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起舞

第四十五章 起舞

()是夜,当轻盈的夜风拂过榕江的水面,带着未尽的清新气息掠过镇外的野桑林,在一片沙沙作响的夜曲轻奏下摇落绿枝上的累累桑葚子之时,却不知在何处传来一阵沉闷且笨重的长音。

这阵破锣烂鼓般的声响压过桑子坠地的轻微清音,直如在这醉人静夜突兀响起的一把破二胡拉出的刺耳噪音,顷刻便破坏了此时那花好月圆的美妙气氛。

于是,那原本躲在一株大桑树茂密枝叶下乐悠悠地赏月的一对黑影,小心肝一跳,转首惊见林外的土路上,正有一团背部高高隆起得像只大乌龟般的不明物体,正吱呀吱呀地慢悠悠爬来;顿时便吓得赶紧起身,迅速躲入桑林的更深处。

这一惊动,便是一阵紧随而起的簌簌踏草声,随风飘至林外的路边。

那大乌龟依旧是理也不理地慢吞吞赶路,但在龟壳的背后,却有人捕抓到这细微的声响以及在林间穿梭的黑影。

“林内有人。”一个年轻的女声警惕地响起。

说话的正是欧阳小零,自从七目嶂之后,她便一直保持着敏感的戒心。

原来,在黑夜中看似乌龟的不明物,其实便是那载着一座大草包和五个人的牛车,在爬到第四夜之后,终于到达这久违的新阳镇。

“有人?”旁边的赵二傻子伸长脖子望向黑乎乎的桑林,却是什么都也看不到,便笑着应答说:“那里有人乎?想必是姑娘多虑了,应只是风吹草动罢了……”他这几天难得能跟欧阳小零对上一句话,兴奋之下实在很想多凑近佳人半寸增进下感情,可问题是他和她之间还插着一把亮晶晶的凶器,而且刀刃正对着他……

“我没跟你说话。”欧阳小零头也不转地回答,冷冷的语调直如此刻寒光闪闪的蝶翼刀。

赵二傻子暗咽口水,赶紧住嘴。

“有什么人……”凌月缘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他那急躁的性子似乎已全被这四天的拖沓行程给拖平,以至于连说话之余都懒得转头去观察下桑林里究竟有何动静。

“不知道……看却似是没有武功底子的……或许是我多想了。”欧阳小零的分析尚未推断到结论,便仿佛想到什么事一般,戛然而止。

“哼……”边角上的张伯反应倒是蛮快,一副正经的脸上瞥出一道深深的不屑:“夜黑风高,林中有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顿时一阵沉默。

……

再过一阵,当牛车爬至镇外码头之时,赶车翁便暂且停车,回头对着后边的凌月缘喊了一声:“小伙子,前面就是新阳镇咯……”

“到了?!”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凌月缘双眼一亮,立即便来了精神,仿佛消失的力气又回到身躯。他见着牛车已然停下,就干脆跳下车朝着前方小跑而去。当他望见前方的小镇灯火如闪烁的星光般驱散内心的烦闷之时,止住脚步的他几乎泪流满面:这都第四夜了啊!不是说走路到新阳镇也要四天么?居然坐牛车跟走路所耗的时间差不多!而所有的一切,全因为中途莫名奇妙地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欧阳小零也跟着下车。她瞥过一眼前方的小镇,转而看着这附近静悄悄的码头和远方幽暗的江面,不一会便回过头问起赶车翁:“阿伯……若要过江,是要在这里乘渡船的么?”她知晓小芯和小逸已往福州而去,所以心中更迫切的是尽早过江赶路。

“以前在镇中有一个专门的渡船码头,这个是停靠商船用的。不过镇中那个码头最近在修理,不知修好了没。”赶车翁想了想,又反问说:“对了,听说你们还要去月浦?俺把这车草料处理完,也得赶去月浦一趟哩,这会已迟了些日子,恐怕又得连夜赶路了。如果那镇中码头还有渡船的话,要不要一起走啊?”

“好……”欧阳小零当然十万个愿意。只是她稍顿片刻,却很是难得地回头询问起凌月缘的意见:“你怎么说?”

