了房间。

对于方柔的情况,医生也没有给出合理解释,她的精神状态与常人无异,唯独在问到她父母的去向时,便开始不停画圈,好像了陷入了一个不断充气的梦境,当梦被撑破的时候,她才会回到现实中。

周焕然找到了受理此案的警队朋友,对方说因警力有限,他们尽力帮忙寻找,同时也会向异地警方发出协查通知。现在唯一可能知道方式夫妇去向的人便是方柔,而有人却在那里布下了结界,一旦有人触及,方柔便会犯病。

虽然这件事情在周焕然心上结了一个扣子,他却试着淡忘,他只想好好照顾方柔,好好爱她,这便够了。

转眼即是周末,周焕然为方柔办理了出院手续。

方柔的精神状态很好,她好像忘记了自己还有父母,若他人不提,她也不会问起他们,仿佛在她的世界,他们从未来过。

周焕然将她接到了自己的住处,当天晚上,方柔说想要出去散步。他蓦然发现,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出去过了。

方柔轻轻拉住周焕然的手:“焕然,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总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周焕然捧住她的脸,轻轻吻了一下:“亲爱的,你什么事情都没有忘记,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好好生活。”

方柔将眼角的不安收进了心底,微微点了点头。

周焕然带着她来到了广场。

很多小孩子在嬉戏玩闹,方柔不禁加入其中,毕竟她曾是一个幼儿园老师,她最喜欢孩子了。她们尽情玩耍着,周焕然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这一刻,他忽然陷入了久违的宁静。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一步一步靠近。

谁也不会想到,点燃那根导火索的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他悄无声息进入了人群中,然后靠到了方柔旁边。

方柔低头看了他一眼,她本想邀他加入的,不过那一瞬,她的目光落到那孩子手中,他手里擎着一大根棒棒糖,是那种圆形彩色的,缤纷耀眼。

方柔忽的大叫一声,那些孩子也发出高频的尖叫,四散开来。孩子家长就在周围,他们没有想到刚才还嬉戏玩耍的他们发生了什么。

周焕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他快步凑了上去,一把搀住了正欲发狂的方柔。

有孩子的家长骂道:“你怎么回事啊,带疯子出门,要是我们孩子有什么好歹,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骂声登时结成了一张网,网住了周焕然。

他没有在意这个,低头追问道:“小柔,你这是怎么了,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周焕然!”

方柔只是木然地盯着那孩子手里的棒棒糖,手在半空中画着圆圈,一圈一圈的,起初是一只手,然后是两只手,她一面画着一面数着:“七圈,八圈,九圈……”

周焕然这才意识到,或许是棒棒糖上的漩涡形状激发了方柔,她再次陷入了那个漫长的梦中。她一直画着,直至次日早上,才醒了过来。

看着疲惫不堪的周焕然,她轻声问道:“亲爱的,我是不是做了什么?”

周焕然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没有,你很好,你只是昨晚太累了,才一直睡到了现在。”

方柔吧嗒吧嗒眨着眼睛:“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被困在了一个地方,我找不到你,我哭了,结果就醒了。”

周焕然将她抱得更紧了。

好像,有谁要将她夺走似的。

自那之后,周焕然便寸步不离地陪在方柔身边,他尽量避免让她看到圆形、漩涡状的东西,他害怕它们会再次将她带入无止境的深梦中。

不过,不管如何避免,方柔还是无意中看到了很多圆形或者旋涡状的东西,然后她一次次发病,一次次苏醒。

周焕然还发现,方柔每次犯病的时间也在加长,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最近的一次发病,甚至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她只是不停画圈,数数,那景象甚是诡异!

一圈,两圈,三圈……

医生的诊断结果仍是方柔精神正常,要么是她在伪装,要么是真的有什么无法解释的事情。

周焕然看着满满当当的圆圈,想着:或许,这一切的真相就藏在那圆圈之中吧!

[3]

李小渔终于松了一口气,那支红钗被她放在身上一个月了,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过,这并不代表那钗子是普通玩物,徐氏父子腹部的纹身和它的花饰近乎一致,在它身上还藏着林桂桂诡死的谜底,而那最深邃的莫过于那一句“送它回家”。

李小渔低头看了看那支红钗,自言自语道:“送你回家,你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狸子墓镇吗?”

