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恋曲终——

第二十六章恋曲终——

“生活中,没有两个人是注定在一起的,也没有两个人是注定要分开的,一生一世,就是不论发生什么,都要握紧彼此的手,一起面对。”

我开车到了医院,本想先跟同科的大夫商量一下调班的事情,再去跟领导请假。我刚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八卦。

“怎么可能?印秘书就快和薄医生结婚了,你别乱说。”

闻言,我正要推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又一道声音响起,声音我不太熟,应该不是我们科的:“我没乱说,我的朋友在政府上班,印秘书确实有了新欢,是前任副市长的孙女儿。”

“攀上了高干就不要薄医生了,这不是陈世美吗?”

“薄医生一定不知道吧?我看她最近挺开心的。”说话的是我们科的护士。

另一个小护士抢着说:“你们有没有留意到,薄医生的订婚戒指摘了。”

“是,是,我也看到了。我还以为她忘了戴……她可能知道了,这几天都在强颜欢笑?”

“肯定是。除了安抚要死的病人,你平时见薄医生笑过几次?这几天她见谁都笑,一定是故意笑给别人看的。”

“有道理,有道理。唉!印秘书怎么能这样?男人啊,都是寡情薄幸。”

“你懂什么,副市长倒台了,印秘书没了靠山,当然要想办法再攀一个。”

我推开门,吱呀的开门声惊动了里面的人,我站在门口微笑,办公室里出奇的安静。

我们科的小护士求助性地扯扯李医生,因为他跟我的关系还算不错。

“薄医生,你今天不是休班吗?”李医生讪笑着问。

“我来请假,我有点私事,想休一周的假。”我没做无谓的解释,只微笑着坐到李医生旁边:“李医生,这几天忙吗?我想跟你串串班,我有点重要的事情。”

“不忙,你的班我替你就可以。”

“谢谢!那我去和主任请假了。”

我走出办公室,听见里面又开始窃窃私语,我不想再听,快步走向主任办公室。

请了假,安排好下周的班,我回家收拾东西。一进门,我先跟妈妈说:“妈,我有个朋友病了,我去医院照顾他。”

妈妈一见我收拾平日的洗漱品和化妆品,猜出我要去陪护,不解地问:“冰冰,谁病了?”

我犹豫了一下:“叶正宸。”

妈妈一听说他病了,立刻紧张地拉住我:“他病了?什么病?”

“没什么大事,受了点外伤,休养一阵就好了。”

“你要去陪护?”

“嗯,他在南州没有亲戚朋友,没人照顾他,我想去陪他。”

“冰冰,”迟疑了一阵,她终于问了早就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我点头:“嗯。”

“他呢?他对你怎么样?”

“他对我很好。”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挽住妈妈的手,脸贴在她的肩膀上。不管妈妈有多瘦弱,她的肩膀总让我特别依恋,“妈,三年了,我始终忘不了他,我还想和他在一起。”

“妈知道。你经常在梦里喊‘师兄’,一遍遍地喊。你和钟添订婚那天晚上,你喝了几杯葡萄酒,睡着之后一直哭,抓着我不停地问我……”妈妈哽咽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他为什么不回来,是不是把你忘了?”

“妈……”

“唉!冰冰,妈以为……妈要知道他能回来,一定不会同意你和钟添的婚事。妈知道你委屈,都是为了你爸爸。”

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全都爆发出来,我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妈妈的怀里放声大哭,哭到浑身发抖,哭到嗓子都哑了。

妈妈抱着我,一下下拍着我的背。爸爸听见了,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沉沉地叹气。哭得累了,妈妈给我盛了一大碗煲好的人参汤,浓香扑鼻。

我喝汤的时候,妈妈又将锅里的热汤盛进保温桶里,放在我手边,交代说:“这份你带去医院,大补的,最适合补气养血。”

我笑着抹了两下脸上的泪痕,接过:“妈,你真好。”

“快去吧,一会儿汤凉了。”

我提着着行李袋回到病房时,眼睛还红着,叶正宸八成以为我要跟他私奔,紧张地下了床:“怎么哭了?和家人吵架了?”

“没有,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了。”我把保温壶递到他手里,“我妈妈煲的人参汤。”

叶正宸一听说是我妈妈煲的汤,一口气把汤喝了大半,恨不能把人参都嚼烂了吃下去。

“好喝吗?”

“嗯,难怪你厨艺那么好,原来深得我未来岳母的真传。”

“谁是你未来岳母?”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

“你是我未婚妻,你妈妈当然是我未来岳母。”

“未婚妻?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

“有我在,你以为你还嫁得了别人?”

懒得跟他辩驳,我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整理完时,天已经黑了,叶正宸也吃完了,咂咂嘴:“丫头,我该洗澡了。”

这种事儿,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嗯,你想在哪洗?”想到他的伤口不能沾水,只能用毛巾擦,我问,“浴室,还是床上?”

某人一脸哀怨地提醒我:“医生不让我做太激烈的运动。”

我就不该征求他意见。

“走吧,我扶你去浴室。”我扶着他下床,路过门口时顺手锁了门,以免他尽职尽责的特护又把我们堵在浴室里,那我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扶着他进了洗漱室。空间虽狭小,不过在许多病人睡在走廊的市医院,这间能摆两张病床的洗漱室已经足够奢侈了。我本想给他脱衣服,目光一接触他的衣扣,脑子就有点晕:“脱衣服吧。”

“你不给我脱?”

“你自己不能脱?”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不能。”

我泄气了,伸手慢慢解开他的衣扣。整个过程中,我都不敢去看他,无窗的浴室让人汗流浃背。

外面皎洁的月光照进来,照出一室圣洁的白。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子,还有淡淡的药水味弥漫在鼻端。他的唇缓缓靠近,带着难耐的期待……

一场缠绵之后,我仿佛又被抽筋剔骨一次,躺在床上动不了。他躺在我身边,艰难地喘气,汗滴顺着他的脸颊成串往下淌。

我猛然惊觉,爬到他身边,正欲掀开纱布看看,他阻止了我:“没事。”

“我看一眼。”

“别看了。”

“一眼。”

他抓着我的手,笑了笑,一黑一白两块手表相映成辉。

“乖,别折腾了,在我身边躺一会儿,我很累。”

他越这么说,我越感觉不对。不理会他的拒绝,我强硬地掀开纱布,只见白色的纱布已经被染红了。心疼得像被撕裂,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我不该勾引你。”

“是我引诱你的。”

“你等等,我去叫值班医生。”我一时慌乱,摸了衣服就往身上穿。

他拉住我的手:“你就这样去?”

