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王宫里的哀鸣

001章 王宫里的哀鸣

()公元前195年,赵国王宫。“翁主请留步,王后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王后的鲁华殿。”为难的婢女双膝跪地,匍匐在张嫣脚下,试图阻拦张嫣的去路。“我是翁主,母后也严令禁止我入母后的鲁华殿吗?”“王后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特别……特别是翁主!”婢女的声音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小的几乎难以辨认。“这么说,你是果真不让我进鲁华殿了?”她顿了一下,又问,“到底是王后的意思还是哪个蹄子的意思?”“是……是王后娘娘的意思!”婢女头也不抬,轻声回道。两年前,高中生的张嫣在一次意外中丧命,醒来之后,竟来到了西汉赵国王宫,成了赵王张傲和鲁元公主的四岁长女——张嫣。两年的赵国王宫生活,也让熟知大汉历史的张嫣更有了几分切身体会,这个到处弥漫着封建气息的时代,大汉旗下的赵国,为小小年纪的她对封建统治的了解,上了很有意义的第一课。时,她虽气愤婢女的阻拦,但还是转身离开。她若想进去,纵使婢女如何阻拦,她总能进去。但为了这尽忠职守的婢女免受亡命之苦,她决定暂且退后一步,另行他法进入母亲的鲁华殿。于是,带着她的贴身婢女孺青,耍小脾气似的甩着小胳膊离开。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嫣儿!”张嫣回头,见鲁元公主站在鲁华殿前,静静的望着自己。看着鲁元,再回想起刚才鲁华殿门口婢女的阻拦,六岁的张嫣心中疑云连连。两年来的相处中,张嫣身为鲁元公主的长女,完全可以为历史作证,鲁元公主确如历史上仅有的记载那般贤惠,她仪容飘逸、气质高贵,性情温淑娴雅,且极爱她的夫君张敖,两人的举案齐眉、情意绵绵,在这封建社会的氛围里更显得感情非同一般。张嫣还隐约记得有史书上评价鲁元公主,说“鲁元乃千古贤公主”,正是这个“千古”和“贤”让她印象深刻,张嫣也在这两年的相处中更深刻的体会到这一点。只是……从昨天开始,鲁元不知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竟为难起了张敖的姬妾苏姬。苏姬乃鲁元孕育张嫣时,为张敖纳的一房姬妾。苏姬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赵相贯高①的养女,从小在贯相府长大。苏姬平日里虽然对奴婢们气焰嚣张,但在鲁元面前却很是乖巧,小小年纪的张嫣竟也看不出二人之间有哪些不和睦的迹象。而且苏姬对张嫣非常爱护,春暖秋寒,她都会抢在婢女婆子们前面先为张嫣做一身衣衫,张嫣也十分喜欢苏姬。后来张嫣才有所耳闻,苏姬是碍于自己无所出,固对王宫唯一的翁主十分喜爱,带她嬉戏,有好吃的好玩的,总会想着她。张嫣已经一天一夜未见到苏姬了,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换做平时,即使张嫣没有想起苏姬,苏姬也总会来到她的淑君殿找她。好多次,都是苏姬找到淑君殿没有见到张嫣,便再找到鲁华殿。张嫣心中疑惑,才着婢女去苏姬那里瞧瞧,听苏姬房里的婆子说,一大早苏姬就被王后唤了去,一直未归。张嫣觉得蹊跷,便来到鲁元公主这里,便有了刚刚开始的一幕。鲁华殿婢女的言语和表现让张嫣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感觉使她心中着急。被鲁元带到鲁华殿,张嫣调皮的坐在她的腿上。说了几句体己话,张嫣问起了苏姬,她不问便罢,这一问,竟激怒了两年里从未在她面前红过脸的鲁元。“嫣儿,难不成在你眼里,母后比不过那个苏姬?才一日不见,便这般着急忙慌的,竟然质问起你的母后来了!”鲁元责骂中还带着些许委屈。张嫣哪里见过这样的鲁元,慌忙拿出一副十分小孩子的模样撒娇起来,摇着鲁元的胳膊说:“母后是最疼嫣儿的,嫣儿跟母后最亲啦!”然后嘟了嘟嘴,“苏姬母只是经常陪嫣儿玩耍而已!”说着偷偷环视鲁华殿今日的异样——正殿里侍候的婢女竟然都被支到了殿外。看着可爱的小张嫣粉嘟嘟的圆脸,露出天真的笑,鲁元也不好继续发作,牵起张嫣的手,放在手心里轻揉,又抱她和自己一起坐在榻上,说:“嫣儿乖,从今往后,再不许你提起苏姬母。”