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暗涌

汽车开进谢家在金陵的宅邸路口时,锦书目不转睛看着窗外的景色。金陵与帝都一样保留了中心区旧城面貌,几乎见不到四层以上的房。谢家的宅邸就位于清凉山和莫愁湖之间,绿树深深掩映着一带青石墙。谢家近年在政坛上无为而治,门庭仿佛也显出一丝山居隐士的萧肃清举来,在连绵一片的宅邸中间并不起眼。若非司机认识路,锦书觉得单凭自己绝对找不过去。

吴夫人早上就让人来递了拜帖,汽车在前院中庭一停,立刻就有管家出来,恭恭敬敬请两位客人进门,又赔笑道:“我们老太太这几天身体略有不适,没法出来迎候,已经在上房里等着老夫人了,您千万别见怪。”

“有劳。”吴夫人微微一笑。谢家的礼貌让她很满意;吴家虽然归隐多年,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念及此,老夫人瞥了一眼身边的外孙女。

锦书微微低着头,侧影清丽动人,女孩子一步步走的十分淑女,连轻柔裙摆都没有摇曳。老夫人略略放了心,开始与恭敬的管家寒暄。

趁着外祖母没留意自己,锦书抬头环顾了一眼。谢家的宅子外头并不豪华,里面也不奢丽,与她的想象并不相同。她不知道这处大宅修建于何时,却留意到了完备的现代设施;屋脊之间杨柳成荫,隐隐透出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意味,是婉约动人与清规戒律的融合。在一片的青瓦白墙里,锦书偏却留意到了路边的最新式光电灯具,心里不由得一阵惊叹。

能把古意与科学利器融合的如此有趣,谢家只怕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森严?这里只是前院,离女眷和孩子居住的后院还有一段距离。锦书带着一点好奇悄悄顾盼,不多时,已随着外祖母走到一处客厅。

客厅很不小,摆设也不俗。厅中一面通向花木成荫的前庭,一面的临水露台以玻璃幕墙相隔,水里看得见摇曳摆尾的锦鲤,十分敞亮别致。谢老夫人正在厅中相侯,见了久不见的客人兼旧友,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陈年旧事里,锦书恪守礼仪地站在外祖母身后,百无聊赖地用目光描摹着地砖图案。耳畔两位老夫人谈得十分愉快,气氛颇为和睦;她正无聊,就听外祖母含笑道:“仪华,来看看我的外孙女。”

谢老夫人出身洛阳名门崔氏,是位极有风度的清癯老太太,被岁月拂过的面庞依稀还看出年轻时的秀丽容颜。她戴上了老花镜,深深看了锦书几眼方微笑道:“这丫头出落得真是讨人喜欢,可把我家的都比下去了。小小年纪如此文秀敏慧,真不愧是你家的孩子。”一面又格外客气地招呼锦书坐下,让人给她端来茶点。

吴夫人微笑颔首:“不小了,她今年才读完书。”一面简单说了说锦书的求学经历,又笑着道:“可巧朗昀不也是从国外博士毕业么?说不定这两个孩子能投缘呢。”

“朗昀是个书呆子罢了,配不上何小姐这样人才的。何况他也不在。”谢老夫人不动声色地一笑,“朗臻倒是也在家,前几日才把孙子媳妇从帝都接回来,梓英见过小娴那孩子没有?”

听见正主不在家,吴夫人眼里的失望一瞬即逝:“苏家大小姐?只听说模样品行都极好。”

说到令谢家上下都十分满意的孙媳妇,谢老夫人的微笑也深了几分,摇着扇子道:“小娴有四个多月身孕了,前些日子还在犯恶心,把朗臻心疼的不浅。我让他过来陪着说说话的,这会儿他大概还在后头,一时就能过来了。小夫妻就是这样黏糊,梓英别怪。”

吴夫人忙微笑说无碍。锦书仍然端坐着,闻言微微扬眉,悄悄眨了眨眼睛,低头微笑。那就是苏慕容的姐姐了?她见过那桩举世瞩目退婚事件的另两个当事人;可是让沈斯晔充满眷顾的“姐姐”,她至今没有得见。一年多来,她从不同的人口中听说了各种有关苏娴的消息。最近一次,好像是在黄石公园……的夜里……

坐在谢家清凉雅致的客厅里,锦书脸红了。

早上临行前,她趁外祖母没注意,悄悄给沈斯晔打了个电话。他亦没想到吴夫人会比预定的行程更早一天带她去金陵,怔了怔才微笑着安慰她不必担心,又笑说让她放心看看谢家,免得以后生分。锦书对谢家挺有好感——那毕竟是他的外家,她还住着人家的宅子,而且那里的饭菜非常好吃。听他说的笃定,也就安下了心。