我一看,满床的“罪证”,估计医生来了,非但不会给他包扎伤口,还会把我们送去派出所接受再教育。

“我去处置室弄点止血消炎的药,我给你处理。”说着,我穿上衣服,悄悄溜进附近的处置室。

护士刚巧在值班室休息,处置室没有人,我快速找了些药和纱布,顺便拿了体温计,溜回病房。

我白天看过叶正宸的病历,对他的情况大致知道一些:他的皮肤不易愈合,伤口反复发炎,所以我格外谨慎,处理伤口前给自己的手消毒了三次,生怕感染了他的伤口。

总算包扎完了,我坐直,捏捏僵硬的手指,松了口气。

叶正宸悄悄伸手抹抹我额头上的汗:“薄医生,有必要这么紧张吗?我看你抢救病人挺冷静的。”

“叶医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我被你前妻撞伤住院,你连我的伤口都不敢看,还一个劲儿地追问医生会不会留疤痕。”

“谁说我不敢看?我是嫌难看……还有,喻茵不是我前妻。”

“你们没离婚吗?”

叶正宸无奈地叹气:“如此良辰美景,咱们能不能不提她?”

不提就不提吧,反正我也不想提。

“时间差不多了,我看看你的体温。”他把腋下的体温计递给我,我迎着灯光一看,三十八度,“你发热了,是不是伤口要发炎?”

“刚做完那么激烈的运动,能不热吗?”

“可是……”

“不信我测测你的,估计比我还热……”他抢过我手中的温度计,双手伸进我的衣服里,微凉的指尖滑过我柔软的胸口,流连一阵,弄得我体内也热流暗涌。

我捉住他讨厌的手,阻止他进一步的骚扰。

“叶医生,你都是这么给女病人测体温的?”

“我倒是想,可惜学了这么多年医,今天才等到机会。”

看着他脸上一成不变的坏笑,我忽然看不懂他了,我所认识的叶正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是开着跑车招摇过市的风流帅哥,是一身圣洁白大褂的医学院学生,还是穿着绿色军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参谋长,我开始有些分不清。

“怎么这么看我?”

“我发现我需要重新了解你。”

“你不是一直都很了解我?”

我有必要了解更多一点。我坐直,认真地问:“叶正宸是你的真名吗?”

“是,不过我大学毕业之前所有的档案上都不是这个名字。”

“你是二十九岁吗?”

“三十,我大学毕业后在指挥学院培训了一年多。”也就是说,年龄也是假的。

“爱好呢?应该不是飙车和泡妞吧?”

“治病救人算爱好吗?”

“那是理想!”

“哦!”他认真想了想:“射击。”

“你会射击?”我顿时眼前一亮,叶正宸拿着枪的样子一定特别酷。

“射击很简单,有空我教你。”

“好啊!”

“还有问题吗?”

我忍了忍,终于没忍住:“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女孩?”

“我有点困了。”他按住伤口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你还没回答我……”

他转过身去,不说话,但他越回避,我越好奇。

“说来听听。我不会介意的,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他睁开眼,眼光却没有焦距:“你信缘分吗?我信。有一个凌晨,我从研究室出来,看见她穿着白大褂,坐在显微镜前,咬着铅笔冥思苦想……我突然有种冲动,想过去问问她: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想嫁军人?为什么喜欢学医?为什么要来日本?为什么要进藤井研?为什么要住在我隔壁?是不是,一切都是注定的?”

我惊得半天才说出话:“我是的你初恋?师兄,我该不会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吧?”

“我好像真的有点发热,你给我拿点消炎抗菌的药,在抽屉里。”

我赶紧去倒热水,从抽屉里找了药喂他吃。其实,我是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也相信缘分,相信命运会为我们安排好一个人,那个人注定会遇到,会爱上,一生一世。

折腾了一晚上,不记得给他量了多少次体温,检查了多少遍伤口,确定没事,我才安心睡下。

刚睡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猛然从叶正宸怀里坐起来,跑去开门。外面站着满眼怨气的特护,还有被口罩遮住表情的林医生。

“他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林医生问。

“还好,昨晚有点发热,现在正常了。”

“发热?”林医生进了门,掀开纱布,一看上面的血,差点气得吐血,“怎么又出血了?”

“可能,我的皮肤不易愈合。”叶正宸大言不惭地回答。

林医生环视了病房一圈,眼光最后落在床单的褶皱上,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某色狼:“你到底还想不想出院了?”

“当然不想。你也知道,我休一次假多不容易。”

一见林医生怒不可遏,我决定先出去避避难:“我先去买早饭。”

“我不饿。”

“我有点饿了。”

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林医生说:“你要是再不安分,我立刻写份重伤报告,把你转到解放军总院。”

叶正宸一听,马上端正了态度:“你是了解我的,我一向很安分。”

门合上前,我听见林医生冷哼一声:“我太了解你了。”

他们的口吻,不太像医生和病人的对话。

我特意去南州最好的营养早餐店给叶正宸买早餐,排了半小时的队才买了两碗营养丰富的八宝粥和一些精致的面点。怕粥冷了,我把早餐抱在怀里,片刻不敢耽搁,赶回医院。

医院的电梯门口站着许多人,有病人,也有家属。人群中,有一位老人格外引人注目,他穿着最普通的湛蓝色夹克,两鬓全白,眉头的皱纹深如沟壑,少说也有五六十岁,但站得笔直,有种慑人的压迫感,让人不敢直视他的容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衣着简单得体,眉目如画,气质温婉,年轻时一定是个美女。

我不禁多看了女人几眼,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我正仔细回忆,电话铃声响了,我手忙脚乱腾出一只手找电话。

手机刚一接通,里面的男人催命一样嚷着:“你跑到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可能通话音量有点高,老人侧过脸,看了我一眼。

我忙掩住话筒,小声说:“我去给你买南州最出名的八宝粥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尝尝吗?”

“姚记粥铺?”

“嗯。”

“那不是很远?我不想吃粥,你快点回来。”

“不远,我已经回来了……你不想吃粥,那你想吃什么?”

“这还用问?当然是你了。”

这个男人,我真想隔着电话掐死他,一时愤慨,我忘了压低声音:“叶参谋,你是不是想去住解放军总院?”

“你舍得吗?”叶正宸大言不惭地问我。

“我巴不得林医生现在就把你送去。”

“我忽然很想吃粥,特别想吃。”

我掩口偷笑:“对了,你和林医生是不是认识?”

“嗯,他是我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难怪他这么了解你。”

老人又看了我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眼光有种洞悉世事的锐利。

电梯到了,大家陆陆续续上了电梯,只剩下那对夫妇了。他们在静静地等着,好像在等我先上电梯,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轻轻鞠躬:“不好意思,我走楼梯。”

我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继续讲电话:“他为什么来南州?”