“我想先去镇上找找馨音的消息,若没有的话,便也要立即启程去月浦才行。”凌月缘迫切的心中藏着一丝焦虑和不安:这已经是第四夜,或许馨音在这里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那,阿伯……到时能否在码头等等我们呢?”欧阳小零点点头,她也能谅解凌月缘此刻的心情,便转而请求起赶车翁。

“哦,半个时辰也够了?话说我也不是即时便能走的,不用担心,哈哈……”这赶车翁还是那副悠悠闲闲的性子,接着又回头问起后边那两个拖慢车速的大石头:“你们两个又如何啊……”

“哦。”赵二傻子见着此刻似要离别,便朝着凌月缘拱手告别说:“我和张伯今晚便在这里住下不走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凌兄相别,小生实在依依不舍也……若当还有重逢之时,定当与凌兄好好喝上几杯,继续探讨那人生的意义,精神的真谛、理想的深邃……”

“不送,不送……”凌月缘厌恶地胡乱作揖送别这两个老大不小的拖油瓶,心里连连啐道:去你的意义,去你的真谛,去你的深邃……

他甚至不想再坐那牛车一齐同行,且不说这车速比走路还慢,更重要的是,他好奇地发现,码头边上的一处小屋子的墙上,似乎贴着一张写有什么东西的纸。那纸张此刻被夜风吹开一角,露出墙上的半个刻痕……那是啥?

“小伙子不坐车一齐去镇子么?那我们可就先走一步了?”赶车翁看着凌月缘正盯住别处发愣,便问了一声。

“哦,不了……待会去或不去,我都会去码头跟阿伯说声的。”凌月缘说罢,便朝着小木屋走去。

“咦?”欧阳小零不知凌月缘是否发现了什么秘密,便也跟上前去。

就在这两人的身后,牛车再一次启程。少了两人的牛车,终于不再比乌龟爬还慢了,而是以比乌龟快一点点的速度继续往小镇爬去。

凌月缘先借着月光粗略看看纸上的内容,发现都是些不着边际的琐碎东西,便干脆扯开一大半纸张,顿时便瞧着那墙上的刻痕是一个“此”字。

今晚的夜风很是善解人意,早早便掀开一角纸张,让凌月缘得以发现林馨音留在墙上的刻字。

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字,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什么意思?此地无银三百两?到此一游?此处适宜跳江?

他不懂。更何况这字是被歪歪斜斜地刻在墙上的,故他也认不出这究竟是何人的字迹。端量过一会后,他倒是有了一个想法,便对着欧阳小零请求道:“借我一把蝶翼刀,好么?”

“干嘛?”欧阳小零不解:乌天黑地的,这猴子想借刀干甚么?

“嗯,留点信息而已,拜托啦……”凌月缘说话的口气如夜风般温柔,心中却打定主意:下次还是准备把匕首什么的在身上比较方便……

“……别乱使。”欧阳小零皱皱眉,终究还是解下蝶翼刀递过去,只是特别嘱咐了一句。

只是,她却看到凌月缘在墙上就着那个“此”字的左右刻出一句话:月缘到此一游。她基本能看得通这句话的意思,但看着缺手断腿的字体,不免扑哧一笑:“你是不是不识字?”

“才不是呢……好了,走,快去镇上。”凌月缘作业完毕,将蝶翼刀还给欧阳小零,心里忽然一阵窃喜:嘿,这简体字居然还能成为只有自己和馨音知晓的密文,也真有趣。只是,他却不知道馨音是否还在镇上,也猜想着她不太可能见得到自己留下的信息,所以这段甚至有名无姓的文字,充其量更像是一句玩笑罢了。

欧阳小零收好蝶翼刀,想着这把名刃居然被凌月缘拿来刻划些不伦不类的东西,再见着他随后居然还笑得一脸开心,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于是,她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笨蛋……

只是,看着凌月缘已经先行匆匆迈入镇内,她稍愣一下,便也赶紧跟上这笨蛋的步伐。

……

再过片刻后,桑林边上的土路,又传来一阵划破夜空的声响。

却是一阵颇为急促的马蹄声。那骑马者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明了:四个大汉,分骑四匹骏马,正往镇子的方向奔去。

其中一个大汉的右臂,却还打着绷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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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个时辰之前,镇内的广场,月挂柳梢,夜风轻盈;笙歌悠扬,人声鼎沸。整个广场连同四周的店铺宅院门廊都张灯结彩、高悬绣额珠帘,一片节日喜庆的景象。那广场戏台的两侧,甚至还竖立起两屏高大的专从苏州特制的五色琉璃苏灯,以天仙子下凡为主题,栩栩如生,晃耀夺目。

戏台之前,由木栅栏隔出的区域,已间隔着摆好一排扶手椅和鹤膝桌。今夜的富豪乡绅等已基本就坐,来往的小厮婢女低头弯腰、细步快走、小心翼翼地侍候着这帮财大气粗的贵宾、评委兼捐助者。

而在那桌椅之后,还相隔站着十几个身材高大的仆人,一个个神情严肃地站得笔挺,即便是轻柔的细风吹在脸上,也挑逗不起他们哪怕一丝微笑。因为他们紧贴着木栅栏而站,而栅栏之后便是成群结队正在大声喧哗和嬉笑的无序观众们,乱哄哄的犹如一群在围栏里互相推搡嚷嚷的嘈杂羊群,好像若没有那围栏外的看守者,便会咩咩咩地推翻栅栏疯拥而出、将那前方整洁、肃穆、大气和端庄的地盘轰轰轰地践踏成一片粪土似的。