一个月前的一幕缓缓浮上眼前。

她同老陈回到东闽后,几经考虑,最终将这枚红钗引发的故事报道了出去,作为徐氏父子失踪事件的续集,这个看似独立的故事引得了更大关注,电视台甚至开辟了专门的论坛供网友讨论。

多数人说那支钗子藏着怨灵,是它将林桂桂逼疯的,也有人说那钗子材质有问题,或许是能够诱发黑暗人性的妖物吧,各种猜测被抛了出来。当然,也有网友漫骂李小渔不该利用朋友做节目炒作自己的。

不管怎样,这期节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刘发甚至取消了李小渔所有工作,让她专心做第三期节目。

其实,在李小渔心里,当她将这件事情披露到节目中的时候,也是十分纠结。不过,她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更多的人知道,找到其中的隐秘线索。

为了做第三期节目,李小渔准备再去一次梅村,她想柳婆一定是向她隐瞒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谁知此时,季大海倒是先找上了她。

电视台的顶楼上,冷风习习,他质问道:“李小渔,节目里说的那支红钗是不是我外婆送给你的。”

李小渔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他轻蔑地笑了笑:“你还真是有心机啊,外婆送东西你就这么揣进了衣兜,是不是想到做这场戏的报酬啊!”

眼中倏地刺出一道锋利的光,她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那一字一句好似隐形的针别进了心里,再难祛除。

那个她曾经甚至幻想托付终身的男人此刻竟然用如此恶毒的话伤害了她!

“季大海,你听清楚,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柳婆让我保密!”

“喔?保密?”他轻松化掉了她话中的锋利,“那你现在为何还做成了电视节目,广而告之了呢!”

“因为林桂桂偷走了这支红钗才失心发疯,最后剖腹而死,我之前报道的徐氏父子失踪案件……”

“好了好了,我懒得听你解释,我只是说我看到的,你拿了外婆的钗子!”

浓郁的气愤横亘在胸口。

沉默的片刻,她忽的将一切看得通透了,然后轻蔑地笑了笑:“是啊,你说得没错,其实,我就是为了这红钗才同你一直演戏到现在的!”

她只是不想要梅阿姨伤心失望,才步步陷入这个怪圈的,谁想在这种时刻,那个当初引她进来的人却将她狠狠踢开了。

可悲,

可笑,

可耻!

季大海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只留李小渔一个人站在原地,仿佛失了魂,再没了任何知觉。

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许久,终于由着来时的路流回了体腔,附着在五脏六腑上,尽情的腐蚀着,直至那些脏器残缺不堪,逐片凋落。

有时候,误会就像两个结,缠在了腕上,愈是用力挣脱,线丝便愈加深刻的割进了皮肤。

李小渔是在几天后回的南音镇梅村的。对于她的突然造访,柳婆似乎没有任何的意外,她蜷缩在床角,一动不动。

李小渔轻轻唤了一声:“柳婆,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大海的女朋友。”

柳婆慢慢地转过头,对视了几秒,她才开口道:“你叫李小渔。”

李小渔将那支红钗取了出来,放到床边:“上次我来的时候,您送了我一对耳坠子,还将这支红钗托付给我,让我送它回家,我想要向您打听一下这钗子的真实来历。”她刻意在最后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真实来历?”柳婆显然有些不快,“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李小渔微微颌首,严肃地说:“柳婆,我的朋友林桂桂因为偷了这支钗子疯掉了,她甚至将它吞到了肚子里,最后极度枯槁剖腹而死。”

柳婆不禁一颤,好似有什么东西将她触动了,她蓦然说道:“莫非,你朋友也是纯阴之人?”

纯阴之人?

李小渔曾经看过一些命理书籍,知道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便是纯阴之人,这种人体质特殊,容易招惹一些奇怪的东西。

李小渔静静凝视着柳婆,直至对方轻叹了一口气:“我本想让你送它回家的,却不想害死了一个姑娘,看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这背后果然藏着一座故事!

