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哦!」莫研笑嘻嘻道:「酒是好东西,也亏得你喝多了,要不然只怕你也……」她伸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架一划,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说罢,也不理呆愣在当地的老官役,自顾自地跨进里面。

展昭看她也不问出事地点在何处,只在驿中转悠,他也不急,立在一旁静静等候。

莫研来回踱了两三趟,方抬头问老官役道:「这院子的花草多久浇一次水?」

「四五天浇一次,有时下雨就不浇。」老官役顿了顿,「前两日的秋雨直下了一天一夜,所以小人也一直没浇水。」

「出事那夜也下着雨?」

「是。」

莫研面露喜色,又在这官驿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时而俯身细看,时而又跃上墙头,大概过了一盏茶工夫,她蹲在墙头朝展昭招手,「展大人,你来看看这个!」

展昭依言跃上,循着她的手指望去,墙头上有几处青苔被压扁的痕迹。

「脚印?」展昭嘴角微扬,眼底有一丝赞许之意。其实他那日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墙头的脚印,闭口不言,不过是想看看她能不能发现而已。

伸手顺着痕迹虚划了一下,莫研颦眉道:「有两个人,都是男人,身长七尺……」她用手掌在脚印处比了比,「另一个矮些,大概是六尺有八。只有进的脚印,想是事後从门口出去的。」

展昭点点头,她的推测与他的一般无异。从脚印来推测一个人的身高,这还是他初入公门之时,在办案中从包拯身上学到的,她竟不知从何学来,或是无师自通?

「这里也有。」莫研轻轻旋身跃下,示意展昭也下来,指着院中几处地方给他看,「虽然只有足尖的痕迹,但也可以看出一个朝东面而去,另一个朝西北面而去。」

「西北面是厢房,白宝震就死在那里;东面是厨房,死的是官役。」展昭淡道。

老官役在旁惊道:「不是说已经抓住凶手了吗,难道这凶手还有两个不成?」

莫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抓住的那个可不是凶……」

「莫姑娘!」展昭沉声喝住她,目中有威镇之意,示意她莫要乱说话。

冷哼一声,她颇不为然,别开脸去,却没再说什麽,「去厢房看看吧。」

展昭越过她率先往後面厢房走去,心道,这姑娘既入了公门,怎的说话还是如此口没遮拦。来日方长,她这性子自己要吃亏不说,只怕还会连累开封府。

推开那间厢房的门,便见地上乾乾净净,与之前来时的狼藉模样大相径庭。他一怔,刚要问话,那老官役已赶上前来,陪着笑道:「我昨儿才把这屋子给打扫俐落了。」

「谁让你打扫的?」展昭面色一沉。

「这个……」老官役忙道:「小人是想这厢房还得住人,一地的血迹总留着,怪渗人的。」

「那麽,厨房你也一定打扫过了?」莫研探头问道。

「是,小人日常做饭做菜,若是不打扫,这实在是……」老官役苦着脸,「不瞒二位,自我那兄弟宋离死後,小人独自一人住在此处,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莫研不耐听他罗嗦,进得门去,四下打量,发觉不仅地上清洗过,一并连桌椅、床柜也都抹洗过,不由冷笑道:「看不出,你这麽个人,打扫的工夫倒还真细致。」

听她语气有异,老官役讪讪不敢接话。

「你的月俸是多少?」她宛然一笑,又问道。

「月俸一两银子。」

「才一两银子?这家里头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怎麽够用呢?」莫研侧头看他,道:「想必是平日里客人里的打赏不少吧。」

「姑娘这是说笑话呢。我们这官驿小,又偏僻,来的人自然也少,有时一两个月也未必有人来,谁曾想,这一来了人就出事了……」老官役愁眉苦脸道:「就是有人打赏也不过三瓜两枣地打发我们罢了,这些年真是越发艰难了。」

莫研扫了展昭一眼,後者盯着老官役的脸,似乎正在思量他的话。

「越发艰难了?」她转头望向老官役,仍是笑嘻嘻的模样,目光却骤然锐利起来,「怎的这麽艰难,你还喝得起小阳春?」

小阳春是闻名京城的好酒,一两二钱银子方能打半斤酒。展昭不知莫研从何处得知这官役喝的是小阳春,但看老官役一脸慌张,便知被她一语言中。

「小人、小人喝的不是小阳春,是自家酿的米酒。」老官役强自镇定道。

「自家酿的米酒能飘出小阳春的味。」莫研冷笑道:「那你家真应该开酒坊,想必一定是客似云来。不如先把你床底下藏的米酒拿来给我嚐嚐。」

老官役被她说得心头大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展昭淡道:「还不快去拿来。」

「展、展大人……」老官役咚的一声跪下,怎麽也不敢去拿酒,「这酒确是小阳春,可是、可是……此事确实与小人无关啊,这钱是白大人赏给小人的!」

「他赏钱给你做什麽?」

「他说他此事上京甚为隐密,就赏了小人些银子,让小人不可走了风声。」

「你可知,他上京所为何事?」

「小人不知……」他飞快道,忽又听见莫研在旁轻轻一笑,慌忙补道:「不过他曾让宋离替他送信给三司使大人。」

展昭与莫研相视一惊,同时道:「信中写些什麽?」

「这个小人确实不知,那信小人并不曾见过,只是听宋离说要出门送信。何况,小人也不识字啊!」

莫研蹲下身子,拍拍他肩膀,笑道:「起来吧,怕什麽,你不过是拿了点银子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我们自然不会吃了你。」

看这老官役模样不似撒谎,也再问不出什麽,展昭遂与莫研出了官驿。相比起她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他却只是皱眉思量。

行了一会,他忽问道:「对了,你怎知道他喝的是小阳春?」

「那是个老酒鬼,他一开口我就闻到味了。」她皱皱鼻子,不舒服道。

「我怎麽没闻到?」

「你的鼻子怎麽能和我的比。」她理所当然地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这种味道还是闻不到的好。」

「那你怎知他将酒坛藏在床底下?」

她嘻嘻一笑,「我不知道,我瞎猜的。我师父就老把酒坛子藏在床底下。」

展昭不禁莞尔,她的运气还不错。

「对了,展大人,这下是不是可以把我师兄放了?」她喜孜孜地问道,心下想此事既然与张尧佐有关,那麽就是与李栩无关了。

展昭摇摇头,却不吭声。

莫研看他如此,急道:「此事已经很清楚了啊,凶手有两人,不会是我师兄……」

「莫姑娘。」展昭喝住她,「此间是闹市!」

她奇道:「那又怎麽样?」

他望着她,正色道:「姑娘既已是公门中人,就该明白轻重,此案关系朝廷命官,勿在人前谈论案情。」

「哼……」莫研虽知道他所说也有些道理,但却不喜这只猫如此说教,故意道:「难怪说你们这些当官的总看人不像好人。这满大街的人难道不是大宋子民吗?天下人管天下事,官府朝廷若是清明,又有何不足为人所道。」

展昭看她强词夺理,心中虽然微微恼怒,但并不欲与她争辩,只淡道:「现下我们去府中屍房。」

听到屍房二字,莫研不由得就先软了腿,偷偷瞥一眼他,看他神色冷然,只好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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