“我哪知道,可能南州美女多吧。”

“不知道?”他会不知道?开玩笑!“你等着,你等我上了楼慢慢收拾你。”

“我已经断了三根肋骨,受不了严刑拷打了。”

“……”

唉!明知他在使苦肉计,我偏偏不争气地心疼。

收了线,我一路跑上楼梯,冲进他的病房。

“你再不从实招来,看我不把你剩下的肋骨……”

我后面的话噎住了。

因为病房里除了叶正宸,还有两个人,那个气度不凡的老人站在病床边,而温婉的女人正坐在病床边,手搭在叶正宸的肩上。

听见我说话,他们同时转身看着我。

电光石火的一瞬,我立即猜到了眼前的夫妇是谁,简直想用怀里的粥砸自己的头。

当然,砸之前我努力回忆了下我在电梯门口说了什么——似乎没什么特别不得体的话,除了“你等着,你等我上了楼慢慢收拾你。”

我平时很温柔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此情此景,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很惊讶地说: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然后,逃之夭夭。

刚要开口,叶正宸清了清嗓子,介绍说:“爸,妈,她就是薄冰,我女朋友。”

他转而又向我介绍:“丫头,他们是我爸妈。”

“伯父,伯母,你们好。”想逃已经来不及了,我硬着头皮迎上去,鞠了个躬。

叶正宸的爸爸漠然地点头,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但气势更加逼人。只轻轻看他一眼,我就已呼吸困难,哪还敢多说话。我小心地放下手中的早餐,倒了两杯温水端到他们旁边:“伯父,伯母,喝杯水吧。”

“谢谢!”叶正宸的妈妈对我礼貌地笑了笑,接过水,十分客气。

他的爸爸只低头看了我手中的一次性茶杯一眼,没有接。

叶正宸见他不接,撑着身体坐正,说:“爸,你一大早赶到南州,肯定累了,坐下喝杯茶,润润嗓子再跟我吵。”

他父亲的脸色顿时沉了,足见这父子俩吵架已是家常便饭。

他的妈妈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忍一忍:“正宸,你到底伤了哪里?怎么受伤的?”

“一点皮外伤。”叶正宸挽了挽袖子,露出手肘处那片擦伤的痕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的父亲虽站得远,却微微探身看过去,一见那片暗红的血痂,顿时眉头深锁。

他的妈妈更是一脸心疼:“伤了这么一片,医生怎么不给你包扎起来?感染了怎么办?”

说着,她轻轻帮他把衣袖放下。“跟我们回北京吧,我们在总院安排好了,你去那里慢慢养伤。”

“不用麻烦了,我在这里挺好的。”

叶正宸的爸爸充耳不闻,对着门外说:“小陈,去找医生办理转院手续。”

门外传来一声恭谨的回答:“是。”

我这才留意到门外站了个年轻人,个子不高,看上去很精明,他虽答应了,却迟迟未离开。

“医生说我的伤不宜活动,不能转院。”叶正宸说。

他的爸爸扫了我一眼,似有所悟,冷冷地哼了一声:“依我看,你是舍不得南州这个地方。”

“没错,我就是舍不得回去。”

“你!”叶正宸的父亲闻言有点压不住火气,“你别忘了你是个军人,不要一天到晚心里只想着女人。”

叶正宸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我从来没忘过,叶司令!”

叶司令火气更大:“好,那就办理出院手续,给我回部队。”

“好,我出院。”叶正宸说完就要下床,却因为速度太快,脸色骤然变白。

“你怎么了?”我赶紧过去扶住他,“是不是伤口又出血了?”

“我没事……”他痛苦地按着胸口,声音发颤。

他的爸妈见此情景,均是一惊,尤其是他妈妈,急得眼圈泛红。“你到底伤了哪里?你怎么总不说实话?”

我从未见过他这么痛苦,也有些慌了:“你忍一忍,我马上去叫林医生过来。”

叶正宸一把拉住我:“不用。”

“师兄,你跟伯父伯母回北京吧,他们说得没错,南州毕竟是个小地方,医疗条件有限,比不了北京。”

他看看我,忽然问:“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回去?”

“我?”

叶正宸抓住我的手,一脸的恳切,和刚刚倔强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你不陪我,我就不回北京。”

他的要求,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正左右为难,叶正宸的妈妈又说:“薄小姐,如果方便的话,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北京吧,刚好他的爷爷奶奶想见见你。”

我不确定地抬头,看向叶正宸的爸爸,他仍没有表情,只是转过脸看向外面的小陈。

“小陈,去办理转院手续。”

“是!”

我又转头看叶正宸,他对我眨眨眼,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军人办事总是特别有效率,不出半小时,小陈便拿着转院证明和厚厚一沓纸回来了。

叶正宸的爸爸伸手去接那沓纸,小陈有意无意将那沓纸换到另一只手上。

“主治医生不在,我找了院长,手续都办好了,随时可以出院。”

“这是什么?”某司令岂是好应付的。

“这是……复印的病例。”

一听是病例,叶正宸的爸爸手一摊,小陈不得不把病历双手送上来。

“订五张回北京的机票,和总院联系一下。”

“是!”领命之后,小陈抬头看向我,我会意,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

他双手接过去,立刻出去订机票,叶正宸的父亲则坐在沙发上仔仔细细看病例。我不知道他是否能看懂,只觉他深灰色的眉毛险些拧到一起,还不时抬头看向我,像在琢磨什么……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两道强势的目光像激光一样,几乎把我烤焦。

既然避无可避,我干脆鼓起勇气迎上去:“伯父,伯母,你们吃早饭了吗?这里有些早点,我刚买的。”

“我们在飞机上吃过了。”叶正宸的妈妈微微一笑,笑容多了些许亲切。

叶正宸拉拉我的手,小声说:“你不是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我悄悄摇摇头。在这么强大的气场笼罩下,我连呼吸都困难,哪有胃口吃东西。

“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哦。”

我拿出买好的粥递给他,他却先舀了一勺粥伸到我面前。他的嘴角扬起来,噙着万般柔情。

如沐春风一般,我的心绪顿时安定了许多:“我不想吃。”

“你帮我尝尝烫不烫。”

房间里的严父慈母闻言,同时抬头,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们。

他们难以置信的神色足以证明:叶正宸这大少爷脾气与他们毫无关系,都是被我惯出来的。

见伸到我面前的手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我只好张开口,吞下了勺子里的粥。

粥还温着,飘着暖暖的稻谷香。

“不烫了,刚刚好。”

他用沾了我口水的勺子又舀了一勺粥,吃得津津有味:“味道不错。”

我又拿了一块点心递给他:“这点心味道也不错,你尝尝。”

他接过去咬了一口,看着里面黑乎乎的枣泥馅问我:“这是什么?”

“枣泥。”我看出他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忙问,“不好吃吗?”

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吃。

“正宸很挑食,不只不吃枣泥,”回答我的是他的妈妈,语气中并无责怪,“所有碾成泥的食物他都不吃。”

我怔了怔:“豆沙呢?也不吃吗?”

“一口都不吃。”

我惊讶地看向叶正宸。我们刚交往那段时间,冯嫂教我炸天津的豆沙馅麻花,我一时兴起炸了好多,到处送都送不完,就逼着叶正宸帮我吃。他求我饶了他,我只当他开玩笑,揪着他的衣领胁迫他:“你不吃,我就不让你睡我的床。”

某色狼双眼发光:“吃了就能睡……现在?”