从柳婆的口中,李小渔得到了不同于第一次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那一年,我母亲随我父亲进入了偌大的蒲家,一个位于狸子墓镇的孝子世家。蒲家大院中流传着很多豪门大院里都会流传的宝藏传言,说蒲家先祖蒲庶收藏了数不尽的珍奇藏品,在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他们找到了宝藏,而我母亲则借机逃离了那个禁锢牢笼,一同带出来的还有我的小叔叔,自我懂事后,小叔叔便考学离开了,后来便没了音讯,听说是死在了外地。小叔叔离开我们时,留下了一个首饰盒,里面尽是一些首饰,由于生活艰辛,母亲便一件件变卖了,独独这支红钗,她却留到了最后,我几次追问原因,她都摇头不语。”

“后来呢?”

“后来她对我说,那支红钗是从蒲家大院中带出来的,谁知几次变卖都给购买者惹来了灾祸,有一个收了这红钗的女老板甚至被逼疯了,据说那个女老板就是纯阴之人。后来我母亲收回钗子,带我来到了梅村。她死前对我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她说这红钗其实是一把钥匙,蒲家先祖蒲庶的惊天宝藏就藏匿其中,然后便咽气了。”

“为什么您要将它送给我呢?”

“这支钗子在我身边存了一辈子了,这几十年,我总会梦到一个妖媚的女人,她不断对我说,送她回家。我害怕死后落入他人手中,引发什么灾祸,恰逢此时你和大海来了,我看人不会错的,你身上有一股正气,这才拜托你送它回家,它来自哪里,就回到哪里吧!”

“送回狸子墓吗?”

柳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它的家具体在哪里,虽然它是从蒲家大院带出来的,一切还有待你去追寻,没人知道它的具体来历,更没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李小渔点点头。

回程的火车上,李小渔看着窗外的夜景,随着火车“咔哒咔哒”的节奏,渐渐进入了梦乡。

她再次梦到了那片花海,五颜六色的,她被这景色诱惑,徜徉其中。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这花丛传来了阵阵飘渺的歌声,甚是好听。

李小渔循着歌声过去后,发现是一个中年妇人倒在花海里,低头唱着,然后便默默啜泣起来。

李小渔低声问道:“你哭什么?”

女人听到有人说话,倏地抬起头,她美艳的脸上的泪痕累累:“小姑娘,你能送我回家吗?”

“送你回家?”李小渔不禁一颤。

那女人点点头,她指了指自己的身体,李小渔这才发现她竟然只是一个拥有上半身的女人,腰际以下深埋地下。

李小渔吞了吞口水:“你家在哪里?”

那女人随手这段一株花茎,在地上花了一圈又一圈,回道:“我的家,就在这里!”

[4]

一连数日,李小渔都没有同季大海联系,好像他已经她从世界里被剔除了。不过她知道,虽然他离开了,却投下了一片偌大的阴影,横亘在那里,无法擦除。

她疲惫的做完文案,此时,同事们几乎都下班了。

她拎起挎包便下了楼,刚刚出楼门,只见一个女人径直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李小渔的头发,嘴里大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第三者!”

痛意从发根深处窜了出来,连带着头发,她整个人随着那个女人手臂方向倒了下去。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对方拉倒在地。

无名的怒火翻滚起来,她抬头正欲破口大骂,随着重重的掌风声便是“啪”的一声,左脸处燃起一阵焦灼,她被这一记耳光彻底打懵了。

这女人是谁,为何突然冲出来对我大打出手?

正当李小渔一头雾水的时候,她再次听到了谩骂声:“我今天就要扯烂你的脸皮,看你这狐狸精再去破坏别人家庭!”

狐狸精,破坏别人家庭?

她为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字眼中伤我,我做错了什么?

那女人正欲继续动手的时候,李小渔本能的退开了,大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简直是一个泼妇!”

那个女人轻蔑的笑了笑:“我是泼妇,我这个泼妇今天就是要撕了你这个小三儿,勾引别人老公,不要脸!”

“谁勾引你老公了,你说清楚!”

那女人随手从包里掏出了一叠照片,重重摔到了李小渔脸上。目光落到了那些照片上,照片中的女人确实是她,站在她身边为她撑伞的人,正是老陈!

老陈?

联想像疯狂的水藻,“咻咻”几下便涨满了整个脑袋:这女人莫非是老陈的妻子!

