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这就是生活

哦 这就是生活

我意识到我现在是个正在远行的人,这种意识可能有点晚,我不敢跟虫虫和麦子说我的这个重大发现,我害怕被他们鄙视。我是个很需要同类感的人,我曾经以为虫虫和麦子是我的同类,但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虫虫和麦子在某些时刻会上升为大神,而在虫虫和麦子眼里,我勉强算是个能吃能睡能行的正常人而已。

麦子曾经很扭曲的问我,我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这个问题让我感到困惑,我认为这不构成需要回答的问题,因为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只有吃食物才能长大。当麦子露出败给我了的神情之后,我觉得很有成就感,这是麦子极少有的无奈的时候,既不能用语言解决,又不能用拳头解决,我想当时麦子一定很痛苦。不是有那么句话来着么,别人的痛苦总是建立在自己的快乐之上的,所以,当时我确实快乐了一把。

那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了,当时记得刚下完生物课,我很高兴的跑到麦子桌前。我告诉麦子生物课上我有了个重大发现,麦子也为此感到好奇,他觉得我能有重大发现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我说:“我发现绝大部分的人肚子里是没有蛔虫的。”

麦子当时的脸色很不好看,我看到他拳头握紧,然后问了我:“点点,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麦子叫我点点,虫虫叫我小不点,当时虫虫不在场,一下课他就跑了出去,我猜想他一定是尿憋了很久。生物课老师对我们很严格,上课期间不能说话,不能开小差,不能离开教室,向老师申请了也不能离开。

麦子的同桌很好奇的看着我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顿时我觉得很有成就感,我得意的说:“因为蛔虫是吃我们吃过的食物的,如果我们的食物被蛔虫都吃了,那么我们的食物就不能得到消化,而蛔虫一直在我们的肚子里,那样我们就不会想要上厕所,日积月累下来,我们就不会感到饿了,就不用再吃东西了。但是我长这么大从没看过哪个人是不需要吃东西度日的。”

我的言论让麦子的同桌惊讶无比也佩服无比。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到了生物老师耳里,生物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痛心疾首的教育了一番,但始终没有表明我的言论是对还是错。虫虫是这么解释的,他说我的言论是错的,而且错得很离谱,生物老师当时一定是难过得忘记去纠正你,而只顾着教育你了。他一定很痛苦,觉得他的教育不应该这么失败。麦子还说,如果他是生物老师他也会觉得痛苦,但不会有生物老师那么痛苦,因为他觉得我能有这么一番理解已经大大的超出了我的智商范围了,可悲可叹,也可喜可贺。

我回味了他的话很久,最后决定用武力解决我心中的不平。解决完之后,我深刻的感觉到武力果然是个好东西。

我在汽车上睡着了,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惊醒的,发现汽车正在下高速。

我很惊喜:“这么快就到达目的地了!”

虫虫很温柔了抚了抚我的头说:“小不点,你可以继续睡,离目的地还很远。”

我辩解:“下高速了啊。”

虫虫说:“下了还会再上。”

我说:“不行,我不能再睡了,我要看看风景,以后可以拿来回忆。”

虫虫点点头:“也是,是不能再睡了,再睡就没有口水可以流了。”

我很悲愤,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口水,我说:“我还有很多口水,你要不要观赏一下。”

虫虫颤抖着笑了,掏出张纸巾给我擦脸,说:“果然还有很多。”

这时候车里的广播突然传来一句让我特别注意的话,播音员很甜美的报道:“××高中某女生由于高考失利跳楼自杀,……。”

我有些伤感,我看向旁边的虫虫,说:“这个世界又多了一条亡灵。”

虫虫拍拍我的脸:“你果然没睡醒,那孩子是自杀未遂。”

未遂这个词很官方,我在政治课上听过,好像是不成功的意思。那就是那女生跳楼没有成功,我叹了口气,更悲伤了:“真可惜。”

麦子突然将头窜到了我们这里,我惊吓了一下。

麦子说:“如果人人都像点点这样傻,就不会出现跳楼自杀这种另整个社会都悲伤头疼的事情了。”

虫虫表示同意。

我不满:“我拿到成绩那会儿,也很难过了一把啊,看着窗外其实也有想过跳下去的。话说,我哪里傻了?我的分数还比你多一分。”

麦子看了我数秒说:“你不傻,你就是太单纯了,这是优点。”

虫虫也安慰我:“对,这是优点。小不点,你要继续保持啊!”

我绞着手指,很羞涩的问:“单纯是不是表示我很纯洁啊?”

我听到周围有低低的闷笑,而虫虫则是捧腹大笑了。我很不能理解这句话到底哪里好笑了,我觉得我问了一个很正常的问题。

而麦子这次很有谈话的兴致,他很高兴的对我竖起大拇指说:“点点,你纯洁,你实在太纯洁了!”

