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下山

52.下山

她看了这封信后闷闷不乐,她把信给我看,我看后心想她虽然聪慧到底年纪小了些,李少冲信中暗含的深意她多半没看出来。

于是我就给她分析李少冲在信里的隐含着的另一层意思,我说:你看啊,在天火教,教主便是统摄天下的君,风衣府主如同总领朝政的宰相,首座形同三公,只有虚位,并无实权,更无从对下面发号司令。你父亲之所以能大权独揽,是他将教主杨清捏在手中,用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手段,如今他南巡海外,没了‘天子’在手,他实际上便是大权旁落成了空架子。这样争名夺利的事就与他无关了,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们,可以跳出来大干一场了。这是他的以退为进之策。等时机成熟,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听我说李少冲不会有事,还会回西川,她顿时轻松了许多。

我又指着信的最后几句话劝她跟我一起回天山。她笑了,说你不是要找婶婶吗,我怎么跟您回天山呢?不如我跟着叔叔一起去找婶婶吧。我自然是不愿意,我一个人行动自由,想去哪去哪,带着她多不方便?况且她这么大了,无瑕又不喜欢她。

她最后叹息了一声,说:咱们各让一步吧,我让金叔叔派人护送我回天山,你去寻找婶婶。金叔叔是我父亲的心腹,他会好好照顾我的。我想这也是个办法,就答应了。但我没想到,这只是她的计策,我以为她没看出李少冲在信中的深意,其实她已经看透,只是假装不知罢了。她是怕我因此误了寻妻,也耽误她去成都找金岳。

原来她看到安平堡在调兵遣将,料想将有战事,她私下打探得知,半个月前蒙古人突袭中州总舵,总舵主张希言及钱粮、中枢、铁心三堂堂主遇难,教众更死伤四千有余。此时教中一片喊打之声,金维四耐不住性子就要调集重兵攻打肃州,为死难的同教报仇。

李迎深知陇西总舵已成了蒙古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江南大战在即,精兵猛将皆调往中原,所剩兵力只能暂取守势,此时聚兵攻城岂非正中敌人下怀?何况陇西精锐早已南下,剩下的这些老幼残兵哪有取胜的希望?她想起金岳身为东使,又是陇西元老,或许能劝阻金维四蛮干,因此决定去成都找金岳,寻个两全其美之策。

为了迷惑我,她向金维四开口要了四个侍从,护送自己去天山。她料想我会暗中跟着她走一程,细查她是否会真的回山,就故意往西走了五十余里,直到我确认她的确是回天山,折转马头放心东去,她才设计甩掉随从,单人独骑去了成都。

我自与李迎分别后一路访亲问友,都打听不到无瑕的行踪,忽想道:“她在晋州长大,或许思乡回晋州了也未必。”于是日夜兼程赶到了晋州。

昔日的晋王府已经改成驻军衙门,百花村也被辟作了牧场。从百花村返城的途中,路过一片小树林时,我听到了一阵哀嚎声,一个蒙古卒挎着一口弯刀,手执皮鞭驱赶着百十个汉人壮丁去修牧场栅栏,壮丁们光着膀子肩上扛着铁锹、镐头,左臂被一根麻绳拴着,一个个神情麻木,若失魂魄。穿过林中一块空地时,蒙古卒喝了声:“停!”大部壮丁都及时站立不动,有六个人稍稍慢了半拍。

蒙古卒喝道:“那几个蛮子你自己过来。”六人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蒙古兵喝令六人跪成一排,挥舞皮鞭望脊背上死命抽起来,一边抽打一边怒骂,六个人咬牙硬挺着,一声不敢吭。旁观的百十人也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那卒打累了,丢下鞭子,抽出腰刀,在跪在面前汉子的腰上点了一脚,喝声:“把脖子伸出来。”那人就乖乖地伸长了脖子,弯刀在脖颈上比划了几下,伴着一身大喝:“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就滚在地上,四周一片惊叹声。

那卒将皮靴踢倒无头尸,察看了切口,皱了皱眉,目光从剩下的五个人中又选了一个,用皮靴狠踢他的屁股,笑责道:“把脖子伸长,不许动!”那人就尽量把自家脖子伸长,弓着身有些偏斜,他就极力地抓着地,撑着,累的面色发紫。

寒光过处,又一颗人头滚落。那卒对自己的这次表现还是不很满意,于是目光又落在了第三个人的头上。

我忍不住走了出去,那卒见着我,用狼一样的狠毒目光瞪着说:“蛮子,你也来送死?”我没有理睬他,只对着上百名壮丁呼喊道:“就是头猪,被杀前也要哼一声吧,你们还不如头猪吗?”

