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杀气三时作阵云（二）
“那为什么一直没问？”
“你不要岔开话题啦。”
他闷了一会，似乎有点不乐意：你问吧。
被他这么一打断，我竟然忘了刚才想问什么，再想起来时，他已经睡着了。
这一夜睡的很好。
第二天起床时他已离开。
贴身的侍女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新的。没有什么人是必须存在的，脚一踩上搁脚板，已有了新丫头捧了热水侯在一旁。
“你会梳发辫么？”问了梳头太监，他诺了一声问我：娘娘想梳成什么样的？
“梳一根绕过额头，其他头发挽成发髻，不用簪子，你行吗？”我连比划带说，他明白了。
一刻后，让我满意的发型出现。怪异怎么了？
生活本来就没什么乐趣，还不得自己找点乐子，折腾自己才是其乐无穷。
一般人都是初一去家庙，我却月月十四过去。
软轿放下帘子，晃晃悠悠不出半个时辰家庙到了。
这个寺庙是朱棣专为无虚子建造的，是金陵皇家寺庙的缩小朴素版。今日无虚子在寺中，他对我的到来也颇感诧异。
“为佛而来，并不为僧。”我读出他的疑惑。他了然一笑，僧袍一甩，做出请入内的姿势。
如往常一样。上香，拜佛。
无虚子站在一旁，手中一串佛珠掐的缓而稳，一声一声佛珠轻微地碰撞在大殿里都有了回音。
双手合十跪在佛像之前静默一阵。
随后站起，走出香火绕梁的大殿。
无虚子在朱棣身边地位日重。（电脑阅读www.16k.cn)他的张狂与戾气也彻底体现出来。高妍不止一次进来跟刘夫人说无虚子骄横无理，对袁容多有压制。刘夫人也真是有意思，见徐莹式微，自己在朱棣面前搭不上腔，又不得我待见，竟巴巴的找上了袁心怡。袁心怡虽然年轻却很精明，她在我面前说起刘夫人的丑态时鄙夷之态溢于言表。
“娘娘数十年如一日，宛如出世。我这个凡俗人感叹时光苦相催。”他又发神经了。
“大师都自称是凡俗人，那红尘中芸芸众生岂不是贱如尘泥。”我与他从来都是这样。嘴巴上永远有战争。
他扫了我一眼：娘娘求佛祖可有灵验过？贫僧不过是寻个安身之处，娘娘莫非是心无所寄，找个托心之所？
我笑笑：“有一天，一个人去寺庙里求菩萨保佑，跪在他旁边地人看着与菩萨的塑身很像，于是他问道：你是？那人回答：我就是菩萨。那人大惊：这是为何？菩萨说道：这年头，求神不如求己。”
他道：那为何还来求神？贫僧从不信神鬼报应。娘娘心善，贫僧一向知晓，只此次回北平。观之王府内形势大变，娘娘难道也要变了？
“你看，到处都是尔虞我诈，忍耐肯定不会有晴空万里。但求个风平浪静都不得似乎就说不过去了。”
无虚子叹了口气：那又为何不赶尽杀绝？
“做的到吗？人都是因道德束缚了灵魂，因情爱丢失了自己，我能为自己杀仇人报怨怒，却不能不为自己在乎的人想。”
“苦海若此，如何可渡？你啊，变是变了，却变的不彻底，受的苦难会更多。也是我当年造的孽。”无虚子提到了自己。我不明白。只轻笑道：“变了？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爱可以爱地人，信极少数的人，不辜负所有人。除了第二条，我觉得我都做到了。”
无虚子随我走了一路，再也无语。
用过午饭没多久。瞻基跑来捣乱。奶娘与大伴太监跟在他身后焦头烂额，他似乎对我今天的发型很有好感。跑两步冲我嘻嘻笑一笑，粉嫩的小脸红扑扑的，跑够了一头扎到我怀里，忍不住掐了一把后，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转，见我嘴角含笑，知道我喜欢他于是侧过另一边脸，指着说：娘，娘。
实在不是我想掐，而是响应小正太的强烈要求，手又捏了上去。
他满意了，装模作样点点头。
小太监进来回报：娘娘，王爷来了。
“爷爷！”瞻基看也不看外边是谁，就叫了一声。
朱棣一跨进门槛时听到的就是这声稚嫩的叫喊。
我抱着瞻基，让瞻基面对他，他伸出手接了过去，一老一小面目之间有**分相似，我忍不住说道：还真是一家人，长的这么像。
他也看着瞻基，笑着点头：再说一次。
瞻基看看我，又看看他，这次地声音怯生生的：爷爷。
