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晚了点宫中果然有内侍传太后口谕到,封许宁之母罗氏为太孺人,妻唐氏为孺人,因安妃有孕在身,不思饮食、忧思成疾,太后以龙嗣为重,念及唐氏精於烹调,特宣许孺人随安妃之母择日入宫侍疾,指点宫中尚食,为安妃调理饮食,又赏下了孺人的冠服插戴、金帛若干。

许宁皱眉与唐宝如接了懿旨,打发了内侍,许宁连饭都没吃,匆匆出了门,直至深夜方归。

第二日一大早许宁便吩咐唐宝如不要轻易出门,若是安家有人来接,且先称病不见,便匆匆换了官服去翰林院。

唐宝如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却也无端相信他会处理好,便自在家逗弄淼淼。

待到中午许宁回来,看到唐宝如,面上微微带笑道:「此事已了,只是原想着过完年才出京外放的,如今却要提前了。」

唐宝如有些惊诧问道:「如何说?」

许宁笑道:「我上表请辞,翰林院诸同僚联名上书官家,请太后收回这侮辱斯文的成命。御史台得知此事,弹劾後宫乱命,命无亲眷关系的臣妻入宫为安妃侍疾不当,有些言辞激烈的甚至说这是商纣之行,还有人拿了前朝後主强留小周后为例,官家的脸都黑了,虽然解释了两句只是指点饮食,并非以臣妻为仆,仍是无法。

你前世也知道的,乌台御史嘴里哪里有好话出来的,怎麽难听怎麽说,连我都遭了好几句赘婿出身,寡廉鲜耻,卖妻求荣,枉为读书人的弹劾,最後官家迫於士林压力,不得不收回成命,但仍是将我谪至蜀地永康郡青城县任知县。」

唐宝如一怔,转脸问:「这是你和官家早就商量好的?」难道昨夜那些忧心忡忡皆是装出来的?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丝被瞒着的不喜。

许宁摇头,「顺势而为罢了,前些日子我们原商议的是寻个时机,我上书做个触怒官家的样子,直接贬谪外放,再慢慢图谋长远。蜀地偏远荒凉,峻岭环抱、关隘林立、地势险阻、民风慓悍,偏偏是兵家要地,前世应运民乱便是自此而起,一呼百应,从者甚众,我们早有打算徐徐图之。

他那日派尚食来与你学做菜,并非有意,不过只是心疼安妃,原也未有折辱之意,毕竟曾在广陵与你熟识都是私下所为,只是被太后这麽一提,倒是将安妃推到了风口浪尖,宠妃魅惑君上的名头是跑不了了。我若是将你送进宫,来日也少不了卖妻求荣,媚上的佞臣之名,将来便是得登高位也不是什麽好名儿,是以我昨夜想了想,还是得辞。

且此事还需要闹到明面上来,这麽一闹宫里虽也不好看,倒比来日传扬开来安妃恃宠而骄,皇帝为女色所迷,无行无德的名声好,如今官家在士林压力下收回成命,总还得个肯纳谏的名儿,况且令自内宫出的,论起没脸,她们更没脸些。」

唐宝如道:「我虽然不懂这些,但是既然你们读书人反应这般大,为何太后还要下这种令?」

许宁道:「谁知道呢,许是高位久了随心所欲,看我不过是个小官儿好搓弄,又或者是什麽别的思量,也有可能不过一句无意的话,就被人借了来拿着鸡毛当令箭。

安妃必不敢有此意,官家原意也并非如此,无论我是应了还是不应,闹出来都是官家首当其冲,安妃更是背锅背定了,外人看着只说是官家有此意,将来青史上更是浓重一笔,有时候捧杀者无非如此用心。」

唐宝如蹙眉,「官家入继不是她们保举的吗?」

许宁耐心与她解释道:「官家入继太子是先帝乾纲独断定下来的,她们不保也得保,先帝三子十三女,皇子一个都没存活,只这一点你就知道先帝後宫之险恶,连强硬如先帝也无力制衡,官家又是个性子不喜拘束的,这些日子动作频频,想必有些教人不放心、不顺心了也是有的。

不过如今我这麽一辞,被官家又这麽一贬,外人看着多少会认为我将来只怕是个可拉拢的,这般我将来再次入朝也好行事,再则官家丢了这麽大的脸,将来若还用我,那便是虚怀若谷,礼贤知过能改的下士,因此如今这招棋虽然看着官家吃了亏,来日方长却有好处,反而若是你一入宫,便再无可能翻转,因此官家也明白这利害关系。」

