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结局

114 结局

“姑娘,不好了,前边林子里有人打斗!”打前探看路况的护卫折回来一声通报,将林青穗从癔境里拉了出来。

林青穗神情一凛,纵马更快,手掌几乎都要被缰绳勒破,听说有打斗,罗县令也急了,高呼:“快些!”

队伍风驰电掣,众人很快进了林子,远远就听见一片哀叫连天的厮杀声,近了一看,只见山林里有几伙人在混战,待隐隐看清有好些兵卫是熟面孔,罗县令胆儿都要吓破了,高呼一声:“苏大人!下官来迟了,还望恕罪。”

罗县令这一声吼,让那头混战的知道来了援兵,有方显然慌了阵脚,刀剑兵器乒乒乓乓,情势愈发见急。

林子里草深木密,马匹寸步难行,众人不得不下马步行,林青穗见黑衣人那方被打的节节败退,似是要往同林桥上撤退,心中悚然,连忙惊呼:“不要过桥!”

那头打斗声不绝于耳,女子声音尖细,也不知道有无人听清,林青穗急急让护卫帮着一道喊:“不要过桥!苏大人!不要过桥!”

然而快来不及了,双方你来我往已经缠斗着就要往那边去了,林青穗愈急:“桥上有危险!苏行蕴,不要过去!”

“大人,不好了,似是林小姐来了,”不必护卫暗声提醒,苏行蕴早就听见了林青穗的声音,但他是敌方主要目标,好几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合力织围攻他一人,本就脱不开身,何况他还要护人周全。

“林啸,去拦着林小姐,别让她靠近,”苏行蕴一声令下,一名精壮的汉子立马抽身朝林青穗这边奔来,而黑衣人边打边撤,苏行蕴朝身后的男子低声问:“殿下,追是不追?”

“追!”男子目光精锐,哪怕听到了林青穗的叫喊,声音不容置疑。

“可是,”一向表现得果敢刚毅,唯命是从的苏行蕴,这紧要关头竟然犹豫了:“可我妻十万火急前来示警,定是追不得的,殿下!”

“苏大人?”男子愕惊回首,赫然是那三皇子穆寿,他双目迸出怒火,直视着苏行蕴:“你该知这是些什么人?若今日不能反将一着,一网打尽,日后你我性命皆堪虞。”

“苏行蕴,穷寇莫追,别上桥!”林青穗再一句声嘶力竭的声音传来,似惊似泣,“追!”三殿下再下一声令下,重若千钧。

苏行蕴眉头紧皱,额前冒汗,双臂死死握紧剑柄,槽牙死咬着,忽地提剑单膝一跪:“殿下请三思,抓活口,从长计议,好过贸贸然突进。”

“苏行蕴!”穆寿怒极之下举剑就要砍他,“殿下!”一旁的贴身护卫见况惊声劝阻:“殿下三思!”

“殿下,似乎当真有蹊跷,”又一名亲卫指向桥边,凑到穆寿耳边附语:“你看那边!”

穆寿一侧首,只见一干黑衣人在同林桥边又跟差卫缠斗上了,分明先前撤退得极快,显然此时与差卫多加纠缠毫无意义,穆寿稍一冷静,也看出不对来,黑衣人似乎在有意诱他过桥。

穆寿并不是莽勇无智之人,同林桥是悬索吊桥,确实容易出事,但那边似是见情况险急,边退边打,撤到桥上去了,一行人打到桥中,同林桥虽晃悠不止,看起来却并无机关,穆寿正要提剑追上。

“三....三皇子?”罗县令一行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见除了苏大人,竟然还有个三皇子在这儿,顿时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了:“下官来迟,罪该万死!”他瞅见那边黑衣人都被打撤退了,底气十足地恶声道:“哪里来的胆大包天,穷凶极恶的贼匪,待下官悉数缴来,任凭三皇子发落!”

穆寿看到了罗县令,非但面无喜色,目光反而闪过一丝凛冽。经过这么一耽搁,黑衣人已经多半撤到了桥尾,己方差卫追了上去,一路未有差池。罗县令为表功,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剿匪有功,届时人人有赏!”