朱棣高兴将瞻基举过头顶，等他将瞻基放下时，瞻基跟吓坏了的兔子一样跑到我身后抓住衣服不肯松手。
说他吓坏了吧，他还恋恋不忘刚才的刺激，不多会就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朱棣。
我注意到门外站着陆启东，朱棣却注意到了我地发型。
他站在原地看了半天，走了过来，屋外难得的明媚日光撒进来落在我们的侧面，他的目光比阳光还要和煦。
被他看的脸上一热，稍偏了头，发现瞻基瞪着大眼睛，张着小嘴巴，皱着小眉头，握着小拳头，完全一付吃惊又愤怒的表情。
下巴被朱棣抬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望着他眼睛中的流光溢彩，还是那样摄人心魂。他似乎是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般：我地树儿真好看。
冬日的温暖在乎人心，我甚至想，时光就一直这样也是好的，无忧虑无隐瞒，坦荡相对，可惜，不能了，我与我的人生已经走的太远，以至于都忘了当初是怎么选择的这条路。
手攀上他地手腕，脸蛋贪恋这一刻地温存：都谈妥了？
他嗯了一声：你昨日想问我什么呢？
我定了一下，大好的天气里谈生死实在不应景，抬头看他，他又是一副探究地眼神。
见我半天不出声，他自己岔开了话题，想来他也是不敢深问的。
从刚才的喧闹到此刻的冷场居然有点尴尬，朱棣没有离开，在我这随便看看。
瞻基跟屁虫，朱棣去哪他就去哪。
我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朱棣从来不这样。最紧张的时候他怎么突然有时间有心情感叹这些儿女情长。
“你还记得当年在金陵，父皇让你祈雨的事吗？”他点题了。我应道。
他说道：道衍刚来告诉了我一件事。
他说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接下去的事很为难。喉结滑动一下：他说你原本有大运，但是他认为你命不乘运，使了法子拿走了。
“现在大运在谁那？”我早就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是无虚子。活了几十年的人精怎么会自己把这事说出来。
朱棣焦躁走了两步：我。在我身上。
他回头看我，眼神急切又担
“那就好，在我心里，我觉得我们就是走这一段人生路的伙伴，我背不动这个包袱，就由你来承担，我要谢谢你，我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我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所有的感觉全都是真的，知道真相后反而没有当初意象中的激愤。
朱棣没想到我会这样的平静，干涩的问道：不恨我？不会离开是吗？
我冲他一笑：会的，我会走的。
朱棣一手抓住我的胳膊：你要去哪？我不准。
他眼神慌乱：我让他再做法子还给你！你别走。
我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坐回到椅上：每个人最终都要走的。如果我走的时候，你能为我滴一行眼泪，我就没有枉费这十八年的光阴。
朱棣呆看我一会，似乎不明白哪个平常有点任性却大体温顺的王缇怎么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你，为什么？
我淡淡笑道：是啊，为什么呢。大概是生死看多了，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
朱棣皱了皱眉头：她已经不会再好了，如今也不过是靠药吊着性命。你是要她死么？
“活着很好，活着才有感觉，才会伤心。我不恨她了，没有意思，说到底，我与她的关系，无非是因为有你在。”
朱棣的口才从来不用来对付女人，我刚才说的，他也没有心思往更深处想，幕僚已经来叫他有事商议。
起初的步伐有些迟疑，甚至还稍偏了头想看我如今是什么表情。一旦出了宫门，他又是世人眼中的朱棣。