那女人见李小渔不说话了,追击道:“怎么了,不认识照片上的人了吗,说话啊,说话啊!”

大股大股的委屈涌到胸口,结成了坚固的冰。她只是低声道:“你误会了,我同老陈只是朋友。”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只是朋友,你当我是傻子啊,贱货!”

眼泪倏地从眼底掉了下来,划过有些红肿的脸颊时,引发阵阵灼痛。好似被剥夺了感觉,李小渔被那女人推倒在地,任意厮打。直至楼里的保安上来阻止,才报了警。

急诊室内,医生为李小渔将伤口清理干净,她才慢吞吞的出了病房。老陈见她出来了,径直冲了过去:“小渔,你没事吧?”

李小渔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

老陈用力锤了锤墙壁,愤恨道:“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那个可恶的女人会去找你,更没有想到她会跟踪偷拍我们,还这么诬陷你伤害你!”

眼底再次有些隐痛。

不过她还是将泪水驱赶了回去,低声道:“算了吧,我不怪她,毕竟是我这么突兀的介入了你的生活。”

“小渔,你说什么呢?”

“老陈。”李小渔缓缓抬起眼,头顶的灯光刺得眼睛有些痛痒难捱,“这么长时间,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和照顾,真的很感谢。”

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五脏六腑在那个瞬间好似也被扯到了一起,喉咙里溢满了浓稠的痛楚,附着着,直至无法流动了:“小渔……”

李小渔忽然笑了笑,那笑容渗出些许苦涩。

他再也找不到第一次见到她时那种毫无防备的笑了,正是那股莫名的引力吸引他到现在,而今天,这本该可以珍藏心底的情感却被妻子重重的打碎了。

低头看看,满地的碎片。

他试图捡起拼凑起来,不过终是徒劳。手指被割破了,鲜血喷贲而出,他却无法感到任何痛楚。

“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这样你会省去很多烦恼。”

老陈倏地抬起眼睛,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加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喔!”这一字一句,越是漫不经心,若无其事,越是痛苦难耐。

李小渔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不能,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她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个字眼上崩溃,嚎啕大哭。

这一刻,老陈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说的吧,不过却全被那些伺机而出的心痛吞掉了。他只是木然地愣在那里,机械的“喔”了一声,久久没有动弹。

转身的瞬间,眼泪终于再难抑制地滑落下来。

李小渔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蓦然哭泣,为季大海的无情狠心而委屈吗,为老陈妻子的大打出手吗,为切断与老陈的友谊而抱憾终身吗?

还是,只是为了这身体上的痛楚。

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心里被塞满了酸楚,她只能用力将其戳破,让这些感觉以眼泪的形式缓缓而出。

双腿好似千疮百孔,气力正在迅速逃逸。她努力着,让自己安然走出了医院,然后同那个男人再没有了任何纠葛。

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整个体腔已经被痛意,掏空了。

[5]

在经历了反反复复的犯病、修复后,方柔最终还是陷进了那个梦里,再也没有走出来。

她每天都坐在那里,用画笔在纸上一圈一圈画着,直至累了才会沉沉睡去,醒来后便继续无止境的画画。

由于工作原因,周焕然还是选择将方柔送入了精神病院。

每个周末,他会准时过去陪她,不论他说些什么,她都只是默默地画着,数着:“一圈,两圈,三圈……”

这个周末,周焕然去了西闽市最大的购物广场,为方柔置办新衣。

他进入“靓Lady”女装品牌店的时候,店里正巧有一对情侣在挑选衣服。

他偏向了一边,盯着一件精致的外套莫名出神。

一个月前,他陪方柔来这里选购衣服,她对那件外套格外在意,当他问她是否喜欢的时候,她只是淡淡的说,没什么。

其实,她心仪那件衣服很久了,只是一直舍不得购买。

愧疚感在一刻蓦然浓重起来,将他拉进了痛苦的涡旋。直至那对情侣过来结账,他才恍然抬起头,抬眼的一瞬,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眼前这个男人竟和电视里被报失踪的老人极度相似。

此时此刻,他竟然完完本本站在他面前,唯一不同的是,电视里失踪的那个徐老先生年近六十,而这个男人只有二十几岁,他们的样貌近乎一致,或者说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年龄更贴切吧。

周焕然盯着他出了神,直到对方有些不快地问道:“先生,你看什么呢!”