穆寿铁着脸跟了过去,苏行蕴正要提剑追上,左掌却忽然触及一抹温软,是林青穗赶了来,伸手拉住了他。

苏行蕴惊愕地一回头,恰巧对上林青穗担忧急切的目光,四目一对,铁石心都刹那化成柔,他紧紧咬了下牙帮,用力回握紧林青穗的手,“我无事,”他说:“别担心。”

这话一出口,两行泪刷的一下从林青穗脸颊划过,苏行蕴峰眉骤然拧起,想抬手给她擦泪,却才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血,他只好收手道:“莫哭,”声音放柔了许多。

被苏行蕴那样一阻,穆寿到底心有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上悬索吊桥,只能任由罗县令一干人冲了过去。苏行蕴牵着林青穗仍没有放,走到桥边,对着穆寿请罪。

穆寿背着手伫立在桥头,遥望那头迅速撤退的黑衣人,心知失去了一次绝顶好机会,“好一个林姑娘!”他忽地转身,目光灼灼地朝着林青穗看来。

林青一瞬间没来得及低头,视线正好和他撞上,陡然一惊,目光闪了闪,连忙匆匆垂下眼睫。

“青穗,这是三皇子,”苏行蕴向她低声介绍,林青穗也识趣地双膝着地,轻声道:“民女拜见三皇子!”苏行蕴索性同她一道跪了下来。

四周无端一片沉寂,气氛又分外压沉,苏行蕴低着头,甚至能感受到注视着他俩的几道灼热目光,他并不多做解释,只顾自握着林青穗的手,紧了又紧。

良久后,穆寿“呵”的一声,又说了一句:“好一个林姑娘,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他曲膝蹲了下来,迫得林青穗和他平视:“不认得我了?恩?”

话语一出,林青穗眼睫惊得抖了抖,紧抿着双唇,大气都不敢出,苏行蕴却倍感意外,忍不住抬了头:“殿下?”

“罢罢,”穆寿亲自伸手扶住林青穗臂膀,嘴边勾出一撇似轻蔑似自嘲的笑,声音沉沉:“说起来,这算是林姑娘第二次救了我。”

苏行蕴眼底的疑惑之色愈浓,两人被扶起身,穆寿见苏行蕴全然不知的模样不似做伪,也奇道:“莫非林姑娘从未将那事同苏大人提起?”

“不知三皇子所说,”林青穗终于轻轻的开了口,却仍是低着头,怯声道:“是何事?只怕是贵人认错了人。”

“殿下,您当是认错人了,”苏行蕴也连忙解释:“内人自幼长于临安,一干家眷亲属皆为临安农户,生平只在去岁上过一回京都,可那时,那时您尚未回京,这当真还是头一回得见您真容....”

“行了行了,你不必抢着解释,”穆寿今日对苏行蕴失望极了:“你未婚妻...”他想直言戳穿林青穗,顿了一瞬又清醒了过来,这番情景,竟像是施恩者豁达大度,自己这个受恩者,反倒恩仇不分、咄咄逼人了一般。

到底忍不住揶揄一句:“未曾想苏大人,竟是位头等惧内的。”

苏行蕴噤了声没回嘴,就当是默认了。

“我,他...”林青穗本想替他挽回两句,被暗中挠了挠手制止,怕多说多错,惹祸上身,也低头不言。

“噗,”反倒穆寿身边有两个亲卫,没忍住喷笑出声。

“三皇子!”不多时,罗县令灰头土脸回来请罪:“那行贼人实在太过狡猾,竟让他们给跑了,不过总算捉到几个活口,咱们带回去严刑拷问,不怕他们不供出老巢!”

穆寿料想就会如此,铁沉着脸色看都没看他,罗县令领着几个咿咿呀呀哀嚎的黑衣人而来,怕他们咬毒自尽,这些人一经落网就被官卫卸了下巴。

待人都走到面前,穆寿不耐地一挥手:“押回去好好问,”背着手就要走,有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却突然奋力挣扎了起来,痛苦地咿呀声更大。

林青穗不由得抬眼撇了眼,见那人面容十分熟悉,不由皱了眉。

“这似乎是先前那帮流民的头子,”有清河的官差认出了人,小声提醒道。

穆寿更失望了,不过没有抓到大鱼,这些小虾米本就无足轻重,汉子还在垂死挣扎着,罗县令认为有异,开口道:“不如殿下问问他要说什么?”