众汉面面相觑,内中有个胆大的满腹委屈地说:“我们闹也闹过,打也打过,好歹都难逃一死,与其折腾的心焦,不如死个痛快。那兄弟,此事与你何干?你走自家路去吧。”

我气的哭笑不得,竟说不出话来。

“蛮子你找死。”那卒骤然不耐烦起来,挥刀劈向我后脑勺劈来,我难抑满腔的怒火,劈手夺了他的刀,拧断他的手腕,在他腿肚上踹了一脚,他吃力不住就跪了下来。

我将刀丢在地上,问:“谁来砍他脑袋?”众人先是低头不敢说话,继而面面相觑。我催的稍紧,众人伏地叩拜,口里乱嚷“饶命”。我将刀踢到那个胆大的汉子面前,他黑着脸,双手合十道:“既知难逃一死,何苦多伤人命。”也不肯接刀。

我仰天长叹了一声,说:“你们各自逃命去吧。”众人望着蒙古卒凶狠的目光,个个颤栗不敢动。罢了,只是一群行尸走肉,管他作甚,由他去吧。

边境小城均州,每日巳时城门开启申时关闭,驻防均州的边军有一千五百人,洪湖乡军却有五千之众。康青山昔日是洪湖五虎之首,现已官拜均州防御副使,我跟他还算合脾气,之所以没有表明身份去叫开城门,主要是怕麻烦,再者康青山是个板正的人,万一他不肯徇私开门,自己岂不讨个老大没趣?夜幕四垂时,我拴好马匹越城而入,城墙上岗哨严密,戒备森严,街道只有巡逻兵卒并无一个行人。

横占半条街的康青山府邸,大门口有十六个兵卒挎刀把守,我暗笑道:“做了将军就是不一样,好大的排场!我偏要去吓你一大跳。”我在他家正房屋顶上揭了片房瓦,想看看他究竟在忙些什么。果然,他正和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低声私语。我暗道:“康师兄不愧是算盘精,当了将军也不忘旧业。”

二人头抵头低语了一阵,商人便起身告辞,康青山送他到门口,叮嘱道:“请张大人回禀噶和将军,大军南下之时,康某一定起兵响应。”又喝令护兵:“送张掌柜出城。”望着康青山的背影,我想:“我是否要劝他一劝呢。”转念一想:“他们的事我何必搀和。”又想“到底是兄弟一场,还是赶紧告诉苏师兄,让他有所提防吧。”

我打听到刘青发、荣清泉驻守在襄阳城西丹枫镇,便急着赶去,走到半路转念一想:凭我空口白言,他们如何肯信?况且二人与康师兄私交甚好,万一根本就是康青山的同谋,我岂非是自投罗网。想到这,我折转向南,直下小平山。

刘青烈正在青阳镇镇南清洋河上训练水军,听到我来,放下令旗就赶了过来。我指着河面上如林般的樯橹,笑道:“如此阵势,何惧北狄。”刘青烈叹了一声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啊。”我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话题,就岔开问:“怎么不见弟妹?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刘青烈道:“眼看蒙古人就要南下,师兄要我们加紧练兵,一时顾不上她了。”我说:“我这一路行来,的确见到蒙古人有南下的迹象,荆湖已危在旦夕。三弟四弟驻守在襄阳城外,康师兄驻防均州,两地都是临敌门户啊。”

刘青烈道:“三弟和四弟那儿我倒不十分担心,眼下最担心的是康大哥那。”我笑道:“康师兄难道还不如三弟四弟么?”刘青烈道:“康大哥文武人才,均州又不是襄阳,蒙古人不会重兵攻城的。我担心的是康大哥因为康勤之死怨恨掌门,临阵之际,会……”我惊道:“康勤死了?怎么死的?”刘青烈道:“说起来让人笑话。你还记得穆晓霞身边的那个月儿吗?”我点点头:“听说她嫁给康师兄了?”

刘青烈道:“是啊,月儿长到十三岁出落得花儿一样,康大哥收他做了偏房。这小妮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不知何时搭上了掌门,闹的沸沸扬扬,康大哥如何能忍得气?一怒之下远走均州。这小妮子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略施手段又勾上了康勤,把这混小子迷得神魂颠倒。康勤那张破嘴你是知道的,什么话都藏不住。没不多久他就溺死在湖里。康大哥为这差点和掌门动起手来,几十年的兄弟情分就此一刀两断。”

刘青烈叹息了一阵,继续说道:“而今他拥兵过万,朝廷和蒙古人都在拉他。最近风传他和蒙古人打得火热,怕只怕他念及旧恶一时做了傻事。到了那时,同室操戈,你要我如何下得去手?”我见他已经有了防备,把要说的话就又吞了回去。

有小校来报:“朱大人带着许多酒食,来营中劳军。”刘青烈眉头一皱,道:“他怎么来了?带了多少人马?”小校答:“随行卫队三十人,丁壮一百三十人。”我说:“师兄有事,我先告辞了。”青烈有些不舍,握着我的手说道:“掌门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师兄难得回来一趟,正好去见上一面。”我唏嘘道:“我与他也有十几年不见了,是该去叙叙旧了。”

水师营帐外面百十名丁壮正在搬运水酒、猪肉、羊肉、米面等物。水酒、米面上都贴着红纸,整猪、整羊上扎着大红绸花。锣鼓乐队大吹大擂,好不热闹。来犒军的朱大人便是刘青烈之妻朱雨菡的堂弟江陵知府朱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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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枫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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