幡然醒悟

幡然醒悟

()清早,天还未亮,花琼就被屋外喧闹的声音吵醒。

她打着哈欠极不情愿地爬起来,简单的梳洗之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却见昨天教她绣花的方姨,正将府中下人指挥得团团转,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花琼好奇地问方姨。

方姨见花琼出来,连忙招呼道:“余夫人,吵着你睡觉了,真是不好意思,老爷突然说要去圣女庙上香祈福,午时便要出发。去了那里还要住一宿,要准备的东西有些繁琐,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忙了。”

“哦,没关系。”花琼摆摆手,然后问道,“方姨,有什么事忙不过来的话,你尽管吩咐我去做。”

“不用了,你还是好生歇着,我知道你受苦了。”方姨说着,伸手拉过花琼的手用力的握了一下,像是在给她鼓气一样,随即却摸到花琼手上因练剑而生出的茧子,表情顿时更为怜惜,“听说你原本也是个千金小姐?真是难为你了!”

“呃……”花琼觉得有些奇怪,这方姨和她认识了才不到两天,可她看她的眼神,以及说话的语气里都隐约带了些让她不怎么舒服的关心。

花琼歪头想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这种东西叫做“同情”。

她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仔细一想,自己这个“余夫人”的处境,的确挺让人同情的。而且她发现,有时候弱者也会有一些微妙的优势,比如周围的人大多数都对她抱着同情的心理,不管是否表现出来,有一个事实却很明显,那就是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对她放松了警惕。

“不为难,这辈子只要能跟着相公,做牛做马我都愿意……”花琼黯然地低下头,幽幽地说着。

方姨抓着她的手又用力握了握:“这余公子也真是,老婆受了这么多委屈,他却不闻不问。”

“也许是他太忙了。”花琼表情幽怨,十足一个受了委屈还要死死护着自家相公的傻女人形象,“而且难得老爷小姐对他那般看重,他自然要尽心尽力做事……对了,这次上香祈福,去的都有哪些人啊?”

“有老爷,大小姐,还有一些府里的老管事,余公子好像也要跟着过去……其实每年这个时候老爷都会去上香祈福,今年原本老爷已经说了不去的,不知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猜大概是为了大小姐,听说圣女庙求姻缘也很灵……”方姨正说着,有个小厮跑过来问她一些事,她听完后便朝花琼挥挥手,示意自己有事要忙,先走了。

花琼点点头,见她走了,才佯装在府里闲逛,实则想找一找慕容留下的暗号,看看他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根据之前查到的事,孙府中的下人似乎从没见过孙老爷和可疑的人接触,如果孙老爷真的与隐月宫有染,那么他很可能是借着外出的机会与隐月宫的人见面……因此这个突如其来的上香祈福,相当可疑。

只不过,转了一圈也找到什么暗号,花琼不免有些担心慕容简,没有人在外接应,他大概会缚手缚脚,处境也会变得危险。

近些日子一来,这一带的情形又有了变化,据说一对情侣雇了一支船队出海寻宝,结果真的被他们发现了巨额宝藏,只是不知何故,最后得到宝藏的却是那些被雇的船员,而那对情侣,则被人发现死在了那座小岛上。

目前武盟军正在通缉那些拿到宝藏后就消失不见的船员,据说类此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起,如今武盟行馆人手明显不够,各种焦头烂额,不由得不让人生出江湖即将大乱的危机感来。

待孙府上香祈福的队伍出发后,花琼找了个借口出了孙府,偷偷跟在队伍后面。

一路上明显感觉到人心惶惶,偶尔也听到有人大骂武盟军无所作为,还不如济世堂的医女们,起码她们对每次处理那些伤亡善后工作,都十分迅速而且不求回报。

花琼越来越觉得这济世堂与隐月宫脱不了干系,起码济世堂背后那股仿佛永远不会枯竭的财力,与那些让人无法抗拒的宝藏,还有青州花四海坟底的巨大陵墓,都不由得不让人联系起来。

“啊,表妹,果真是你啊表妹!”行至郊野,为免跟得太紧会被发现行踪,花琼看见路边有个小茶摊,便走过去佯装歇脚,不料刚一坐下,便听见一个故作亲热的声音。

起先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自己跟前,花琼才回过神来,原来那声“表妹”喊的竟然是自己。

花琼一边暗想自己何时冒出来个表哥,一边抬头,待看清来人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认错人了!”原来是叶红舒,萧三娘的那个胖表侄,之前就在附近见过他,只不过他当时没有认出花琼,不想此刻又碰上了。

“表妹你就别忽悠我了,虽然你的样子变了很多,上次我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不过事后我越想越觉得你眼熟。”叶红舒倒还是那副死皮赖脸的老样子,嘿嘿笑地在花琼右手边坐下,“加上我刚才又在那群人里看到慕容三公子了,既然他也来了这里,以你表哥我的聪慧,稍加联想就知道表妹自然也……”

“你说你看到慕容师兄了?”花琼打断他,面色阴沉地凑过去,“那你有没有跟他打招呼或者跟别人说你认识他……”

“哦,我当时喊了他一声,但是很奇怪,他没有理我……呃,表妹你别瞪我啊,我哪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叶红舒只觉额上冷汗直流,他也弄不懂,为何自己会怕一个年级比他小,武功相对也不咋地的丫头,“不过我也不笨,猜到其中肯定大有蹊跷,所以就说自己认错人了!”