他这才如梦初醒的低下头,用余光再次打量了一遍那个男人,简直太不可意思了,他和失踪的徐老先生就是一个人!

莫非,这其中藏着什么蹊跷?

待那对情侣离开后,周焕然也跟了出去。离开那家女装店后,他们又逛了很多地方,最后坐车来到了郊区的一家宾馆。

周焕然进入宾馆后,以住宿为名打听到了那个女人叫做钱莉莉,是这家宾馆的服务员,那个男人应该是她新交的男朋友,具体叫什么名字他们也不清楚。

回去路上,他的脑海里总是翻滚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他刚刚到家,便上网找到了那期叫做《人间蒸发的父子》的节目,他甚至将那个徐老先生的照片做了截图。

没错,他们就是一个人!

不过,他们年龄差距那么大,根本不可能是双胞胎,那为何长得如此相似?

世间真的存在这么巧合的事吗,那个徐老先生刚刚失踪不久,周焕然便遇见了一个同那人一模一样的年轻人!

你相信巧合这件事吗?

反正我不相信,我觉得每个巧合都是一场盛大的阴谋!

周焕然随即拨通了东闽市电视台新闻频道的电话,接线员为他转到了第二小组,接电话的人是刘发。

“你好,这是东闽市电视台新闻频道第二小组。”

“我找李小渔!”

“我是负责人,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好了。”

“我只找李小渔。”周焕然非常坚持。

刘发生气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她请假了,有什么事情你拨打她的手机号!”话落,便生生挂断了电话。

电话这头,周焕然发飙道:“靠,老人妖!”

周焕然没有想过,若他没有坚持查到李小渔的手机号,事情会是什么样子,那之后发生的诡异的一幕幕他便不再会经历了吧。

周焕然在贴吧上找到了东闽市网友留下的李小渔的联系方式,他毫不犹豫地将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地瞬间,他听到了一个孱弱的女声:“你好?”

“请问是李小渔记者吗?”

“是我,你是哪位?”

“我叫周焕然,我想向你提供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徐老先生在西闽市出现了!”周焕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能感受到那个叫李小渔的女人呼吸蓦然沉重起来。

[6]

徐老先生在西闽市出现了!

这个消息好似一针强力止痛剂,让李小渔身上的痛楚瞬间消失了,不过那刻在心尖的伤痕却再难修复了。

往日,很多线索都是老陈一手提供的,对于他的帮助,她亦是欣然接受。不过,她忽略了一点,那个男人已有了家室,即使作为朋友,她的位置也略显尴尬。

其实,她心思细密,也早早察觉到了老陈眉宇间泄露的细微情愫,那是一种超过了友情界限的东西。

只不过,她一直没有拆穿,也没有阻止。某个时刻,她甚至有些微微的庆幸,若这么继续下去,她会不会陷入了一场禁忌之恋之中。

嗨,算了,就算了吧!

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的,虽然唤他老陈,他却还算年轻帅气,举手投足见也散发着男性魅力,他该是多数女生的心仪之选吧。

而现在,那个称呼,她只能将它默默收进心底,再也不敢唤起了。

为了不让梅阿姨起疑心,她将电话打了过去,说自己有采访任务,最近要出远门。电话里,她能够感到梅阿姨的身体状况又差了很多。她答应她,等她回来,会第一时间过去的。

“小渔啊,你同大海最近怎么样啊?”梅阿姨仍旧关心着儿子的感情。此时此刻,这成了她最大的生活支柱。

喉咙里似乎哽住了什么硬物,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周围空无一人,李小渔却佯装出一副欢快的姿态:“我们很好,您放心吧!”