鲁元的这句话无疑更让张嫣心中疑惑和担忧,她仰起脸,望着神情凝重的鲁元问:“母后,为什么?”“因为……”鲁元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因为苏姬犯了一个大错,一个再也不能在王宫继续生存下去的大错。”“母后……”张嫣刚一开口,便见鲁元的近身婢女黄莺从里间出来,走近鲁元,对鲁元耳语几句。然后鲁元对张嫣说:“嫣儿先回淑君殿,一会儿母后就去陪你玩,好吗?”张嫣看了一眼黄莺,见她嘴唇紧抿,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瞪了她一眼。又朝鲁元努着嘴答道:“母后,你别忘了一会儿要去淑君殿陪我玩啊!”鲁元点了点头,慌张的往大殿里间走去,黄莺紧随其后。此时的鲁华殿并没有其他下人侍候,这是很不正常的。张嫣带着孺青朝殿门走了几步,然后站住,朝孺青勾了勾指头,孺青靠近,张嫣低声叮嘱她:“你帮我看着人,我进去瞧瞧!”“诺!”孺青轻轻应了一声。孺青今年十二岁,不过个头仅比张嫣高了半头,顶多像个七八岁女童的样子,应该是发育不良的原因。自张嫣来到这个时空,近身相伴的一直是她。孺青没有太多心思,侍主也十分忠心可靠。孺青偷偷瞄了瞄殿门处的婢女,然后点了点头,又轻声说:“翁主进去!”张嫣这才猫着身子往里间走去。鲁华殿的里间是一个大的屏风,屏风的东侧是鲁元的寝殿,西侧也有床榻,算是闲置的,偶尔张嫣过来住一下。东西两侧的寝殿都很大,构造也很是层叠,都有外间婢女的住处,方便夜里侍候。张嫣绕过屏风,也未见侍奉的婢女婆子,她站定静了一会儿,细细听动静来确定鲁元和黄莺是在东侧寝殿还是在西侧寝殿。寝殿的墙壁隔音很好,张嫣静了一会儿,并未听见什么动静,便试着继续挪动脚步,先去东侧寝殿看一下。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夹杂着哀嚎的哭喊声,张嫣站定,听声音像是西侧传来的,便拿定主意往西侧靠近。她弱小的身子靠着西寝殿的墙壁,将耳朵贴上去,苏姬的声音更清晰几分:“当初我自知对你不住,双手将女儿奉上,你也答应过我,为了赵国,从此相安无事,没有想到……两年之后,你还是要将我逼入死路。鲁元,赵王和众大臣眼里温文尔雅、心地善良的鲁元如今也露出狰狞凶残的模样了吗?鲁元,是你本性既是如此伪装的好吗?”张嫣听着苏姬口中喊着鲁元的封号,而不是平日里尊称的王后,想是恨极了才口不择言的骂喊。鲁元回答的声音并不大,但却铿锵有力:“你该死,你对她那样的好,就该知道总有一天必死无疑!”“鲁元,她若知道真相,会恨你的!”苏姬的声音带着绝望,哭喊道。“她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就好像当初我们瞒过整个赵国、整个王宫,瞒过赵王一样,她也不会知道真相的!”接下来,是隐隐约约听见苏姬呜咽的哭声,还夹杂着不太清晰的喃语,像是在乞求鲁元。张嫣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疑云重重,有些怀疑,但始终不能理清二人在说什么。难不成这就是一向温柔善良的鲁元要逼死苏姬的原因?可是这缘由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姬无助强撑着的骂喊和乞求声让张嫣的心无来由的刺疼。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张嫣只顾出神并未及时发现,当四目相对时,来人已经慌张的惊呼起来:“翁主……翁主,怎么是你?王后娘娘,翁主在这里!”却是从里面走出来的黄莺,看见贴着墙的张嫣,样子表现的十分的惊慌。张嫣瞪了她一眼,然后又用脚踢她。鲁元同样慌张的出现在张嫣面前,复杂的神情望着张嫣,言语中多有责怪之意,轻声嗔道:“让你先回去淑君殿,你怎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紧接着是里面苏姬的声音传来,那声音远的好像来自遥远的山谷:“嫣儿,是你吗嫣儿?快救救苏姬母啊!嫣儿,快救救苏姬母!鲁元……鲁元她,她要杀了苏姬母……”苏姬叫喊间,黄莺又折了回去,然后苏姬的求救声变成了支支吾吾的声响,不细听,根本听不出里面有什么声音。