“……”

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他就范了,当然也得到了应有的“补偿”。

见我满面愧色,叶正宸安慰地拍拍我:“你做的豆沙馅麻花很好吃,你走之后,我经常求冯嫂做给我吃。”

很平淡的一句话,我不知道病房里的严父慈母怎么想,是否能体会到他三年从未淡去的牵念,可我能,很深。

“有机会我再做给你吃。”

“条件不变才行。”

我低头,幸好严父慈母听不明白。

后来有一天,我陪叶正宸的妈妈聊天,她告诉我,她一直不明白叶正宸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为了我不止一次和他爸爸争执,甚至连家都不回,直到那天她看见叶正宸抓着我的手,恳求我,她忽然懂了,他对我动了真心。

我也幡然醒悟:那天他是故意的,故意要和他爸爸作对,故意要让他的父母知道,我是他唯一能让他心甘情愿妥协的人。

小陈回来汇报,说机票订好了,下午四点,总院那边的入院手续也办好了,还安排了救护车去机场接机。

我想给叶正宸整理一下东西,却发现他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整理——什么都没有!

我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多了,我小声对叶正宸说:“师兄,我先回家一趟,和我爸妈说一声,顺便收拾些东西。”

“我和你一起去。”叶正宸说。

“啊?”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应该和未来的岳父岳母交代一声,免得他们以为我拐你私奔了。”

一道冷冷的轻咳声响起,暗示他这话说得有待商榷。叶正宸根本充耳不闻,起身下床。

我忙拦住他:“你有伤,医生不让你乱走。”

“他只说不让我做激烈运动……”

“激烈”两个字他故意咬得很重,眼光暧昧。若不是为了挽回我岌岌可危的淑女形象,我真想踹他一脚。

“要见,也等你伤好了再见。”明明是一句充满关爱的话,从他爸爸口中说出来,却生硬得像在发号施令,不留余地。

“我的伤没事,完全可以出院回部队。”

他的爸爸瞪了他一阵,却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先回北京把伤养好,等我有时间,再和你一起来南州,正式见见他们。”

“你不是很忙吗?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叶司令了。”

一听这个称谓,他爸爸顿时火冒三丈,又不善表达,气得指着叶正宸大吼:“你在跟谁说话?叶司令是你该叫的吗?”

我真怀疑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父子,简直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你说我该叫你什么?叫你爸?!”叶正宸也火了,“你当我是儿子吗?!我交朋友要经过你批准,我读什么大学要你批准,我做什么工作还要你批准,连我交女朋友也要你批准……我不是你的兵,我更不是我大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叶正宸提起他哥哥,而他爸妈的脸色全变了,那种彻骨的悲痛,让我隐隐感觉到一种死亡带来的凄冷。

叶正宸妈妈的眼睛红了,手不断地发颤。

他的爸爸背过身去,看向窗外,银丝在强光下根根分明。

晚秋的天空又高又远,不时有几片叶子被风卷起,漫无目的地旋转。

我悄悄挪到叶正宸身边,扯扯他的衣服,仰起头朝他皱皱眉,他扭过脸,不看我。

我无奈,伸手拿起自己的包,准备离开。刚要转身,叶正宸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对不起,爸。”他低声说。

叹了口气,他的爸爸也放软了语气:“好吧,既然我和你妈妈已经来了,那就见个面吧。薄小姐,中午约你父母出来吃顿便饭,聊聊吧。”

“哦,好。”我想了想,考虑到我爸爸的病情和某司令的脾气,我不得不先提醒他,“伯父,我爸爸身体很不好,不能受刺激。”

“嗯,我知道。”

“那我去订家饭店。”

“不用了,我会让小陈订的。”

“这是在南州,理应我们尽地主之谊。”

我订了南州最有特色的饭店,点了一桌比较有特色的小菜。

我不是请不起奢华的饭店,也不是点不起山珍海味,但我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最普通的生活,硬撑着面子挥霍,就为了指望别人看得起,何苦呢?

陌生的人因一种特殊的关系坐在一起,我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不免有些尴尬,幸好有叶正宸不时调节一下气氛。

几杯酒喝下去,大家相互问一些问题:年龄,身体,住哪个城市,便有些熟悉了。之后就无可避免地问到一些敏感的问题,例如家庭。谈到彼此的工作,叶正宸的妈妈并没有刻意回避什么,用最平常的陈述语调回答:“老叶现在是第N军区的司令……我一直随军,年轻时做过几年护士,后来……专心在家照顾孩子了。”

一听到“司令”这个词,我爸妈都愣住了,惊喜之余难免有些忧虑。

这也难怪,我们南州虽小,却有不少领导家的孩子被惯坏了,骄纵跋扈,道德败坏,有的结了婚还在外面乱搞,弄得满城风雨。

出于担心,我妈妈试探着问:“你们家只有一个孩子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我只觉背上汗都出来了,急忙扯了她一下。

“是。”叶正宸忙转移话题,“伯父、伯母什么时候有空,去北京转转吧。”

没等我妈妈搭话,他的爸爸却突然开口:“正宸原本有个哥哥,小时候偷偷去部队找我,发生了……意外。所以我对正宸一向要求严格,他也很上进……”

叶正宸的眼光倏然一沉,失神良久。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赶紧道歉。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他的妈妈连忙说,“吃饭吧,菜都凉了。”

我悄悄看了叶正宸一眼,他对我笑笑,用口型对我说:“别担心,有我在。”

是啊,有他在,我还担心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去北京的飞机上,我小声对叶正宸说:“你以后能不能别总跟你爸爸吵架?”

“这不叫吵架,这叫抗争。”他告诉我,“从小到大,我一直对叶司令的专制进行抗争,屡战屡败,这一次,是我第一次胜利。”

“叶参谋长,他专制成这样你还敢反抗,他要是民主点,你不是要造反了?”

他不服气:“哪里有压迫,哪里才有反抗。”

“压迫?你天天当着高干,开着名车,戴着名表……我怎么一点看不出你被压迫?”

“我没自由。自由你懂吗?”

和军人讨论政权与民主的问题太不明智了,我决定和他讨论感情:“你爸爸对你很在意,可能爱之深,才责之切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我今天才明白。他以前很疼我哥哥,近乎溺爱,自从我哥哥发生意外,他像变了个人,对我事事苛责,我以为他嫌我不如我哥哥……”

“他是怕再失去你。”

“是啊!”

飞机在天空中平稳地飞行,我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周围的空气里染着他的味道,我闭上眼睛。

“丫头,你困了?”

“你说呢?”我眼睛都没睁。昨晚折腾到那么晚,我能不困吗?