穆寿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亲卫走上前,咔嚓一下帮汉子正好了下颌,汉子当即伏地大嚎:“救救我儿,他还被绑在桥上,我带你们去找他们,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众人惊奇,这时同林桥上竟传来稚子哭声,似是听见了爹爹的声音,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边哭边喊救命。

“求大人救救我儿,罪民愿意拿命来抵,”汉子痛苦地以头抢地,止不住磕头:“我偷听了他们谋议,知道那群人是京都来的,他们的头儿在哪里,我都知道。”

众人愈惊,小孩啼哭不止,大汉拼死血泣,三皇子犹豫了一瞬,到底不甘心放过这次机会,便点了头:“去看看怎么回事。”

亲卫去看,原来同林桥正中桥板底侧,绑了两个小孩子,一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说是听到哨子声就割断绳索,亲卫让他们扔了匕首,小孩哇哇哭着把凶器递了过来。

穆寿接过匕首一看,双目顿时放了精光,抬脚就要亲自去桥上察看,一行人都跟上,壮汉激动得感恩戴德。

“慢着!”才走两步,林青穗突然又喝声打断:“苏行蕴不能上桥,”仿佛她今儿认了死理,就是不准让人上桥。

“林小姐,那帮子贼寇都逃了,应当无事了吧,”有人想劝她。

林青穗总之不放人,死死拉着苏行蕴。穆寿险些被这疑神疑鬼的女人气笑,不过也不是什么非得他亲自去的事,便收了脚,让手下去救人。

林青穗死死盯着刀疤脸大汉,见穆寿不上桥,汉子的眼神陡地慌了,他急速地转了转眼珠子,见那边人要割绳子就孩子了,摸准时机,刀疤脸突然朝穆寿冲了过去。

“拖住他!”林青穗从喉咙里迸出一声惊叫,几乎同时间苏行蕴举步出脚,一脚把汉子踢开,汉子被踢飞到桥上,轰隆一声,桥竟然被他撞塌了。

.....

众人齐齐被惊得一窒,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不,桥不是苏行蕴那一脚踢踏的。

桥是从中间断的!尽管侍卫一再检查过绳索,确认无事,但一旦割断绑着那俩孩子的绳索,桥立马塌了!

伴随着轰隆声,桥下还传来几句惨叫,几个侍卫直直落入了河底。河水颇深,桥不算太高,按理说练家子掉下去,生机还很大,但是,并没有这么简单。

原来河里早就被人设了机关,更有暗卫举着刀枪在水下等着,人一掉下去,直接被刺穿了。

“追!”穆寿脸色一变,直接带人下去追水里的暗卫,“护好她”苏行蕴将林青穗交给信任的亲兵,提剑也飞快的追了上去。

林青穗心有余悸,脸色苍白。

她终于明白,为何前世见到那公子时,他身上会有那么重的伤。

“救,命...”前世寻人无果,徒步返乡的林青穗,还走没到同林桥,就被个重伤垂死之人绊住了脚。

林青穗被吓的呆立许久,准备等他死透,再偷偷溜走,但那人求生的意欲极强,一只大手死死焊住了林青穗的脚踝,让她挣脱不得。

她一个大活人的力气,竟然抵不过一个死人,林青穗迫不得已,只好蹲下身去掰他的手,却发现此人尚且温热,并出两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才知人还没死透,大约是晕了过去。

林青穗并非真正铁石心肠的人,更何况这男子面相极为俊朗,看着似乎是富贵读书人,因他像个读书人,林青穗不由得心软了几分。

怕还有人来寻仇,林青穗死拽硬搬,愣是把人搬到了林子里,找了个山洞藏身。支起了火架,去山里寻了些常见的草药,也勿论是止血的还是散热的,一并锤成糊给他敷上。

除了她丈夫贾清文,林青穗这还是头一回剥外男的衣裳,念及这是个半死之人,林青穗不与他计较,红着脸将他全身都检查了遍,多处伤处都敷了药才算完,只是伤口过于触目惊心,林青穗心惊胆战。