张嫣知道现在逃开已经为时已晚,便假装刚刚进来的样子,歪着头,天真的望着鲁元,说:“我回去淑君殿了!走到半道又回来了!我是来告诉母后,不要忘了去淑君殿陪我玩!……母后,刚刚是不是苏姬母的声音?苏姬母是不是真的在鲁华殿?”鲁元听了张嫣这一番话,稍稍一愣,便放下心来,也没有了刚才的惊慌失措。毕竟仅仅是一个六岁的孩童,她是如何都想不到小张嫣会向她扯谎,更不会去想她有什么心计。鲁元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弯下身子抱起张嫣,说:“嫣儿乖,你刚才一定是听错了!你苏姬母已经回去了,现在应该……应该也已经打理完行装,出宫了!”大人对小孩子说谎往往不需要过多的斟酌,因为那毕竟是小孩子。张嫣想了想,按照她这年龄应该很天真的信以为真,然后又问:“母亲,苏姬母出宫干什么?”“苏姬母出宫啊……刚才母亲不是说了吗?她犯了错,是你父王又不忍心杀她,所以让她出宫了!”说话间,鲁元抱着张嫣往大殿走去。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讲话上。突然,鲁元身子被什么猛然的撞了一下,身子往前倾斜,双手不由的松开,由于被撞的缘故,又将张嫣抛出一尺来远。当张嫣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身子已然脱离的鲁元的怀抱又撞了屏风,再重重的落地……张嫣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浑身的疼痛差点让她窒息,抬起头,只见五花大绑的苏姬出现在鲁元身后,头发凌乱,满脸泪道,但并未看见脸上有伤痕。苏姬的身后是双手扣在一起黄莺,她双手的指缝里有鲜血流出,只见她“扑通”一声跪下,疼得扭曲的脸上恶狠狠的瞅着面前的苏姬,说:“请王后娘娘恕罪,是……是苏姬她咬了我的手,挣扎着跑了出来,婢子……婢子忍着疼痛没能喊出声来,但却没能拦住苏姬……”这时的苏姬也跪了下去,心疼的望着地上失去知觉的张嫣,说:“嫣儿,对不起,是苏姬母鲁莽了!王后,饶了我!我知道是我不对,看在嫣儿的份上,饶了我!”此时的鲁元虽然因为苏姬的出现,脸都青了,但还是第一时间跑到张嫣跟前,抱起张嫣,慌忙问道:“嫣儿,嫣儿,摔疼了!嫣儿,是母后不对,没有抱紧你……”然后看着地上跪着的苏姬,喝斥道:“苏姬,你简直大胆,竟然如此鲁莽……!”鲁元话未说完,苏姬磕头如捣蒜,连连认错。这时,地上跪着的黄莺开口了,说:“苏姬竟然……竟然蓄意谋杀王后娘娘和小翁主,王后娘娘,婢子这就去叫人绑了她,等赵王回来查办!”鲁元听罢,似乎也有了怪罪苏姬的理由,抱着张嫣挣扎的起身,连连说:“对对对,苏姬……蓄意谋杀翁主,还咬伤阻拦她的婢女,来人啊,把苏姬绑了,等赵王回来查办!”苏姬睁大了眼睛,狡辩说:“我没有,王后,我没有要杀害嫣儿的意思,我爱她还来不及呢……王后,你怎么可以……我爱她的心你怎会不知?我怎会害她……”张嫣疼的泪流满面,胸口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上,言语不得,只这一会儿才能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轻轻的喊一声:“母后……”鲁元看着气息微弱的张嫣,心急如焚,又命黄莺叫来太医,她亲自抱张嫣回到东寝殿。躺在床上,张嫣有种五脏六腑都被震碎的感觉,身体不敢挪动一下,哪怕是手指轻轻一动就能令她疼的如刀割般难忍。太医来过了,说了什么,张嫣一句也没听见。她的意识慢慢的也有些不清醒,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睡着,试着一次又一次深呼吸,以调整体内不适。不知过了多久,黄莺趴在她耳边喊道:“翁主,来吃药了!”张嫣厌恶的瞪她,说:“滚!”黄莺一听很是委屈,说:“翁主,婢子真滚了,谁来喂你吃药啊!”“把母后叫来,我要见母后!”刚刚闭着眼深呼吸几次,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说话时,胸腔也没有那么疼痛难忍了。“王后娘娘去禀明赵王处死苏姬,所以,你要想让王后娘娘亲自来喂你药,那是不可能的!”黄莺说着,用调羹慢慢的往张嫣嘴里喂药。张嫣倔强,硬是紧抿着嘴,药汁一点也没灌进去,全部顺着脸颊流到脖子里,再流到床单上。