叶正宸站起来,我急忙坐直:“你需要什么?我帮你。”

“我去洗手间,你非要帮忙我也不介意。”

“……”

他总是都能让我无言以对。

等他的时候,我感觉有些乏了,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朦胧中,我感觉有条毯子盖在我身上,掖得严严实实,有人还给我垫了个带着温度的枕头。

我睡得很香,我梦到我和叶正宸结婚了,好多人来参加我的婚礼,冯哥笑呵呵地坐在媒人席上,冯嫂和凌凌也来了……

我还看见了印钟添,站得远远的,留给我一道背影,穿着少年时的白衬衫。

我喊他,喊了很多声,他才回过头。我说:“以后不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

他回身,离开,还是不能原谅我。

“丫头……”

我听见叶正宸在喊我,立刻拖着婚纱跑回到礼堂,在悠扬的《婚礼进行曲》中,我挽住叶正宸的手臂,走上红地毯。

交换戒指前,主持人指着叶正宸问我:你爱他吗?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爱。

主持人又问叶正宸:你爱她吗?

我期待着……

“醒醒。”叶正宸不耐烦的声音唤醒了我,我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枕在某人肩膀上。

叶正宸指指自己的肩:“做什么美梦呢?口水流了我一身。”

我不理他,闭上眼睛继续睡:“再睡一分钟。”

他马上就要说:我爱你。

“别睡了,空姐在对我笑呢。”

我顿时睡意全无,坐起来,掐他:“你没看人家,怎么知道人家对你笑?”

他抓住我的手:“飞机快到了,别睡了,一会儿下飞机会着凉的。”

飞机开始降落,穿过层层叠叠的云,出现了轻微的颠簸。

他紧紧扣住我的手……

两块手表的指针在以相同的节奏跳动,一如我们心跳的节奏。

此时此刻,我发现我期待已久的“我爱你”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握着彼此的手。

经历过这么多次分分合合,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一生一世”。

生活中,没有两个人是注定在一起的,也没有两个人是注定要分开的,一生一世,就是不论发生什么,都要握紧彼此的手,一起面对。

尾声

叶正宸住进解放军总院,我才深刻了解了叶正宸死活不肯转院的原因,难怪林医生用这个来威胁他。

自从他住进来,来探望的人应接不暇,他的妈妈一天到晚陪着他,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即便夜深人静,医生也要来查几次房,睡都睡不安稳。

更郁闷的是他还有两个警卫员,二十四小时轮流监护他——你用或者不用,他俩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相比之下,我最多余,除了坐在沙发上记住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听着他们千篇一律的寒暄,什么都不用做。

偏偏叶正宸也是个军人,还是个特别合格的军人,自从住进军区医院,立马收敛起他所有的劣习,一天到晚正襟危坐,俨然一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级军官。

我发现,他有个优点,那就是装什么像什么。

他装模作样的日子过的有些无聊,我盼来盼去,终于有一天,盼来了一个让我不无聊的男人。

那日,叶正宸的妈妈有事没来,我正和他聊天,叶正宸看向门口,忽然露出惊喜的神色:“航,你怎么来了?”

“昨天有个项目验收,我听军区的人说你住院了……”

声音很好听,我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优雅的男人缓步而入,手中提着两盒海参、两盒鲍鱼。

帅哥我见得多了,却没见过这么优雅的,而且完全不像某人是装出来的。

奇怪的是,这个男人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按道理说,我要是认识过这种极品男人,不该忘记的。

“怎么受伤的?”男人问。

“一点小意外,不严重。”叶正宸含糊带过,“验收的结果怎么样?没问题吧?”

“已经通过了。”

谈话间,男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短短几秒,不显唐突,也不显冷漠。

“她就是薄冰。”叶正宸介绍得非常简单。

“哦?”男人从容伸手,微笑着说,“常听凌凌提起你,她总说你很可爱。”

凌凌?我想起来了,我在网上看过一张照片,就是凌凌和这个男人。

“丫头,”叶正宸对我说,“他是白凌凌的老公,杨岚航。”

“我好久没见凌凌了,她好吗?”我问。

提起凌凌,杨岚航的眼神温柔似水:“很好,只是最近有点忙。”

“忙什么?是不是博士要毕业了?”

“快了。”

我还想和凌凌的极品老公多聊几句,某人却不给我机会,非让我去给他们沏壶茶,还指名要茉莉的。

我跑去买了茶,沏好回来,两个人已经聊了很久。

“哦,对了,”叶正宸忽然想到什么,“你对导弹的弹头材料懂不懂?”

“弹头?”杨岚航略一思索,“是不是对耐高温性能和硬度要求很高?”

“没错。我们有一个项目,3606厂在做,可是测试的结果不理想,弹头的穿透力不达标。你有办法解决吗?”

“应该可以,不过我需要看看项目书。你负责这个项目?”

“不是,我们最近有一次军事演习,急着试试这批新型导弹,我们师长天天催我想办法解决。”

“哦,什么时候用?”

“下个月末。”

“我最近比较忙,过几天要去美国参加个会议。”杨岚航迟疑了一下,“这样吧,我和周校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派个人过来帮你们解决。”

“好,那谢了。”

“我去打个电话。”

杨岚航出去打电话,我情不自禁地看着他的背影感慨:“我们学校咋没有这么极品的男老师呢?”

“别看了,人家已经有老婆了。”浓浓的酸味连消毒水都掩盖不掉。

“我一向对有妇之夫不感兴趣,你应该知道。”

“所以我才好心提醒你,免得你泥足深陷。”

“噢?三年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好心?”

某人瞪我一眼,一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

我还想继续跟他讲道理,杨岚航回来了,说帮他安排好了,还给了叶正宸一个电话号码,告诉他需要的时候打个电话就可以。

后来我发现,他的朋友都是极品。

下午,又来了一个帅哥,比叶正宸多了几分不羁。他还没进门,叶正宸伸手摸了一个刚洗的苹果砸出去:“你还知道来啊?”

帅哥身手敏捷地接住,咬了一口:“哥前几天出差了,一听说你被老爷子押解回京,立马回来看你受什么酷刑没。”

帅哥看看我,露出和叶正宸特别相似的坏笑:“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也不惨呀,还有红颜知己为伴呢。”

“怎么不惨,简直比坐牢还惨。”叶正宸朝着门口的警卫员扬扬下颚,压低声音说,“你快点给我想想办法,我想出院。”

“我也无能为力。你老爷子上上下下都交代好了,除非你的伤完全复原,否则你离不开这里半步。”

叶正宸泄了气,躺回床上。

帅哥也不理他,走到我身边:“嗨,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郑伟琛。”

听到这三个字,我想起印钟添和我的最后一次谈话,他说叶正宸有个朋友叫郑伟琛,负责他的案子。

我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叶正宸就拉了我一下:“离他远点,他这人什么都有,除了人品。”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夸自己朋友的。

郑伟琛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别信他,他这人什么都有,除了良心。”

我肯定,他们绝对是朋友,还是最好的朋友。

郑伟琛在医院里坐到黄昏,闲扯了整整三个小时。临走时,郑伟琛瞄了瞄一边的补品,“看你这精神状态,根本用不着补,我拿几样回去孝敬孝敬我家老头子。”

“你看好了什么,随便拿。”

郑伟琛提着一大堆东西走到门口,往警卫员面前一递:“我有点事要办,你跟我去一趟?”