不提锦书如何,那边吴夫人却在暗暗焦急。来谢家的本意就是谋求外孙女与谢家子弟的联姻,提到几次都被谢崔仪华不动声色地给岔开,偏偏主人还在东拉西扯地说些无关的话;奈何此行是求人相助,实在也无他法,只得看了一眼锦书,笑道:“小锦在外国长大的,国文都差强人意。朗昀不是专研敦煌学?要是小锦能跟着进益一番也是好的。”

谢崔仪华只是淡笑不语。吴夫人暗暗焦急,未及多言,门帘挑起,谢四公子朗臻来了。

谢朗臻的眉宇间与沈斯晔有几分相似之处,为人也十分的风趣温和。他进来先向祖母问了安,格外客气地以晚辈礼问候了吴老夫人,行止间尽是世家公子翩翩风度。听到老夫人的含笑介绍,谢朗臻漆黑的眸子在锦书脸上一驻,微微一笑伸出手来:

“何小姐,幸会。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锦书含笑回握。“幸会。”眼前的年轻男子比起沈斯煜并不差,苏娴嫁给他,也未必就不如入东宫。心里有了感情倾向,再看向他时又多了一份佩服——能十年如一日的等着心爱的女人,这份深情可不多见;何况他又是恋人的表兄。有了这些渊源,神色间就带了一分亲近。

吴夫人一直留意着他们的神色,见谢朗臻待锦书温文有礼,心底又燃起希望来。谢四公子就是谢家未来的继承人,这个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因此言语间不免对他多有夸赞;谢朗臻却是不骄不躁的人,直看得吴夫人心中暗叹。

陪着客人说了会话,谢老夫人揉了揉两太阳穴,微笑着叹了口气,起身歉意道:“我这把年纪精神实在不支,得回去服药了,梓英恕罪。朗臻是晚辈,有什么就尽管吩咐他去做罢。”一壁又嘱咐孙子好好陪着客人,又笑言让锦书别拘束。

吴夫人少不得又寒暄几句,说些保重身体的话。谢朗臻把祖母送出门去才折返回来,微笑道:“奶奶每天都要吃药的,老夫人不必挂念了。”他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锦书,亲手端了一盏茶给她:“何小姐请。这是去年冬天我让人炮制的梅花茶,不妨试试。”

“谢谢。”锦书展颜一笑,抬起头却看见男人打量着自己的目光有一丝若有所思;见她露出诧异,他一扬眉头,须臾间就收起了多余神色。“何小姐是——学医?”

不待锦书回答,吴夫人忙笑道:“小锦读了八年的医学院,今年才毕业。”

“是么?那可真不容易。”谢朗臻坐回去,懒洋洋笑道,“这么说,倒和昀弟是同年呢。”

吴夫人心里一喜,连忙附和。谢朗臻的意态里虽然有些闲散,但是礼貌是一点不缺的;听到老夫人话里暗暗的联姻意图,也能笑着颔首。他虽然才不过而立之年,身上竟已经隐隐有谢氏族长的气度了。难怪他能娶到苏家小姐!吴夫人心里半含酸意地想。

苏谢两家的联盟总是能让其它世家眼红垂涎,苏家现任族长之妻就是谢家老太太的长女;小女儿嫁进皇宫母仪天下;谢家未来的族长,恐怕**不离十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妻子可是苏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儿,受尽了苏家上下宠爱娇惯的……

“昀弟现在不在国内。”吴夫人回过神时,恰巧听到谢朗臻正这样说。“不过快要回来了。”

“……他不是搞敦煌学的?”

谢朗臻笑着摇头,端起素净的茶杯浅酌一口方悠然道:“他接受了一个荣誉学位,受邀出去讲学。”

锦书由衷地赞叹了一声。“他才这么年轻!”

谢朗臻笑起来,傲然说道:“我谢家从不出庸才。”看了一眼腕表,他唇角的笑容隐隐加深,将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看住锦书:“昀弟也是燕大毕业,不久就和你是同事了。”

“那敢情好。”吴夫人连忙插话道,“待朗昀回国来,和锦书肯定能聊到一起的。”

“或许。”谢朗臻意味深长地笑了。“来,喝茶。”

锦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隐约在对面英俊男人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邪恶。虽然他和沈斯晔长的有几分神似,但是两个人气质绝不相同。在沈斯晔身边时她只觉得安心,即使她与他并不熟悉时就已如此;虽然眼前的谢四公子平易近人,那种慵懒笑容里却仿佛隐隐透出危险气息,陌生人别想接近,接近了只怕只有粉身碎骨一种下场——

“公子!”