心被刺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她本该早早戳破这场戏的,不过在这个时刻,她还是违心坚持下来。

挂断电话,心也已经瘪成了一层松软的皮子。

李小渔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如此颓败不堪,像一株开败的玉兰花,过了花期,掉落地上,被人踩烂了,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悲。

“你老了很多呢!”对着经历那个女孩,她这么说道。话落,便转身出了卫生间,拎起挎包径直出了门。

言归正传,李小渔在接到那个自称周焕然的男人的电话后,着实一惊。

他只是说,徐老先生在西闽市出现了。虽不知道其中藏着什么玄机,不过她必须亲自过去看一看。

东闽市和西闽市虽然名字上很相近,却是距离甚远的两个大城市。李小渔坐了整整十个小时的火车才赶到那里。

到达西闽市的时候,已是傍晚。

她随着拥挤的人流出了车站,还未来得及分辨东南西北,便只听一个温软的声音:“你是李小渔记者吗?”

倏地抬起头,一个个头不高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他微微一笑,很是清澈,不过她却敏锐的察觉到藏在那笑容褶皱里的疲惫,很细碎。掩饰得恰到好处。

或许是有着相似情感的经历的人总会收容下相似的情感残骸吧。

她连忙点头:“你是周先生吧?”

说话的人正是周焕然。

他应了声:“一路辛苦了。”

李小渔微微阖首。

周焕然环视了一圈:“我在附近的咖啡店订了位子,我们过去吧。”

夜色悄然降临,浮华的霓虹灯下拖出周焕然落寞的影子。

直至此刻,李小渔才发现,即使你多么隐藏伪装心中的情感,影子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你出卖。

她微微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同样的,将心中那些强烈的不安和痛一并释放了出来。路人们在它身上踩了过去,她拖着它残缺不堪的躯壳,继续前进。

入座后,周焕然开口道:“真是不好意思,这么突兀的叫你过来。我也是电视上无意间看到了你做的节目,才找到了你。其实,我看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徐老先生。”

“不是他,那是谁?”

“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周焕然低声说道。

其实,作为作者,我也是对“双胞胎”这个词背后的东西持有疑惑,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想想也觉得诡异吧。

“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不是徐老先生,而是其他人?”在听到周焕然的这个说法后,李小渔忽的有些失望。

“我当然能够确定,因为,他只有二十几岁!”周焕然的这句话像一击重拳,登时将她击个粉碎。

“年轻人?”

“很不可思议吧,当时我在商场偶遇他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为此,我又在网上确认了一次,经过对比,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李小渔追问道。

“他并不是本市人,已经离开了。不过你放心,他女朋友在郊区的宾馆上班,我通过私人关系在安排了,这周末有一场聚会,他们也会参加,到时候一切谜底自然都会揭晓!”

[7]

李小渔找了一家宾馆住下,她每天都是蒙头大睡,醒来后更加疲倦。浑浑噩噩的,转眼便是周末了。

周焕然开车过来时,她穿着一身灰色礼服等在楼下了。不过,再美的衣服在她稍稍哀怨的目光下还是失掉了光彩。

说实话,李小渔第一眼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只能用愕然来形容那一刻的表情。

如果说除了双胞胎外,世间真的存在一模一样的人的话,那么眼前的一切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个人就是徐老先生,因为他们的嘴角处都有一颗红痣,虽然只是轻轻一点,却成了最刺眼的诡异!

莫非,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

若是如此,徐老先生一夜间返老还童了吗?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若他们不是同一个人,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为何会他们拥有同样的外貌,甚至是同一颗红痣!

真是,见鬼了!

吃饭伊始,大家都作了自我介绍的,周焕然的朋友特别介绍道:“这位是东闽市电视台新闻频道的李小渔记者。”

李小渔示意性地点点头,她的目光始终在那个和徐老先生一模一样的男人身上游移,好似那里藏着一个深深的谜底。

她没有丝毫的遮掩,眼神太直接了,筷子也停在半空中,夹着的青菜已经冷却。

周焕然轻轻杵了杵她的胳膊,低声道:“不要再那么看他了,对方已经察觉了。”

李小渔这才蓦然清醒,她忽的低下头。刚才实在太惊讶了,所以才会一时忘却自己,看着那人出了神。

过了一会儿,她方缓缓抬起头,余光扫到坐在那个男人旁边的女孩身上时,对方的目光已然锋利无比,仿佛那一瞬,就能将李小渔生吞活剥了。

周焕然松了口气:“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刚才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男朋友看了半天,也难怪她有那种表情了。”

李小渔干涩一笑,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饭后,周焕然的朋友提议大家去K歌,周焕然说他还有事便带李小渔出了房间。那个长相酷似徐老先生的男子和他女朋友也下了楼。

“你好。”李小渔忍不住追上去。

没等那个男子回答,他女朋友便挡在前面,冷冷道:“你想做什么,告诉你,我注意很久了,你少来骚扰我男朋友!”