然后,她说:“我讨厌你!”黄莺也不恼,反倒咧嘴一笑:“翁主讨厌我,我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我故意在赵王醉酒后,光着身子出现在他面前?”她说着,脸一耷拉,恶狠狠的说,“我不管小翁主你能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但是我也想告诉你,我同样讨厌你!那天若不是你捣乱,如今我黄莺最差……最差也是赵王宫里的……里的……”她说着情绪有些激动,恨恨的用调羹狠劲的别张嫣的嘴。张嫣厌恶的啐了她一口,说:“父王不会要你的!”黄莺一愣,她是没有想到六岁的张嫣竟说出这样的话,好像她刚刚说的她都懂似的。然后冷笑一下,没有再说什么,继续用调羹往张嫣嘴里灌药,也不管药汁是否灌到她嘴里。她灌了几口,道:“王后娘娘让我告诉你一个‘真相’,你听懂听不懂,我只负责讲给你听便是。”张嫣身子吃痛,动不得,只能忍受她的虐待,就算不想听,也没有太多气力去捂耳朵。黄莺顿了一下,徐徐道:“其实翁主你还有个姐姐,是……是……苏姬的女儿,只是苏姬碍于王后娘娘在王宫里的地位,又碍于自己的女儿是庶出,心中不平,两年前,苏姬想要杀了你,谁知……把你推进湖里的同时一失手竟然把自己的女儿也推进了湖中,只是你救活了,她的女儿却被活生生的淹死。苏姬如今对你的好,全然是因为愧对于你、愧对于自己死去的女儿。”她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抬头看了看张嫣的反应,见她仍是一脸淡漠,继续说,“知道王后娘娘为什么不怪罪苏姬吗?那是因为苏姬是相爷贯高的义女,王后娘娘为了赵国才没有告发苏姬,而且还帮着苏姬欺骗了赵王,隐瞒了她杀死自己女儿的真相,只说……只说翁主不小心掉进湖中,淹死的。”张嫣仍旧不语,她想起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那便是苏姬被张敖纳妾是因为鲁元怀她时,无法侍奉张傲,鲁元替丈夫着想,又因她是贯高的义女,才纳她为姬妾。所以,显然黄莺嘴里说的“姐姐”是空穴来风,如果她说成“妹妹”,或许张嫣还有些相信。还有就是苏姬如果真有心害死鲁元的孩子,却失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那么以苏姬的性格,在面对活的很好的鲁元的孩子时,哪怕是因为心中有愧,她果真能做到如今对她的那般疼爱吗?像这样的伟大和大度如果安在鲁元身上,张嫣或许会相信。她心中冷笑,黄莺的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她能瞒过鲁元去勾引赵王,空口说些谎话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只是,若想知道今日鲁元为何要置苏姬于死地的恐怕也只有黄莺了。她今日不愿说出实情,不代表以后也不会说,想到这里张嫣斜睨她一眼,早晚会让你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的。“赵王和王后为了保住苏姬,将当时知道这件事的宫人们全部遣散,而翁主你从此却因惊吓过度和溺水而丧失从前的记忆,王后索性把你身边的婢女也给换了。”张嫣侧头看黄莺不疾不徐的讲着她口中的“真相”,厌恶至极。张嫣知道,鲁元是善良的,是顾大局的,为了夫君和赵国,她能忍受一切。可是现在,鲁元为何如此容不得苏姬?想到这里,张嫣侧头又狠狠的瞪了一眼黄莺。鲁元身边有黄莺这样的丫头侍奉,她真为鲁元感到后怕,因为以鲁元的单纯和善良是完全会听信于黄莺的胡扯八道的。①贯高(?-前198年)赵国丞相,辅佐两代赵王,张耳及张耳之子张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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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嫣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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