还没等她说话,刚才进来通报的佣人忽然气喘吁吁跑进来,一脸的惶然。“公子……皇储和苏三公子来了……已经到前院了……”

落地钟声恰在此刻悠悠敲响了十二响。

“哦?那就请他们进来。”谢朗臻扬了扬眉,目光不经意在略显茫然的锦书脸上一掠,笑容愈发懒散,拂袖起身。“——罢了,既然他亲自来,还是我出去迎迎,总得装个样子。”

佣人怔了怔,鞠躬退下。“……是。”

谢老夫人本来就在上歇息,这时听到了消息,也在女佣搀扶下走了出来。老夫人神态轻松地微笑道:“阿晔那孩子,可是没事不登三宝殿的,怎么还把小娴的弟弟带了来?也好,免得小娴想家。”看见有些不安的吴夫人,只摆摆手:“梓英不用在意,一起见见罢。”

吴夫人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外孙女。锦书在外祖母面前难得没有半低着头,她凝望着门口的方向,竟是双眸盈盈、粉腮如染,耳畔润泽的珍珠坠子亦在微微颤动。谢朗臻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心底暗笑,不动声色地转身,看向花木掩映的院门。

片刻间,在佣人毕恭毕敬的引领下,那两道英挺身影已经一前一后走近了。

谢家是沈斯晔的外家,不需要如何讲究礼仪;苏慕容算是亲戚。是以谢老夫人和她孙子只是下了一级台阶相迎而已。沈斯晔大概也不敢托大,快步走过来,微微欠身行了晚辈礼:“外祖母。”

吴夫人毕竟见多识广,立即在皇储眉宇间看出了一丝焦灼。谢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含笑介绍;沈斯晔的目光随着落过来,彬彬有礼地伸手:“夫人。”

一瞬间,吴夫人竟在那双眸子里看出了一丝冰冷。她打了个寒颤,心里突地一跳。但沈斯晔已转过身去了。苏慕容向来是自来熟,寥寥几句话就把谢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待孙子媳妇的弟弟比亲孙子还亲。

谢朗臻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含笑旁观,似乎不经意地随手拦住了要越过他的沈斯晔:“三表弟,好久不见啊。近来怎样?我看你似乎比以前瘦了些?”

沈斯晔耐着性子点点头:“表哥。”他推开还要说话的谢朗臻的手,已径直走向站在最后正在浅浅微笑的锦书。不待她含笑的眸子眨一眨,他已将锦书一把搂在了怀里,俯脸吻了下去。

刹那的静谧。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桂花树下一笼画眉的歌声。

谢朗臻负手而立,轻轻一咳,脸上全无意外神情。苏慕容兴致勃勃地积极围观;谢老夫人唇边含笑,金丝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唯一最为惊讶的吴夫人却目瞪口呆地已说不出话,头一阵一阵的晕眩。

谢老夫人微微瞥了她一眼,面上的微笑连一丝都没变。花木成荫的庭院里众人各怀心思,默契地保持着安静,只听那一笼红嘴相思鸟嘀嘀咕咕的叫。

这是一个并不浅尝辄止却又颇为克制的吻。众目睽睽之下,锦书的两颊直烧起来,羞涩却被淡淡的酸楚与甜蜜掩盖住了。呖呖鸟鸣里,紧紧抱着她的胳膊竟然有一丝微微的颤抖,腰身和肩膀被紧紧揽住,此情此景和去年的某天竟然诡异的重合。

终于沈斯晔放松开拥抱。紧紧抓着她的右手,他坦然看向神态各异的众人,淡淡道:“我女朋友,何锦书。”

锦书双颊通红,柔顺地站在他身边,难得乖巧地半低着头。谢朗臻摸了摸鼻尖,咳了一声笑道:“外面太热,诸位都请进去,奶奶小心台阶。”

“小锦……这……你和……”

目光又狐疑又不可置信地落在锦书被握住的手上,直至此时,吴夫人才从巨大的震惊里清醒过来一点。但她的外孙女已经被皇储牵着手带进房间去了。

阳光从屋檐上洒下来,巨大的惊喜竟让老太太有一丝晕眩。回到客厅,佣人重新端上了茶水,众人又为座次谦让了一番,沈斯晔紧抓着锦书的手没有放松,坐在了谢老夫人下首,又少不得简单地回答了外祖母关于他和锦书如何相识的问题。平心而论,他不认为自己撒了谎;不过去年此时锦书也在榄城的事情,他觉得暂时隐瞒为好。