李小渔一时语塞。

周焕然挡在她前面,言语间带着隐隐的霸气:“你说话客气点!”

那个男人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他急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朋友,何必闹成这样。”

他扭头对李小渔说:“你找我什么事吗?”

“喔……我想请问你怎么称呼?”

男子有些疑惑:“我叫康民雄。”

“我叫李小渔,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也听到了,我是东闽市电视台的记者。我能看一看你的身份证吗?”

康民雄的女朋友又嚷嚷道:“喂,你是一个记者,又不是警察,凭什么看他身份证!”

李小渔近乎乞求道:“这对我很重要,拜托了。”

康民雄点点头,他从钱包里取出身份证,递给了李小渔。

他的身份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康民雄”三个字,1987年9月15日出生,住址是南侗市河东区……

李小渔没有继续看下去,将身份证交还回去。

康民雄则问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一直盯着我看,现在又看我的身份证,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吧?”

李小渔伸手从包里摸出一张徐老先生的近照。那个瞬间,康民雄的女朋友惊叫一声,康民雄也是一脸蜡黄。

李小渔展示的那张照片上的人竟然是他!

不过,他随即发现,他虽然同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但那是个老人,有五六十岁了。

“他是谁,怎么和我男朋友长得一模一样?”康民雄的女朋友先开了口。

“这就是我今天一直盯着他看的原因!”她指了指照片上的男人,“他姓徐,一个多月前,他同儿子神秘离家,几天后,只有他儿子回来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所以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才会如此惊诧。”

“是因为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吗,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吧!”康民雄试图找到合理的解释。

李小渔摇摇头,她用手指点了点照片:“我惊诧的并不是你们长得相像,而是你和他拥有同一颗红痣!”

康民雄这才注意到照片上的男人嘴角处有一颗红痣。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嘴角,那个小疙瘩提醒他:这绝对是一个惊天的阴谋!

世间怎么会存在这种邪门的事!

这比中了百万大奖的几率还低,不过他还是能够听到“嗖”的一声,身体被迎头飞来的巨石碾个粉碎!

[8]

李小渔试图同康民雄沟通,希望他能接受采访,不过他最终没有答应,并且警告李小渔不要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了,否则就报警。

“真是抱歉啊,没能帮上你更多的忙。”高高的看台上,周焕然这么说。风从他们身后打了后来,狠狠钉在了背上。

李小渔忙回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会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诡异的事情!”

周焕然从包里摸出一罐啤酒,轻轻拨开拉环,正欲喝下去,只听李小渔问道:“能给我来一罐吗?”

“你也喝酒?”周焕然有些惊诧。

“借酒消愁呗!”李小渔自嘲的笑了笑。

“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啊。”

同道中人。

自李小渔见到周焕然的第一眼起,心中便早早涌出了这四个字。

周焕然随手又摸出一罐递了过去:“你知道吗,看了你的节目后,我一直想给打电话,因为我女朋友同她父母也在一夜间神秘失踪了,后来只有自己回来了,她不仅丢失了失踪那几天的记忆,还得了怪病!”

“怪病?”

周焕然点点头:“我回来的时候,她的同事告诉我说她的精神好似受到了什么刺激,不能追问她父母去了哪里,否则她便会不停画圈。”

“画圈?”