警卫员犹豫地看向叶正宸。

“快去快回。”叶正宸用命令的语气说。

“是!”

警卫员敬了个军礼,提着东西离开。

郑伟琛笑着对叶正宸摆摆手:“不用谢!”

“等我出院请你喝酒。”

郑伟琛回身锁上门。

“他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解地看向叶正宸,发现他已动作敏捷地下了病床,准备换衣服。

“丫头,我们出去约会吧!”

“啊?”

“别愣着了,快点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病人?我真怀疑他有没有拿到医学博士的学位。

半个月后,叶正宸出院那天,我们走出医院大门,正准备坐上等候已久的车,一辆黑色的奥迪在我们面前急刹车,留下一道长长的刹车痕迹。车很新,排气量的标记却被弄掉了——这就是所谓的低调?

车窗摇下来,露出郑伟琛棱角分明的侧面:“上车吧。”

叶正宸帮我拉开车的后门,等我上车后,他又转到副驾驶的位置,坐进来:“去哪玩?”

“我刚联系了小伍他们,他们想去秦皇岛,听说那儿有家相当不错的会所。”

“秦皇岛?这么远?”叶正宸笑着看向他,“想换换口味?”

“远点好,想怎么玩怎么玩,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嗯。”某前途光明的参谋长陷入深思,“要不咱们去海南吧?”

“下次。”

四个小时后,我们到了秦皇岛港口。我摇下车窗,潮湿的海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叶正宸回头看看我身上单薄的衣服,又看看不远处的一条商业街,指着一家商场对郑伟琛说:“在那家店门口停一下,我去买件衣服。”

郑伟琛二话不说把车开到商场前的停车场:“你们上去吧,我在车里等。”

叶正宸搂着我的肩走进商场。商场不太大,放眼望去全是闪耀的白炽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售货员也格外热情,我们刚到二楼的女装区,立刻迎上来一群服务员:“先生,是不是想给女朋友买衣服?”

“您喜欢什么款式的?”

“看看这边吧,都是刚上市的新款。”

早听说旅游城市的服务好,我没想到这么好。

叶正宸玩味地看看我,扬起唇角,我隐隐感到一阵寒意。

“性感的。”

服务员闻言不遗余力地找来各种各样坦胸露背的衣服,叶正宸从里面挑了一条红色的短裙:“试试这件。”

我穿着衣服出来时,旁边刚好有个男人经过,紧盯着我的胸口,看得我浑身不适。叶正宸一句话都没说,塞给我一条黑色的中长裙,把我推进试衣间。

这条裙子更夸张,完全贴合着身体,还露了大半个背,一看就不是单纯的女孩子穿的。我穿着衣服出来,见叶正宸双眼放光,我小声问:“要不要再配一件外衣,或者搭一条丝巾?”

他上上下下审视我一番,摇头,又递给我一件。连续试了六件之后,我擦擦额头的汗,一出试衣间的门就坚定地说:“就这件吧。”

虽然我身上的衣服短得风一过就有可能走光,可我实在没有耐性再试了。谁知叶正宸更坚决地摇头,指了指镜子旁边模特穿的一套端庄的藕荷色套裙:“这套吧。”

“呃?”

“你确定?”我指着衣服问。这套衣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我都看不出性感来。

叶正宸为了证明他有多确定,拿出银行卡交给售货员:“这件和那件风衣我要了,找一套给她穿。”

售货员正一脸失望,叶正宸指了指她手中抱着的准备给我试的衣服:“这些,还有前面试的几件,都包起来。”

“好的。”原本一脸失望的售货员们顿时笑容满面,动作纯熟地摘价签,去结账。叶正宸走向处于茫然状态的我,手伸到我的腰间搂住,唇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晚上回家后,穿给我一个人看。”

这个男人……色就罢了,还小心眼。

买完了衣服、鞋子,我们又去了男装区给叶正宸买了一件黑色的外衣才出了商场。本以为郑伟琛会等得着急了,没想到郑伟琛正在和一个清纯的美女聊天,聊得别提多开心。一见我们出来,他还挺失望:“这么快?!”

“要不我们再进去逛逛?”叶正宸问。

“算了。”郑伟琛看看表,“小伍他们已经到了,在会所等我们呢。”

他打开车门准备上车,美女满眼留恋地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叶正宸走过去,微微倾身,用最绅士的礼节礼貌地询问:“我们几个朋友晚上聚会,有兴趣一起参加吗?”

美女稍微犹豫了一下:“方便吗?”

“当然。”

她看看我,以为我跟她志同道合,便做了决定:“好吧。”

美女就这么被拐上了车,经过简单的攀谈,我得知美女叫小雨,是个正在读书的大学生,本来和朋友约好了来逛街,朋友临时有事没来,她稀里糊涂和郑伟琛聊上了……

我看小雨不像个随便的女人,再从到后视镜里欣赏了一下正在开车的某帅哥,我估计这个男人泡女人的手段,比叶正宸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我向叶正宸求证,他告诉我:“我跟伟哥绝对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他泡电影明星的时候,我还坐家里看青春偶像剧呢。”

我惊得目瞪口呆。之后,叶正宸给我讲述了一段郑伟琛和女明星的爱情故事,美好却悲伤。我特意去搜索了一下那个叫简葇的女星,发现她竟然与小雨长得七分神似,我才明白叶正宸那天为什么要约小雨和我们同行。

那晚,郑伟琛开车转来转去,十几分钟后停在一家会所门口。单看门面,没什么特别,但从小雨惊讶兼期待的表情来看,这家会所在秦皇岛很出名。

车刚停稳,年轻的男迎宾过来开车门,见到是陌生的面孔,立刻问是否找人。

“伍先生请我们来的。”

迎宾马上换上另一副面孔:“里面请。”

一走进会所,迎面一阵香风——醉人的女人香。

迎宾一路引领我们进入电梯,上到顶楼。电梯门一开,光线骤然一暗。原来顶楼是一间大厅,舞台上正有几个金发美女在跳热舞,台下是一个大舞池,舞池四周摆着圆桌,圆桌周围是几张单人或双人沙发。

此时正是中午,人并不多,只寥寥几桌有人,都在专注地看着表演。我们一进去,其中一桌有人站起来。桌边一共坐了八个人,四男四女,都是叶正宸的朋友。

打过招呼,叶正宸拉着我在一张双人沙发上坐下,看着舞台,笑问:“怎么?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又卷土重来了?”

有个圆脸的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这种在新宿歌舞伎町如履平地的男人,甭在那装正经。”

“可不,自己享受够了,也不说带个回来,太不够意思了。”

郑伟琛笑道:“你们以为他不想?海关不准。”

“还是伟哥了解我。”叶正宸靠在沙发椅背上,语气十分无奈,“海关如果允许,我真想带一个营回来……”

大家正说笑着,一个娇小秀美的女孩上了台,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日语跟大家问好,然后用日语说:“今天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有人让我送他一首歌——《さよならは言わないで》(《不要说再见》)。”

所有的灯都灭了,一片漆黑,缠绵的日文歌响起,我闭上眼睛,又想起机场的那一幕,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正是“さよならは(再见)”。

那时,我若知道他所有的难言之隐,做他的情人也认了,可他什么都不说。

“师兄,假如我给你三分钟,你会说什么?会告诉我真相吗?”

