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年雄
上午，天气由晴转阴，空气很潮湿。
叙州知府衙门。
看着泾渭分明而入的黑衣苗人和静和县汉民，站门口看热闹的人们不由纷纷议论：
“说是成都府来的青天大老爷开堂审案了。”
“什么成都府来的大老爷，别又是他沈太极和稀泥！这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净帮着苗人忽悠咱们！”说这话的是位中年妇女。
“李嫂，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前天大老爷进城时你是没看见呀，那派头！比他沈太极不知强多少。”这是位中年汉子。
“那这么说，这事就应该很快了结了吧？”
另一位老者插进来说：“那是，你们这都是最近几年搬来的，没见识过十年前兴王爷的铁腕。三天！”老者伸出三个手指头：“最多三天，准完！”
刚刚骂完知府沈鹤的那个中年妇女问：“他八叔，你说那兴王爷那么厉害，为什么不顺便把沈太极也给收拾了呢？为什么还把他留在这帮着那班子苗狗祸害咱汉人？”
那八叔显然是读过书的人，牛皮吹起来头头是道：“咱蜀地位处西南边陲之地，紧扼着西域诸国东进的唯一要道，朝廷需要四川有一个稳定的外环境以确保边军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将西域人困在西方不能东侵。之所以朝廷一直对蜀地的众多部族采取怀柔手段，就是因为朝廷一直没有一举把这堆烂草芥子拔出的把握。所以朝廷需要沈太极这种善于和稀泥的人才来协调本地复杂的民族关系。他们的口号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哦……”众人恍然。
中年汉子过来调笑：“八叔，看您说的这么有理就能看的您这秀才还真不是白给的。您再努努力考个举人老爷，然后再轮个官做做，一准儿比衙门做的那位沈太极强。”
老者被戳中痛处，当即翻脸：“滚蛋，卖你的茶叶蛋去，少在这给你八爷添堵！”
中年汉子向后退一点，连连赔笑道：“好，好。”
一行苗族少男少女靠近人群，大家停止了议论，都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衙门内的热闹处。
府衙大堂，唐羽于知府位正襟危坐，坐席被占的知府老爷沈鹤坐于下首，唐方带着个自制的黑色自制板材眼镜框，鼻下贴着一撮胡须，狗头师爷一样贼眉鼠眼的站在唐羽身后。
这叙州虽说穷山恶水，但也算是殷实之地，府堂上八仙桌子靠山几，唐羽身后放着紫檀木条案，案上放着成都官窑出品的粉彩帽筒，图案是莺莺听琴之类，帽筒里插着孔雀尾羽――还有个大号鸡毛掸子。版画中堂是年下刚刚挂上去的，两侧是前右佥都御使海瑞的对子：上联――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下联――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馆阁体，端端正正。横批太祖手书：明镜高悬，霸气凛然。
堂下，苗汉分两侧而立，静和县汉民老老实实的下跪行礼：“草民XXX叩见青天大老爷……”苗人态度蛮横，矗在那不跪不行礼。
知府沈鹤神色尴尬。
眼高过顶的唐羽岂会自降身份去和一群不同礼教的蛮夷搭话，当下身子往后一靠，冷眼旁观。
想说话的不敢说，能说话的不屑于说，那就只有既敢于说话，又屑于说的唐方出马了。
他站在唐羽身后，给人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堂下何人？为何不跪？”
领头立于堂下的黑衣苗主年雄横里透精：“吾乃叙州正五品佥事总官年雄！堂上谁能接我一跪！”