正对着戏台的最有利位置上,自是由镇上最有声望的赵钱孙李四家的主人所占据;而其中最为显耀的两个正位,则留予赵钱两家。

大腹便便的赵员外早上主持完天灵祭的事宜后,又忙着家族祭天祭地祭神祭祖等一系列事务,疲倦之余,如今正想着好好享受一下今晚难得的悠闲时光,不料耳边却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嬉闹声,弄得他不禁眉毛一抖。

赵员外的左边正规规矩矩地坐着端庄贤惠的赵夫人,故这这阵惹人脸红的嬉笑声正是来自右边的钱少爷及其第三个小妾。

尽管身旁仆人如鱼穿梭而过,后边还站着喧哗的大片群众,这钱少爷和他的小妾却是毫无顾忌、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讨厌”来“坏死”去的,全然不顾旁人的感受。

这赵员外瞥过一眼身旁静雅得像菩萨的原配夫人,再瞧瞧那边厢妖娆得挑人心弦的小妖精,抖动过几下浓眉后,他抬起肥手挑出鹤膝桌上的果盘中的一颗金果,缓缓撕开装饰于其上的金箔片,将印有精美雕刻的果肉往嘴里一扔,缓缓咀嚼过后,才转而看向旁边的钱少爷,眼光却时不时地瞄向那娇艳的美小妾:“贤侄啊,钱老爷今日可好?”

说罢,赵员外忽然闻到,摆在桌上的那瓶桃花的清香正被一阵更浓烈的胭脂味所淹没。他似乎更喜欢这挑逗味十足的刺激味道,于是便用力地吸了几下。

“家父的身体好得不得了,只是今夜有些事要处理。”钱少爷只是回过赵员外一眼,高翘的眼角宛若飞扬着“与你何干”的意味,接着便继续嘿嘿哈哈地跟他的宠妾勾勾搭搭。

“哦……”赵员外自找无趣,正暗自鄙夷这行为举止轻浮又目中无人的二世祖之时,忽然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妇笑嘻嘻地端着一盏盖碗茶走了过来。

正是那负责报名事宜的王婆。一把年纪了还涂抹胭脂粉的她笑吟吟地将那手中的茶杯小心地置于桌子上,又对着赵员外堆笑道:“赵员外,明天便是夏至日了,不若先尝尝这七家茶罢。”

赵员外点点头,抬手揭开茶盖,见着那杯中的香汤还点缀着茉莉、林禽、蔷薇、桂蕊、丁檀和苏杏等物时,便满意地笑着应好,伸手端起那特制的紫砂大茶杯,送往嘴边轻轻地啜了一口,又满足地眯着眼“嗯”了一阵长声。

这七家茶原本不过是左邻右舍相互讨来茶叶煮成的节俗茶汤,如今却演变成杭州富豪斗侈的工具,便是这小镇的阔佬也要跟风追时尚,且不说其味道如何,起码喝的是身份。当赵员外瞥眼瞧见那钱少爷也好奇地看着自己时,心中的得意便更是浓烈,喝茶的姿势也更为有模有样了。

不过这钱少爷也有自己的法宝。少顷,他的茶僮便为他端过来一套茶具。他却是用建盏黑釉杯来盛茶,端起来一饮而尽,还不忘夸张地喊出一声:“好!”

这不禁让赵员外也好奇起来:“贤侄喝的是何茶……?”

“不过是从江浙运来的太湖洞庭山碧螺春罢了。”钱少爷得意地笑哼一声:“那赵员外喝的又是何茶?”

“不过是寻常的七家茶罢了。”赵员外煞是低调地轻笑回应,心中暗啐道:只识标新立异的暴发户二世祖,又没人跟你斗茶,还傻瓜一样拿着黑瓷盛绿茶!

“呵呵,原来如此。”钱少爷装着礼貌地回应一句,心中开始暗骂:没文化的乡巴佬土财主,紫砂茶杯做得跟尿壶一般大,难怪肚子喝得跟马桶一样!

少顷,这品完茶的赵员外和钱少爷,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各有深意地“哈哈”长笑几声。

那站在旁边的王婆不明所以,也跟着傻傻地干笑几声。一会后,她却听到了钱少爷的问话:“王婆啊,这今晚参赛的都是谁啊。”

“哦!”王婆即时就来了精神,扭着腰蹦到钱少爷的身边,口舌如弦般乒乒乓乓地弹起荐妹曲:“咿呀呀……今夜参赛的人儿呀,有那镇南王家跳得一曲雅舞的小女儿哦,还有那镇中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卢家妹子哟……噢噢噢噢,是了,是了!还有一位外地来的漂亮得像天仙子的少女,似是要表演……”

谁知,这王婆连珠炮般推销妹子的声音还没喷完,便被一阵娇声所截断:

“咦~~~~~~?我说王婆哟,你不是叫王婆,应该是叫龟婆才对!”

