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情缘(五)

白骨情缘(五)

再度忆起当初白先生所言,白晓谷伸出手,捣住了自己的左面。

韩湛见白晓谷这般,以为他仍在介怀,忙道:“黥印之事……”话还未说完,白晓谷蓦地抬起头来,而再度对上他那漆黑深邃的双瞳,韩湛胸口一突,心头有如钻进一只小兔,乱蹦不休起来……

话说这日韩湛离了慈恩寺之后,犹对迦纳缇所言耿耿于怀,他忖量一番,于是动身往崇业坊去了。

“韩将军真乃稀客呀!”

玄都观中,乍见韩湛,罗瑾便这般呼道,他方从温柔乡归来,睡眼惺忪,衣冠不整,韩湛见状,不由地微微蹙眉:

长安道观林立,可精通术法的方士却寥寥无几,韩湛所识黄冠中,惟有罗瑾身怀异术。想起去年罗瑾曾以返魂香救命一事,韩湛仍心存感激,可每回忆起当时种种,总有一种违和之感——当时那超然物外的道者果真是眼前这个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吗?

对于这韩湛未及深想,同罗瑾寒暄了数句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罗兄可懂得厌胜之术?”

罗瑾一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般问:“将军方才说什么?”

韩湛重复了一遍,罗瑾立时敛容,四下望了望,又凑近韩湛附耳道:“韩将军可是新结了什么仇家?还是在金吾卫府中树了敌人?”还不等韩湛回答,他忽又阴恻恻笑道:“贫道虽然学艺不经,可若是将军想施法咒人,贫道还是能略尽绵薄之力的……”

“罗兄误会了。”韩湛有些哭笑不得,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过去也不信巫蛊之事,若不是为了白晓谷,他根本不会向罗瑾打听这些。

听韩湛这般说,罗瑾脸露困惑,捻着颏下的胡髭,有些漫不经心道:“那韩将军这次来寻贫道,所为何事?”

韩湛遂将绘着黥印的黄麻纸递与罗瑾,罗瑾略略扫了一眼,只觉得曾在哪儿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于是便问:“韩将军是从何处摩下此图的?”

韩湛不愿提及白晓谷之事,就含糊其辞说是受好友所托,罗瑾道:“贫道虽然不懂厌胜之术,不过贫道却有位道友深谙此道,将军若是方便,将这纸留下,待我那道友归来,我再同他打听。”

韩湛正欲颔首答应,忽然心念一动,问:“罗兄所言那位道友,可是段柯段真人?”

“正是。”

闻得罗瑾这般回道,韩湛不禁微微蹙眉,虽然白晓谷从未自己面前提过,不过曾听杜重言及段柯种种,才知白晓谷之所以落得今朝这般狼狈下场,全是拜那段柯所赐。韩湛恶之,不愿再同段柯有所瓜葛,于是便道:“不劳罗兄费心了。”言毕,不着痕迹地自罗瑾手中抽回那张纸,塞回了自己袖中。

此时再看白晓谷一脸期待,韩湛喉头一紧,不忍说出扫兴的话来,于是话锋一转,道:“我已查出一点眉目来,只要再多些时日……”

“多谢……表哥。”白晓□,语气真挚,韩湛听罢,面上又是一红,接下来的半刻如坐针毡,只得辞了白晓谷,走出了厢房。

杜重自白晓谷的鬓边冒出头来,一边望着韩湛离去的背影,一边调侃道:“你这呆骨头,即便丢了媚珠,还是那么勾人,就连韩将军都快被你迷了去……”

白晓谷不解,脑袋一歪,杜重顺势滑至他的耳边,两只小细胳膊一伸便挂到了耳垂之上。杜重悬在那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李县尉也同韩将军这般,你我也不必这般烦恼咯。”

杜重不提李岫也罢,一提李岫,白晓谷又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杜重立时噤了声,可不一会儿忽又灵机一动,道:“傻东西,你想不想去见李县尉一面?”

