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一枚铜币

命运是一枚铜币

2004年5月下旬,温哥华的郁金香节刚过,沈小眉她老爸的天宏公司申请上市,公司需要做一些重大改组和调整,于是我和沈小眉又回到了武汉。我的记忆也终于恢复,虽然记得不是特别清楚,有时还会有点头疼,但已经能想起一些大概的事情。我告诉沈小眉,自己失忆是因为被徐峰绑架,并注射了一种特殊的药物。沈小眉强烈诅咒了徐峰一会,然后说,案发不久,警方就找她询问过我被绑架和突然失忆的事情,以为我是因为写批评报道,遭到了黑势力的打击报复。尽管沈小眉也告诉警方,我很可能是被徐峰害的,但警方说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随便给人定罪。调查了一段时间后,因为缺少有价值的线索,此案也就不了了之。只有彭颖在《楚风都市报》就我遭到莫名伤害一事发了个两百字的小报道,呼吁全社会重视和保护新闻工作者的人身安全。沈小眉还告诉我,林雅茹好像已经出国了,据说去了维也纳留学。想到那个让我刻骨地爱过却差点致我于死地的女人,我的心似乎又被刺了一下,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沈小眉看我脸色难看,赶紧扶住我,担忧地说,姚哥,怎么了,不要紧吧?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再次回到沈家花园时,是在清晨,我看见攀附在楼房墙壁上的绿色藤蔓已经越过了窗台,几乎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窗子,花园里的鹅卵石小径上荒草疯长,蝴蝶在其间展翅飞舞,禾跳子不时在我的脚边穿梭。那辆停在葡萄架下的切诺基爬满了灰尘,像一只灰头土脸的甲壳虫,又像一段尘封的往事。沈小眉对我说,姚哥,回国前,我本来想叫人把这里修葺一新的,后来还是觉得算了,我知道你是一个恋旧的人,我想保持原貌,触动你生疏的记忆。我感激地笑了笑,小眉确实是个很会体谅人的女孩。没有她的关心,我也许不会这么快的康复。我们没有请钟点工,不顾时差还没有倒过来,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把沈家花园的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每拂去一缕尘埃,我的心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温柔地触动了一下,但是瞬间又恢复了正常,我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比以前坚硬了许多。傍晚的时候,夕阳如血。我到沈家花园外面的小卖部买了一包黄鹤楼,很久没有抽过这种牌子的烟了。还没离开小卖部,我就迫不及待地拆开烟盒抽了一支。小卖部的老板娘是位胖胖的大嫂,以前老要我帮她女儿推荐作文到报纸上去发表,说是以后高考可以加分。她女儿穿得像个小太妹一样,露胳膊露脐的,还微微露出一点黑色的汗毛,一条红色的丁字裤衩常常在半透明的裙子里若隐若现,让人看了流鼻血。但她文章写得那个臭啊,连标点符号都搞不清,充其量也就是小学三年级的水平,可是她的嘴却很甜,看见我就笑嘻嘻地叫:“姚大哥,你今天好帅啊,迷死人了”、“你是我的偶像,我好崇拜你”、“帮我发表一篇文章撒,我给你一个少女最最甜蜜的初吻”……明知她说得言不由衷,我却总是被她叫得心花怒放。后来我还真的把那个小太妹的一篇文章推荐到彭颖的《楚风都市报》上发表了,当然,她的文章几乎被我修改得面目全非,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我的习作。她也真的因此给了我一个香吻,踮起脚尖在我的额头上嘬了一下,吻得我头皮发麻,浑身酥软,但鬼才晓得那是她的第几百个吻。胖大嫂笑容可掬地问我,姚记者,好久没看见你啦,刚回来吧?听说你得了失忆症,到加拿大治病去了,是不是撒?我说是撒是撒,今天上午刚回来。你女儿怎么样了,马上高考了吧?胖大嫂说,是撒,她就是爱贪玩,我真担心她考不上一个好的大学,以后毕业了不好找工作哩!说不定到时还要麻烦你。朝柜台外面吐了一口唾沫,胖大嫂又讨好地说,难得姚记者你还记得那丫头,看来你的失忆症完全好了。可喜可贺啊!我在心里暗笑,我还记得你家小太妹露脐装下那块雪白得耀眼的肚皮呢。可这句话在喉咙里咕噜了几下却没说出来,我估计说出来不挨胖大嫂的耳刮子,也会遭她的白眼。正一边抽烟一边和胖大嫂唠嗑时,我突然发现街道对面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他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唱着古怪的歌曲,手上拎着一个肮脏邋遢的编织袋。我和他的目光无意中接触了,他顿时像一条扔在沙滩上的鱼,张大了嘴,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掉过头去。尽管那张脸很脏,脏得几乎看不出表情,但五官的轮廓却是我曾经无比熟悉的。仿佛一股电流涌过全身,我竟然微微颤抖起来。难道是他?难道是周建新?他没死吗?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甩掉烟头,在胖大嫂诧异的眼神中冲出了小卖部。然而,一辆接一辆的车呼啸着从街道上驶过,等我终于避开车辆,跑到街道对面时,那个站在梧桐树下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站在黄昏的街头,我茫然四顾,5月的血色夕阳里,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们,各种不同的脸孔、各种生动的表情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各种各样的噪音潮水似的在我耳边喧嚣。