锦书红着脸乖巧地靠在他身边,为这种骤然的关系公开而略有拘谨。她的眸光始终落在脚尖的位置,然而享受恋人温柔照顾时却无比自然。沈斯晔熟练地剪开一枚菱角,把洁白果肉放回锦书手里,温声说:“这个不好剥,别伤到手。”

自然这番景象落在别人眼里又是不同滋味。谢老夫人冷眼看了片刻,瞥了一眼既惊且喜的吴夫人,这才温和微笑道:“阿晔,打算何时结婚?何小姐这等好人才,可别耽搁人家。”

沈斯晔正为锦书剥菱角的手停顿了一秒,推了推眼镜,抬首莞尔。“不着急。”

“怎么能不急?”吴夫人闻言慌忙说道,“小锦年纪也不小了,殿下别嫌弃才是。”

她的一句话竟噎住了。眼前的年轻人抬起眼来,清冽冷静的眸光有如剑光一般。

“有劳夫人多挂念了。”他淡淡说。“这是我与小锦自己的事情,不必老夫人挂心。”

客厅里一时是刹那的静谧。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没有人说话打破这尴尬。谢朗臻凝视着手机屏幕,面上若有所思。谢老夫人一笑起身,拍了拍沈斯晔的肩膀。“我得回去继续吃药了,你们自便,好好陪着客人。”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谢朗臻说的。“——梓英,失陪了。”

主人一走,刚才还一直端坐的苏慕容就伸了个大懒腰。沈斯晔微微一笑,摸了摸锦书的头发。“你不是一直对江南园林好奇么?让慕容带你出去走走看看?乖,我们有事要谈。”

锦书抿住嘴唇,微笑着轻轻点头。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放手,让苏慕容带着她出门去了。目送着锦书的背影直至隔扇门再次关上,沈斯晔抬头瞥了表兄一眼。

“你们聊。”谢朗臻倚在沙发里凝视他的手机屏幕,只温文无害地一笑。“别管我。”

沈斯晔眯了眯眼,不再理他,转而看向面上且惊且喜的吴老夫人,淡淡道:

“老夫人带小锦来金陵,是想着怎么把她待价而沽卖给谢家罢?”

一句直击要害。

吴夫人这才惶然想到,素有护短之名的皇储怎么可能容许别人谋算他的人?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她惴惴地还没解释,谢朗臻已摆手骇笑,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别别,我们谢家可不想谋反,觊觎皇太子妃的罪名不敢当,殿下多心了多心了。”

沈斯晔轻哼了一声,倚坐回宽大的沙发里,神色平淡,一双眸子里却冷的能结冰。吴夫人只觉得心突突地跳,勉强道:“锦书生长在国外,我带她来见一见亲戚们……”

“那么,”沈斯晔把一张纸丢到桌子上,淡淡说,“这个,老夫人怎么解释?”

吴老夫人不明所以地拿起那张纸,看清楚内容时,她的额上顿时沁出了细汗。

那是一份电话记录。内容,则是姜安与她商议如何利用锦书说服谢家助凤鸣一臂之力。可是……这个不是当面谈的么?怎么会有电话记录?吴夫人并不清楚待机的手机一样有监听功能,瞬间下了弃卒保车的决心,强笑道:“姜安并不是我家人,可能也受了蒙骗……”

沈斯晔不动声色的把另一张纸抛到桌上,冷眼看着老太太的脸色变得惨白。

那是姜安与董事会密谈商议如何推翻吴夫人董事长地位的记录。

“另外,我还有件事想要告诉老夫人。”

沈斯晔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前,背对着客厅,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语气平淡,仿佛谈论的不过是午餐有什么菜色一般寻常。

“姜安涉嫌操纵股价、非法买卖内幕信息,已经被地方检察官批准逮捕了。”

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喘息声。一只黄鹂鸟从玻璃墙外飞过,落在了柳枝上。

“我不能干预政治,不过来之前有所耳闻。”沈斯晔淡淡说,“凤鸣集团的会计核算部已经暂时被审计公署封锁,他们要核查资金来源是否合法。另外据传还有非法募资的指控。”

“殿下……殿下!”身后沉寂良久,终于有了一声响动,吴夫人惶然地站起身,脸色惨白。“还求殿下看在吴家是小锦娘家份上……毕竟将来……”

