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缘起于相识
她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当她生出想要走一走的想法时，宛若身体一部分的金铃紧贴着额头，装饰金铃的红线变幻成衣裳，系着金铃的丝带化为纱缦裹住身体，她光裸着脚试探地抬起一条腿……应该是腿吧，这两条细细白白的东西。
那时的她如同刚出生的稚子，对世间一切的事物都充满好奇。光是摆弄身上奇怪的物件，就能够从日出一直坐到日落。
然而时间一久，她开始感到无聊。没有人能够看见她，大概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畏惧着时来时往的行人，尽管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虔诚的表情，她心底仍然有一种强烈的抵触。
因为不是所有的神明都空闲到每天去听人类的祈求，偶尔也会有参拜后依旧不得善果的人们，面带泪痕心有不甘地来这里发泄。
她不明白，既然不再信任神明，当初又为何那么虔诚的跪下来，整日整日的祈祷着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事……她心中有许多的疑惑，即使凑近去观察这些人，也从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是讨厌，不是憎恶，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不同。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座神社呆了多久，神社从最初一间小祠堂，历经许多次的翻新维修，红色的鸟居越来越多，最初罕有人烟的神社，也渐渐热闹非凡起来。
不要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是神社，还知道那红色的小牌坊叫鸟居做。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参拜，总不能一声不吭闷头祈祷吧。
她并不笨，听得多了也慢慢习得人类的语言，兴致来了偶尔还会附在雕像上。心情好的时候就说些好话让那些人心花怒放，激动不已连磕头感谢神明显灵，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把那些参拜的达观大人吓得屁滚尿流。
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人供奉她，那一日她好奇地绕着雕像转了几圈，怎么也弄不明白那黑不溜秋的东西跟自己有任何的相似之处。而且……她气呼呼地鼓起了包子脸，化为小女孩的姿态坐下来，神情看起来有些沮丧。
那些信仰之力对她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她既不是神明也不是妖怪，她是在天之岩唤出天照大神的“天宇姬”与呼唤神的法器“铃”结合而产生的异类。在她第一次召唤出铃铛的时候，那些仿佛从远古时代传来的厚重嗓音，直接响荡在她脑海的最深处，让她自然而然习得了跳舞，自然而然习得了“言语”，也更加排斥与人类接触。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小女孩，那扎着发髻的小女孩泪流满面，来请求她治好她母亲的病。
“只要天女大人肯治好我母亲的病，我愿意不嫁人终身侍奉天女大人。”
这样类似的情况她见过很多，她的母亲要么是没钱看病，要么是病重要无药可救。但是肯为了母亲甘愿侍奉虚无缥缈的神明，这样新鲜的事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以为小女孩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很快就会放弃。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小女孩的脸色越来越憔悴，她却仍然坚持每一天都来。每次都虔诚地跪下磕头，直到额头红肿头晕目眩，依然坚持每天一千个响头。
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出声，说“与其求我还不如带你母亲去看病”，可是看着小女孩时值秋天依然单薄的衣衫，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出了事情真相。
穷人家的孩子哪里有钱去看病，她从未在祈祷的过程中提及父亲，想必是父亲在外打仗或是因故去世了吧。
她眼含怜悯地望着小女孩，深深一个叹息没有说话。
一个月过去了，小女孩的脸色发青，神情看起来越来越难看。
她在心底暗叹一声，近乎扭曲地期待着从她口中听到早已习惯的抱怨声或者愤怒的斥骂，却没有想到已经纤瘦得仿佛风一吹就要飞走的小女孩，这一天照样面色凝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抬起头认真道，“天女大人是不相信我的诚心吗？那么为表诚意，我在此断发，恳请天女大人治好我可怜母亲的病症！”
即使一开始不明白人情世故，她也明白这个年代的女子，一头柔顺光滑的长发意味着什么。她来不及制止，小女孩已经把及腰的长发从中截断，抬头注视着雕像眼神坚定毅然决然。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她终于没能忍住，幻化出真身出现，看着小女孩乍然变亮的眼神，心底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情愫。那时的她还不懂得，那便是怜悯。很早以前就从她的眼中出现的。
“天女大人，您终于显灵了吗？”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惊喜，张开手似乎想抓住她，却由于心底满怀畏惧而跪下来，声音颤抖不止沙哑着道，“求求您，救救我的母亲。我会终身侍奉您。”
