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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鹭娘情绪低落,进驿站后就靠窗欣赏着远处景致,唐恒虽闹别扭,在她面前却不敢放肆,讪讪地认错,“四姨,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来京城时,他答应四姨再也不去外边乱借钱的。

“四姨...”

郑鹭娘侧着身,态度冷淡,但唐恒看她眼角湿润润的,心里惶恐,不敢惹她难受,“四姨,我出去转转。”

迎面遇上谭盛礼,他心下不齿地撇了撇嘴,结果抬头就见乞儿握着刀朝他挥来,他吓得忘了呼吸,“你..你要做什么...”

乞儿笑着扬唇,“恒哥,该干活了。”

唐恒警惕地看了眼四周,“什么活?”此处离京城不远,若敢在此抢劫只怕会惹来牢狱之灾,他害怕地接过刀,紧紧握在怀里,“我...不...”去字没说出口,乞儿已经转身走了,个子不高的人步履从容,完全不像要去干坏事的人,唐恒更害怕了,连带着身体都颤抖起来,在他迟疑时,屋外的乞儿转身,“走啊。”

唐恒回眸看了一眼郑鹭娘,咬咬牙,抬脚走了出去。

唐恒发誓,这是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他宁愿冒着坐监的风险抢劫钱财也好过像个樵夫似的驼着背,左一刀右一刀的挥刀砍柴,累,太累了,全身上下都累,累得他瘫坐在地直接不走了。

乞儿:“振兴哥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教你以弥补他对你的亏欠。”谭振兴答应唐恒会教他所有,谁知遇着汪氏怀孕,谭振兴喜不自胜没兑现承诺,走之前谭振兴将唐恒托付给他,他当然要认真些了。

唐恒:“......”

两人砍的柴很少很少,乞儿随意扯了几根草搓成绳子将其捆好,动作不算熟练甚至算得上笨拙,但似乎浑身充满了干劲,完了将柴扛在肩头,冲唐恒说,“走吧。”

驿站里,谭盛礼在给袁安和朱政讲书,两人行李少,多是书籍,在国子监这些年,虽不敢说藏书万卷,但较普通读书人算很多了,复杂的地方两人做好批注,他日子孙读书也能明白其意思,进度不快,唐恒他们回来也就讲了两页,乞儿扛着柴火径直去找驿丞问问能否用其抵些饭钱,唐恒则冷着脸,扒了扒又脏又乱的衣服,啪的一声将刀拍在桌上,“回来了。”

谭盛礼皱眉,目光带着斥责,袁安和朱政低头写字,因唐恒这下子,笔尖的墨滴在书页上,盖住了两个字,唐恒若无其事地拉开凳子,双手一搭,趴在桌上,“我累。”

“累就能不顾规矩礼仪?”谭盛礼沉沉问了句,唐恒直接闭眼装聋子。

谭盛礼眉头皱得更紧,暗暗瞥了眼桌边兀自做针线活的郑鹭娘,犹豫片刻,忍着没发作。

许是干活饿着了,饭菜上桌,唐恒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了一顿饭,想到此次回黔州自己凶多吉少,他琢磨得找郑鹭娘商量对策,谭盛礼不怀好意,他们不谨慎提防恐怕连命都会搭进去,可郑鹭娘在生他的气并没有搭理他。

他想和郑鹭娘坐一辆马车,碍于郑鹭娘冷若冰霜的脸色硬生生没敢开口。

不情不愿的上了前面那辆马车,刚掀起帘子,就听谭盛礼冷冰冰的质问声,“因为劳累就目无尊长,礼仪欠缺,这不是恶习?”

他答应唐恒等他百年后将家产分给他,前提是唐恒要改掉身上的恶习,目无尊长,这样的人,谭盛礼是万万不会将家产分给他的,分给他他也守不住。

唐恒没有回答,身体乏累至极,上马车后就自己霸占了大半座,四肢懒懒散散的搭在坐垫上睡觉,听了谭盛礼的话,唐恒略心虚,收了腿规矩的坐直身体,“我就是太累了。”

“这不是理由。”

唐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到下个驿站休息,唐恒不得不向朱政袁安赔罪,别提多憋屈了,因为每到休息时,乞儿就会拿着砍刀邀请他砍柴,积雪没融化,又下了雨,到处湿漉漉的,唐恒几乎是精疲力竭地度过了这天,连谭盛礼选了个破败的客栈他都没力气反驳。

他和谭盛礼睡同屋,闭上眼再睁开就是天亮了。

天麻麻亮了。

桌旁亮着烛火,他翻了个身,正准备接着睡,桌边看书的被谭盛礼回头喊他,“该读书了。”

唐恒:“......”

