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赵渝被他唬得一惊,欲伸手拉他起来,无奈身上有伤,动弹不得,只得急道:「究竟出了何事,你倒是说清楚,你是不是要走?小七呢?」

事到如今,对赵渝已是无法再瞒,展昭便原原本本将事情原委告知与她,「那细作尚在营中,海东青须得防他。我已将那人身形、特点、武功路数写在信中,公主交与他便可。」

听罢他的话,赵渝尚在震惊中不能恢复,这些日子与海东青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中,她知道他虽外表冷漠,但实则对她甚是照顾,可怎麽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大宋潜伏在辽国的间人。

「他、他……是宋人?」她迟疑问道。

展昭点头,「海东青这些年忍辱负重,非常人所能为,公主虽已清楚他的身分,但言语行为间万不可露出痕迹,否则……」

「我明白。」赵渝打断他的话,她当然明白自己些许疏忽而可能带给海东青的危险有多大,对她而言,海东青既然是她的救命恩人,他的安危自然是件极要紧的头等大事。

展昭微微一笑,他看得出赵渝已不再是那个会偷溜出宫玩耍的公主了。

「那你呢?」

「展昭今夜就要走了。」

「这又是为什麽?难道包大人有令让你回去?」

「展昭身中巨毒,今日与那细作交手,毒入心脉,已是垂死之人。」展昭平静道:「展昭只有一个请求,请公主放小七回大宋,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实在放心不下。」失去他,莫研定然伤心欲绝,若她回了大宋,那里繁华热闹,又有她的师兄、师姐,怎麽说都对她好些。

「你……难道没有法子解毒吗?」乍然听闻展昭如此说,赵渝震惊莫名。

展昭淡淡一笑,摇摇头,「毒入心脉,无法可救。」

「怎麽会这样……小七怎麽办?她怎麽办才好?」赵渝眼眶立湿,连声问道。

展昭垂目不语,半晌方才抬头艰涩笑道:「小七最怕见到屍首,我不想吓着她,所以我会离开这里,远远的,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去。」

赵渝静默良久,抹去泪水,哽咽道:「你放心,我一定回让小七回大宋去。」

「多谢公主。」展昭再施一礼,起身道:「那麽展昭就此别过。」

赵渝深闭下眼,重重地点下头去,只听见帐帘轻微地掀动一下,再抬头时,他早已不见了。帐中烛火无风而摇,各种摆设巨大的影子在帐壁上晃动着,赵渝的目光长久地盯在帐帘上,良久良久……

骤然间,她猛地扬声唤道:「来人,快来人!」

侍女匆匆忙忙进来,「公主有何吩咐?」

「快去把莫姑娘叫来!」赵渝急道。

出了大营,展昭骑了一阵子马,终是体力不支,不得已下马来步行。此时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何处而去,只是信步而行,走到哪里,躺了下来,便算到哪里罢了。

苍穹间,星光闪耀,那般明亮,让人的心会骤然地软下来。

他忍不住会想起些旧事,想起家乡夏夜里的萤火虫,想起哥哥的软语责备,想起包大人书房的烛火……

风从身侧掠过,他踉跄了一下,紧攥住缰绳才没有摔倒,胸口伤口一阵一阵的疼痛涌上来,他没去管它,接着往前走去。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回头去,因为似乎总有一双眼睛、一双灿若晨星的眼睛在背後望着他。

那个人,那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也是唯一的歉疚。

不知道是由於风越来越大,还是夜越来越凉,他的身体开始无法自持地发起抖来,似乎连血液都开始变冷。他仍旧坚持在往前走,腿却已经站不稳了,斜斜地软下去,他几乎要整个人扑倒在草地上。

急促的马蹄声自他身後传来,转瞬即到了身侧,马未停稳,便有人翻身下马,一把扶起他,声音微微颤抖着,「展大哥、展大哥……」

展昭视线已有些模糊,看不清她的模样,心中又喜又愁,「你又追来做什麽?也不让人陪着你,待会吓着了怎麽办?」

听他如此说,莫研带着隐忍的哭腔恼道:「除了你,我才不要别人陪着。你就是死了,我也陪着你一起死。」

「又胡说了。」展昭勉力站直,艰涩笑了笑,打趣道:「你当我是这蛮荒之地的人吗,死了还要找人陪葬。」

莫研紧紧抱着他不撒手,脸埋在他怀中,瓮瓮道:「总之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一步不离。」