唐宝如松了口气道:「只是对不住安妃了,但她这应当是心病,也不是调理饮食就能治好的,若是平民百姓,倒还能回回娘家,如今嫁入宫里,连吃个好吃的也要顾虑再三,这麽小一件事闹得满朝风雨,也实在是难了。

昨儿我问那尚食,道是宫中如今一力讲求简朴,各宫皆有定例,吃食上又都有时辰,过了时辰一律不许再叫,宫里又不许生明火,什麽都不好吃,竟是连一般的民间富户都不及了,咱们至少还能得个随心所欲。」一边又有些神往道:「蜀地,可是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的那里?」

许宁笑了下,「是蜀道难,难於上青天的那里,连累娘子受苦了。」

唐宝如叹道:「我不喜欢京城,离得远远的才好呢,那民乱你可有法子?」

许宁道:「有法子,官家这几日便要放裴瑄回来了,另外私下赠了我一个护卫,你只管放心,必不会连累你和淼淼。」

唐宝如道:「看来淼淼的周岁生日竟是要到蜀地过了。」

许宁摇头,「不必,调令下得急,若是不能按时到任会被罢黜问罪,你和孩子哪里禁得起赶路,我先与裴瑄过去,你先留在京里,待我一切打点好了再接你过去。

你在京里也顺便替我理一理这边的香铺和其他产业,因打算外放,我也没怎麽做大,又有秦娘子在,也不需你十分费心,只耐心照顾好淼淼和唐远那两兄弟,等我派人来接你便好,这几日先收拾行囊,我即刻便要启程了。」

唐宝如一愣,心里忽然起了一阵难舍之意来。从前许宁在朝中做什麽,从来不和她解释,偶尔需要她在内眷之间做什麽事也只是简单地交代,从来不似今日这般,夫妻同体,细细分剖,彷佛有着无限包容和尊重,并不嫌弃她出身市井,一窍不通。

许宁却又想起一事,和她道:「此次虽然名为贬谪,却也只是贬至外地,品级未降,之前给我娘和你的孺人敕封也并未取消,礼部这几日便要下了命令。

论理这一向是由我上摺子请封的,如今是太后下旨,她不知备细,我是赘婿,兼祧两房,原也当为你娘请封才是,只是如今这事闹成这样,你娘的封号且待我在青城县做出些成绩,以後再请高一些的诰封。恐你爹娘要有想法,迟些日子我亲自写信给你爹娘,你也知道此事才好。」

唐宝如道:「我娘才不稀罕你请不请呢。」一边脸上却含着笑。

许宁看她神色,心下暗喜,与她又说了几句和气话,晚上少不得又缱绻了一番,过了几日便带了裴瑄上了路,一路往蜀中行去。

唐宝如一个人在家里整理内务,却是接连收到了太皇太后、太后、祝皇后娘家中甚至是安家送来的礼,送礼的人都十分谦虚,口称夫人受了委屈,赔罪云云。唐宝如看其中有分外贵重之物,便推辞不收,只收下些布匹、补品之类的礼品。

此外又接到了不少邀宴的帖子,她心知这些人不过是想请她去看看热闹,问问备细满足好奇心而已,便将帖子全都推了,只称病不出。

转眼一夏忽尔便过,唐宝如收到了许宁捎来的家书,道一切都好,只是县衙破败,不堪入住,正在想法修葺,请她耐心等候。而武进县那边也捎来了家书,道一切都好,敕封的事已知道了,家里并不介意,只要许宁记得便好,莫要太过劳累等等。

唐宝如持着家书知道许宁必是已亲自写了信回去给家里解释,想起前一世他直到入了中书省才替她爹娘请了诰封,那时候爹娘均已故去,娘虽然得了个诰赠,却毫无意义,唯有罗氏摆着相府老夫人的谱颐指气使。

前世种种犹如恶梦一场,如今想来却只能唏嘘一番,如今许宁待她如此,她有时候竟会恍惚觉得前世种种果然不过是一场梦一般,时间居然会洗淡许多东西,当许宁持之以恒,她也渐渐很难再坚持那样痛彻心扉的怨恨。

日子流水一般地过,她每日只是紧守门户,在家里翻着许宁留下的书,探看蜀地风物人情,又派唐远在外打听蜀地来的客商,看那里做些什麽生意往来。

这一日忽然裴瑄上了门,唐宝如又惊又喜,问他,「你如何有空回来京城?」

裴瑄笑了下道:「我奉了许大人之命,押送一批货物前来京城,今儿已交给秦娘子那边请她点货了,另外有些物事送来给你的。」

唐宝如好奇道:「什麽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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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从夫愿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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