花琼瞪着一脸得意洋洋的叶红舒,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自作聪明的蠢才,光看他的样子,也知道好不容易才对慕容简信任了一些的孙老爷,肯定又起了疑心。

花琼忍不住对着他磨牙:“你不在曲江做你的叶少爷,吃饱了撑的没事跑来这里干什么?!”

叶红舒缩缩脖子:“是我姑姑让我来的,她说这里可能会发生什么大事,要我见机行事,将来好给我邀功。”

“萧三娘?”花琼冷笑,“说得好听,她自己怎么不来?”

“我也觉得奇怪,姑姑她老人家手底下那么多人,怎么偏偏要我过来。”叶红舒道,“不过她一向疼我,要我来自然是为我好。何况她现在病得厉害,作为侄儿,我尽些孝也是应该的。”

花琼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假装出来的孝顺,顿时对他的恶劣印象便稍微好转了一些。她又想起了林昭昭,当初的林昭昭想必也是真心想要孝顺萧三娘的,只可惜,也依旧被她弃若敝屣。

“萧三娘病了?什么病?真的假的?”不久前东方赞来青州看她,都不曾说起过这件事,想来应该是近两个月才发生的事。

“自然是真的。”似乎很不满花琼怀疑的口吻,叶红舒道,“我亲眼见过的,她瘦了好多,连青衣派中的事务都不能亲自管理,全都交给她的二弟子绿倚。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病,请了许多名医,吃了许多药,却是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花琼不解,听他的描述,萧三娘目前的处境似乎真的很糟糕,只是,妖孽如萧三娘,也会有垮下来的一天么?让她垮下来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毕竟此事来得突然,又一点征兆都不曾有过。

叶红舒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表妹,你不是有个徒弟医术很厉害么?他怎么没跟着你?”又看了看花琼一身妇人装扮,加之他曾听说过她与慕容三公子有过婚约,便露出了然之色,心想也难怪,若是自己的老婆身边有这么个怎么看都不像徒弟的徒弟,自己估计也睡不安稳。

花琼见他面色多变,猜到他肯定又在自作聪明了,当下只翻了个白眼,没有多说。如今别说小白已经忘了他,就算没有,她也不会好心到让他去给自己的杀母仇人治病!

“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花琼突然问他。

叶红舒顿时苦起脸:“不知道啊,姑姑没说……”

花琼无语了一下,便开始琢磨。这个叶红舒是个大嘴巴,口风一点都不紧,若是放任他在外面被有心人套话,自己这边就很容易吃亏,不如暂时把他带在身边,一来可以防止他胡说,二来还可以用来掩人耳目。

思及至此,花琼便道:“不如这样,你扮成富贵香客,我扮成你的小厮,我们去圣女庙,路上我再把我这边的具体情况告诉你,总之你想要将来邀功,跟着我准没错……”

**

倚望峰。

东方赞正皱眉看着手中的文书,大管事刘三变走进来,东方赞抬头看他,却见他满脸犹豫,似有什么想说却又说不出口似地。

东方赞将文书放下,目中一片了然:“你也是夫人请来说情的?”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刘三变闻言有些退却,此刻却也不得不点头:“是,夫人她……”

“她做的好事还不够多么?如今还想使什么阴谋诡计!”东方赞拍案而起,扬手将案上的一摞信封挥在地上,怒声痛斥,“私通魔教,出卖同仁,栽赃陷害,背信弃义,连待她至亲的姐妹和她亲手养大的孩子都会算计,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盟主息怒!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刘三变脸色一变,慌忙曲膝跪倒在地,从地上捡起一个信封打开,却是越看越冷汗直冒。

前些日子,萧三娘突然抱病,而一向和她表现得十分认真的东方赞却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过她,刘三变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直到七天前萧三娘请他到璇玑峰,说东方赞因为她曾经做过的一些事对她很是生气,百般哀求让他在盟主面前替她说情。

刘三变想着盟主夫妻素来恩爱,就应了下来,打算等东方赞心情好一些再在他面前替她说些好话,不料东方赞这一连数天均是愁眉不展,加上萧三娘那边时不时派人来催,而他又因为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对萧三娘这个盟主夫人很是忌惮,便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他怎么都料不到,风轻云淡地从萧三娘口中说出来的所谓“曾经做过的一些事”,竟是这般严重。仅此刻他手上的那封信,便是萧三娘当年私通魔教,用正道的机密情报,换取魔教帮助她陷害自己的姐妹。

“属下糊涂!”已经弄清形势了的刘三变慌忙请罪。

“现在清醒还来得及,过往的事吾不会再深究,但是你们若胆敢再来为夫人求情,就别怪吾不念多年主仆之情!”东方赞说完,闭目深吸一口气,朝他拂了拂袖子,声音疲惫,“退下。”

待刘三变急急退出,东方赞才缓缓睁开双目,平日里显得温和的目光,陡然间变得锐利。这些天来,像刚才那样的戏码,他已经一连演了六次,每一次的对象都是他往日看重的人,这让他幡然醒悟,自己果真是糊涂太久了。

——不过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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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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