目的地是A城,之所以选择A城,虫虫是这样解释的。他们商量对比过了,A城距离我们的D城不算很远,但也不算近。A城工业相对而言还算发达,消费水平也算中等,我们短时间内不会面对生活窘迫这种尴尬的问题。

我们可以在A城找份短期的工作,要在我们的费用还能给我们提供基本的生活之前继续保持下去,因为A城的经济水平对于找份临时工不算太难。

我觉得虫虫和麦子懂得真的比我多很多,我很难明白他们是从哪里学会这些的,我和他们在同一个教室上课,接受同样的老师的教育,但我知道老师并没有教过我们这些。

此时我们站在街道边上,这里不算太热闹,但也不凄凉。虫虫说我们住不起繁华的地带,只能找一家三等的旅馆先住下来再做打算。但是看到旅馆的价位我们还是纠结了一把,而这家不知道是几颗星的旅馆的对面正好有一家招待所,只隔了一条不算宽的马路。我想,招待所真是聪明,当大家看到旅馆的价位都会踟蹰,这片刻的时间,就已经为招待所招来生意了。

但是招待所实在有些凄凉,那里挂着的牌子一边已经松动,很凄凉的斜悬着,而上面的字只能辨识招待所三个字,至于是什么招待所,我想没有人能明白。

其实我们本不需要这么纠结,但是他们两带的是卡,而旅馆不能刷卡,只能用现金,这让我感到很高兴,有了嘲笑他们两个的机会。这一路上,我们已经花了六百多元,我身上的人民币不到一千元,我从来不知道人民币是这么容易流失的,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对毛爷爷说两句话,他就迫不及待的流入别人的口袋里了。

虫虫看了看旅馆,看了看招待所,再看了看我们,最后看了看天色。虫虫叹了口气说:“算了,我们还是先解决温饱问题。”

我觉得这个决定甚好,其实我早就饿了,只是没敢开口,我总是在关键时刻变得很胆怯。

麦子也赞成先找个地方吃饭。

这个城市很陌生,在陌生的地方,人总是会在最开始的时候感到不自在,觉得一切组合起来都让人觉得奇怪。我初踏入这座城市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现在依然是这样感觉。我觉得周围的建筑很奇怪,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也不应该摆在这儿,连带着周围走过的人也很奇怪,车子也很奇怪,甚至呼吸的空气我都觉得是奇怪的。所以我紧紧的跟着虫虫和麦子,我内心里有那么些害怕和恐惧,甚至是排斥。周围的一切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这让我感到孤单而恐惧,就感觉我突然置身于一个我完全不明白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竟然是我自己走进来的。

其实找个餐馆吃饭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大城市里。

如果我们是大款或者富豪那还好办,可我们偏偏是生活拮据的人,还是毫无社会经验的刚踏出高中校门的青少年。

妈妈告诉过我,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社会上当受骗的例子实在太多,这让很多事情都不好办,至少办得很不利索。干什么事情之前,都得想想我们会不会上当受骗,连吃个饭都是件很纠结的事情。

虫虫说:“出门吃饭是件很慎重的事情,如果到了一个地方,开餐钱,是十块钱一个菜,等吃完了人家要收你一百块钱一个菜,但你还不能和人家辩解。你最后必须得掏钱,因为如果进医院疗伤的话,就不止这个数了。”

我问:“为什么吃个饭吃到医院疗伤?”

虫虫这回很耐心的解释:“你只有一个人,如果你只掏十块钱,可以,不过你走出门拐个弯你就被拖到巷子里了。”

我说:“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和麦子。”

虫虫摸了摸我的头说:“傻孩子,我们顶多三个人,别人顶多多少人,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我表示明白,巷子里并不是交谈的地方,而是干架的地方,我在高中的时候曾经目睹过巷子暴力事件。不过妈妈告诉我,出门不能管闲事,因为最后闲事终究会变成自己的事,事情越多越麻烦,人要活得轻松一点。我觉得这很有道理,于是我也只是目睹了,就像很多人目睹一场车祸,却没有人愿意去接触车祸下的死人一样,只是目睹而已,生活会多了点情趣,但如果采取措施,生活就多了很多悲剧了。

我们最终在麦当劳解决了温饱生计。

麦当劳和肯德基都很好,在哪里都能遇到,而且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这对于我们这种远行的人是很方便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上当受骗,设施也很齐全,可以上厕所,也可以休息。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但不喜欢这里的食物,这是件很为难的事情,老师告诉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表示理解,但仅限于理解而已。人大多时候都希望两全齐美,这样生活才充满了希望。