“那为什么一直没问？”
“你不要岔开话题啦。”
他闷了一会，似乎有点不乐意：你问吧。
被他这么一打断，我竟然忘了刚才想问什么，再想起来时，他已经睡着了。
这一夜睡的很好。
第二天起床时他已离开。
贴身的侍女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新的。没有什么人是必须存在的，脚一踩上搁脚板，已有了新丫头捧了热水侯在一旁。
“你会梳发辫么？”问了梳头太监，他诺了一声问我：娘娘想梳成什么样的？
“梳一根绕过额头，其他头发挽成发髻，不用簪子，你行吗？”我连比划带说，他明白了。
一刻后，让我满意的发型出现。怪异怎么了？
生活本来就没什么乐趣，还不得自己找点乐子，折腾自己才是其乐无穷。
一般人都是初一去家庙，我却月月十四过去。
软轿放下帘子，晃晃悠悠不出半个时辰家庙到了。
这个寺庙是朱棣专为无虚子建造的，是金陵皇家寺庙的缩小朴素版。今日无虚子在寺中，他对我的到来也颇感诧异。
“为佛而来，并不为僧。”我读出他的疑惑。他了然一笑，僧袍一甩，做出请入内的姿势。
如往常一样。上香，拜佛。
无虚子站在一旁，手中一串佛珠掐的缓而稳，一声一声佛珠轻微地碰撞在大殿里都有了回音。
双手合十跪在佛像之前静默一阵。
随后站起，走出香火绕梁的大殿。
无虚子在朱棣身边地位日重。（电脑阅读www.16k.cn)他的张狂与戾气也彻底体现出来。高妍不止一次进来跟刘夫人说无虚子骄横无理，对袁容多有压制。刘夫人也真是有意思，见徐莹式微，自己在朱棣面前搭不上腔，又不得我待见，竟巴巴的找上了袁心怡。袁心怡虽然年轻却很精明，她在我面前说起刘夫人的丑态时鄙夷之态溢于言表。
“娘娘数十年如一日，宛如出世。我这个凡俗人感叹时光苦相催。”他又发神经了。
“大师都自称是凡俗人，那红尘中芸芸众生岂不是贱如尘泥。”我与他从来都是这样。嘴巴上永远有战争。
他扫了我一眼：娘娘求佛祖可有灵验过？贫僧不过是寻个安身之处，娘娘莫非是心无所寄，找个托心之所？
我笑笑：“有一天，一个人去寺庙里求菩萨保佑，跪在他旁边地人看着与菩萨的塑身很像，于是他问道：你是？那人回答：我就是菩萨。那人大惊：这是为何？菩萨说道：这年头，求神不如求己。”
他道：那为何还来求神？贫僧从不信神鬼报应。娘娘心善，贫僧一向知晓，只此次回北平。观之王府内形势大变，娘娘难道也要变了？
“你看，到处都是尔虞我诈，忍耐肯定不会有晴空万里。但求个风平浪静都不得似乎就说不过去了。”
无虚子叹了口气：那又为何不赶尽杀绝？
“做的到吗？人都是因道德束缚了灵魂，因情爱丢失了自己，我能为自己杀仇人报怨怒，却不能不为自己在乎的人想。”
“苦海若此，如何可渡？你啊，变是变了，却变的不彻底，受的苦难会更多。也是我当年造的孽。”无虚子提到了自己。我不明白。只轻笑道：“变了？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爱可以爱地人，信极少数的人，不辜负所有人。除了第二条，我觉得我都做到了。”
无虚子随我走了一路，再也无语。
用过午饭没多久。瞻基跑来捣乱。奶娘与大伴太监跟在他身后焦头烂额，他似乎对我今天的发型很有好感。跑两步冲我嘻嘻笑一笑，粉嫩的小脸红扑扑的，跑够了一头扎到我怀里，忍不住掐了一把后，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转，见我嘴角含笑，知道我喜欢他于是侧过另一边脸，指着说：娘，娘。
实在不是我想掐，而是响应小正太的强烈要求，手又捏了上去。
他满意了，装模作样点点头。
小太监进来回报：娘娘，王爷来了。
“爷爷！”瞻基看也不看外边是谁，就叫了一声。
朱棣一跨进门槛时听到的就是这声稚嫩的叫喊。
我抱着瞻基，让瞻基面对他，他伸出手接了过去，一老一小面目之间有**分相似，我忍不住说道：还真是一家人，长的这么像。
他也看着瞻基，笑着点头：再说一次。
瞻基看看我，又看看他，这次地声音怯生生的：爷爷。
朱棣高兴将瞻基举过头顶，等他将瞻基放下时，瞻基跟吓坏了的兔子一样跑到我身后抓住衣服不肯松手。