王婆老脸一拉,寻声看去,说话的正是那钱少爷身旁的小妾。

这小妾姓白名糖,以前还真的就是在集市跟着倒霉了三辈子的白家老爹卖白糖的,那年她爹嫌懒便随便给起了这么个破名字,没想到她却是天生丽质,一身媚劲如白糖般甜到骨子里,所以从小便有个外号叫白骨精。她号称会吹箫,只是吹得却着实一般。但她在去年的灵女竞赛上拼着媚功打动了钱少爷,于是乎摘下桂冠不说,还使出不少手段顺利踏进钱府的家门。而从此白家也终于在这第四代时来运转,不用再卖白糖了,那可白老爹却偏偏嫌没事干的日子太无聊,又转而在市场上批发起白醋、白菜、白米……等等。

王婆看着这说话刻薄的上届灵女,脑海中依稀还有她当年未走运前夹着尾巴做人的悲催画面。如今她跳上枝头成了凤凰,却飞到自己头上肆无忌惮地拉屎,王婆心里不免气得爆炸,却还要硬堆着笑脸回应道:“钱少奶奶言重了。”

“嘿嘿。”那钱少爷听着王婆的话后,色眉一动,转而调侃起身边的白糖:“小甜甜又何必如此气冲呢?若是这届能出个红糖、黄糖、冰糖,那你也能多个可说话的姐妹呀,岂不是更好?”

“哼……”白糖一听,转过头便使起了小性子。她跟钱少爷不到一年的甜腻腻的关系尚未变淡,这也是她目前还被娇宠的本钱。

“哈。”钱少爷倒也不生气,转头便对着王婆说道:“好了,就先说到此。”其实就算王婆不说,他不也能自己看?有点神秘感才好玩。

王婆唯唯诺诺地道过一声“好”,却是恹恹地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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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之上,一墙之隔便是后台。

这偌大的化妆间灯火昏暗,出入口之前那两屏厚重的门帘顽强地狙击着外界的清爽夜风,通向广场的后门此刻也被关得严严实实,不通畅的空气和紧张的气氛使得这紧闭室般的空间格外闷热。

林馨音此刻端正地坐在一只木凳上,她的右侧是一排长长的梳妆台,台上放着她的帷帽,且还横七竖八地遗留着白天戏班演出后落下的一些粉墨、拍板、画轴,短刀等物,一股混杂着劣芬、金属和朽木的味道在这沉闷的后台显得尤为刺鼻。

舞跃的烛火将她的影子钉在灰暗的的墙壁上,褪色的古铜镜里映射着那坐得纹丝不动的少女身影。她的身边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唧唧咋咋的娇声,那是别的女人正聚在一起撒娇般互相交流和发泄着紧张的心情,而她却不为所动,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出将门口被微风扰动着的门帘。

这便是她排除紧张的方式,只需入神地瞪紧任何一个目标,静静地沉默片刻,便可将让躁动的心渐渐沉寂。

但今晚却是个例外。隔着屏壁她也能轻微地听到外面的喧哗,更何况是近在咫尺、时不时忽如惊雷般炸响的“咦~!”“哈!”“嘿……”等清脆的女声?

这让她不禁蹙起眉尖。此时,她的身后又传来柳千里的声音:

“果然还是掉了些花钿……我帮你补补。”

话音刚坠地,她便感到鬓发一动,似又有什么小东西贴在了秀发上。

适才在来戏台的一路上,尽管她戴着帷帽低头走路,却不曾想到这着装打扮反而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那纱帷轻盈透明、似遮非遮,就算她压着帽檐、挡住迎面而来欲掀开帷帛的夜风,可那姣好的面容不但若隐若现,相反还平添了一份神秘感,惹得驻足好奇观赏者不计其数,也弄得自己不得不一路急走,便也理所当然地飘落一些花钿于路上了。

待得身后的柳千里完成动作后,她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镜子,发现那黏在额头上的梅花型花钿倒是完好如初、稳稳当当的。

“紧张么?馨音。”柳千里看着林馨音一直不苟言笑,神情严肃,便笑着问了一句。

林馨音点点头,勉强对着柳千里挤出一丝微笑。

“没事,很快就结束了,就当是从客栈散步到这里,再散步回去,时间差不多的。”柳千里轻笑着鼓励起林馨音。

“呵,知道的,谢谢。”林馨音心想若时间真能过得这么快就好了。她本来是自己走入后台的,单身一人进入这陌生的地方,见着周边全是唧唧咋咋着互相打量试探的女人时,一开始更是紧张无比,没想到后来柳千里竟也溜了进来。虽然她也好奇柳千里是怎么说服外面的人放他进入后台的,不过,有他在身边确实是能卸去一些紧张。