麦子看我吃得不甚开心,为了安慰我,他架起了脚,抬出他的宝贝吉他。他用一首歌企图安慰我的胃。麦当劳里其实有背景音乐,此时放出来的是张韶涵的《隐形的翅膀》,声音很具有穿透力,但我没想到麦子的吉他声音竟然莫名的盖过了那音乐,至少在我的耳里,《隐形的翅膀》只能充当背景了,而吉他声音也确实安慰了我的胃,我为此表示很感激麦子,并且把汉堡包里的生菜都给了麦子。

周围响起了掌声,我感到无比骄傲,为有麦子这么一个会弹吉他的挚友感到自豪,所以吃起汉堡更加得意和舒爽,心情舒爽了,觉得这食物还尚可。

其实在麦当劳里弹吉他是件很浪漫的事,可能旁人大多误解,以为麦子在向我求爱,所以随着吉他声音进入最浪漫的部分,掌声更激烈了,甚至还有口哨声。我为此也小小的梦幻了一把,觉得自己此时是某偶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受到男主角抵死的爱恋。

麦子弹完后就给了我一个爆栗,很清脆也很响亮,这让我想到了某种熟透的瓜,弹起来也是这种令人讨喜的声音。我扶着额,很痛苦的咬着手里的鸡腿,此时我忽略了我满手油腻。周围的人一定觉得很困惑,为何男主角不但没有向女主角示爱,竟然还实行了暴力。

麦子很痛苦的拾起他盘子里的一堆生菜,连他吃了一半的汉堡此时已经不翼而飞了。我不知道原来我在不知不觉间把麦子的汉堡给吃了,这很对不起麦子,我以为给麦子生菜麦子会很感激我,但我发现我错了。

虫虫一直坐在一旁很淡定的吃着自己的那份食物,此时最后的食物只有一块麦乐鸡块了,而麦子只喝了半杯可乐,半个汉堡。我没想到自己这么饿,也确实饿了,我在汽车上一直没吃东西,这怪不得我,我其实很想吃,但我的胃反对我的大脑。我曾经实验过,只要是在跑动的交通工具上,我都不能吃东西,不然吃完准吐,曾经的曾经,我的一个初中同学就饱受其害。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我只记得我吐了那同学一身,却忘记了那同学的脸以及他的名字。我只知道那次是全班同学出行去一个地方,至于去哪里,去干什么我已经不大清楚了。

对于我认为不值得或者不需要记住的东西,我都会选择忘记,而且忘记的相对彻底,除了比较深刻的东西。可是,我有时候想记住的东西也很难记住,比如语文课本的古诗词,数学课本的公式,政治课本上的概念……这让我无比痛苦,也痛苦了好多年。

当我发现我的钱包不见了的时候,我们正决定付款,因为我们最后决定住旅馆。虫虫是这样计算的,我们找一间双人房,有两张床的那种,虫虫和麦子睡一张,我睡一张,这样可以节省很多钱。但还是需要一百二十元一晚,我觉得不便宜,毕竟我高中时候在宿舍睡半年才花了四百多元。虫虫说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了,如今物价上涨得厉害,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很痛苦的说出了事情,虫虫和麦子瞪着我看了几秒,然后把我的包抢过来,两个人齐心协力翻了好几遍都没找到钱包,也没能翻出一毛钱来。收银台的漂亮姑娘的脸色从和颜悦色变得冷淡刻板起来。

虫虫和麦子合力把我拖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虫虫问:“你再想想,可能把钱包落在哪里了,我记得吃饭的时候还拿过钱。”

我扭曲着脸很痛苦,我觉得我此刻应该大哭一场,长这么大还没掉过这么多钱,而且那钱还是向爸爸妈妈借来的,这让我更加的悲伤,我突然觉得生活很无望充满了暗淡和黑暗。我觉得太阳上有黑子是很有道理的,任何看似光明的东西都有它存在的黑暗。

我说:“就算我想起来在哪里掉的,还有找回的可能么?”我此时唯一庆幸的是我的身份证不在钱包里。这是个到哪里都需要身份认证的社会,不然我连流浪这么浪漫的事情都没法进行下去。

我真希望虫虫说可能找到,那样虫虫就不只是大神那么点地位了,恐怕还能上升个好几层。

虫虫很苦恼的摇头,并且认清了事实,麦子靠在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拨弄吉他。这样的姿势,真有股背井离乡的味道。

我想,本来我们还有选择要一块蛋糕还是一块面包的权利,可是我们突然发现我们连选择面包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于是最后的最后,我们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了。原来,所谓的生活是这么的无常就是这个道理。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加黑,可能最后的那丝光明将消失在我们没能亲眼目睹的地平线上,而周围的建筑开始星星点点的亮起了灯光,城市被另一片光明代替,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光明早就不存在了。

我把这段话说给虫虫和麦子听,麦子说:“你有当诗人的潜质。”

虫虫很感动的说:“打包一下就是那么回事了。”

我看着虫虫和麦子,笑了,觉得生活还没有到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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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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