说他吓坏了吧，他还恋恋不忘刚才的刺激，不多会就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朱棣。
我注意到门外站着陆启东，朱棣却注意到了我地发型。
他站在原地看了半天，走了过来，屋外难得的明媚日光撒进来落在我们的侧面，他的目光比阳光还要和煦。
被他看的脸上一热，稍偏了头，发现瞻基瞪着大眼睛，张着小嘴巴，皱着小眉头，握着小拳头，完全一付吃惊又愤怒的表情。
下巴被朱棣抬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望着他眼睛中的流光溢彩，还是那样摄人心魂。他似乎是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般：我地树儿真好看。
冬日的温暖在乎人心，我甚至想，时光就一直这样也是好的，无忧虑无隐瞒，坦荡相对，可惜，不能了，我与我的人生已经走的太远，以至于都忘了当初是怎么选择的这条路。
手攀上他地手腕，脸蛋贪恋这一刻地温存：都谈妥了？
他嗯了一声：你昨日想问我什么呢？
我定了一下，大好的天气里谈生死实在不应景，抬头看他，他又是一副探究地眼神。
见我半天不出声，他自己岔开了话题，想来他也是不敢深问的。
从刚才的喧闹到此刻的冷场居然有点尴尬，朱棣没有离开，在我这随便看看。
瞻基跟屁虫，朱棣去哪他就去哪。
我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朱棣从来不这样。最紧张的时候他怎么突然有时间有心情感叹这些儿女情长。
“你还记得当年在金陵，父皇让你祈雨的事吗？”他点题了。我应道。
他说道：道衍刚来告诉了我一件事。
他说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接下去的事很为难。喉结滑动一下：他说你原本有大运，但是他认为你命不乘运，使了法子拿走了。
“现在大运在谁那？”我早就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是无虚子。活了几十年的人精怎么会自己把这事说出来。
朱棣焦躁走了两步：我。在我身上。
他回头看我，眼神急切又担
“那就好，在我心里，我觉得我们就是走这一段人生路的伙伴，我背不动这个包袱，就由你来承担，我要谢谢你，我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我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所有的感觉全都是真的，知道真相后反而没有当初意象中的激愤。
朱棣没想到我会这样的平静，干涩的问道：不恨我？不会离开是吗？
我冲他一笑：会的，我会走的。
朱棣一手抓住我的胳膊：你要去哪？我不准。
他眼神慌乱：我让他再做法子还给你！你别走。
我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坐回到椅上：每个人最终都要走的。如果我走的时候，你能为我滴一行眼泪，我就没有枉费这十八年的光阴。
朱棣呆看我一会，似乎不明白哪个平常有点任性却大体温顺的王缇怎么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你，为什么？
我淡淡笑道：是啊，为什么呢。大概是生死看多了，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
朱棣皱了皱眉头：她已经不会再好了，如今也不过是靠药吊着性命。你是要她死么？
“活着很好，活着才有感觉，才会伤心。我不恨她了，没有意思，说到底，我与她的关系，无非是因为有你在。”
朱棣的口才从来不用来对付女人，我刚才说的，他也没有心思往更深处想，幕僚已经来叫他有事商议。
起初的步伐有些迟疑，甚至还稍偏了头想看我如今是什么表情。一旦出了宫门，他又是世人眼中的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