展昭摸了摸她的头发,长叹口气,半晌才问道:「我不是点了你的睡穴吗,你怎麽会追来?」

「是公主,公主找人解了我的穴道,告诉我你居然撇下我一个人走了。」莫研气呼呼地抬头看他,突又想起一事,忙松了手,自怀中掏摸出一个小瓷盒,「公主说这是她父皇在来时给她的九转清心丸,说是珍奇得很,能治好多病,说不定也能解毒。展大哥,你服下试试。」

毒入心脉,任凭再服下任何药物,也如隔靴搔痒,展昭心里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怕伤莫研的心,并不说什麽,顺从地服下。

莫研的心里也没底,乾脆把所有药丸都倒了出来,兜在展昭手中,「展大哥,一气全吃了吧,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展昭微微一笑,依言全部服下。

把小瓷盒往旁边随手一丢,莫研怔怔地瞧着展昭,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还能做什麽。

「走吧。」展昭朝她柔声道。

「去哪里?」

展昭想了想,「向西走吧,西边有大漠,听人说大漠落日极美,我也想去瞧瞧。」

「好,我们就向西去。」莫研点头,将展昭扶上马背,她在前牵着缰绳缓缓而行。

「展大哥,以後你都不许点我的睡穴。」

「好。」

莫研侧头望了望他,又接着回过头来烤兔子。他二人就在这荒野之中慢吞吞地向西而行,并不拘什麽,累了就坐下来歇歇,饿了便抓只野兔或是逮了野鸟来吃。

夜风微凉,展昭倦倦地半靠在石上,看着漫天星光,闻着烤肉的香味,低低笑道:「小时候,我和哥哥偷了别人田里的地瓜烤了吃,现在想起来,那味道真是香得很。」

莫研回眸一笑,伸手来刮他的脸,「原来南侠也会偷东西,而且还是偷吃的东西,没羞、没羞!」

展昭握了她的手,直起身子来,微笑道:「那你小时候偷过什麽?」一问出口即後悔,生怕引她想起不快之事,又改口问道:「对了,你师父究竟是何人?我瞧你二哥哥的功夫很好,那你师父的功夫肯定更了不得。」

莫研摇头道:「师父平常懒得很,从来不练功。他除了陪师娘,就是喜欢到处逛,他功夫好不好,我也不怎麽清楚。」

「原来你还有师娘,怎麽从未听你提起过?」

「师娘我也没见过。」莫研将烤好的兔子撕下一条腿来递给给展昭,「我们住的地方,後面有片很安静的树林,我记得小时候里头有一间小竹屋,师父常常去那里煮茶、听雨,说师娘就在里面,可不管我们什麽时候去都从来没有见过她。」

展昭先是听得有些糊涂,接而一想,道:「想来,是你师娘早已登仙境。」

「展大哥,你怎麽知道?真是聪明。」莫研笑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师娘定是武功登峰造极,来无影、去无踪,一点痕迹都未留下。有一次我足足在林子里守了三天,就想看一眼师娘的模样。後来二哥哥骂我笨,说师娘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死了,除非我能看见鬼。」

说到鬼字时,她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展昭瞧在眼中,心中暗叹口气。

莫研接着又道:「原来,师娘曾经在那间竹屋里住过,所以师父舍不得离开,就在旁边又另外修了房子住了下来。後来竹屋禁不住风吹日晒,有些烂了,我们又常常在屋子里嬉闹,师父怕屋子突然倒下来伤了我们,索性就把竹屋拆了。

那时,我以为拆了竹屋,师父一定会很伤心,可是他却一点都没有伤心的模样,还笑咪咪地到林中弹琴唱歌,说是在陪师娘。」

展昭听到此处,点头叹道:「因为你师娘就在他心里,竹屋在不在又有什麽关系。」

莫研奇道:「展大哥,你怎麽会知道我师父所想?我二哥哥也是这麽说,还骂我总是被俗物牵绊,愚不可及。」

展昭微微一笑,其实他也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若是自己,也会将深爱的人深藏在心中,终其一生,亦不会相忘。

「你师娘走了那麽久,你师父还时时念着她,她若地下有知,心里必定欢喜。」他平平道,似乎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我走了之後,你若也像你师父这般快快活活的,我也会欢喜得很。」

猛然间听他这麽说,莫研彷佛被大锤重重敲了一记,怔了半天未说一语,良久才道:「展大哥,难道你不喜欢我陪着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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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女捕快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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