我不知道刚才是自己的大脑出现了幻觉,还是真的遇到了周建新。生活总是出人意料,充满了无法猜透的玄机。我想起了凤凰的那个苗族巫师,世界对他来说,所有的秘密似乎就藏在一枚小小的叫做开元通宝的铜币里。莫非冥冥中命运早已注定,所有的跌宕起伏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恩怨和转折就停留在铜币的正面或者反面。而我们永远只能粗略地了解其中的一面。回到沈家花园后,我坐在黄昏的暗影里沉默地抽烟。沈小眉问我怎么去了那么久,还说正准备下楼去找我的。我把刚才看见那个男人的事告诉了她。沈小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姚哥,这怎么可能?你没看错吧,建新不是跳江了吗?警察说他跳江的时候还戴着手铐,他又不会游泳,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我叹了一口气说,如果建新真的还活着就好了。沈小眉说,姚哥,我想那绝对不是建新,他的心那么高傲,绝不会以那样的状态卑微地活在世上的,那对他来说比死还痛苦。我不得不承认沈小眉说的有道理,我记得周建新大学时代写过一首让我们寝室哥们广为传诵的诗歌。如果活着就意味着羞辱如果偷生就意味着卑微那么,我将穿着最华丽的铠甲昂扬着头盔上最美丽的红缨和心爱的人最后一次紧紧拥抱然后,像伟大的斯巴达克斯一样像个真正的男人流尽最后一滴热血从容战死在爱情的沙场……想起往事,百般滋味缭绕心头,如丝缱绻。这天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我问沈小眉知不知道郑婕现在哪里,在干什么?沈小眉说后来只跟郑婕联系过一次,据说她在上海的一家什么大公司人事部当经理,过得还不错。我找沈小眉要了郑婕的电话,打了过去。手机里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瓮声瓮气地问我找谁?我以为打错了,没说话就挂了电话。再按照沈小眉提供的号码打过去,还是那个男声,很浓重的上海腔,明显的不耐烦和缺乏修养,说你神经病,到底找谁啊?我抑制住心头的怒火,说我找郑婕。电话那头愣了一下,说郑婕正在洗澡,然后他又满腹狐疑地查问我,你是谁啊,和郑婕是什么关系,这么晚了还找她干吗?有什么事就先给我说吧,呆会我再转告她。我依然强压住怒火问你是谁,他说我是郑婕的老公,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得出他那副得意洋洋却又酸里酸气的小男人样子。我恨不得说,我和郑婕上床时,你他妈的还不知道在哪个女人的胯间阳痿呢!看看沈小眉正躺在我的身边,我又忍住了,我捺着性子说我姓姚,是武汉的,你要郑婕等下给我回电话。10分钟后,郑婕回电话了,声音兴奋地说,姚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本来我4月份有一次去温哥华商务考察的机会,但临到出发时因故取消了,我原本还打算去看看你的。怎么样,你病好了吗?我说谢谢关心,我和小眉今天回来的,我要没好还跟你打电话啊!我和郑婕寒暄了一阵,我最终没有告诉她傍晚看见那个像周建新的男人的事情,我想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除了让她徒增悲伤。我跟郑婕通电话时,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在不断地催促她快点挂电话。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话里忍不住带着些讽刺,不错嘛,都找老公了,什么时候结婚的啊?我应该去送个大红包的。他是我男朋友,郑婕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很快避开了话题,她说,姚哥,上海有一种补脑的新药,我去问了,对治疗失忆比较有帮助,虽然你康复了,但还是要注意补充营养的。下次我回武汉给你带几盒。她的话音刚落,我就听见手机里面传来那个上海男人的一声怒吼,你说够了没有,到底睡不睡?!我苦笑着说,以后再聊吧,估计你的老公“炮不及待”了。郑婕估计听出了我话里的淫亵意思,小声地咕哝了一句,姚哥,你说话还是那个德行。然后她又大声却飞快地跟我说,姚哥,那好吧,我们下次再聊。代我问小眉姐好。还没等我说再见,她就挂断了电话。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郑婕和周建新的爱情正处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周建新同志怀着对美好爱情的无限渴望和满腹惆怅向我诉苦,而现在却有另外一个叫老公的男人把郑婕压在身下,我就止不住叹息命运的无常。还是郑婕当初说的那句话比较经典,不是我们伤害了谁,是生活伤害了我们!他妈的,生活真不是个东西!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我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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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爱情往事(原名《失贞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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