她忽然心里一动,凄然说道:“太子妃娘家要是出了这种事,对殿下声誉也不好……”看皇储如此在意自家外孙女,未尝不会无情罢?仿佛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她一厢情愿地把自己说服了。“小锦总是需要娘家助力,殿下……”

“吴夫人。有两件事,希望您记住。”

站在窗前的人终于转过身来,他逆光而立,看不见脸上的任何表情。

“第一,锦书是我的人,她有我就够了。她也不姓吴。不需要吴家多‘关心’。”

“第二,老夫人把三十年前的五二六之变都忘了不成?”他淡淡说,“余生也晚,不过外祖父是如何辞职、苏家老爷子又如何郁郁而逝,我想,老夫人当比我清楚才是。”

闻言,谢朗臻微扬眉头,随即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吴夫人却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变得脸色灰败惨然。

能够把这件事翻出来当筹码,就意味着皇储已经亮出了底牌,可她和身后的吴家连半点对抗力都不剩。

——帝国自立国起就有门阀之风,尤以苏谢两族为巅峰。到二战后的七十年代,经济高速恢复的同时,**也在官场和军方盛行。当时首相是沈斯晔的外祖父,军事联席主席则是苏慕容的祖父。或许上位者尚能保持清廉,但如何控制忠心却贪婪的下属?不满苏谢两家的某些贵族在上院串联,一夕之间几乎控制了帝国上下所有媒体,舆论矛头直指谢尔恕和苏江。

彼时正是民主政治谋求出路的前夜,自然,可想而知地,被揭发出的事实引发了帝国长达几个月的政治动荡。就在政治危机向社会危机蔓延的关键时刻,在五月下旬的同一个清晨,谢尔恕率领内阁宣布集体辞职,军方则大换血到下马了所有掌握实权的将领。近乎疯狂的休克疗法之后,动荡结束了。这件事在帝国政治史上,被隐晦地记载为五二六事件。

不可否认的是,自那之后,工党顺利当选并促成了政治改革。门阀政治被渐渐削弱了。如今谢家虽然还在政局中有不可否认的影响力,直系子弟却已无人居于高位;一腔肝胆却被无辜牵连的苏江辞职后赋闲在家,只能偶尔教导孙辈,在不到八十岁就郁郁而逝。苏家如今的族长苏韫虽有将衔,但苏家的重心已移向了忻都;苏娴姐弟父母的殉国,于此也不无关系。在本土,苏家的影响力已远远不如战后十年的如日中天了。

这件事直接或间接地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掺和进来的人已经有不少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里,包括曾经赫赫扬扬的某世家。谢家用了大概六到八年才将此事的后遗症完全消除,但是历史一旦发生,就不可能完全回到原来的轨迹了。

而那时候,吴家也是狠踩了苏谢两家一脚的。这件事,在场的三个人都清楚。

始终一言不发的谢朗臻终于把手机收了起来,揉了揉眉心。

“殿下,吴夫人。”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并不能代表谢家,但我可以代表奶奶和父亲。”

谢四公子站起身来,拂袖走向通向二的梯。“奶奶这两年身体不好,我不希望她再想起让她难过的某些事情。失陪。”

沈斯晔目送着他表哥的背影消失在梯一侧,嘲讽地挑了挑唇角。随即收回了目光。看向脸色惨淡的吴夫人,他甚至笑了笑。“您毕竟是小锦的外祖母,我尊重您和吴家的选择。”

他走向门口,却又驻足回首。“这件事,我希望到此为止。如果小锦哪天知道了这些,我就不得不怀疑是您还想利用她了。”

吴夫人脸色黯淡,一言不发,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为了小锦的声誉,我也不会完全袖手旁观。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沈斯晔淡淡说道。“吴家绝不能再给小锦添哪怕一点麻烦,即使她未来当上皇后。在我发布订婚消息之前,请您对所有人保守秘密。”

后族的荣耀不属于吴家,重点是锦书又不姓吴,吴家哪来的这种愚蠢信心?他近乎好笑地想着,放缓了一点语气,语气温和到可怕。

“吴家也是几百年的世家了,我想,您也不希望让家声就此终结罢?”

作者有话要说:back~

先给大家拜个早年嗯……过去的十二月和一月各种忙乱,但无论如何,一切都是要继续下去的。今天就是开始连载这篇文章的半年纪念日了,这半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和变化,但我得到了很多,比如友情和支持,温暖和鼓励,谢谢你们。(忽然煽情了……

作者今天在帝都,明天就滚回家去啦啦啦啦啦,新春快乐姑娘们~牛bb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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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皇妃:仙履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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