她恨不能理解小女孩的执着，在她看来，任她一个人在无尽的空虚中捉摸，有朝一日沐浴月光化形，那据说在天之岩跳舞的女神，同时也算是她的“母亲”，她对这个只有记忆的影像，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可是这个小女孩……让她看到了人性的一面，母亲……母亲是那么伟大的存在吗？
“起来吧，我随你去看看。”她撩开纱缦轻轻扶起小女孩，望着小女孩喜极而泣嚎啕大哭，心底非但没有产生厌烦的情绪，反而生出一种一探究竟的好奇。
“谢谢您，谢谢您，天女大人。”小女孩执着地认定她是天女，毕恭毕敬地引她去了到处是用草席裹着的贫民区。
“抱歉，天女大人，这里……环境不太好。”小女孩看到她皱了皱眉，立刻局促不安地搓手，眼神游移神情尴尬无比。
“没什么，你快走吧。”可以再空中漂浮行走的她，如果不是顾忌小女孩腿短跑不快，是可以直接从高空飞过去的。可是……抬眸凝视着满脸欣喜的小女孩，她心中忽然浮出一抹异样的情感。
如果她救活了小女孩的母亲，再让小女孩跟母亲生生分离，她还会用这么感激加兴奋的眼光看着她吗？会不会……仇恨她？
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词语，让她心里蓦地一惊。
“天女大人，到了。”在一座四面见风的破旧小屋前面，小女孩欣喜地擦了一把眼泪，悄悄地小声对隐形跟在后面的她说道。
“嗯。”她用衣袖掩住侵入口鼻的恶臭，眉头一皱心底有些烦躁的感觉。她并不喜欢这种味道，闻惯了神社里冉冉升起的檀香，这种说不出来的散发着腥味儿的恶臭，让她险些当场吐出来。不过好在，她忍住了。
她装模作样地给瘦骨嶙峋的女人检查身体，然后不着痕迹地轻轻吐了一口气。
她的神社建在半山腰处，时常有农民或者山民出没，她没事的时候会去观察那些人。这个病比较难治，主要是因为所需药材太过昂贵，一般的人家根本买不起。
那是生长在悬崖峭壁的一种药材，名为“云芝”，不过……她并不是人类，采摘到那种药材不费吹灰之力。
“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她淡淡地说了这句话，瞬间隐去身形消失不见。
“天女……天女啊……”小女孩惊愕地睁大眼睛，好大一会儿，才诚惶诚恐地跪下来，无比虔诚恭敬地磕头。
天女大人如果救了她母亲的命，她定如先前所发过的誓言，终身不婚侍奉天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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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活得久了一些，无聊之余会去观察人类，然后自然懂得的东西就多了起来。可这并不代表她是神医，是什么天女大人……
“天女大人，有个小女孩昏倒在神社前面！我们收留她好不好？好不好？”白衣绯袴的如花少女，急冲冲地闯进神社来，手里拿着的神乐铃铃铛作响，插在腰间的金银扇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自称铃彦姬的紫发少女正静静翻书，她身穿相同的白衣绯袴的服装，一举一动举止散发出高贵与优雅，似乎从她的指尖会溢出名为气韵的水滴来。
听到如此充满活力又鲁莽的声音，她不由得皱起眉头轻声唤道，“红叶，告诉过你多少遍，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要叫我天女。”
被唤作红叶的妙龄少女，可怜兮兮地望着铃彦姬，偷偷摸摸地把小女孩藏到身后，“只是个孩子罢了，不能算是外人吧。”
铃彦姬皱了皱眉，看着红叶身后脏兮兮的小孩儿，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我说过多少次了，红叶。没事不要乱捡东西，你救得了她一个，救得了千千万万个吗？”
抬眸注视着远方目光所不及的地方，铃彦姬仿佛看到了行走在土路上的士兵，他们承载着千千万万条生命……战争，古往今来统治者无一例外的做法，不管是为了排除异己巩固统治，还是为了壮大野心满足贪欲。
眼底倏然划过一抹厌恶，铃彦姬放下散发着墨香的书卷，莲步轻移来到昏迷的小女孩跟前，在她身上几处捏了几下，顿时了然地吐出一口气，“她只是饿晕过去了，你去拿些水和食物，记住别拿太多。”
“是！”听到这话的红叶，眼神闪亮亮的，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她就知道，天女大人看起来冷淡，实际上心肠比谁都软！
“……冒冒失失的丫头。”铃彦姬蹙起眉头，望着红叶卷起一地的烟尘，眼底浮现出无奈和宠溺。
当初红叶的母亲病情好转后，她如约跟随她回到神社，着实令铃彦姬大吃一惊。
不过后来，她告诉了渐渐获得她信任的红叶，说她其实并不是天宇姬，而是天宇姬的女儿，红叶却只是吃惊了一下，随后迷蒙地歪着头道，“那也是身份高贵的神子啊，巫女大人。”
“巫女？”铃彦姬不由得想到被尊称为最古之巫女的天宇姬，即她那血缘关系上的母亲，再看看自己当初幻化成形后来风靡全国大小神社的白衣绯袴，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装束怎么流传了出去，难道是有几次忍不住出手相救，被那些人看到后以一传百？
总之，在她尚未得知消息的时候，全国大小神社出现侍奉神明的巫女，无一例外统一穿着白衣绯袴，至于她闲来跳舞时手拿金铃和折扇，也被他们命名为神乐铃和金银扇，渐渐发展成为一种习俗和信仰。
那天晕倒在神社前面的女孩被她命名为青竹，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淘宝网女装夏款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裙子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淘宝网夏装新款裙子淘宝网女装2012商城淘宝网女装春装连衣裙淘宝网女装商城购物www.suduwo.com淘宝网女装冬装新款淘宝网女装冬装羽绒服淘宝网女装天猫商城淘宝网天猫商城淘宝网女装秋装购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宝网女装冬装新款www.tmalsc.com淘宝网女装冬款这个出生在战乱时代的小女孩，能如竹子一般韧而不折、不屈不挠。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人类的寿命不过短短数十年，在红叶和青竹相继过世后，她忽然间泪水打湿了脸颊，对这些年沉浸于幸福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和悔恨。