正五品佥事？唐方掐手指头算了算，MA逼的知府沈胖子貌似也是正五品！我日，这他娘的哪个脑残货弄出来的官制，一个土著头子居然是正五品武将，和当地知府同级，怪不得一出事知府就头疼呢！
现场这么多人看着呢，不能怂！唐方掐着腰横眉竖眼的大骂：“**区区一个芝麻绿豆大的五品芝麻小屁官你装什么装？知道老子是谁呢？老子皇上钦封的骁骑营正三品都统，兼御前侍卫副总管，钦赐黄马褂韦小宝是也！你他娘的见老子不行礼也就罢了，还敢地下犯上！来啊，给我海扁五百军棍！”
五百军棍？堂下哗然。
唐羽淡笑，看了看唐方，眼里尽是赞赏。
沈鹤浑身一激灵，抿着嘴回身看了看唐方，心里决定――这辈子，惹谁都不能惹这位爷。
被唐方一串头衔砸的头有点晕的年雄看白痴一样看着唐方，心说这哪来的菜鸟？五百军棍？想要老子命直说，大家抽刀子看本事！哪有你这么吓唬人的？！
两旁肃立的侍卫可没他们这么多顾虑，他们都是唐羽自兴王府带出来的，一切只以唐方、唐羽马首是瞻，唐方说五百军棍，他们绝不会打四百九十九！只见出列的四人抄起手中的风火棍就向年雄走来。
年雄目光一凝，玩真的？！他抬头见墙头草沈鹤低头喝茶，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摸样。他急了，后退五步藏身侍卫身后大喝道：“我不服！你说你是三品都统你就是啊？有何凭证？”
兴王府的二十侍卫一拥而上，将年雄等一干人团团围住。
唐方将泰安帝给的那个无往不利的九龙在天令牌又亮了出来：“老子工作证！你个土老巴子认识么？”
年雄呼吸一滞，强横的气场当即灰飞烟灭。
沈鹤用茶碗盖拨了拨漂浮的茶叶，小抿一口，然后十分悲悯的看了看年雄：“年大人，不过几棒子而已，打就打了！你再挣扎，这以下犯上的罪名可就真真正正的坐实了”
唐方斜眼瞟了瞟沈鹤，心里赞叹：好同志，有发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年雄跪地行礼认栽：“韦大人，下官不知大人驾临，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唐方也不是真的要揍他，以后多事还要依仗他来完成，所以敲打敲打还是有必要的。可是唐羽可不知道这事，年雄自打进大堂起就深深的把这位铁帽子纨绔子弟得罪了。只见他哼了哼鼻子：“年雄，你可知我是谁？”
年雄听这话一哆嗦，当下想死的心都有了。一个‘正三品都统’都得站着，那坐着的人得是什么级别？他不敢再想下去：“下，下官不知！”
“哼哼，我是兴王世子唐羽！”
年雄：“……”
“你可知罪？”
年雄：“……”
“来啊！拖下去，海扁一千军棍！”
年雄：“……”
一个人过桥，突然前方出现一只老虎，后边出现一只狮子。两只猛兽堵住此人前后出路，可是这人却很快的过去了。问，这人如何过去的。
年雄昏过去了。
唐方笑了笑，伏在唐羽耳边小声道：“大哥，这里教给你，我去和这傻了吧唧的老小子谈谈。”
唐羽点头。
唐方又叮嘱：“记得要顺着那苗族小子，咱得到静和县溜达溜达。”
唐羽道：“恩，知道了。”
唐方步上前，甩手道：“来啊，把他给我抬到后堂，爷要亲自审问拷打。”
“喏！”众侍卫提棍上前，自年雄身下以棍结架，抬起来就往堂后走。苗族侍卫上前企图阻止，却被田霸广领侍卫六人三下五除二撂倒在地。
后堂，唐方踢了踢年雄：“行了，别装了！”
年雄没反应。
就这水平还他娘的正五品佥事土官呢！就他妈给我们伟大的人民武装力量抹黑！唐方鄙视：“再不起来老子放狗了！”
年雄……没反应。
“**！”他急了：“方世玉！”
侍卫甲：“有！”
“削他！往死里削！”
“是！”众侍卫挥棍。
“韦大人……”年雄装不下去了。
唐方顺势倒在椅子上：“起来说话。”能躺着绝不站着。
年雄起身恭敬一礼：“大人有何吩咐。”
唐方剥着橘子，轻松道：“外堂的事我没兴趣，但是有件事你一定有兴趣！”
年雄直起身：“请大人指点。”
唐方看着他表情，一字一顿道：“肖辰要回来了。”
年雄一眯眼，瞳孔呈针芒状：“大人能否说的更详细些。”