“没错,画圈。起初我不相信,便问她父母去了哪里,谁知道她好像被魇住了,抓住周围的笔或者任何可以用的东西就画圈,一边画一边数。过几个小时,她又似梦醒了一般回过神来,对于刚才的举动全然不知。从那之后,我便不敢再追问她父母去了哪里,也警告周围的人不要提及她父母的事情,但仍旧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那一刻,李小渔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伤痛正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积蓄在他头顶,然后下了一场重重的黑雨,黑雨将他浇得通透,他却无力反抗。

“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一件怪事,我带她去广场散步时,她看到一个孩子手里的旋涡状棒棒糖竟然突然发狂,又开始画圈。我这才发现,任何多重圆形或者旋涡状的东西都能够刺激她,她一次次陷入那个梦里,画圈,数数,没有穷尽,而且每次持续的时间迅速增长,直至有一次她再没有醒过来,永远掉在那个怪梦里了。”

李小渔甚至惊诧,方柔的情况同徐二果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徐二果只是丢失了一段记忆,方柔不仅丢失了记忆,还得了这个怪病。

画圈,数数!

“想不想要找到事情的真相?”许久,李小渔才开口道。

周焕然轻吐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她,风掠过她发隙的瞬间,稍显凌乱,他却有些晃神。不过,只是那么短短一瞬,他便回过神来:“我怕,我做不到了。”

李小渔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也这么想过,或许这是老天的安排吧,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单独追寻真相,但加在一起,一切就难说了,不是吗?”

周焕然忽然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一股隐秘的光,不刺眼,却足够诱人。他想追随其中,继而点了点头。

有些笑容,好似清澈的水,是透明的。

不过,他却感到刚才她的笑中夹着一丝苦涩,虽然极力掩饰,但那水中仍旧掠过了一缕灰暗,就像李小渔看透了他的内心似的,他亦将她看得透彻。

李小渔起身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去看看方柔。”

周焕然收回沉思,他将那罐啤酒一饮而尽,回道:“好!”

他们驱车来到城南精神病医院的时候,护士正陪着方柔在院中画画。见周焕然来了,护士轻声道:“方柔,你看谁来了?”

不过她好似失聪一般,顾自的一圈一圈画画。

“她最近情况怎么样?”

护士摇摇头:“老样子,每天还是不停画圈,数数,不过倒也没有恶化的趋势。”

李小渔轻轻蹲下身子,她怀里抱着一束兰花,轻声道:“你好,方柔,我叫李小渔。”

方柔没有理会,仍旧画着。

周焕然叹了口气:“她听不到你说话的,她已经陷入那个世界了。”

李小渔并不在意,她反倒坐到了一边,顾自看着画纸上拥挤的圆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道:“方柔,你能告诉我,那一晚你们去了哪里,你的父母人在何处吗?”

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周焕然也倒抽一口凉气。

方柔倏地停下了画笔,鼻尖悬在半空中,然后用力落下来,戳击在那个旋涡状的圈圈,力气越来越大。

李小渔知道她的问题激怒了方柔,不过她仍旧不肯放弃。或许这是一个难得的缺口,她能够从方柔口中得到关键线索。

“方柔,你总是不停的画圈,这些圆圈代表着什么?”

方柔倏地抬起眼,目光中刺出一簇阴翳。

那一刻,她竟然开口道:“他们就在这里!”她猛一用力,笔尖戳破了画纸,那个破点正是旋涡状圆圈的中心!

这一刻,李小渔忽的被一股力钳住了。

她的眼前蓦然出现了那个藏在花丛中的半身女人,她哀怨地画了一个个圆圈,然后说:“送我回家,我的家就在这里!”

这,

只是巧合吗?

不,这肯定不是巧合。

这其中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护士也发觉方柔的状态不对,便温柔地对她说:“方柔,我们要回去了,来,走吧。”她轻轻搀起她,慢慢回了楼里,周焕然也一并跟了过去。

只剩下李小渔一个人站在原地,她的手伸进了挎包,手指触及那红钗的瞬间,忽的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冰冷!

那是真相的温度吗?

周焕然从楼里出来的时候,一脸的颓然。

“她怎么样了?”李小渔起身问道。

“情绪已经稳定了,你不必担心。”

李小渔有些尴尬:“对不起啊,刚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问了方柔那样的问题,还差点让她病情恶化。”

周焕然淡淡地说:“这没什么,既然我们选择一起找寻真相,就不必在意那么多了。起码我们刚才又前进了一步啊,那个圆圈的中心或许就是终极谜底了。”

“不过,新的问题就增加了呢。”李小渔干涩一笑。那一刻,她能够清楚的感到,笑容中的苦意正在缓缓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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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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