白晓谷不假思索地点头,但旋即又摇头,道:“不……行……我会吓到……云生。”虽然晚上能幻化人形,白晓谷还是担心李岫看到自己面上的黥印。

杜重“嘿嘿”笑了两声,自信满满道:“无妨无妨,只要依老夫所言,保管你俩相安无事。”

宣阳坊。

李氏小宅距离万年府不过百余步,李岫惦记着家中还有些小桃旧年所穿的衣裳没有丢掉,于是便领着小石头返回家中,途中还买了两只饴饼,匀了一只给他。

“大人真的是县尉老爷吗?”

待小石头拾掇干净,他瞠大双眼瞪着李岫,这般发问。

李岫垂眸,略略点了点头。

小石头遂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四下环顾了一阵子,尔后脱出一句:

“俺看当官的都住大宅子,为何大人却这般穷酸?”

李岫一愣,讪讪地笑出声来——长安华盖云集,自己不过是一个从八品的县尉,位卑职小,仅有的一点薪俸,除却日常开销,大多散去扶贫济弱了,哪里还有闲钱奢侈?

李岫含笑不语,小石头接着又呐呐道:“俺瞧当官的都凶巴巴的……大人你倒是没有一点官威咧。”顿了一下,小石头见李岫并不以为忤,便将这十几日的境遇有如竹筒倒豆般尽数吐了起来,当说到自己和朱岘在永兴坊遇鬼之事时,李岫信口问了一句:“是在哪间府邸?”小石头诚实地回说是在“韩府”,李岫一听,知他所说的乃是自家表兄的府邸,于是又细细追问起缘由,小石头忆起惊魂一幕,语无伦次,说了半天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李岫渐渐失了耐性,正欲打断他话头,忽听有人在外叩门。须臾,俞伯迎了那人进来,原来不是旁人,正是李岫的至交罗瑾。

罗瑾是何等人精,言谈之中便瞧出韩湛对段柯怀有心结,虽不知两人之间有何间隙,他也不露声色,口中唯唯,送韩湛离开玄都观之后,便雇了辆小车来寻李岫。

此时罗瑾早将数日前两人之间发生的龃龉抛诸脑后,瞧李岫旬假之日难得歇在家中,心中宽慰,刚要夸赞两句,忽见一个癞头小童立在李岫身侧,他微微一怔,认出小童乃是神棍朱岘的跟班,立刻沉下脸来,冲李岫嚷道:“这小贼怎会在你这边!”

李岫遂将来龙去脉告予罗瑾,罗瑾骂道:“你这毛病怎么还没改回来?什么泥猪癞狗尽往家里拾!难不成你还想再养第二个白晓谷吗!”

一听“白晓谷”三字,李岫太阳星处一阵急跳,眉间跟着拧起了一个疙瘩,罗瑾知是触到了他痛处,缄了口,少顷才叹了一声,道:“不提那人也罢,今次我来寻你,是为了别的。”

李岫引罗瑾进入内室,罗瑾便将日间韩湛造访一事和盘托出,又同李岫讨来纸笔,将自己暗自记下的图形绘于其上,尔后道:“诺,这就是韩将军拿给我看的咒文……我虽然不识,却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哩。”

李岫低头端详了一会儿,眼前一片清明——他自小便有过目不忘之能,乍见此图,便认了出来。

“子良,你忘了吗?”李岫一边道,手指一边点着那图形,“一年前的盛夏,你我踏青归来,在长安郊外的官道之上曾不慎碾到一具枯骨,你曾说那骷髅头上的黑印是前朝的刑徒罪印……现在你所绘的图形,便是当初咱俩看到的骷髅黥印。”

“对对对!”经李岫这般一提醒,罗瑾立刻拍着脑门叫出声来,“我记起来了,那时你将它移到路边葬下,还白白浪费了我一壶好酒!”

李岫嗔道:“你就惦记这些。”

罗瑾晒然一笑,尔后又肃容道:“也不知韩将军从何得来这黑印?”

李岫不想凭空揣度,正沉默间,一旁有个童稚的声音响了起来:

“咦——这个俺也见过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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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有鬼之白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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