虽然此刻也没其他女人换装,但毕竟现在这儿就只有柳千里一个男的,林馨音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自然得如此和谐、全无半丝尴尬和不适;她的心中不免嘀咕起来:难道真是帅哥通行天下不成……?还是说,这家伙其实是对女人见多识广……?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便也不想了,努力调整状态,迎接比赛。

一会后,门帘一动,便是一个身着白色?麻衣裙的女子走向了戏台。

片刻之后,便有一阵喝彩声传入后台。

开始了?林馨音没想到这赛事说来便来,可自己还没进入状态呢?她甚至都不知道赛事是怎么开始的,只知道自己是第三个上台的人。顿时,适才那稍微沉静下来的心跳又骤然加速起来,她紧张地望向那通往前台的出口,却忽然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掀开一角门帘。

那不就是柳千里?林馨音怔怔又惊奇地轻轻问了声:“千里干吗……呢?”

“观察敌情。”柳千里笑应一声,从那掀开的一线缝隙中细细观察着上台的舞者。

但见那女子体态轻盈,动若流波;忽而长袖拂面,忽而双袂齐举;轻歌徐舞,趋步生姿。

这女子舞蹈的上肢动作皆以舞袖为主要技巧,却又未有太大的起伏强度。柳千里看过片刻,便对着林馨音笑道:“原来是白?舞。”

“白?舞?如何……?”林馨音仍是呆呆地坐在原来的地方问了一声。若是凌月缘的话,说不定早已跑过去看热闹,她却似乎双脚结了冰一般纹丝不动。或许是因为此刻太过紧张,也或许是因为她的性格本就如此。

“也属于一种软舞,但动作表现比较单薄,所以对表情要求比较多。不过那女子可能有些紧张,表情过于僵硬,以至表现不出那流目送笑的意境。”柳千里观察敌情的同时,嘴角却露出一丝毫不加掩饰的笑容,仿佛敌人的失败就是自己的胜利。少顷,他又回过头分析说:“白?舞也用于娱神和祭祀,其中的一些动作便有欲乘风飞天成仙的韵味……但却也有着摆脱痛苦现世的意思,所以这舞蹈纵然轻盈曼妙,却是一种颓废的病态美呢。”

“那……?”林馨音这么听起来,好像觉得那跳白?舞的女子似有不少缺点,这么说来……

“嗯,可以排除掉一个威胁了。”柳千里笑着对林馨音作出一个鼓励的姿势:“待会馨音可要好好表现……注意表情不可太僵硬啊,该笑时便得笑。”

“呵……”林馨音笑了一下。她现在是笑得出啦,可待会呢?

……

此刻,戏台之前的贵宾区。

钱少爷明显对台上姿色有限的女子不太感兴趣,看过几眼后,便转头嬉笑着继续逗弄那身边的妖娆小白糖。

“哟~?那个动作倒是蛮好看的,不知有什么涵义么……”白糖判断出台上的女子不是钱少爷喜欢的菜,反倒有几分心思去观察那戏台上的舞蹈。话说她也不是没有危机意识的蠢材,心想着总得学一二点新花样才好,要不然光靠自己的姿色和半吊子的吹箫才艺,有朝一日被钱少爷厌烦了可如何是好?

钱少爷闻言,随便瞥过那台上女子的双袂齐举动作,想也不想便嗤之以鼻:“……想必不过是拜月罢了……哈哈,话说清明过了那么久,那女人总该不是在拜祖,哈哈哈……”

“呀……妾身愚钝,倒没想到呢,嘿……!”白糖不用想也知道这钱少爷在信口乱掰,却娇滴滴地媚笑着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哈……”钱少爷得意的大笑尚未泄完,耳边却传来一阵不适时宜的解说。

“非也。这轻躯徐起、双袂齐举的动作,乃是要塑造腾云上天,羽化成仙的意象,这也是此舞蹈的精粹所在……”

钱少爷的笑容顿时僵硬,他扭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那赵员外。

只见那赵员外此时正悠闲乐哉地品着大壶茶,瞥过去的眼角处暗藏着一丝得意。他其实连这舞蹈的名字都忘了,那段动作的意义也是某次观舞时别人告诉他的。不过就只是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资本,也够他砸砸那不学无术的钱少爷了。

想到这里,赵员外的嘴角也翘了起来,还不忘心满意足地轻喊一声:“好茶……”此时他的心情,爽快得就像跟那二世祖对弈时,吃掉对方一只车似的。

钱少爷的脸色很快便要像黑夜般沉下,就在此时,却有一声酥到入骨的甜音传来,阻止了他迅速变脸的趋势。

“呀……相公哟。”白糖见着钱少爷心情不爽,便赶紧翘起兰花指夹起一颗樱桃递到他的嘴边:“明日便是夏至,先来尝尝这当季的新鲜樱桃罢~~~~~~”