如果注定要分离，当初不相遇不就好了？
她并没有离开神社，交代了红叶和青竹忠心的继承人，担负起巫女济世救人的责任，她则带着疲惫的心情进入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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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睡醒来自是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大胆到来偷窃天宇姬留在人世的圣物——“神乐铃”与“金银扇”，实际上那不过是她的法器，但却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二纪念物。
她愤怒地惩罚了那个偷盗者，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神社，显出人形抱着膝盖陷入沉默中。
“哈哈，我还以为是妖怪作祟，没想到……看到了不得了的……姬神。”胡子邋遢头发凌乱的中年男子，借着月光从窗户跳了进来，看着身披轻纱气质轻灵的少女，一眼便窥探出她的真实身份。传说中的……神子啊！
芦屋道满法师第一次犯了难，原本跟那个晴明打赌，绝对要抓住最近屡次偷盗神社圣宝的窃贼，那个晴明却张口说道他这次去了会无功而返。他自然气不过也不相信，大半夜偷偷跑到神社来，却没想到……会看到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巫女的始祖，天宇姬女神大人留在人世的……神子。
“姬神？”这个称呼令铃彦姬皱起眉头，她看了看一身流浪汉打扮的中年大叔，一头丝缎般的紫发宛如紫苑花般，紫罗兰色的眼眸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大叔，你打扰到我了。”
自从红叶和青竹死后，她对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既失望又痛恨，此时此刻正值她追忆往昔过往，却被一个肮脏邋遢的男人打断，实在是……令人心生厌恶。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不修边幅，哈哈，实在是……咳咳，有碍观瞻。”从前晴明每次如此讥讽他，芦屋道满都是兴致高昂地骄傲道‘我这是个性’，可是现在被神子殿下当面批驳，他顿时没有了反驳的兴致，相反满满都是无奈和后悔。
早知道这次来会有这么大收获或者说是……惊吓，就应该斋戒沐浴三天换好衣服再来的。烦恼地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芦屋道满吐出一口气，那久未清洗明显带着口臭的难闻气味，令铃彦姬不胜其扰地扬起衣袖，杏眼圆睁秀眉倒竖怒瞪着他。
“无礼之人！再不离开此地，休怪吾不客气了！”
看着神子因为他的邋遢肮脏险些发飙，芦屋道满后悔不迭的同时连声道歉，“哈哈，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抱歉啊哈哈……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芦屋道满挠着脑袋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当然……骂的是他自己没有先见之明，再次被晴明那只狐狸半妖占了先机。
可恶啊！下次绝对要胜他一筹，赌上他芦屋道满法师的名号！
而就在芦屋道满前脚刚离开神社，紧跟着身着雪白狩衣手执桧扇的白狐公子悠然到来，他卓尔不群信步而至，姿容卓越气度高华清贵，如同公卿一般眉目清俊，自有一番说不出的韵味。
不得不说，人的长相和气度很能决定什么。铃彦姬先前对邋遢无比的芦屋道满十分不客气，一来是因为他不懂规矩冒失打扰她的思索，二来是那身打扮和满身的臭气令人敬谢不敏。
“哎呀，我还以为会看到女鬼小姐，没想到……是美丽的姬君殿下呢。”薄唇轻挑，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倾泻而出，手执桧扇轻轻击打着掌心，月光下风情雅致的阴阳师，光凭相貌和气韵就堵住了铃彦姬难得爆出的粗口。
“你这个臭……唔，你是什么人？”急忙改口，眼含戒备地看着散发出强大气场的年轻男子，尽管他给人感觉如同从前见过的贵族公子，可是那隐隐约约的天狐气息不是闹着玩儿的！
“在下，安倍晴明。”右手执桧扇轻轻敲击左手掌心，写意风.流笑容温雅宁和的阴阳师，不卑不亢嗓音清亮悦耳地介绍道。
“妾身……名唤铃彦姬。”对方既然以礼相待，铃彦姬自然也不会为难他，天生的高贵气度和风范，令她自动收敛起满腔的怒气，盈盈一拜美丽妖娆蛊惑人心，额前的金色铃铛相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腰间插着一把绘有月亮图纹的金银扇，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巫女，实际上……却是身份高贵的神女。
这次兴致到来跟芦屋道满打的无伤大雅的赌约，没想到会有这样“意外的惊喜”。安倍晴明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凝望着月光下宛如女神一样高傲的少女，眼底倏然划过一道幽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