他拥住我,紧紧地。

“我一直很感谢你,没给我那三分钟。”

“可我却非常后悔……”

大家在会所吃过午饭,又去泡了一会儿温泉,不知不觉已是华灯初上,我们又回到顶楼的歌舞厅,看表演,喝酒。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美女在舞池中随着音乐舞动妖娆的身姿。

叶正宸有些醉了,眼神越来越迷离,手开始不安分地在我腿上游移。其实他的酒量很好,假如不是替我喝了很多酒,他不会醉。

我也喝了一杯红酒,头昏昏沉沉,感觉自己摇摇欲坠,于是我悄悄起身。

“你去哪?”他一把捉住我的手,问我。

我拨开他的手:“洗手间。”

在洗手间洗了个脸出来,我看到大厅的一角有个幽静的阳台,被垂着的帘幕隔开。我踱步到阳台上,双手搭在阳台的围栏上,望向远方。不远处是海港,我能看见航灯在闪动,很美。

“是不是很无聊?”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回头,郑伟琛站在我身后,拿着一杯冰矿泉水的手伸向我。

“谢谢!”我接过,“不无聊。我只是有点热,出来吹吹风。”

郑伟琛转身靠在围栏上,侧脸望着我:“我一直很想和你聊聊天,今天能赏个脸吗?”

“我也早想和你聊天,一直没找到机会。”

“噢?”

我说:“我听人说,印钟添的案子是你负责的。”

“嗯。”郑伟琛无所谓地笑了笑,“是我抓他的。”

“你为什么要抓他?他犯罪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好像我心里总有一种期望,期望印钟添说的不是真的,期望我认识的叶正宸始终是那个穿着圣洁的白大褂,连小白鼠都无限怜惜的叶正宸。

郑伟琛用很官方的语气回答我:“我们只是找他协助调查。他非常配合我们的工作调查,向我们提供了很多有力的证据。”

“可我当时打听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我听说他承认了所有的罪,会被判处死刑。”

“若是连你都能打听到内部消息,我们还怎么查案?”

我无言以对,索性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这个消息是叶正宸让你放出来的吗?”

郑伟琛被我问得一愣:“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摇头:“不是。”

默然相对了一阵,郑伟琛不禁叹了口气:“看来,你根本不了解他的为人。”

“不是他让你做的?”

“不是。”

“真的不是他?”因为期待,我抓着围栏的手收紧,再收紧。

“这件事与他无关,一切都是我的安排,国际饭店总统套房的房卡也是我让人给你的。”

“你?”

“他回国参加完授勋仪式,第一件事就是去南州看你,却看见你正在试婚纱……你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吗?”

我的眼前晃过婚纱店门外挺拔的背影,落寞又孤傲,还有那辆绝尘而去的军车。

那时的他,是怎样的心情?

郑伟琛说:“我只是想帮他,帮他创造个机会,让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让他把想说的话都说清楚,不过……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一向理性的他,被你弄得晕头转向。”郑伟琛半垂下脸,隐晦地笑了笑,“强烈期盼你再求他一次。”

海上的航灯变得悠远,模糊。我努力回忆当日的情景,叶正宸好像想和我说什么,我不肯听。后来,他和我谈条件,我就把衣服脱了。难道我误会他了?

我仰头,喝了一大口冰水。仔细回想一下,他好像确实没说要我,是我太急切了。

我抬头看着郑伟琛,漫天星光落在他的眼底,他的眼眸像夜空一样深邃。我忽然觉得我应该感谢他,恰恰是那一次的失足,让我和叶正宸看清了彼此的渴望,让我们都无法回避一个不争的事实——我们依然相爱。

否则,我们可能会遗憾一生。

我心中一动,蓦然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郑伟琛,南州市这宗案子,为什么是你负责?这仅仅是个巧合吗?”

郑伟琛淡淡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说:“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不论我需要他做什么,他从不会说‘不’字,我对他也一样。”

我点点头,又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有了想要的答案。

“你能给我讲点他的事吗?我想多了解他一些。”我说。

郑伟琛看向大厅,大家在轮流敬叶正宸酒,大有不灌醉他誓不罢休的架势,叶正宸喝得兴起,来者不拒。

“我们住在一座大院里,从小玩到大……他的家教非常严格,叶伯父管他像管自己的兵一样,非骂即罚。叶伯父不准他和大院外的孩子玩,怕他跟人学坏,不准他抽烟喝酒赌钱,还不准他交女朋友,怕他玩物丧志,误入歧途。偏偏他个性倔强,根本不知道‘服从’两个字怎么写……可想而知,他的童年过得有多凄凉。”

我认真地听着,想象着。

“叶伯父让他报考军校,他偏要考医学院。为了抗议叶伯父的专制,他在夜店整整泡了两个月,天天醉生梦死……叶伯父要跟他断绝关系,他反而笑着说:‘好啊,反正这年头医生不可怜,可怜的是那些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差点把叶伯父气死。最后叶伯父妥协了,准许他报医科大学。”

我苦笑:“他要是活在抗战年代,绝对是个宁死不屈的革命党。”

“是啊,要不怎么派他去日本。”郑伟琛嘲弄地笑笑,又说,“他这个人,特别有原则,不能说的,死也不说。我跟他关系这么好,去日本的事,他对我只字不提,要不是我看到他钱夹里那张偷拍你的照片,真想不到他去了日本。”

“我的照片?”

“在京都岚山的渡月桥上照的。我去日本考察过一次,对渡月桥印象深刻。那天一看见你的照片,就什么都猜到了。”

我越听越糊涂:“究竟怎么回事,你能跟我说清楚点吗?”

里面是灯红酒绿的世界,外面是深蓝色的天空,我倚着阳台的围栏,听郑伟琛给我讲叶正宸的事,包括他刚回国时告诉大家他有女朋友,包括他和喻茵结婚之后在酒吧里宿醉不醒,也包括我回国那天,郑伟琛接到的电话。

知道了叶正宸未曾说出口的秘密,才真正了解了我深爱的男人。

叶正宸,这个第一天见面便让我扣上花花公子帽子的男人,原来背负着这么多不能说的痛苦。

我望着天空,星光在我眼前一片混沌。

郑伟琛问我:“他一向是个理智且自制的男人,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他把什么理智、自制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我苦笑着摇头。或许是孽缘吧,我们就是彼此命中注定的那个劫数。

夜深了,节目一个比一个精彩。

又一个火爆的节目演完了,演艺大厅里的七彩灯光全部熄灭,音乐声骤然消失,世界一片宁谧。我以为节目已经结束了,却见帘幕散下,月光从玻璃搭建的拱形屋顶倾泄而下,薄薄的白光罩着整间演艺大厅,如梦似幻。

我隐约看见舞台上站着一个女人。一束光打在舞台上,我才看清舞台上有一位棕色长发的西方美女,站在银白色的钢管前,身上只穿了一条鲜红色的薄纱长裙,雪白的肌肤清晰可见。

看出精彩表演要开始了,我立刻把目光锁定在叶正宸身上,想知道他这位所谓的军人能不能抵挡住美色的侵蚀。让我倍感意外的是,叶正宸并没有看表演,而是看看身边的位置,又看看郑伟琛空着的椅子,目光在整间大厅中游移,好像在寻找什么。

找了一阵,他拿出手机打电话。很快,我的手机响了,我不必看来电显示也能猜到是谁打来的。

电话接通,叶正宸微醺的声音透着焦急:“丫头,你在哪?”