钱少爷愣过一下,旋即便恢复了笑容:“还是咱家的小白糖好!现在便让夫君来尝尝,看这小樱桃甜也不甜,嘿……”

“讨厌,嘿……”

赵员外看着身旁又开始打情骂俏的一对子,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孤单地品他的七家茶。

……

片刻过后,白?舞毕。

第二位上台的穿着浅玫瑰色衣裙的女子,环抱着一只花梨木琵琶,就着戏台上的一只笋凳坐下。她以拨子轻轻拂动丝弦,一阵急而短、轻而快的翠音响过而后,却是接着一曲悠悠而鸣的轻盈声乐,犹如皎洁的月光倾洒下的江水,纵然偶有夜风掠起急波,却仍是那潺潺向东流的温柔和静雅。

只是这曲子的主声调却过于轻平,绕于偌大的戏台上还算是余音袅袅,传至台前的贵宾区也勉强是夜莺嘤咛,待得再传到栅栏之后却成了细风夜语,以至于越往后面的人越听不到台上的乐声。那些听不清楚的观众们,只能看着一个女子在台上不知拨弄着什么东西一刻又一颗地浪费时间,顿觉无聊之余,就干脆抓对侃起大山。

刹那间,此起彼伏的喧哗声渐有盖住那琵琶曲的趋势。

而在贵宾区的白糖,倒是还挺认真地听着台上女子演奏的琵琶曲,少顷还对着钱少爷娇声道:“还挺好听呢……”她这次倒不急着问他这曲子的名字,免得他再次出丑。只是她却发现,这钱少爷居然也是一副听得很是用心的样子。

同时,背后却传来一阵没素质的喧哗。白糖不禁皱眉轻啐道:“乱叫瞎笑,真没品……”

钱少爷听着听着便翘起嘴角,转头得意地问道:“小甜甜,你可知晓这曲子是什么?”

白糖听罢,俏眉一动,很认真地看着钱少爷的眼睛,脆生生地嗲道:“妾身怎么知道呢……”其实她好歹也算知晓点音律,很快就猜出这曲目的名字,只是这会见着她的长期饭票居然主动询问,心知必有玄机,便也不立刻说出答案。

“嘿嘿。”钱少爷转而问起身边的赵员外,语气带上几分诚恳:“那,赵伯伯可又知晓那女子弹的是什么?”

“呃……”赵员外觉得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老久也只反应出一个字:“春……”,便立即卡了壳。

“呵呵!就是春江花月夜呀~!”钱少爷不给赵员外补字的机会,立即抢先对着白糖说出答案,还得意地瞥了一眼脸色不佳的赵员外,直如此时对弈回吃对方一只马,爽!看来上次去杭州玩耍时,花钱多听几次歌女演奏这吴曲是对的,哈哈……

“呀呀,相公好厉害啊!”白糖夸张地拍着手,乱叫瞎笑起来,还逮住时机喂了对方一颗鲜红的樱桃:“来,给相公奖励一颗小樱桃!”

“哈哈……”钱少爷放肆地大笑,顺便得意地瞄过一眼装着喝茶的赵员外。

……

戏台之上,一墙之隔的后台。

柳千里依然在门帘的掩护下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听着那曲子奏起之时,便转头对着林馨音说道:“是春江花月夜的琵琶曲。”

“哦?”林馨音终于也起身往门边走去,站定后细心地听过一会,便感慨道:“怎么感觉好像有点悲戚戚的……?呃,外面的喧哗也很大声啊。”

“这曲子的主题是有点悲伤,故其音调比较轻且平,高而急的部分较少。而且……”柳千里也听到了外面的喧哗,更是笑着摇摇头:“这戏台如此空旷,广场纵深又大,若是夜深人静自是无妨,若是人声如潮的话,这轻盈的曲子很容易沉没在喧哗的人声之中。那女子的情绪可能受影响了,曲子尚未到后期的**部分,音律已有点乱。”

“那,这第二人也失败了?”林馨音探着头看了看外面,又问过柳千里一声。其实她也不是幸灾乐祸或者落水下石什么的,只是或多或少总有一点微妙的思绪……

“几乎都没人听了,焉能不败……”柳千里听着那轻曲行将**之至,音调却拔高不起,紧接而至的音律全然絮乱,便将目光转而瞄向那女子的乐器:“不过,那琵琶倒还可以,值得一用……”