过了一夜,男子总算醒了些神智,他警惕心太强,睁眼就掐上林青穗脖子,力气再大一点就能杀死她,吓得林青穗眼泪汪汪,男子这才发觉误会了救命恩人,又连忙致歉赔罪。

他说话带京都口音,赔礼话说的格外好听,果然是个读书人,林青穗心又一软,不但原谅了他,还留下来继续照料他的伤势。

又待了两日,干粮快吃完了,山里能吃的东西不多,林青穗好人做到底,自己挖了草根树皮吃,把仅剩下的干粮馒头,就着水都喂了这男子。

这男子单看就知身世不俗,林青穗本不敢多问其他,但长夜漫漫,山风又似鬼啸,林青穗心里害怕,就找他闲聊,问他怎会受伤,男子说他在同林桥上被人暗算了。

同林桥,一头是牛头林,另一头是马嘴林,牛头不对马嘴,只能以悬索吊桥相连,因而这桥命名为同林。

林青穗不由伤怀,说:“我还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的那个同林呢。”

她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看我多仗义,咱们分明不是夫妻,我都没扔下你独自飞了。”

“你还将我的馒头都吃光了,我也不曾怪你,”林青穗想说自己大方,但揉揉干瘪的肚皮,又颇有几分怨怼。

“是在下对不住你,”男子似乎暗笑了声,又咳了一句:“待我伤好了出去,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什么。”

林青穗没有立即回声,她伸手探了探男子的额,眼底忽然有些酸,不过她很快压了下去,笑着说:“那咱们可说定了,你是读书人,说话可不能食言。”

男子感知到额前一抹冰凉,顿了良久,强打起精神,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但是读书人,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林青穗又觉得他真会说话,眼里的酸意更浓了,男子也在找话说,问她家住何处,可订了婚约不曾。

“我...…”不知为何,林青穗心内忽然发涩,觉得答这话很难,她心里认为自己不该如此,索性故作轻松开口道:“我早就成婚啦,我丈夫也是个读书人,在京城考官呢!”

“噢,是我唐突了,”男子声音低低的道。

林青穗想和他多说两句,一时停不下嘴,说自家娘家杏花村有好吃的杏子,说爹娘在世时待她如何好,又说她白天在山里碰上只野兔,只恨手脚慢了,捉不住。

“你可会抓兔子?”她问。

“待我伤好了...”男子的声音愈加低,他叹了一息,不愿再欺骗她:“姑娘大恩,苏行蕴只待来世再报了。”

“后生,”林青穗听他声音涣散,连忙起身察看,却见这读书郎双目已然合了过去,他受的伤太重了,那些草药根本无济于事。林青穗眼里瞬间涌出两汪泪,“你醒醒了,别睡!”泪水涟涟地滴在男子脸上,他拼力动了动眼睫。

林青穗大喜,又用力摇晃了他几下,她边哭边说:“你不是说了,待伤好了,我吃什么你都能请的起吗,我想吃馒头,你把我的馒头吃完了,你要还给我。”

男子没有答声,鼻尖气息若有若无,林青穗的泪水大滴大滴砸在他脸上:“求你再撑一撑,我害怕,待天亮了,我再去给你找药,读书人,你不要死。”

这素不相识的小妇人,救了他,还把最后一点口粮喂了他,他一个陌路人要死了,她哭成这个样子。

明明清河最不缺的就是死人了,苏行蕴叹息,她这个样子,家中人怎敢放她出来到处乱跑,不是说夫君在京城考官么,其实想问问是何人,如果他不死,兴许还能带她入京去寻夫。

小妇人仍在小声啼哭不止,声音柔柔弱弱,十分可怜,又在哀求他不要死,留她自己孤单害怕,男子心里愧疚,眼边划过两滴眼泪,和小妇人的泪水混作了一处,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说:“莫哭。”

他心里想,“但愿来世,能早些遇见这小妇人,还了她这“分明不是夫妻,大难临头却没有独自飞”的恩情。”

***

两人成婚那夜,林青穗被来回反复折腾,情到动处泪水涟涟,苏行蕴拥着他,一声又一声温情地哄着:“莫哭,莫哭”,声音又怜又爱,柔得滴水,像是要将两辈子的怜惜都说与她听。

不过好在,这一世,日子还很长,很长。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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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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