“我在阳台,和郑伟琛聊天。”

“聊天?”他又环顾一遍四周,“聊什么?”

“随便聊聊。”

他终于看见了我,收了线,起身往我们的方向走过来。不消片刻,阳台的门帘被掀开,叶正宸深深地看了一眼郑伟琛,伸手把我揽过去,用郑伟琛绝对能听见的声音对我说:“我忘了告诉你,据说跟他聊天有怀孕的可能。”

郑伟琛反驳:“作为一个医学博士,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叶正宸严肃认真地回答他:“我很负责任地建议你,去做个检查,你绝对有这方面的能力。”

“谢谢你的建议。”

“不客气。我不妨再给你个建议:里面有好戏看,别错过了。”

“什么好戏?”

“你说呢?”

“我懂了。”郑伟琛了然地笑笑,离开阳台,走进大厅。

我和叶正宸在阳台上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风景,他才牵着我走出阳台,玫瑰色的射灯伴随着舒缓的音乐又闪动起来,舞池中的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稍作休息。

除了郑伟琛,叶正宸的几个朋友也喝高了。伍哥一见叶正宸回来,又举着酒杯站起来。

“你跑哪去了?来再喝一杯。”酒在他的手里晃动,洒了大半。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伍嫂劝他。

“我没醉,你看我哪醉了?”

叶正宸抢下伍哥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伍哥,你没醉,可我醉了。”

“你?醉了?”他的语气像刚听了天方夜谭。

“我不能再喝了,你们慢慢玩,先走一步。”

“走?不是说好不醉不归?你走一个试试看,我跟你绝交。”

叶正宸正为难,郑伟琛凑到伍哥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得伍哥眉飞色舞。

“真的?”

郑伟琛一本正经地点头。

伍哥随即换上暧昧的笑容,拿起我的酒杯,倒上满满一杯淡黄色我不知名的酒,塞到我手里:“来,哥敬你一杯。”

叶正宸刚要接我的酒杯,伍哥拨开他伸过来的手,说:“你不是说自己喝多了,不能再喝吗?”

“她不会喝酒。”

他冲叶正宸挤挤朦胧的醉眼:“白葡萄酒,醉不了。”

“没关系,我能喝。”我一仰头把酒都喝了。酒的口感很好,入口微苦,回味起来有点酸甜。

“你没事吧?”叶正宸仔细地看看我。

“没事。”只是酒到了胃里,温暖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有几分燥热。

“我们走吧。”叶正宸拉着我离开,经过郑伟琛身边时拍了他一下,“你跟我出来一下。”

走到电梯前,叶正宸说:“这里太复杂,不方便,我今晚去别墅住。”

“别墅?”郑伟琛问,“你爷爷疗养的别墅?”

“嗯,现在空着。”

“用不用我送你去?”

“不用,我对路不太熟,打车好找些。对了,你玩够了过去找我吧,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好。”

电梯还没到,叶正宸问:“你跟伍哥了说什么?”

“我告诉他……”郑伟琛压低声音,但我还是听清了他的话,“你们认识快四年了,你还没找到时机下手,今晚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实在迫不及待了……”

“什么?”

“不用谢我,谁让咱们从小就认识呢。”

“我怎么就认识了你?!”

“上辈子积德呗。”

叶正宸刚要说话,电梯来了,他头也没回拉着我走进电梯,忽然又想起什么,回手挡住电梯门:“你和我下楼,我有点东西在你车里。”

唉!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时候,他还没忘了那几套衣服。

第二天,我在陌生的床上醒来时,已是阳光明媚,我幸福地摸了摸身边,发现已是空无一人。我睁开眼睛,一套崭新的衣服整齐地叠放在我的枕边。我穿好衣服下楼,干净整洁的别墅里没有一点激情后的痕迹,就像昨夜发生的都是一场春梦。

我正要找手机打给叶正宸,郑伟琛平静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部队有事,他已经回去了。”

“哦。”他一定是怕吵醒我,所以悄悄走了。

“他说可能要忙一阵,让我帮你订了去南州的机票。”

“谢谢!”我苦笑着收拾行李,离开了秦皇岛。

从秦皇岛回来后,我要把串休的假期补回来,于是没日没夜地上班。虽说忙碌比较容易排遣相思之苦,但在办公室里独自面对天空中皎洁的满月,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一些往事里,怀念起只须敲敲墙某人就会在三秒钟内出现的日子。

半个月杳无音信,我开始控制不住内心的疑虑和担忧,有时候甚至会想:三年后的叶正宸我究竟了解多少?年轻有为的参谋长?某军区司令的独子?他是否不再是那个住在我隔壁,毫不掩饰他好色本性的“色狼”了?

至于我,好像也不是那个天真得明知是火坑也敢义无反顾往里跳的傻丫头了。时间不能回到过去,我们这段在异国他乡的寂寞时光中滋生的爱情还能回去吗?

“薄医生……薄医生?您的挂号信。”

小护士的呼唤从我背后传来,我回头,看见前台的小护士正拿着一个淡绿色的信封朝我晃着,我依稀看见信封上有一颗红红的五角星。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过信封,拆开。

里面却空无一物。

“咦?没有信?薄医生,这个寄信的人可真粗心,居然忘了把信放进去……”小护士捂嘴偷笑。

如果是别人,我也会以为是粗心忘记了,可是叶正宸这么心思细腻的男人怎么可能忘了。我不甘心地反复看,反复找,信封里面连一张纸片都没有,信封内侧也没有文字。

信封上也没有寄件人的地址、署名,只有一个邮戳,印的是:陕西西安……

忽然间,我读懂了信的内容——“我在西安,一切安好。”

阳光从窗子射进来,一片明亮。

我对着小护士笑笑:“估计是我的病人,不重要。”

小心收好信,我挂着明媚的微笑走进病房。

现在,我终于明白,虽然我不再是那个天真得明知是火坑也敢义无反顾往里跳的傻丫头,虽然时间不能回到过去,但我们这段在异国他乡的寂寞时光中滋生的爱情从未改变。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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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缘浅,奈何情深(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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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恋曲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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