“有什么用?”林馨音不明所以。她透过门帘的缝隙,看到那台上的女子拨完最后一个音律后便匆匆起身、抱着琵琶半蹲身子对那嘈杂的人群施了个礼后、便低着头急急步入后台。

入相口的门帘一掀,返回的琵琶女的脸色煞是难看。

而此时,柳千里却走了过去,对着那女子笑着称赞道:“姑娘你好。适才小生细细听过这春江花月夜的琵琶曲,但觉声若莺啼,音落若珠;刹那间直有一种斜月孤照,流霜纷飞,花落静潭何处去的意境呢。”

女子惊讶地抬起头,近距离见着这不吝美辞的男子竟如此英俊温雅,一句话便说出这曲子的意境,不知比对牛弹琴般的外面那群乡巴佬强了几千几万倍,再看看他那融化天地冰雪般的春日笑容,如果这世间真有神仙,那笑起来一定就是他这样子!刹那间,她只觉得适才的阴霾尽已随风而逝,顿时芳心大动,红霞满面,怔怔地却也只能轻轻地咬出几个字:“公子过奖了……”

“姑娘技艺深湛,何必过谦?”笑容满面的柳千里下一句便道出本意:“姑娘这柄琵琶造型别致,音色圆润,不知可否借予小生一用?片刻当还。”

琵琶女闻言,微微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低着头红着脸小声地说道:“不过是柄普通的琵琶罢了,公子若喜欢,拿去便是了……”

“如此甚好,谢谢姑娘,那么,少顷再见。”柳千里接过琵琶,一句话迅速结束战斗,回头便走。

“咦?啊……”琵琶女抬起头,望着柳千里的背影怔怔地发呆,她内心的倾述还没说出口呢:如果公子喜欢,连我的心也一起拿去……

……

林馨音惊讶地看着柳千里拿了一把琵琶回来,愣了一会才说道:“蛮有一手嘛?但……要这个干什么?”

“馨音该上台了?”柳千里掀开门帘,为她开出道路:“走,今夜,我为你伴奏。”

“你……?”林馨音一时不敢置信,但旋即便想起柳千里确实曾说过他是个乐舞师。只是现在这情况,是否有点太临阵抱佛脚了?她和他之间,从没这样配合练习过啊。

“没问题的,相信我。”柳千里笑了笑,鼓励起林馨音:“也要相信你自己。走,时间不多了。”

相信自己?嗯,相信自己!林馨音在心中重重地喊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脸上却静如止水。透过被掀开的门帘,她已经清晰地见着外面那人头涌涌的前方观戏场。

少顷,她回头瞥过一眼房间里最后面墙壁上那扇不起眼的后门,便带着越来越响的心跳,毅然迈出步子,从出将门走到了戏台之上。

她提着龙泉剑,尽量昂首挺胸,一步一步地走向戏台的中央,脑袋里却一片空白。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但肯定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就在这一瞬间,她能清晰地感到那原先鼎沸的喧哗声渐渐地沉静下来,就像退潮而去的海水一般,随着夜风归逝于遥远的天水一线间。

当止住脚步的林馨音站在戏台中央之时,一时竟不知所措。她的正右侧前方便是广场,可她却似乎不知怎么转身,目光也是下意识地往左侧前方看去,寻找着与她同时上台的柳千里身影。

而此时的柳千里,早已把原本摆在正中央的笋凳往后移至靠近屏壁的位置,而将主场让给行将施展剑舞的少女。他稳稳坐下后,十指归位,四弦静待,十二律七均八十四调随时便可铿锵迸发。可他转头一看,却见到林馨音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着迷茫和无助,于是便朝着对方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同时对着那戏台前方瞥了一个眼神,还小声地说了一句:“就当那台下全是青菜萝卜……”

接收到柳千里的示意后,林馨音才回过神来。她记得似乎在以前也听过凌月缘说过同样的话,于是便往右转过身子,正式面向戏台前方的广场。

这一看,她便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仿佛要突破胸腔而去:前方竟是黑压压一片宛若望不到尽头的人群,广场的灯火如此通明,以至于她能清晰地看到在那戏台之前、坐在椅子上的一排观众脸上那丰富的表情。或许就是那弥漫于前方的惊艳、诧异、欣赏和惊叹等情绪压制了前排观众的喧哗?可眼前那些推推搡搡的青菜萝卜们表情如此生动,又教她如何沉静下来?

当然,她不可能看得清那后面观众的神情,而越往后面的人群也不可能看得清她的模样。但也许就是因为那前方的倏然静寂引致后面人群的好奇,所以才会出现这前方悄然沉沦、后方人群却涌动着身子和脑袋竞相挤向前方欲一探究竟的特殊场面。

只是,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这原本沉静的场面也渐渐地重新浮起声响,就像那退潮而去的海水,带着渐来渐响的喧哗汹汹回涌。

“馨音,调整好心绪,准备开始了。”柳千里看到林馨音明显已发呆得过久,便赶紧出声提醒。

“嗯。”林馨音也听到那前方逐渐变响的喧哗,知道再发呆下去便要冷场,可自己的脑袋里却仍是一片空白。毕竟这跟凌晨那空荡荡的戏台完全是不同的场景,这可如何是好?