他感觉谭盛礼是不是当教书先生当上瘾了,自己又不是他学生,为何处处受制于他,思来想去,也就是家产的事儿了,为了家产,他忍了又忍,掀开被子起床,“好。”

读书是不可能读的,因为眼睛都睁不开,几行过后自己读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谭盛礼在看书,感觉身旁的声音突然变了,抓起桌上的木棍就挥了过去。

“啊。”唐恒吃痛,瞌睡醒了大半,扯着嗓门接着往下读,读着读着眼皮又开始打架,然后又感觉胳膊一痛...

等吃早饭时,他半边胳膊都是麻的...痛麻的。

痛麻还不算,乞儿又要他去砍柴了,说进京时谭振兴他们起床就进山砍柴贴补家用,他不努力些,七老八十都拿不到谭家家产,乞儿的话是谭盛礼授意的,唐恒心里最想要的就是家产,若能借此约束他改过自新不失为一件好事,乞儿故作看不见唐恒苦大仇深的眼神,无动于衷把刀递给他,“谭老爷说你年长些,要照顾弱小,待会回来就由你挑柴了。”

唐恒张嘴就想说不,余光瞥到门口站着个人,手里的木棍格外惹人注目,他咬牙,“走。”

不说进山后乞儿拼尽全力的砍柴以致于柴火比昨天多了一倍,他前脚走,后脚谭盛礼就搁下木棍去后院找郑鹭娘了,客栈后院有一口井,郑鹭娘蹲在井边洗衣服,衣服是唐恒昨日换下的,虽还在气唐恒,到底还是关心他的,谭盛礼叹了口气,见郑鹭娘起身去井边打水,他忙过去帮忙,“我来吧。”

郑鹭娘心里在想事情,猛地听到人声吓了一跳,见是谭盛礼,她动作利落地把拴着绳子的桶扔进井里,“没事,我自己来吧。”

谭盛礼是读书人,身子金贵,哪儿好意思劳烦他。

她用蛮力将桶拉起,问谭盛礼,“谭老爷来找我是否有事要问?”

担心谭家人不肯认唐恒,她隐瞒了很多事,唐恒…没有继承他祖母的睿智善良,给谭家人蒙羞了。

“恒儿懒吃不得苦,有段时间沉迷赌博欠了很多钱,为了还债,连宅子都卖了。”很长时间里,郑鹭娘以为只要唐恒平平安安就好,所以多般纵容他,唐恒不爱读书她就不送他去读书,唐恒和街头混混呼朋唤友她亦睁只眼闭只眼,直至唐恒进赌坊到处借钱,为此不惜和混混合谋绑架唐老爷……

那时她才知道她的纵容差点毁了唐恒。

说起以前的事,郑鹭娘更多是愧疚,“恒儿不懂规矩不知礼仪是我没教好,姐姐将他托付于我,我却将他养成了废人。”

谭盛礼拱手,“谭某绝无此意。”在驿站时,他确实想训斥唐恒两句,就是担心郑鹭娘多想才没说的。

郑鹭娘独自抚养唐恒长大已诸多不易,他怎么会指责她将唐恒教得不好呢?

郑鹭娘低着头,把桶里的水倒进木盆后就蹲着继续搓起衣服来,“我明白的,不会往心里去,谭老爷日后教训恒儿不必顾及我,只要为恒儿好,都没关系的。”

这些年来,恒儿与她亲生儿子无异,郑鹭娘真心盼他好。

否则也不会为了巩固恒儿在谭家的地位对谭盛礼献殷勤,她想过了,只要谭盛礼待恒儿好,继室算什么,做妾她也认了。

毕竟谭盛礼比黔州那些道貌岸然的男子强太多了。

想着,她忍不住抬眉看了谭盛礼一眼,要比她刚来京城时黑点,眼角有细细的褶子,虽不显眼但离得近就看出来了,可莫名就是比同龄人好看很多,至少比郑鹭娘认识的所有男子都好看。

这样的容貌,若在黔州,会有很多人争着进门做继室,更别说气质绝佳了。

郑鹭娘顺口就说,“谭老爷没想过再找个伴儿?”

说完,她自己先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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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无忘告乃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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