唐方笑了笑：“有什么好详细的，就是他要回来了，你快死翘翘了――你们全家都快死翘翘了！”
年雄不屑：“三十年前他正值壮年我都不怕他，难道还能怕了现在早已行将就木的小老头？”
唐方一语道破：“是，拼人拼钱他现在拼不过你。可是如果拼心眼儿呢？”
年雄脸色寒冷：“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肖老头玩了一场漂亮的逆袭，如果他成功了，不光是你，连带你的家人，你的部族，全部都得完蛋。”
“我凭什么相信你！”年雄紧盯唐方。
“嘁！”唐方不屑地上下打量打量年雄，道：“你有什么值得我图谋的？”
年雄脸上阴阳变换，躬身道“韦大人，事关我族生死存亡，还请大人海涵。”
“恩，理解。”
“谢大人！”年雄抬起头：“还请大人告知事情始末！”
唐方吃着橘子：“一个月前我们接到密营线报，有人勾结拜月教妄图刺杀兴王世子！”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年雄，年雄的表情并不激烈，哪怕是听到此等骇人秘闻。――日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吭你吭谁？！他继续道：“我们顺藤摸瓜，最后锁定兴王侧妃肖夫人的娘家肖老太爷府。恰巧此时叙州苗汉‘争地案’发，王爷经肖夫人提醒，派世子前来处理！所以就有了现在我们在这升堂审案！”
年雄皱眉插进一嘴：“这与他肖老头图谋我黑衣苗有什么关系？”
唐方笑道：“别急，慢慢听着。如果待会堂审不出结果，那为公平起见，世子是必要亲自走一次静和县黑衣苗族地实地勘探勘探。”
年雄点头。
唐方夸张着表情：“可如果世子在勘探起见遇刺了，那该怎么办？谁应该负责人？”
年雄表情一横：“当然他叙州知府！这与我黑衣苗可没关系！”
唐方挑眉，意味深长的笑。
年雄静下心，冷汗突生。
“明白了？”唐方道。
“你怎么知道待会堂审不会出结果？”
唐方笑道：“你就那么肯定你们黑衣苗内是铁板一块？我想你也不想惹麻烦吧？那为什么堂上那小子明知理亏还要违规占用汉人养草场开垦荒地呢？”
年雄脸色巨变，转身就往外走：“我去退案，我们不告了，那块地我们也不要了。”
……操！唐方原本轻松笃定的脸终于变色了，这可不是他要的结局。他急忙起身拉住年雄：“哎！干嘛撤案啊？”
年雄道：“不撤案难道等死啊？”
唐方虎躯巨震！**你MA！**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挂外挂了吧？就这水平还能把肖老头玩走？是他妈他傻还是你傻？还是肖老头这几年进化了？我日！妈的受不了了！他放开年雄，回身急速深呼吸数次，平复了下心境，回过身道：“躲得了这次，你躲得了下次么？”
年雄脸色再变，他紧盯唐方，没了主意。
“想不想除了这老祸害？”唐方问。
年雄点头。
“好！那你听我的，咱们……”当下，唐方把他的计划和年雄说了一遍。
年雄感激的看着唐方：“韦大人，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唐方道：“不是帮你们！只是顺手带上你们一起玩而已，所有危害皇家的因素都是我根除的目标！”
年雄疑心稍退：“卑职多谢韦大人提点！如若事成，您就是我黑衣苗的恩人！刀山火海，我黑衣苗族但凭您吩咐！”
“呵呵，好！”唐方笑颜如花，心里却冷笑连连，妈的傻B才信你！
外面惊堂木响，沈鹤声音传来：“先将一干人等收押，待我与世子殿下视察过后在做定夺！退堂！”
“威……武……”
年雄趁机起身告辞。
唐方送他到堂口。
“老大，他能信得我咱么？”看得年雄远去，田霸广小心翼翼地问。
对于此，唐方十分笃定：“哼哼，他虽然傻B了一点，但是他不敢拿他们全族的身家性命冒险，如果想彻底接触后患，他只能与咱们合作！”
田霸广拍着马屁：“老大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