所幸,自己还有瞳术。额头几乎渗出汗珠的她,急中生智,即时便让双眸紧急披上棕色!

“心眼?捕息-!”

刹那间,那即将进入崩坏的沸腾世界,仿佛被一阵暴雪冻结了时间,又骤然沉寂下来。

这便是自己最后的喘息之机。林馨音在心中默默地念着。毕竟她也不可能老用瞳术来拖延时间,终究还是该面对现实问题。于是,她再次做了一个重重的深呼吸,让扑通扑通的心跳缓缓冷静下来,让空白无物的脑袋尽快浮现剑舞的动作。

待得一式连贯的剑舞脉络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之时,她终于不再感到慌张和迷茫。于是,她左臂一抬,右手紧握剑柄,将长长的龙泉剑簌簌抽出剑鞘,紧跟着左手往后一抛,将那紧握良久的剑鞘连同内心的惊慌全部甩到背后。

就在此时,恰好一阵微风拂过她那张开的左手掌,竟带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冷意。她这才发现先前那左手掌竟然攥剑攥得都湿了。那么,那已经锵锵落地的剑鞘,又是否带着她未褪尽的温热呢?

林馨音已经无暇再想其他。此时的她,平伸的右手紧握着一柄指向前方的龙泉剑,温柔的月光已为这即将出征的剑身披上银光闪烁的战衣,而持剑的她,很快便要幻化成风,带起流霜般的银光尽情飞舞!

“馨音可好了?那便开始!”柳千里见着林馨音闪电般进入状态,惊奇之余却也暗松一口气。于是,他按在琵琶面上的长指也开始动作。他不是用拨子来弹弄丝弦,而是用手指作出标准的?弦动作。他内劲一谷,素手纷飞若飘,飞指推弦移柱,便是一阵悠扬而清脆的袅袅妙音漫至全场,正是一首曲声甚美的平调曲: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柳千里抑扬顿挫地放声高歌,慷慨激昂的情感透过指尖传遍琵琶上的丝弦,宛若给这具普通而冰冷的乐器注入崇高且热情的灵魂,瞬间便是一曲激情飞逸的悠扬美音和歌而鸣,为接下来的剑舞作出完美的暖场。

当短歌行的第一解毕,柳千里便朝着馨音高呼一声:“起舞,馨音!”

林馨音适才已震惊于柳千里即兴表演的优美乐曲,旋即又被那歌曲中飞逸而出的深远情怀所感染。她虽然并不完全了解这首曲子的意境,却也敏感地感知到一丝淡淡的悲凉情感,但这又不是那种无病呻吟的靡靡之音,而是一种纵然面对天地万难也绝不放弃的悲怆慷慨之意,是属于顶天立地的男儿笑看苍生、披荆斩棘的豪迈情怀。

这首颇显悲壮的曲子仿佛点燃了她的血液,使得她宛若感到内心深处正有一小簇希望之火在逐渐升腾,一点点地融化那束缚着她手脚的无形僵冰,如热流般迅速淌至全身,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勇气。

于是,她的双眸开始灿发火焰般的亮光,比今夜细腻的月光更亮、更热。尽管她身着轻飘飘的罗衫纱裙,手中的长剑却足以让她施展那宛如江河般即将汹涌而出的热情和英姿。

长剑一动,直如蛟龙飞腾。伴随着那优美的歌声和乐曲的伴奏,就在那皓洁的如水月光之下、宽广壮丽的戏台之上、轻柔温馨的缕缕夜风里、前方无数惊叹的目光注视中,但见台上那豆蔻年华的少女正带起一袭婉转流传的银光翩然起舞,尽情挥洒她的青春和风采。

今夜的她,所施展的确实是剑舞,但又跟那硬穿戎装撑出气势来舞剑的舞姬截然相反。她的剑姿本身已是风驰电逝,雄姿逼人,引得剑光如银带飘舞;而她身上那层层叠叠的罗衫纱裙却是恰到好处地为那冰冷的剑锋注入春末夏初的温柔和热情,使得远远看去的剑光直如在波涛起伏的轻云薄雾中畅游翱翔。

而就近观之,长剑挥舞下的那道银光,既像丝帛,也似纱巾,又如飞烟,如被无形的轻风引领着袅绕于她的娇躯,就像软舞表演中那仿佛有生命的轻缎长袖和霞纱帔帛;而随着纱裙飘舞而起的片片琼花,也在流霜般的银光环绕之下若隐若现、纷纷扬扬。

在此刻,她便是风,是今夜唯一的神话。风姿所至,流霜飞舞,落樱片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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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镇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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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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